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戍话音刚落,只见齐管家礼貌的走了进来,冲着我和凌戍微微的笑了笑,然后娴熟的放下糕点,倒上茶,便又静静的退出了房门。我趁机偷偷的吐出了憋在心头的一口气,暗自庆幸着齐管家来得正是时候,再不来,我可真招架不住了。
在凌戍家,除了凌戍,我最喜欢的人就是齐管家。这个长相干净的中年男子,总是散发着一股平易近人的气息,对我也总是很亲切。最关键的是,我总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管家这个工作了。偌大的一栋别墅,总是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如此,虽然凌戍家,也有聘请园艺工人、厨师、家庭医生等等。但齐管家却总是能在各方面以一当十,躁动难安的春季,他会在一个晴空万里的午后,为家里四条剽悍的看门狗,套上绳索,驱车数里,带它们去放风。植物疯长的夏季,他会和许多园艺工人一起在园林里修剪花墙和盆栽,他的手艺很好,丝毫不像一个门外汉,甚至比专业的园艺工更优秀。百无聊懒的秋季,他会在征得凌戍的同意后,陪凌戍下一盘棋,从不手下留情,也没有战败的记录。食之无味的冬季,他总是会亲自守在厨房,为凌戍和他母亲煲汤,文火慢炖,他就坐在一旁,翻着一本散文集,片刻不离。
今天的糕点是桂花红豆酥,我不挑食,对我家而言,下午茶这种东西本就是奢侈品,所以我对凌戍家的下午茶一直都怀有无限的期待和向往,像这样等待着管家端一小碟点心来,就连等待的过程,都充满了糕点甜腻的味道。凌戍并不喜欢甜食,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不过,还好他喜欢喝茶,尤其是我不能接受的苦丁茶。
——这颗心千百载微漪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狂澜?
一丝千回百转的女声,忽从楼上幽幽的飘了进来。
“凌戍,你妈妈又开始唱戏了。”
“嗯。”
“今天是哪一出?”
“《白蛇传》。”
“刚才那句词是什么意思?”
“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不说我怎么可能明白?!”
“……简而言之,是白娘子的自言自语,意思是喜欢上许仙了。”
“这不是很简单嘛!一说我就明白了!”
“…那是因为我解释得简单。”
“对了,凌戍,你那个“戍”字,到底里面是一点还是一横?还有一个长得差不多的,中间空心的念什么?”
“……”
凌戍不再说话,转身打开了书橱,一会儿,一本笨重的词典,狠狠地从书橱里飞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砸了个正着。
“凌戍!你!”
我大叫着他的名字,一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愤怒油然而生,我作势凶狠的扔下词典,向他猛冲过去,抓着他的衣领,顺势就要给他一拳,但如果凌戍真心要躲的话,我是不可能打中他的,他的空手道可绝对不是摆设。但他从来不对我用那样像模像样的招式,总是凭着本能随意的和我扭打成团,也不知道是关心照顾我,还是因为要对付我,根本就犯不着那么麻烦。
“季彦,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傻乐什么呢?”不知何时,凌戍也踏进了这间书房。
“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走吧,出去吧。”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没有回头,既使现实落满尘埃,至少,请让记忆永远鲜亮…
第三十二章 记忆之夏(8) (1592字)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
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
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
所以,请千万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当真,
也别随着我的表演心碎。
亲爱的朋友,今生今世,
我只是个戏子,
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
流着自己的泪。
——席慕容《戏子》
“她也唱花旦,但是更擅长青衣。”
记忆中,这似乎就是凌戍对他母亲,仅有的评价。
在凌戍家的时候,几乎每次都能听见他母亲唱戏或者吊嗓,有着丝绸般质感的声线从五楼上缓缓飘来,不懂戏曲的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很美,只听声音就觉得很美。但我却从没见过她下楼来,她和凌戍一样,饭菜都是齐管家直接送到房间里,家里的饭厅从来就不使用,她也不似我母亲,要工作,好逛街,总爱出外溜达。曾几何时,我一直对凌戍家的第五层,感到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住在怎样的一层楼里,每日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但齐管家却告诫我说,凌戍的母亲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绝对不可以上五楼玩。
我虽然一直谨遵告诫,但我终究还是见了她一次。
那是一个比现在更为纯粹的夏日,从每棵道旁树上传来的阵阵蝉鸣,似乎比任何一个夏季都更为聒噪,我内心烦躁无比,顾不上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汗水,只是一味的朝着凌戍家急行,想要逃避这永无止尽的噪音和酷暑。
走过城区,走过石子路,走过庭院…我喘着粗气,正欲按响门铃时,却发现大门并没有锁上,门是虚掩着的,门内传来女子婉转流波的唱戏声,出于好奇,我轻轻的将门推得更开了一些,门内,却是另一个世界…
那是柳絮纷飞的烟花三月,那是吴侬软语的水乡江南,那是依堤傍河的高筑戏台,而我,就站在河对岸,痴痴的望着高台上那遗世独立的戏子。
她轻移莲步,眼波流转,一颦一笑都像是对这个俗世的恩惠。一袭藏青色的褶子,绣着生灵活现的朵朵流云,并非是如何华丽的锦衣,却衬得这戏子如青鸟般,只应天上有。她用银簪和青色流苏发饰绾住头发,并非是如何耀眼的头饰,却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或许是因为角色需要,戏子并未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颧骨间淡淡的胭脂,让人忆起三月的桃花,画眉的淡墨与眉间的白粉,隐隐地透出这戏子骨子里原有的清秀。
——风轻月淡凌波乱,新柳婆娑面遮拦,红颜自古多断肠,春色何见寥弥漫。
娓娓吟唱的戏词,缓慢而空灵,尽管不是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仅仅是这么一句,耳中便再也容不下所有的车马喧扰,容不下所有的碎碎零零。戏子声色甜美,却带着委婉伤怀之感。踱碎步,抬玉手,扬水袖,蹙柳眉,浑然天成的一系列动作,一如细水长流般耐人寻味,一如泉水叮咚般目不暇接。
我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字典上看过的一个词,尤物。
“这不是季彦吗?太太在唱戏,你在这偷看可不好,快和我去找小少爷吧。”
不知何时,齐管家已站到了我身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