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五六里路,黎苏苏勒住了缰绳,停下。司曦哲往前落下几步,察觉同伴停下,才慌忙勒住马,又过了几个动作才完全停下。他想要让坐骑后退几步,但不得其法,于是到底还是黎苏苏上前同他平行了。
“怎么了?”司曦哲问道。
“那里有只狐狸,银色的。”黎苏苏指着左前方向道,“很罕见的颜色。”
司曦哲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片绿茫茫的丛林,辨认不易。黎苏苏察觉到了他的为难,从侧袋中翻出一只小单筒望远镜给他。
“你还备着这个?”司曦哲有些意外地接过,“我以为……你们这些武林人士用不上呢。”
“用得上。”黎苏苏道,“一般是为其他人带的。”
其他人司曦哲哑然,旋转着镜筒,在黎苏苏地指引下找到了。
“确实有漂亮皮毛。”司曦哲道,“你想猎它?”
“你想猎它吗?”黎苏苏反问,“你想用它做一个围巾吗?或者什么什么别的。亦或是献给陛下。”
司曦哲不明所以:“说笑了,我连箭都没带。”
旋即,他看见黎苏苏取下所背之弓,抽下一羽箭搭在弦上,轻轻拉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司曦哲:“……”
“你想要吗?”黎苏苏问,“你想要我替你猎下它吗?”
司曦哲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这位同僚,一时有点怔然:“弓箭都在你手上,为何问我?”
“因为猎与不猎对我而言,没有不同。”她道。
“这……那为何还要举箭?”
“猎与不猎没有不同。”她重复了一遍,“‘不猎’并没有更加优先。”
“你让旁人替你决定生杀之事?”
“对于你来说,生与死、猎与不猎,肯定是有区别的。”她道,“你想要它吗?这是罕见的野生银狐,无论是自己穿戴还是进献陛下,都会是一个颇为有幸之事。你想要它吗?想要我就把它猎下。”
司曦哲被她的回复诧异了又诧异,这时反应过来,坚定地摇头。
“为何不要?因为不忍杀生?”黎苏苏保持着张弓搭箭的姿势问,看着司曦哲直念她臂力惊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并非。”
“因你不想要银狐,不想要出风头?”
“亦非。”
“因你不需要这些?”
“也不是。”
“那为何?”
“……”
黎苏苏盯着他看,大有不回答就一直看下去的意思。司曦哲被看得怪异,最终还是答了。
“很奇怪。结论总该是自己下的。”他道,“我不觉得我应该替你定下什么。”
“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才道:“生杀之事、享乐之事、名声艳羡,总该是自己想要、才去争的。如若猎下,便是你自己的功劳,谈何‘由我而定’?我未带弓箭,不熟骑射,哪有资格要求他人代劳?无功受禄,非我所愿。”
黎苏苏瞧他,慢慢把弓又收回了:“倒是有不少人会让我帮这个忙。”
“而我并非其一。”司曦哲道,“我向来喜好自己判断,自己动手。”
他看起来又像是大理寺厅中的样子了。
可惜这种样子只维持了一会了,在黎苏苏牵马回拨时又露出了破绽,颇有手忙脚乱之感。
“你要帮忙吗?”黎苏苏问。
又立刻收回了,“哦,是我不该问了,司大人向来不需要帮忙。”
黎苏苏只是普通说出这些,但司大人听到这话,觉得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之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是黎苏苏回去时,不出意外地什么都没有猎到,让陛下多少有点无趣,让其他想展示的同年人放下心来。她把精力都放在关照司曦哲不从马上摔下来了,问道:“既然不擅长,为何要独自骑猎呢?”
