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2 / 2)

像大树一样高 27

杨昭商摇了摇头,他看着我,目光竟有几分微不可见的痛楚。“唉,你呀,我真想知道,到底是谁把你变得这么悲观的?”

他走过来,用食指勾住我的手。

“正桓,多相信别人一点,多相信我一点,好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他的要求,我做不到。

我的信任早已全给了一个人,他拿走了我所有的乐观、所有的自信,以及全部的感情与青春,留给我的除了伤痕累累,什么也不剩。

我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

我和立树风平浪静地过了几个礼拜,现在立树每天都会留下来排演话剧,我也不必为太晚来接他感到压力。

倒是我的新造型,在清洁公司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波。组长星期一上班时,用一种下巴掉下来的表情看着我,嘴唇还颤抖。

“你……莫非你竟是正桓?”

“不是,你认错人了。”我没好气地戴上制服帽。

那之后我们组里几个妈妈级的员工,对我的态度有好一阵子转变了。她们会在工作空档倒水来给我,围在我身边对我品头论足,还会趁工作空档以打气为名偷拍我屁股。

还好我没让公司的人知道我单身,否则应该不只是职场性骚扰就能收场的了。

到了隔月,我的户头又准时进帐三十万。

我照例把他领出来,交给杨昭商。杨昭商倒也没有推辞,把他登记在幼稚园的捐款收受纪录中,还给我开了收据。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动用这三十万,不过捐款对这类幼童机构好像是常有的事,我想我也不用太操心。

令我惊讶的是,当年我和秀朗曾经合买过一间高级公寓。当时也只是买着玩的,什么爱的小窝之类的,秀朗为了表现他疼我,所以公寓登记我的名字,连带配套的贷款也是我的名义,秀朗说他会负责帮我缴清,我当然也不疑有他。

我当时压根儿没想过,我和秀朗有一天会分手这件事。秀朗和我都没空想起公寓和贷款这件事,直到有天接到银行的催缴通知,我才惊觉事情大条了。

当然我可以不理会,任凭那间房子被银行拿去抵押,但当时我也不知怎么想的,固执地认为那房子是我和秀朗未来唯一的联系。这几年拚死拚活地苦干,好歹也缴了一些金额,但离还清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但那天我下班回家,却接到银行的电话,经理非常恭敬地和我表示,贷款已经缴清了,而且还致歉说之前不知道是仰德的林家要的融资,否则一定会亲自接待等等。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心里知道是秀朗做的好事。果然现在真发达了,连两千万都能随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如果他觉得这样就能弥补什么,那也太天真了。

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在放下电话后,心底深处涌现的一丝丝甜蜜,一丝丝酸楚。

秀朗除此之外再没有消息,我没去找他,他也从未给我打过电话。

我想我已经把抚养立树的事,当成一种定局,我接受了这个事实。其实养小孩虽然麻烦,开销也多了一倍,但意外地也有不少乐趣的。

那跟养枫叶鼠、养宠物不一样,巴尔扎克会在我拿着饵的时候,开心地朝我扑过来,以前我养的博美还会跟我玩传接球。

但是枫叶鼠不会对我生气,不会管我,也不会察颜观色。他不会在我累得像条狗时,一脸担心地问我:“恒恒,今天还好吗?”也不会在我假日忘记吃晚饭时,跑去跟某大猩猩告状,让他煮了满汉全席坐在图书室里准备喂我。

最重要的一点是,宠物不会成长。

我星期六日只要有空,就会带立树回杂货店去探望老板。

老板最近似乎交了新的女朋友,听说是个非常Man的女人,整个人红光满面的,我真是为他感到高兴。

他每次见到立树,都会惊呼:“天呀,小立树,你怎么长这么大啦!”但对我而言,每天都看着立树,我总觉得他还是那个小不点,一点都没有变化。

看见老板的反应,我才有那种自己真的在拉拔什么东西长大的实感。某些方面来讲,这和种树有点像,每天浇水、每天施肥,总觉得他没什么变。但有一天,他在庭院里开花结果,你才会惊觉,这棵树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这么大了。

