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隔日巳初，四人齐聚衙堂。
“我不太懂，不安排人在牢里盯着，就不怕出乱子？”苏少卿坐在主审官位置朝旁侧听审位上悠哉喝茶的慕程安道出疑惑。
“有公家的人在，那些人还怎么盘道辛秘，商量对策？”
“啊？”苏少卿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你这不就是给他们串供化罪的机会么！”
“要不你下来吧，我审。”
一旁的赵祯琪表示赞同，“我也觉得程安比你合适。”
苏少卿在自己的地盘遭受排挤很憋屈，“七王爷，您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吧？”
“巧了，今儿他得在场。”慕程安又开口怼了回去。
行了，我闭嘴！这夫唱夫随的！拿他这公堂当闺房了！这次逮捕的人里七个归属苏南，一个来自苏北，都不是赵祯琪封地管辖的区域，他不懂为什么要让赵祯琪留在公堂上跟着听审理。
“先审谁？”苏少卿无奈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季扬。”
“……带季扬。”他扭头吩咐，然后又朝慕程安，“要不你上来？”
“不急。”
季扬被带上堂，规矩跪下等候审问。
苏少卿都不知该问什么，还是看向慕程安。
慕程安放下茶盏，“知道为什么关你么？”
“知道。”
“那说说。”
“也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互相套话串词，不过有一人称清吏司衙门无资格审理此事，我国审讯条例登堂第一次不招供，受完刑需再过二十天才能进行第二次登堂审理，而其所在职衙数日无人管理朝廷定会怪罪，到时候苏大人和您的罪过也不会比他们轻，所以只要忍住第一次登堂，过不了几天你们就得放人，更别说押送进京，根本不可能发生。”
原来昨日提前关押季扬是为了这个。苏少卿和赵祯琪恍然大悟。
“那依你看，先提谁合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面容最老实的那个，这招就是他提出的。跟我同牢一女子听他说完这些，还频频对他施娇撒媚讨好。”
“嗯，很好，你的问题我最后单独审，现在还需给你三十杖，懂？”
季扬赶紧说，“我能装出来重伤。”
慕程安挑眉，“给我看看。”
季扬立即曲扭面容十分痛苦，挣扎着半天才拖着身躯起来，看得旁边衙差都忍不住上去搀扶，“行吧？”
慕程安笑着走到他身前，“嗯，可以。”然后毫无征兆地一膝顶上去，让季扬本就弯曲的身躯彻底直不起来了，又在后脊处重施肘击，“这回就更像样了。”
一旁衙差看得直咧嘴，这下手也太狠了。
“能忍？”
“不……能。”季扬咬牙切齿，这孙子！下手稳准狠，与三十廷杖不相上下！
“很好。”慕程安一个摆手，“下去好好琢磨自己的事儿。”
待衙差拖扶着季扬离开后，苏少卿问，“我看他装得很可以了，你还打他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手痒。”
“……呃，”这话让他没法接，“那接下去……”
“季扬的话你听明白了么？”慕程安问他。
“明白什么？”
赵祯琪起身走上官台，“来吧苏苏，我们换位子。”
苏少卿抬头看看赵祯琪，又看看慕程安，转动眼球思索片刻才恍悟，对啊，他和慕程安的官职都不够审理这些人，若不招供仅拿着那些微不足道的证据不但达不到目的，还会引火自身。但有赵祯琪就不同了，他是皇子，之前苏南是四皇子的封地，被废黜后朝廷尚未安排其他皇室接手，所以现在哪个皇子来都可主理此事！
赶紧起身让位子，衙差又搬上来一把椅子并排摆放，赵祯琪嫌两张椅子隔得太远，动手挪近了些，然后咬指打量会儿，撇着嘴又拉回几分，苏少卿懒得管直接撤坐到方才慕程安的位子，慕程安走上来看赵祯琪埋头纠结，直接抬手抓起椅背一推，两把椅子撞到一块发出闷声，已是再无法凑近的合缝紧靠，“坐。”
可把赵祯琪乐坏了。抿着嘴低头与慕程安一同入座，忍不住晃荡腿脚。
随他们高兴，苏少卿彻底撒手，只要能帮他办案交差，爱干什么干什么罢。