非常委婉,甚至把他的行为称为了骑猎。
“未有回去的打算,亦未有交游的打算。”他道,“行马出猎反而是有趣了。”
黎苏苏点点头,同他一起继续看祭祀。
各位所猎得动物,正好是每次春祭祭品。占星台每每会派人同来,操持这份传统春日小祭。黎苏苏看不出祭祀这么一下能给中原全年带来什么好处,觉得这恐怕是有感情之人才能懂的东西。毕竟只有有感情之人才需要这些例行仪式给自己以抚慰,给自己以春生不息的信念感吧。
祭典由日落时起,由落于平面下止,逢魔之时,终归于寂静。
事情毕了,便各自回了帐子,她也回了被拨予的侧帐,点了灯火开箱看看究竟赏给自己了些什么。盒子套盒子,使得拆封颇为麻烦;灯笼只点了一处,显得箱中名贵物件们暗淡了。取了金饰,对着灯火瞧着其上掐丝宝石,觉得恭亲王的喜好真是不定,今年又变成繁复华贵之事了。
她想着这样的东西,注意到有人像自己的帐子靠近,很轻声陌生的脚步。她便把眼光投过去,等着看来者是谁,能毫不在意地来到亲王侧帐。
帘子被掀开,显出位意料之外的人——国师。
“国师大人?”来者确实是黎苏苏未能料到的,“大人为何会来此处?”
而且没人通报。
黎苏苏疑惑向帐外看了一眼,发觉门外人群扰扰,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往这里看来。不应当,她想。国师明明如此显眼,怎么会居然无人向这里看来?用了遮蔽视线阻断认知的法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国师乌雅璞,占星台此代主祭司命,为历法及祭祀之事负责。她与国师之间并没有太多联系,最大的联系不过每年天台祭祀,国师在台上而她在台下。很偶尔的,她会被派到占星台,求问一些异象同星象;但就连这种交集也是被大致派了普通祭司解答,主祭乌雅璞仍旧在台上,相互之间并不算有什么接触。是以此时国师前来此处,实在是超乎预期之外的。
此刻国师仍穿着那身主祭衣裳,白底银线,绣满了天上星河相位,于月色与灯火之间,流动出清浅之光。他有一头锦缎式的白发,被编了复杂的发型,用铂金钗饰固定着,撑起一头以星月为设计的装饰,单是发顶就比旁人高了一大截。最为人注意的还是他那蒙着双眼的白缎,极轻薄的料子绣着银线,折了几层,于眼上绕了两圈,系于脑后,完全阻碍了视线,只能隐隐看到其中那眼眶的轮廓。
但国师并没有行走迟缓视物不便的问题,于是对于其这个打扮的疑惑便在私下显得更加纷杂了。捂上眼睛仍没有滞涩,想来是有什么探查四周的本领,是什么?私下里传言里流传甚多,但并未达成统一的意见。只是得出一个公认的结论:想来还是有点本事的,不是一个完全的骗子。
也不知道国师对这些评价会有何反应。估计是没有反应。
国师本就纤长高瘦,顶着那头繁复的装饰便在帐中多有不便了,不得不微微屈身行走几步,然后才能在中间直立起来。但此间可能狼狈的举动,由他做出便是优雅尊贵的,并不显得滑稽。黎苏苏瞧着这番走动,觉得不愧为国师主祭,随便两步行走都显得与常人不同。
“国师前来,想必有事相告?”黎苏苏已经站好行礼,问道,“不知是为何等问题?”
“余于前日卜算中,首度观顾汝之异日。”国师说,“当风秉烛,兵在其颈,抱虎枕蛟,恐为其患。若无知无觉,或吉凶难料。”
黎苏苏点头。翻译一下就是第一次算出了自己的命,自己会遇到大危险,不注意可能会非常麻烦。
“多谢国师相告,敢问究竟为何种危险之事?”
乌雅璞摇头。
“不知,还是不能告知?”
“不知。是非之间,黑白混淆,事态交杂,不知主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遇到的事情太多,不知道哪个是最严重的祸患,哪个是衍生出来的祸端了。
“我会注意的。国师可有什么吩咐或良方,可助我解决这些问题?”