我感觉立树进幼稚园以后,就开始变了,是往好的方向变。他从前就是个早熟的孩子,这大约和他形同单亲的环境有关,但进了幼稚园后,我每天都能感觉到他长大了一点点,和当初那个不吭一声离家出走的孩子比起来,立树越来越像个大孩子。

他的身高也抽长了,我不知道这年龄的孩子可以长得这么快。

这也归功于杨昭商的烹调有方。不只立树长得快,我也跟着胖了,上次站上体重计,比我认识杨昭商前足足肥了有三公斤。

当然和立树相处,也不全是值得开心的事。真要说的话,养个孩子还是麻烦居多,而且要是说养孩子的乐趣是养宠物的两倍,养孩子的麻烦,就有养宠物的十倍甚至以上。

例如立树现在和我熟起来了,以前多少还会听我的话,就算是无理的要求,他碍于寄人篱下也会心不甘情不愿地照做。

但事实证明孩子还真是不能宠的生物,一但认定我不会把他一气之下扔了之后,立树就开始不怕我了。他也不是故意跟我作对,但就是有些小地方意外地顽固。

例如我和他说房间东侧的窗帘不能够拉开,否则一到早上太阳射进来,我会提早被吵醒,扰人清梦。

但这孩子却坚持每天晚上一定要拉开窗帘,我禁止过他之后,他还会趁我洗澡或是熟睡时,自己爬起来悄悄地打开。

还有他真的很爱讲故事,有时候我累得要命,他还拉着我讲他自己编的故事时,我就会觉得厌烦至极。有一次我大声喝止他,说恒恒已经很累了,睡觉时间到了之类,他就露出一副我是没良心大坏蛋的模样,一脸哀怨地瞪着我,叫我想生气也没办法。

还有像是水龙头老是留一滴滴不关紧、进门的时候老是忘记脱鞋踩脏玄关、画完蜡笔总是把纸随地乱丢(虽然立树的辩解是“待会还要画嘛!”)、名牌怎么盯还是忘记带……这些事小归小,但每天重覆,还是足以让人为之抓狂。

不过最令我厌烦还不是这些,而是立树对于某些事的坚持。

我一到五都工作到很晚,六日也大多有打工,但立树牢记着我上次的承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要我带他去那个有着畸形大树的公园,为他的树浇水。

一开始我碍于说到做到的原则,假日时会勉强抽空带他去。但一来路途遥远,我实在累到不行,只能跟他说树不浇水不会死,最多一个月去一次就行。

但立树的反应却异常激烈,他先是猛烈地摇头,然后就开始顶我,说如果我不带他去,他就要自己跑去。

我想我和立树的性子中有一点顶像,那就是会对人生中某个点异常地执着。这样两个人碰在一块,注定非斗个两败俱伤不能罢休。

即使知道对方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但还是禁不住会跟他耗下去。有时候气起来,我甚至想拿角落的扫把起来揍他。

但看见他那张执拗早熟、却又带着些许恐惧的小脸,我就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的体内抽走,流进了立树看我的眼神里,那一记无论如何就揍不下去。

结果到头来,除了那晚的那记巴掌,我终究没有真正教训过立树。

我想我是太缺乏和人共同生活的经验,离开家念书后,我就很少回家。后来虽然和秀朗在一起,但秀朗基本上对我百依百顺,我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便的压力。

我向杨昭商提起过这些事,他竟不顾我烦恼的要命,闻言大笑起来。

“啊,的确是这样子。别人的孩子最麻烦的,不是不能疼,而是不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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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的确是这样子。别人的孩子最麻烦的,不是不能疼,而是不能打。”

当时我们在图书室里,杨昭商彷佛很感慨地抱起单膝,“刚开始我妈收养我时,他也是像你那样,从来不敢打我。我小时候和立树不同,是个闭塞的孩子,每次和我妈有什么冲突,总闷着不说,再暗地里和她作对。”

我有些惊讶,现在的杨昭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这样的人,坦率得令我头皮发麻。

“我妈一开始也尽量忍我,就算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她也只是把我叫过来,像学校老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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