“带吴仁，还有他那个女婢。”
“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第一次看程安处办公务吖，太威风了，好喜欢。赵祯琪美滋滋趴到桌上。
不一会儿吴仁和柳儿便被带上公堂。
“跪！”衙差推搡两人跪地，柳儿吃痛哼出声。
“轻点儿！粗俗！不知怜香惜玉吗！把她磕坏了小心本大人日后责罚！”吴仁一脸凶恶训斥衙差。
慕程安挥手遣衙差退旁，只见吴仁神情悠然整理衣衫，还摸着柳儿的腿关切，“疼不疼？”
柳儿红着眼眶十分委屈，“嗯……”
“等出这衙堂，老爷定为你讨回公道！”
慕程安也不发话，一堂人就这么静看吴仁作戏。
实在太静了，连堂外风刮裟树梢都听得清，吴仁咳嗽两声，“你……”他这才看清那小武将旁坐的赵祯琪，“七王爷？”
“你好呀～”赵祯琪甜甜地朝他晃手。
他直接朝假冒翰将军称号的家伙，“你叫个傻子来审我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慕程安直接侧头朝堂下主簿，“记，苏北知州吏吴仁当众辱骂七皇子，绞刑。”
上来就死？这还玩什么？
吴仁更是傻眼，毕竟要死的可是他，赶忙摆手慌乱着，“不是，不是！误会！误会！”
主簿停笔看慕程安，慕程安点下头，垂眼令吴仁，“时间不多，利索点儿。”
吴仁挺直腰板，就算搬来个傻皇子撑堂，他也不怕，只要不认罪他们就拿自己没办法，“我没什么可招的！”
“是么？”慕程安笑得瘆人，“你要清楚，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和从我嘴里说，结果可是天壤之别。”
“哼。”不知是哪来的黄毛小子也敢嘘声威胁他？倒要看看他都知道什么，如果就只苏少卿这次分的那些商铺，在朝最多也就罚些银钱，不出两月也就捞回来了，不痛不痒的，想到这里更为不屑，“小伙子，我看你年轻，别莽做了人家的刀枪还不自知，到时候头破血流的可是自己啊～”
一旁的柳儿也连连瞥眼，神态骄横。
“是，是。”慕程安点头，“自身都难保了还为我考虑，您可真是个，好人。”
这后生！好言相劝却在这儿阴阳怪调讽刺！不知好歹！“苏少卿让你顶冒翰霄钏将军的官衔，又拉来七皇子坐堂，企图诬陷我们这些命官，等我们出去，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翻来覆去就这点似虫咬的威胁，慕程安懒得继续废话浪费时间，“记，咸平五年朝廷拨银两万两用于江城黄河崮堤，陈宣民指使其私挪八千钱修缮陈家祖坟祭宗庙，后主持修建勾结商工贵价换废料，从中牟利五千钱，隔年大水冲毁堤坝，再次向朝廷索求八千钱加崮，故技重施，从中牟取暴利；景德元年六月苏北旱灾，朝廷向泗洲拨银三千钱救济灾民，吴仁抽取两千钱送赠陈宣民，又从剩余中私吞八百三十五钱，其余不知去向；同年九月，同扬州太守彭叁奚逛花楼三日夜未告知妻儿，其妻携仆众登门打骂抄刀追逐花楼内外半个时辰，衣着破损鼻青脸肿跪地哭嚎……啊，这个说偏了，不用记，同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噗……”确实不用记，堂中除慕程安、吴仁和听完这些罪状后便低头面容阴霾的柳儿外，都在尽力忍住抖肩憋笑。
吴仁听到这些脸色时青时紫，只觉头昏眼花，冷汗也冒出不少，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还如此详尽！花楼一事，周遭看笑话的根本不知他是朝官，事后也并未走露半点风声，这小子居然知道，他记得当时……在场的还有方之源、岳富舟、蒋库和……眼前青年的身形与记忆中那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重叠，“不，不可能，你，翰霄钏不是你这模样，不是……”