“或需他人相助。”乌雅璞道。
迟疑片刻,他又道:“若有需要,可来寻余。瞥见……”
他指了一下黎苏苏,又指了一下自己。
“或有另一份缘分。浅薄,然许会出现。”
黎苏苏还待再问,他便提前摇了头,示意不会再说,只留下一句下至街头算命上至谕旨占星都会留下的神棍结尾:“天机不可泄露。汝届时便知。”
黎苏苏目送他走出帐子,终究还是在他走出后挑起帘子,看他背影。明明极度显眼,但周围人却无一向他行礼问好的,他身前莫名让出一条道来,行路无阻。原来国师还有此等本事,黎苏苏想,倒是先前小瞧了。
远处乌雅璞突然停下,转头,向她略一颔首致意。惹得黎苏苏也只得又遥遥行礼。
故意给自己看本事的吗?他算出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啊,黎苏苏想。之前可没有这么主动的暴露。
这份计量也只出现了片刻便消失,只是记住了这份警告,开始下意识观察起了四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黎苏苏观察了四周好几日,无事发生,便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预言,歇了速战速决的心思,转头又过自己的日子去了。她跟着车马,摇摇摆摆地去向少林,同师尊与师弟日日相对。师尊在车上静坐打坐,又或者执一卷经书法阵,无声推演;她自然跟着师尊的修行而修行。一时间,车上一大一小两个人相对而坐,静默地如同镜面般,毫无二样。
夏初阳则是坐不住的,一时跟着二人静修,一时跑去赶马,一时读着书卷,一时窜进路旁林子或道路,仗着自己脚程轻功,四处瞧着翻找。车上二人随他走动,并不担心,只是分了点神识追踪他气息,以防万一。
夏初阳自己也能察觉被放在身上的那两道明显关照,知道自己被时时注意着安全,心中颇美,便愈发没有忌惮在周边撵兔逗狗去了,难得显出这个年纪少男颇遭嫌弃的那面。黎苏苏简直能幻听出他难得下山一次的活泼朗声大笑。
“师尊。”她问,“这玩意还能当上魔尊吗?”
总觉得魔族也不太会要一个小傻子。
她那好师尊摇头,片刻之后才道:“世事无常。”
于是这小小的背后议论停了下来,二人继续读着封印魔气的阵法符箓之书,不时在车厢内以符纸尝试并灌入灵力,以防世事无常。
比武招亲的擂台被搭了起来,在山下广场,颇为气派的一个大擂台,后面又搭了一个高台,以供黎苏苏及其他主办相关观赏。擂台中心绘制着天衍宗的纹样,白底蓝纹,保证任何一个俯视角度都能轻松看见。高台上挂了好几条长幅,一书“比武招亲”,一书“天下第一”并一朵花,一书“天衍宗缥缈山首徒黎苏苏”。
“‘天下第一’是谁塞进去的?”夏初阳纳闷。
“掌门。”黎苏苏答。
夏初阳无言,半晌之后才在冒犯尊长同表达心情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哈哈,掌门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颇为童趣,哈哈。”
那个“天下第一”的位置挂的颇为微妙,正悬挂在“比武招亲”之上,乍一看能连成一列,读作“天下第一?比武招亲”。风吹着两个长幅,卷出交缠之感,在夏初阳欲言又止,三步一回头的确认下,到底还是确认下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一种师姐既丢了脸又长了脸的矛盾之感。
黎苏苏自然不会管师弟的这点腹诽,实际上,师弟唯一能引起她全部注意的情况只有堕魔。此时她正在试着明日上场的红衣。
台子搭得漂亮,人自然也得漂亮。掌门替她准备了华美繁丽的红裳,九层纱衣叠出交错醒目的领子,腰间绑紧了腰封,显得盈盈一握。铺足了米数的裙摆,配上长至数米的拖尾,又有硬质披帛撑在臂间,乍一看与神瑛妃子无疑。
又有头上梳着的高结鬟,饰以金钗步摇,密密地插上宝石珠饰,从上之下,满满地顶着金贵之物。这些倒都是黎苏苏自己的东西了,从皇家历年的赏赐中挑出的,全是御赐之物,不可转赠不可出售,平日里没什么用处,索性在此刻一股脑全顶在头上。每一件都是千金之宝,此刻却被缭乱地置于案上,替她簪发的侍女都微微手抖,生怕弄坏了任何一件。
妆面自然也配合着这些华贵之色,选了艳红的眉眼纯色,贴上纯金与红宝的花钿,眉毛细细瞄过,眼位点上红晕,以中和那种漠然的冷淡。嘴唇带上正红的艳色,呼应着周身一切。
黎苏苏顶着这身走了几步,心道不愧为几十斤的重量,颇难行走,明日怕是得用上点轻功;抬头看见自家小师弟愣怔的表情,心中并不能确认效果如何,便问道:“可还好看?”
