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照曾见过人之将死的那一刻。
她第一次下山,是跟清虚去给县城中一户殷实人家做法事,那户人家的老爷子沉疴缠身,行将就木。家里人想让他走得安心,提前请道士为他念经送往。
清虚手持法器,低声念着太上救苦经,她就在一旁默默看着。
床上的老人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双颊凹陷,他浑身抽搐,死死瞪大浑浊的眼珠,不肯屈服,但一口气终究慢慢散去。
清虚不徐不疾地念完经,抬手将他双眼阖上。家人伏在地上,此起彼伏地哭泣,床上老人仿佛熟睡了一般,再不见痛苦的挣扎。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心如止水。
后来,她背下那篇《太上救苦经》,经历大大小小的法事,老少青壮,死因各不相同,他们死前各样,有痛苦、有平静、有不甘,有害怕。
她会握着他们的手,合上他们的眼,为他们解脱生死,免受轮回之苦。
人之死不过是一口气不来,意识便归往虚无之处去了。
本在空洞中,空洞迹非迹,遍体皆虚空。
她从不觉得,死亡是什么意难平之事。正如日升日落,月满月亏,潮涨潮落。因果既定,生死有命,既留不住,何必强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甚至,这一刻她也是这样残忍地认为。
但她心跳得那样快,仿佛有一把刀在割她的肉,从喉咙到手心,半个身子麻得生疼。
她救了他,他也救了她,但她却死在歹人手下,她终究没能救得了他们。
这也是因果既定,生死有命吗?
为什么她会难过?
她跟在刘小丁身后,看着他跪在废墟上,沉默地为妹妹收尸。
虽说是收尸,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黑乎乎的分不清尸骨和碎石,但他捡得小心翼翼,这些都是他的珍宝。
日出之后,山坡后一个土堆,便是一座简陋的坟冢。
“我要杀了他。”刘小丁蹲在坟前,用袖子擦了把嘴角的血迹。他的眼里失去神采,幺奴带着他的希望和光,永远地埋在地底里。
她点点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对于刘小丁却行不通。
“你如何杀他?朝廷命官可随身佩刀,他做贼心虚,出门必带随扈,你手无寸铁,身负重伤,光有一腔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你杀不了他。”她听见自己近乎冷漠的声音,“他却可以杀你。刺杀官员,按大周律法,他可当街当你斩杀。”
“仙姑,我妹妹死了。”他回过头看向她,认真地问,“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被火烧死,您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
她愣了愣,沉默不语。
她惋惜一个鲜活生命的离开,痛恨一个歹人的恶行,为什么不能冷静地阻止一个愚蠢的行为?
“她十三,今天一过,她就十四了。”她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苦苦撑着等他到来,她那么坚强,那么温柔,她说不要哥哥报仇,要等她病好,他们就离开扬州,走得远远地。
可她走不了啦,他也不会走了。他垂着头,“总有办法的,这是我的事,你走吧。”
她知道他铁了心,多说无益,“别以卵击石,我救你一命,不是为了送你去死。记得打不过就跑,人活着才有机会,死了什么都不是。”
李云照回到贺兰府,污手垢面、衣衫不整的模样吓了杨氏一跳,但她没有心思应付杨氏,泡了个澡,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里,红色野兽追着她跑,她精疲力竭。
这天之后,刘小丁不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她去过医馆、城北废墟、幺奴的墓,甚至去过当初他偷荷包的那条巷子,一无所获。
偌大的扬州城,一个人想要消失,再容易不过。
她在桥下找到矮个儿,矮个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红眼哭着说:“丁子哥叮嘱我们别去找刺史家的麻烦,也别再跟他扯上关系了,姐姐,幺奴没了,丁子哥是不是要去做傻事啊?”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揉了揉矮个儿的脑袋,把荷包递给他,“去上学也好,当学徒也罢,悄悄离开扬州,别当毛贼了。”
她没有通天本事,救不了所有人,只有点腥臭铜钱。
她不想济世度人,但生而为人,没有谁活该命贱。
一旬的时光转瞬即逝,接连下了三场雨,不见天日,扬州城的冬悄然而至。外头冷得厉害,李云照终日窝在屋子里,无所事事。
晚饭时,三人围桌而坐,贺兰拓与杨氏闲聊,话至府门外不再有流氓闹事,便提起前日刘通判下职路上,差点遇刺的事情,大概是之前庙会上抓了个偷东西的毛贼,被记恨上了。
杨氏闻言咋舌,“这还了得,那些流氓当真要钱不要命,当街刺杀官员,就该抓了砍头!”
李云照本来心不在焉,心底猛地一惊,“那刺客可抓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贺兰拓摇头,“跑了。”
“一个毛贼还敢当街杀人?该不会里面有什么冤情,逼不得已罢?”她小心暗示。
贺兰拓看了她一眼,“既有冤屈,就该敲鸣冤鼓递交诉状,国有律法,岂能容他行此恶劣行径,若众效仿之,置朝廷威信何处?”
“那万一那些当官的压着诉状不给报,还伺机欲除之后快,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