“陈宣民生前在苏南与我重遇也未认出我真容，怪不得你。”慕程安放松靠到椅背，指尖敲点桌面，“接下去，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我……我……”本以为赵祯琪是苏少卿最后的底牌，哪成想这棋盘里还隐藏着穿盘而过直接将他军！他都看到了章钰，也听他自报了官职！怎么就没往翰霄钏身上琢磨！！之前与翰霄钏同在苏北共事，样貌平平还总是闷头不语，他做事从来没有避讳过这个半点威胁都没有的傀儡将军，本以为揭发陈宣民后他就高枕无忧了，哪知道！！这次真的完蛋了！但他仍作毫无用处的挣扎，“你少得意！即便你都知道又如何！我也有你的把柄，大不了鱼死网破，咱对着爆！”
慕程安坦率直言，“但凡你能说出一条，我即刻摘下军牌与你同跪。”
此话一出连赵祯琪都吃惊侧目看慕程安泰然无畏端正在旁，不会吧，他跟舅舅的人同处官场那么多年，真就没贪半分用以谋取信任？他是怎么做到的？
吴仁哼笑不屑，然后沉下心思从头翻找。
赵祯琪十分紧张，他生怕下一刻吴仁便会说出对慕程安不利的证词，相比他的紧张，慕程安就轻松多了，费半天话当真无趣，就当是休堂放松，低眸看到赵祯琪腰上挂着个指节大小的白玉葫芦挂坠，竟直接伸手捏起把玩。
赵祯琪对他这突然的小动作匪夷迷惑，公堂之上众目睽睽，这动作实在太过亲密。程安他到底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他就是无聊玩玩。小葫芦触手生温，质地柔润，跟它主人的脸蛋一样细嫩，越玩越上劲，这些天小东西毫无防备酣睡在侧，实在难忍。
他玩了多久，吴仁就苦思了多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咳。”站他旁后的章钰轻咳提醒。
不动声色放下玉坠，抬眸看了眼赵祯琪，对视匆匆转回正色，朝堂下，“吴大人，我们可没闲情跟您耗。”
赵祯琪被他深邃眼色惊得慌乱羞愧，他，他到底想什么呢！对这挂饰都，都……太奇怪了吧！会不会看错了？？再谨慎追量过去，痕迹消失无踪，一派严肃正经。
没有，任凭吴仁怎么冥思琢磨，就如堂上人那副坦荡，半条有凭有据的罪状都没有。他也是到现在才发现，翰霄钏同他们共事，期间从未有什么动作或忤逆言辞，很多时候他只是跟随，好坏都不曾插手更未发表过任何建议，就在旁缄默，事事参与，却事事无关，这可真是个聪明人。
吴仁答不上话，忠厚老实的脸因内心的悔愤、不甘变得扭曲。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就这么没了？出身农户，家中仅有的田地被贪官尽数掠去，家中断粮爹娘饿死，年幼的他守着日渐腐烂的尸体睡了两三天，臭味惊扰邻居才将他救出去，才活了下来，他摸爬滚打混到如今，就是不想再体会那苦日子，他不想也被活生生饿死，有错吗！他拿的都是朝廷欠他的，他有错吗！！
“最后一遍，要我继续帮你说，还是自己主动交代。”吴仁是出谋划策者，把他攻殆，剩下那些人就没了定心骨，再逐个攻破轻而易举。
吴仁还是不说话，他旁边的柳儿却抬起了头，脸庞挂着泪痕，“竟是你做的，呵，是你！”
这又是哪出戏？慕程安皱眉静看即将发生的撕扰。
吴仁也短瞬茫然。
“你知道我是谁么？我不叫什么柳儿，我的本名是韩锦儿，我有父母、有姐妹、还有个尚未过门的未婚夫婿！我是江城人！就是那年发大水毁了我安稳美好的一切！落了难入城讨生活，身无分文连口饼都讨不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娘主动拉着我到一处偏僻摊嗦了碗热汤抄手，我激动地痛哭流涕，连声感谢，囫囵吞咽谁知还未吃完就昏倒不醒人事，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然被卖进了青楼！！我本是良家女子，被迫为娼还要强颜欢笑讨你们这些奸恶佞官的临幸！入行第二年有位官老爷说真心喜欢我，将我赎了出去，我还高兴的以为自己终于有稳定的家了，可转眼他就把我送进另一处官院，讨他的仕途！谁都不把我当人看，被你们这些狗官视作物件送来送去，有时聚会兴致高些竟要我同时伺候七八人！这是人吗！！畜生都不如！！！还有你，你说要休了你发妻，说你真心待我，可我现在才知这一切的根源，我真是蠢，哈哈哈我真是蠢啊！！”
“柳……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我不叫柳儿！那个受尽屈辱还恬不知耻贪生怕死的贱妇不是我！恶心！恶心至极！！”