夏初阳反应过来,猛然点头。
黎苏苏便放下心来,觉得没有影响掌门的一大苦心。
夏初阳在外鞍前马后地查验着擂台相关,此刻正是一切无误,进来向师姐同师父报告的,却不期然见到了师姐打扮完全的这般样子。咚咚,咚咚,心脏擂动着。咚咚,咚咚,师姐居然还有这样一面。咚咚,咚咚,师姐原来如此漂亮。咚咚,咚咚,咚咚。
常年素面白衣让他习惯了师门二人长相,以为寻常;此刻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日日面对的不只是武功天下第一,师姐确实如掌门所言,也是天下第一之花。他突然心虚起来,不敢去看自家师姐的脸与对着镜子缓缓勾起的假面微笑,转而慌乱地瞧向自己师父。
咚咚,咚咚,咚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此种咚咚声在第二天依然没有尽数消失,夏初阳于高台上踟躇,转头看向自家师姐时,被满头珠翠反射的金光晃了眼。只是这时可没有师父可以转移视线了,此间是小辈们玩乐的擂台,师父作为前辈,不出场才能让大家更加轻松。
于是压力全到了夏初阳自己身上。
他看见自家师姐仰头看他,眉眼淡漠,无声问着“为何不开始”。于是心又咚咚起来,为着此刻少见的被抬目看着。他俯瞰高台之下凑热闹的人群,心想,哼,不过是一群求娶之人、乌合之众罢了,哪有自己站在师姐旁边的亲昵。随后又意识到,哦,我只能站在这里,而不能堂堂正正地跃下擂台,给师姐展示自己所学,打倒一众其他求亲之人了。
他的心陡然沉下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同师姐虽然亲昵,但难以再向前一步了。师姐的性子是他日日得见的,哪会有什么旖旎之思。自己同她的那份亲近向来是自己主动得来的,或牵或抱,不过是她无所谓有或没有亲密之事,随意自己胡闹罢了。这恐怕算不得真的亲昵吧。
自被收养后,他头一次感到了酸涩之意,极清浅的,如同缥缈峰其余二人一般的疏离之感。这种酸涩只有自己能察觉到,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姐,都不会注意到的,他想,无情道真磨人啊,冷酷无情的两个人。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总算发出来了,与心中所思不同,极为清朗洪亮的,带着适宜场合的笑意,并没有给师姐同那个“天下第一?”坠了面子:“八方豪侠,迎来此处——”
黎苏苏见自家师弟同演练一般顺利念出开场,便不再关心了。她以为刚刚恐怕是夏初阳紧张了,想着要不要出言安抚几句,看到他迟钝一阵便顺利起来,自然当做克服了那点害怕,找回了他自己的胆子。一般而言,这种场合多是黎苏苏自己代师尊出面讲演的,因着本次是自己为主角,让旁人代为开场更佳,故而才让夏初阳顶上了。
师弟比自己更适宜此类抛头露面场合,自己总归还是冷面木讷了一些,黎苏苏想。或许以后还是多交给他一些为好,自己也同师尊一般,在席上坐着?似乎可行。
那份欢迎开场拟得较短,黎苏苏漫无目的地打坐片刻便结束了。夏初阳回头征询她意见,黎苏苏点头,他便像个打帘侍从一般殷勤上前,替她撩起面前的白纱帘子。
黎苏苏的装扮今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示出来。她扫视一圈高台之下满满当当的人群,露出昨日在镜前反复练习过的,从左相那里学来的,春风拂面的笑容,以一种同平日相比柔和很多的语调,柔声说道:“那便开始吧。不知此番能否见到我的夫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台下噤声片刻,然后陡然爆发出雀跃的欢呼与调笑的口哨之声,场面一下热了起来。黎苏苏不太明白大家究竟为何如此兴奋,但气氛活络总归是好事,自己也常有全场欢呼的大场面,便维持着这份微笑点头颔首,又没入夏初阳松开的帘子后,隐没其中。
“初阳,”她问,“以你所见,此般可还算顺利?”
