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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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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著名的古刹只是《洛阳伽蓝记》里提及的几十所古寺之一,而楚先生却执拗地认为,那个流传了一千多年的故事正是源于此地。

易漱瑜翻遍了资料也没有办法驳倒他,并非史料不够详尽,而是因为在年复一年的兜转中,历史总是如此惊人地相似。而一步步走向成熟的她,也不愿意再用这些匠气十足的考证去粉碎他为自己营造的精神桃源。

但说到底,她对这个传说中的主人公仍是不以为然,“不离不弃这样的誓言,到头来还不是空话一句。一个落发为尼,一个扼腕追悔,不过是求仁得仁的结果,也没什么值得后人遗憾欷殻У摹!?br />

倚着石榴树的楚先生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她冲口驳:“可您不一样!”

楚先生这一回没有发作,只管凝视着脚下的青石板,长久之后才缓声道:“漱瑜,人是挣不过天意的。既然是‘求仁得仁’,你也不用替我不平。”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真正喜 欢'炫。书。网'一个人,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那个人只能是他。这个道理,你终有一天会明白。”

说罢,他率先背过身向前走。易漱瑜回神后赶忙跟上。三人继续沿着寺院的中轴线信步而行,依次走过四殿,最后来到高处的清凉台。

楚先生摇摇折扇,脚一抬跨进门里。耿清泽才要跟进去,袖管被易漱瑜扯住。“他去找方丈聊天,我们在外头等。”说完,她带着他绕到毗卢阁。

两人这才觉得走累了,索性在院子里的石栏上直接坐下。

日照渐西,午后络绎的游客已散了大半。蓊郁参天的古柏遮天蔽日,偶有细碎的光线透过树缝落在地上,院里没有风,连斑驳的光影也像是静得入了定一般。

耿清泽的外套已经脱在手里,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这里的名气虽不如一些名寺响亮,景致倒好得多。”

他等着她嘲笑自己的孤陋寡闻,却见她抱着膝侧坐在石栏上,背对着自己,头也不回,说:“夏天的荷花更好。”

“就是进了门看到的那个?”

“嗯。”

他笑,“说来听听。”

她只手托腮,亦轻声道:“最好赶一个有风的清晨,一定要在日出之前。太阳缓缓升起时,你坐在荷池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能听得见花蕾发出很轻很轻的声音——‘噼’、‘啪’、‘噼’、‘啪’……一声,又一声……然后是花瓣——‘沙沙’、‘沙沙’……一片,一片,慢慢地从中心向空中打开,一朵,两朵,三朵……越展越大……最后是荷叶,在晓风里拍得水起了涟漪,轻轻地,柔柔地,一下,又一下……”

他默了几秒,用肩轻轻触一触她的背,“这时可以睁眼了么?”

“还不行。”她笑了笑,继续缓声道,“这时候你会觉得空气里有些不太一样,之前晨雾湿润的蒙昧越来越淡,渐渐地,多了些甜,又多了些苦,还有些微微的凉……这就是每天罪好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四下的静谧中,他果然听到一记极细的“噼啪”声落在耳际,这才缓缓睁开眼,侧过头,从肩头拿下一朵橙色的小花,不觉奇 怪{炫;书;网},“牵牛花也有橙色的?”

易漱瑜转过身,看向他的手,“嗤”一声笑出来,又抬头看了看,说:“大概是今年气温偏高,才过了端午,凌霄都已经开了。”

他也抬起头,果见眼前这棵倾斜的古柏上,一抹翠绿攀援而上,繁茂的叶片紧紧附于苍古的躯干,数十朵桔红色的花点缀其中,如金钟倒挂,分外惹眼。

“凌霄缠柏”?脑中灵光一掠,他忽然道:“这就是那棵一千多年的柏树?”

“原来你也听过‘千年等一回’的传说?”她语调淡到出奇,听不出是赞是讽。

幼小时,她一年里有三个月待在这座城市,这个滥俗的故事已经数不清听过多少遍。一言以蔽之——这棵柏树大约一千五百岁,比盘踞其上的那棵凌霄大了一千岁,之所以两者至今相依相偎,便是因为这柏树在这里等了凌霄整整一千多年。

耿清泽不解,“那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谎话说一千次都自以为是真理了。你信便有,不信便没有。”易漱瑜忽然冷冷一笑,“可见所谓的‘传说’,都是投人所好才得以流传广远。”

她脸上的冷漠跟方才同楚先生论道时简直一模一样,耿清泽想也不想直截了当问:“所以你才替楚先生不平?”