女子口述的遭遇让慕程安想起姚岚，愧疚再次升起，对女子失控的撒泼也没加以制止。旁坐的赵祯琪几番打量他示意，可慕程安没有丝毫举措，只好拎过惊堂木，重力拍下。
嚎喊、议论戛然而止。
赵祯琪开口，“公堂上不可喧闹，再犯二十杖。来人，先将她按住以免惹乱。”
威严肃正，哪里是个傻子？
衙差听令照办，他又朝已然呆楞傻眼的吴仁下令，“一炷香的时间，把你这些年的罪责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开堂你辱骂本王的事就不追究了，活命的机会只有一次，懂了么？”
若有活路，谁会选择死？吴仁再无任何保留，全盘托出。
一审下来，供纸写了十几张，吐得干干净净。
“带下去，两刻后提审下一个。”慕程安挥手吩咐，“韩锦儿留下。”
衙差拖着失魂颓废软脚无力的吴仁离开，慕程安摆手让人松开控制，“那些官里，可有旧识。”
“有。”韩锦儿恢复冷静，面容也不再似先前那股娇媚，“若我协助，各位老爷可否不追究我小女子的罪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若你有罪自当另论，若无罪，你便可自行离去。”
“小女子虽有这登不上台面的身历，但一没偷二没抢、三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自认无罪。”
“好，本将许你现在便可离开，但更希望你多留片刻在堂指证这些贪官。”
“义不容辞。”
“说一下你都认识哪个。”
“宁台太令胡风雨、丰阳常平司李彦山。”
“可知其罪行，两三件即可。”
“知道，劳烦主簿官记一下。”
“不用，你直说便可。”
两人一问一答，交流顺畅。苏少卿在旁默观除了佩服，只剩佩服。他何时才能锻炼成能这样稳操局面？慕程安比他大十岁，十年过后，他也能像这般处事磊正肃明，办差狠准利落么？之前一再瞧不惯慕程安为人行事作风，现在倒想以他做官路榜样，照着学。要是真心实意跟他拜师讨教，会不会遭到嘲讽和嫌弃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吴仁被拖着回到牢里，无伤无血却惨白丢魂，不用明说也知是都招了。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啊！走时还不可一世的神威，回来就如丧家之犬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不由惴惴胆寒。
衙差并没有把吴仁放回原先的牢室里，而是走远扔入尽头的一间，面对其他人张望的测探，衙差凌厉，“看什么看！好好琢磨自己的！”
另一个衙差有些头脑，看这些人眉目不安，便往外走还跟同差咂舌，“你说强撑着有啥用，到最后不还是吐个干干净净？将军神通广大什么不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想瞒着，瞒得住吗？”
待衙差离开后，众人七嘴八舌说开了。
“诶，等等，刚才第一个那小哥，他就是被打了送回来了，定是什么都没招，刚才那衙差是唬咱呢！”
“诶诶，有理！”
“我让婢女问问。”一官靠近栅门，朝自己的女婢使眼色，女婢会意凑近正依靠墙面闭眼休憩的季扬，“这位公子，奴家有些好奇～您样貌端正看着并非奸恶之徒，为何也被关于此处啊？”
季扬半睁开眼，慢悠悠开嗓，“杀人焚尸，动手之前还要对其□□，因为不小心宰了苏清吏远亲被慕将军抓进此处，而且我只杀女人，这位妹妹想试试？”
“……”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同牢室的女子们肉眼可见的扎堆儿蜷缩到离季扬最远的角落不敢再看向那边，另两间的人也都听得清楚，这就是个变态死刑犯，根本不用招供！想打随时能打的主儿！那个叫慕程安的可真够绝，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直接把女子跟他关到一起！人道泯灭！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