却没料到听到了夏初阳类似于咬牙切齿的态度。
“顺利,顺利极了,顺利过头了。”他道,有些阴恻恻的,“我非得为难不少人才行。师姐,这些人其中肯定有很坏很坏的,我一定要为你揪出那些东西,多挑剔挑剔才好呢。”
自家师弟态度莫名有些偏激,但黎苏苏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嫁娶可能会对格局产生的影响,倒也很能理解这份谨慎和偏激,便点头道:“是得好好注意才是。麻烦师弟看着了。”
夏初阳看着师姐明艳的脸,听着这种全然信任的委托,心中又甜蜜又难受,一时为自己的特权而得意,一时为自己只不过是师弟而淤塞,情窦初开的少男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等拉扯与分隔,只得转身扶着高台的围栏,盯着台下擂台,预备给每一位上台者从头至尾的挑剔。阳光明丽,氛围热烈,身后师姐美丽动人,他却独自冷森森地瞧着下方,盘算着该如何刁难每一位上台者,以消散这一份幼稚的失落。
少男初识愁滋味,连这点小小的苦楚与酸意都是温在春风中,消散在高台上的,值得被当成难得之物,放于心中,细细品味。
“辛苦初阳了。”师姐在身后说。
“才不辛苦呢,师姐。”他没回头,“能为师姐做些什么,我可是特别特别乐意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不知该算为主办偷懒还是体贴参与者,比武招亲采用了最普通的一局定胜负,没有什么守擂攻擂,也没有什么站到最后就是姑爷的意思——毕竟也没想真的用这种江湖规矩选出定亲人。
是以此刻四处都是轻松气氛,左右是一场被默许的胡闹,便也没有什么严肃意思,谁都能上场。
第一个窜上擂台的便是一位这样的人物。
“在下天刀门弟子张采!仰慕黎首徒风姿已久,特来求教!”这位张采小兄弟对着高台帷幕黎苏苏的方向,用了很大内力说话,以保证全场都能听见,“黎仙子光彩照人、气度非凡,能于仙子面前展示,实在是我梦中都没有过的好事!”
黎苏苏委实不能理解自己究竟哪里有风姿,自己这种融入空气中的冷淡又有哪里光彩照人,但这并不妨碍她按照社交礼仪于帷幕后生受了。天下自然有不同的品味和喜好,会第一个蹦上自己比武招亲擂台的自然是特别喜欢自己这号人物的,很正常。
黎苏苏觉得正常,夏初阳却是忿忿不平,挑剔起这个家伙起来。五官平平,算不得好看;衣着朴素,没钱东西离师姐远点,你养得起师姐吗;言谈轻佻,哪有第一面就将心思喊得到处都是的;最重要的是他用刀!用刀!用刀劈砍的粗俗汉子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个用剑的剑修!用剑才是君子之道,挥刀的不过是莽夫而已!
刀剑之争是武林上的老纠缠了,正如民间的咸甜之争一样,属于一种四处拱火的打趣争斗。夏初阳自己也知道这般心思是胡搅蛮缠,自然没有落在面皮上,只是作为主持,替师姐回了话:“这位天刀门少侠真是赤诚相待。在场各位少侠,有谁想同张少侠比试一场吗?”