她倏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后即刻收回目光,片刻后才冷声道:“奶奶没有等他,最后嫁给了爷爷,不管有着怎样的理由,终究是辜负了他。”她顿一顿,“已然是这样的结局,那件旗袍就算是穿上千次百次,又有什么用!”

她看了看地上并排的长长身影,已不复之前的鲜明,“扑通”跳下石栏,说:“走吧,回去等他吃饭。”

楚先生的话有时并不如字面上那样易于理解。就譬如他交代易漱瑜让她去吃鱼,并非存了待客之心,实则是定下了她晚上的劳力,以饱自己的口腹之欲。

易漱瑜在菜市逛完一大圈,领着两手满满当当的耿清泽先去了楚家。在院子里的大瓷缸里捞出楚先生中午提到的那条鱼,找了个偌大的保鲜盒装满水带回家。

因着这两日在她家连吃带住,耿清泽自告奋勇进厨房帮忙。她不意外,也不拒绝,有条不紊将他洗净的食材切成所需的形状,三三两两搭配装盆,码在一边。

做了松仁笋尖、青柠鸡片等三四道凉菜后,她取下焖得差不多的扣肉,把预备好的冬瓜盅蒸在炉灶上,这才着手收拾那条鱼。

里里外外洗净后,她扣过一只碗,手里的刀在碗底磨了几个来回,用清水冲净后直接上到鱼身。耿清泽看到这里,吃惊之余不假思索便道:“鲥鱼怎么能去鳞?你会不会做?”

易漱瑜只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埋下头,手下刀风霍霍,三下五除二将一条一斤多重的鲥鱼刮尽鳞片,这才淡淡说:“好像没人强迫你吃。”

他被噎得语塞,索性闭了口,静候下文。

她先将鱼调好各种作料,隔水放入大蒸锅,而后找出一块孔眼稀疏的干净纱布,在水里煮沸后,松松钉在木质锅盖的中心,又将方才刮下的鱼鳞悉数收起,均匀地平铺在纱布上,盖上锅盖点火。

懵然中闪过一丝清明,耿清泽有些领悟过来。加热后,蒸汽会催动鱼鳞中油脂的溶化,透过纱布直接滴入鱼身,先天的好料非但没有浪费,吃的时候想必会有更好的口感。

他为刚才的出言不逊多少有几分讪然,更多的还是好奇,“从哪里学的?”

“借过——”她两手端着盘子走过来,他赶忙让开道,又听她答道,“——是一本小 说'炫&书&网'里提到的。”

他愕在当场,回味起她方才去鳞时看过来的表情,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简直是个白痴”,连她在他身旁几番进出也几乎毫无意识,直到楚先生的脚步在院子里响起。

晚餐中,三个人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句,这顿饭却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

酒足饭饱后,老先生的点评只得一句:“以后再敢用橄榄油糟蹋了这上好的新笋,看我不罚你跪上三炷香!”

易漱瑜也不以为忤,侍立一旁不再出声。

“石榴花又开了,拿去。”楚先生将一把小扇扔在桌上,施施然便出了门。

她打开这把一尺来长的象牙小扇,看了看便收起,又顾自收拾了碗碟洗涮;反倒是耿清泽怕夜黑路不好走,起身送了老先生一程。

等她料理妥当从厨房走出时,耿清泽已回到堂屋里,手中的电话正讲到尾声,语气里隐隐有着不耐:“……尽早……嗯,知道了……”听着听着,眉头又稍稍一拧,“你告诉他们,上不了台面的事GS从来不做,以前没有,以后更不可能!”

易漱瑜心头一动,又听他的话里添了几分薄厌和不屑,“……随他去,我们用实力说话……我问过她再说。”

他挂了手机,没有转头便道:“是之遥。我明天回去。你……要不要一起走?”

易漱瑜怔了一怔,即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明天是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她要在此地多留一日亦无可厚非。但听他电话里的用词,似乎那天的意外还有着或多或少的后遗症。祸是她闯下的,绝不能让他来替自己承担,更没有道理让他负疚到连问一问她都如此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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