“我来!”一声叱责从人群中传出,随后一道身影跃上了擂台。夏初阳细看辨认,发觉是意料之外的人。
“卫师姐?”他不可置信,以至于说了句蠢话,“你也想同师姐喜结连理?”
卫乐山,清风观掌门弟子,也算是本代天骄,若以性别分,算是黎苏苏之后的女少侠第二,同黎苏苏本人也是六四开胜率。不按性别分,算是同衡山派钟子期不相上下的。
众所周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学这种东西,除了每次都稳稳第一的那位,能力相近者很难排除二三之名——总不能次次都教大家生死拼杀吧?真将所有本事都拿出来的话,擂台早就变成角斗屠场了。除了争第一时大家会拿出底牌,其他名次都含糊一些,很难说谁是真的第二。
是以,本代有一个第一,数个第二,又数个第五。谁是真的第二第五?难讲。
而这位卫乐山,便是这群第二中比较有可能是真第二的那个第二。是以又好事者给她取了个诨名,卫二。其他有可能是真第二的也并列此名,如钟二。当然,自然不会在他们面前叫这种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想喜结连理!只想打架罢了!”卫乐山一句话显出了她的脾性,“既然是想娶你师姐的,那总归有点本事吧!让我试试!”
夏初阳无奈,但看她顺眼了——此时此刻,只要不是想求娶师姐的,看着都顺眼——于是有点幸灾乐祸地问着那个之前从没听过名号的叫张采的碍眼家伙:“卫前辈武艺高强,你可想继续比试?”
张采面色是有点不好了,但也强撑着那点体面,笑道:“自然!张某自知学艺不精,但既上擂台,哪有不战而降的道理!还请卫前辈指教!”
卫乐山满意点头。不管实力如何,敢于应战的总归能留下更好印象。于是她正了正身子,恭行一礼:“清风观弟子卫乐山,求教。”
张采回礼。
然后便立刻打斗起来。
卫乐山并未直接显出本事,而是先试探几招,看对手实力。她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真在场上比试时却是谨慎细致,粗中有细的。虽然观对手举止表现,并不像是有能力的;但卫乐山向来认真对待每个对手,不给自己阴沟翻船的机会。
测试几招,果真如自己所料那样,内力不显,经验不足,并没有多少本领,被自己卖出的破绽勾引牵制了。她便明白这场比试并没有多少意义,决定速战速决。
张采只觉得刚刚还能勉强应对,突然便攻势转猛,节节败退。他心中那点侥幸幻想即刻破灭了,苦笑果真技不如人,在擂台上只能当做引玉的砖块罢了。然此番比试本就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向台上之人展示,张采索性便不管那般输赢之事,只在这般且战且退中,勉力使出了钻研已久的那招。
他突然格开一招,中门大开,高跃而起,灌了全部内力,主动向卫乐山劈砍而下;此番动作出乎意料,但卫乐山经验充足,后退半步预备格挡。然杀招并非在刀上,而在另一掌掌间;双手合持的劈砍之法突然断开,他右手持刀左手松开,于极近距离内突然变招,灌注了全部内力的左手眼看就要向卫乐山头顶拍去!
——被卫乐山同样一掌接住。内力对持之下,卫乐山于原地不动,张采倒飞而出,摔出擂台之外。
夏初阳公事公办宣布:“清风观卫乐山胜。”
便有预先备下的医者跑到台下,检查伤势。满场哗然了片刻,看清这招的人都能知其中凶险。卫乐山于台上立着,行走几步,看向台下张采方向,以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这招挺凶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采吐着血,被从神医谷拉来的医师们围着,但执着地灌着内力,发出让全场都能听见的笑声:“看见是卫前辈上台才用这招的。卫前辈内力远高于我,想来定能接下这招,不至伤亡。”
“天刀门是这般同归于尽的打法吗?”卫乐山好奇问道。
“并非。”张采摇头,“是黎苏苏前辈教我的。”
满场又升起了惊讶议论之声。夏初阳下意识回头,黎苏苏给他一个摇头。她试图回忆一下在哪儿见过这个小张少侠,但确实没什么印象。
好在台下的解说自动继续,全场得以听到此番八卦:“五年前,黎前辈曾下山周游,于天刀门周围行走。当时我正在历练之中,不幸遇到了猛兽毒虫,力不能支。黎前辈救下我的性命,并看了我的招式,教我力所不能及时莫要拘泥所学,周身上下,无可不为武器,并为我演示一番。”
“此后我谨记黎前辈教导,精进自身本领。”说到这儿,他显出骄傲神色,“即使在比我强几番人物手中,我也未必不能伤到对方了。”
“此番上台,只是为了让黎前辈看到我的本事。黎前辈,多谢您教导之恩。”
他又爬上擂台,郑重向高台上黎苏苏的位置行了个大礼。
黎苏苏总算模糊想起这段交情,示意夏初阳替自己拉开帘子,对着下面半跪少年道:“不必多礼,能悟出此番领悟,是你自己之努力。你已知道如何以弱对强,接下来便是如何提升,以求不再落入必须以命相搏之境地。须知,以弱胜强终归稀少,像你今日之对手这般,功力强劲,才是正道。”
张采连连点头,虽然此情此景下,夏初阳觉得无论师姐说了什么,他也会像条小狗一样,疯狂点头。但总归觉得顺眼了点,觉得这位还算个知恩图报,还算有良心的家伙。便松手放下了师姐面前的帘子,同时也放下了对他的无差别针对。
在场的好事者听到了八卦,自然也很心满意足。丹青阁修士们大喜,记录又绘制此等图像,预备将这种漂亮故事传遍内外。此番成了比武招亲第一战,很有开了个好头的抛砖引玉之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卫乐山在台上又站了几轮,上台者在她手上多半走不到二十招,显得没有多少趣味,台下观众逐渐从开门红变得无甚趣味起来。
夏初阳作为主持,责无旁贷地跳下台子同卫乐山窃窃私语:“卫师姐,差不多了吧?这毕竟不是正经擂台,你这么强,其他人都不敢上来了。”
“想同小黎成亲,怎能弱得让我连认真对待的心都没有呢。”
卫乐山嫌弃,不过也知道这种场合不是真要分强弱的,于是便朗声道:“在场还有谁愿意挑战我吗?可有少侠自觉能与我一战?”
她环视四周,希望看到一个应战的。被她瞧到的人,尽数下意识避开视线。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强到她这个程度的多半是门派核心,在武林大会这种时候多半有师门正事要处理,少有能像她一般懒得管事,偷跑出来四处看热闹的。即使有那么些微几个同等级之人,也在正式擂台上同她比较过好些回合了,谁耐烦再和这个武疯子费力打上一遭——都溜出来玩了!自然是出来看好戏的。想打架,过几天有得打呢。
她遍寻一圈不见人回应,自觉无趣,抬头对高台上喊:“黎苏苏!你这擂台无聊透了!下来同我打一架!”
这并不在夏初阳预期内,他试图向这位不太在乎规矩的前辈解释今日规则,但这位坏卫前辈故意不听,只继续向上面约架。黎苏苏微微挑开一点帘子,见底下师弟投来求助的表情,明白他应付不来这位前辈了,便出言相助。
“今日我不下场,如若想同我约战,后几日正会随意,武林大会结束后,亦可随意上缥缈峰寻我,在下必然奉陪。”
她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声音,不疾不徐道。
主要是此番打扮同饰物过于严肃沉重了,顶着几十斤重量必然赢不过轻身上阵的人,此等自知之明,黎苏苏还是有的。何况打完一架后,还得重新整衣梳妆,必然影响擂台流程。是以黎苏苏在顶上这身装束之时就不可能下场了,确切地说,是不可能下场同这种程度的对手较量。如果是先前那种张采程度的约战者,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满足他的期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乐山自然是不管这些的。她胡闹惯了,此时在这种默认可以胡闹的场合,更是放飞自己,不管自己的武林名声,只故意促狭,给台上那个永远没表情的同期使绊子玩:“我不管!总之你得给我变出一个对手来!”
左右这不是正经擂台,越出岔子越有趣,于是台下的乐子人也开始起哄,七嘴八舌着拱火。夏初阳恨不得在心里给这位前辈扎起小人了,颇为为难地看向师姐,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成了委屈屈的狗狗眼。他那好师姐瞧见他犯难,招手让他上来,同时对台下道:
“既如此,那缥缈峰便为此局加些彩头。如若有侠士上台愿上台较量,让这位卫少侠打得尽兴,承认能力,缥缈峰便奉上薄礼一份,以示感谢。无论输赢,只要让卫乐山少侠承认即可。”
“我赢了怎么没彩头啊!”卫乐山喊。
“你都有对手了,要什么彩头。”黎苏苏淡淡。
卫乐山这才安静下来,不再找事玩。
台下一片意动。虽说是“薄礼”,但缥缈峰乃天下第一所在,随手漏出的宝贝都肯定是好东西。有人想上台试试,被卫乐山警告:“上来的都自认是我对手,那我这次可不会收手咯。”
于是单纯好事者便歇了心思。
卫乐山等了片刻,觉得无聊,又催问一遍:“真没人吗?若真让我承认,我会督促这位黎前辈大出血的。”
夏初阳暗暗抱怨:“她打架,怎的要我们峰上出钱出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黎苏苏没答,只看底下。
正待卫乐山无聊想找个由头走掉时,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声音:“有!有人!我们师兄!”
卫乐山循声望去,发觉数个小孩少年推着一个青年上前,那青年并不十分积极的样子,挂着略显无助的尴尬微笑,走两步就被身后的小孩们敦促地推一下,如此才往擂台过来。在擂台边缘转身,试图对着这些孩子负隅顽抗一下,又在小孩少年们“去嘛去嘛”的声音中,笑着叹气,握着兵器翻身上场。
他行了几步,向卫乐山行礼:“云隐派甘云亭,向卫首徒请教。”
卫乐山这次倒是没有立刻拔剑,问道:“你真能同我一战?”
没等甘云亭说什么,台下扶着擂台边缘的小鬼们就七嘴八舌起来。
“当然能当然能!”
“师兄可厉害啦!能徒手劈妖兽的!”
“大师兄强得很!是最厉害的!”
“甘哥哥赢点东西回来加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一句显得格格不入,连这群小鬼内部都统一瞪了一眼,小声道:“嘘,人穷志不短,别说出来。”
这点声音很小,但以卫乐山的耳力还是能听见的,又瞧面前这个“甘哥哥”,发觉他抿嘴,颇不好意思地微笑,道:“师弟师妹们不懂事,见笑了。”
又对师弟师妹们温言道:“不要扶台子,会脏袖子。打斗时也要离擂台远些,可能有内力波及,知道吗?”
“知道啦——”小鬼们齐声道,都乖乖听话松手。
不过,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风度气度倒是不坠的,坦然处之之意,甚至有点为自家孩子高兴骄傲的意思。卫乐山打量他们的衣着,发现虽然干净整洁,但毫不富贵,只是普通粗布衣服,已经洗出了白边,几个小孩身上的甚至不算合身,袖子长短不一。她点头,自认为懂了,一个边缘门派,在武林大会上挣点面子同好处的。
武林门派众多,自然不可能各个富贵,小门派招不到好弟子,招到了也没有功法资源养着,养起来了也不一定能反哺,是以多半活得艰难,打秋风者不为少数。然天下之大,好苗子不可能总归大门派所有,总有相当遗漏,是以小门派虽大体不需注意,但每隔几年总有几个出彩的。毕竟,哪个门派不是从小门派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