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又赏赐了许多珍品,邻伤给了一些给月烟。
“这是个什么东西?”月烟拿起一个很是精致的物件。
“铜镜啊,你以为是什么?”邻伤好笑地顺手接过,将铜镜正对着月烟的脸。
铜镜里,赫然是另一张清绝脱俗的脸。
月烟愣愣道:“这便是,另一个我?”
邻伤点头:“这么说倒是没错。”
月烟神色复杂,望向邻伤:“那会不会,真的有另一个我?她与我似乎完全不一样,但她就是我?”
“如果有,那不是很好吗?”他不答反问。
在山下呆的越是长久,月烟变觉得逐渐有些累,不知名的倦累。
邻伤打趣:“你怎么没了当初那份活泼劲。”
她白他一眼:“比起我,我更想知道你长生不老的事是真的吗?”
邻伤笑:“这事我想了百年都未参透,想来你也不会清楚。”
“那你还骗我下山。”她气愤。
“让你下来见见这些俗世,不也很好吗?”他笑,“况且百年间我确实是无聊的很。”
月烟疑惑:“玄弈不是天命师吗,为什么不问问他?”
邻伤摇头:“问他自是可以,但需付出代价。我暂时不想用高昂的代价去换一个未知的结果。”
她撇嘴:“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
他笑:“我活了这么久,都快与你一样成精了。”
她再次赐给他一个白眼。
一日天气明媚。
月烟无聊地摇着双腿坐在湖边的亭栏上。忽然见到玄弈正走向一个地方,她仔细一看,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悦颜。
两人相谈的内容一概听不清,只是神情严肃,不敢让人无视。
月烟微微皱眉,刚想要走近。
却见他俩同时望过来。
月烟一愣。
玄弈从桥上走过来,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若是不听从颜儿的,迟早会后悔。”
她笑:“你是说客吗?”
他答:“我是天命师。”
她摇头:“都说天机不可泄露,你最好不要插手。”
他皱眉:“你难道没有感觉最近的身子很无力吗?你觉得只是暂时的?”
她一愣,耸肩:“也许吧,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悦颜神色气恼:“过了这么些年,你为何依旧如此!任性妄为,不计后果!!”
月烟恍惚有些出神。
这么些年?
悦颜低头叹道:“也罢,你总得尝到了苦果才知晓这事的严重。”
月烟应道:“那便让我受着吧,也许,是让我们一起受着吧。”
悦颜微微怔住:“你是开始接受一些事了吗?”
四、忆往生
不日凌晨,天昏暗。
月烟浑身不适,极其难受。
邻伤匆匆赶到,紧紧握着她的手,眸光温柔:“我会让你好的,只要你能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俯下身,唇紧贴她的耳畔:“等我。”
玄弈仿佛是知道这一切,被唤来时也不吃惊,只坐在一旁等着邻伤开口。
“我一直不知我为何长生。”邻伤转动着杯盖,语气淡淡,“也一直认想着,或许我就这样了吧,一辈子下去。可是如今不可了。”
“你想说什么?”玄弈直接问道。
“我想说,”邻伤抬眼看过去,“月烟,是我的命。”
“我知道她现在情况很危险。”玄弈神色严肃,“她不是什么妖怪,她是魂,她离开宿命之地因你而起,如今状况很不乐观。你知道我要开出的价码吗?”
玄弈是天命师。他有着修改命劫的能力,但结果是必须让委托者付出相应的代价。
“说吧,让她活着,我什么都可做。”邻伤笑,半垂着目。
“她活着,你死。”玄弈挑眉,“如何?”
“好。”一点迟疑也无。
玄弈呆住,许久,他低声道:“悦颜怎么办?”
“她活着,悦颜也就会活着。”邻伤道,“我早就发觉,她们是同一的。”
看了一眼玄弈错愕的表情,他凉凉一笑:“我有时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便好,可我无法控制,有些情感,会快把我吞噬。”
“你刚才说的月烟,”玄弈缓缓问道,“是指的月烟和悦颜吗?”
他挽起嘴角:“不然呢?”
“因为她俩一起的时候,我就感觉到,”邻伤似在看着什么,神色温柔,“我找到了我的另一生命。”
“如果你同意,我没理由拒绝。”玄弈道。
邻伤点头。
拿出命格盘,玄弈转动司命指针,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迸发激烈刺眼的光,将整个王府照亮。
许久过后,玄弈低声道:“也许天命也会通些情理,引你去幻雪山与月烟相见便是定好的一环,如此,你却也不必舍弃性命。”
邻伤仍坐在一旁。
他没有付出性命,只是,曾经明若星辰的眸,如今却暗淡无光。
“但是,除了你的眼睛,”玄弈道,“你还同时失去了长生的能力,从即刻起,照常衰老。这是天命的收回。”
邻伤笑:“很好。”
“你,”玄弈顿了顿问道,“是否想起了什么?”
邻伤点头:“该想起的,一件没有忘。”
许多年前,久到快被时光遗忘的一切,统统想起。
月烟缓缓睁开双眼,邻伤坐在床边。
感觉到响动,邻伤笑:“终于醒了。”
她道:“我这是怎么了?”
邻伤轻言细语:“你身子不舒服,便睡了一觉,如今好了。”
月烟突然觉得不对劲:“邻伤,你的眼睛?”
他笑道:“无碍。”
“什么无碍?”她着急坐起身,“到底怎么了?”
“不要担心他,”玄弈踏进屋内,“比起他,你得先知道一些事。”
“什么事?”月烟摇头,“怎么了?”
不理会她,玄弈指尖触碰她眉心。
一瞬间,她再次昏睡过去。
迷蒙之中的画面渐渐清晰。
清风拂动湖面,有莺雀脆声朗叫,湖心亭栏边,白衣如雪,白发苍苍,似是垂垂老去了,只是那女子的容貌,出挑清亮,美若谪仙,两相对比,着实令人生奇。
玄弈突然不想走近,怕打扰了女子的遐思。
“来了却一言不发,多像你。”侧身,悦颜挑眉看去。
“总是把发弄白,你也是,永久不变的习惯。”玄弈笑,阳光投下,暖人暖心。
“玄弈,”她笑容妍妍,却悲伤溢满,“我很想念,原来。”
他难以应答,只得苦笑:“颜儿,你忘了吧,不要对自己那么残忍。”
“月烟是傻的。”泪如莹珠,“她明知自己有魂与魄,明知自己是幻雪山唯一的女幻师,有不同于普通幻者的能力。哪怕师父不点透,她也该明白自己肩负着一族的盛衰生死。她是幻女,是一族的核心,而她却偏偏沉溺于儿女情长,终致毁灭一切。”
“你已经很努力了,那不是你的错。”玄弈抱紧她,温柔地劝慰,“都是命。”
“我不该的,否则一切都不会朝着那么绝望的方向发展。”
“月烟的魂也已归来,这是劫数啊。为什么结局会这样呢?”她不住哭泣,“就让魄散了便好,何必魂魄皆散呢,至少不要留邻伤一人在世上。哪怕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起码她也是月烟,起码她也是邻伤的月烟啊。”
一时间前尘往事从脑海中呼啸而过,她觉得实在不能承受,身子不断颤抖。
过了许久许久,她再次睁开眼,呆呆看着邻伤,双目盛泪,喃喃低语:“邻伤,我都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首共(下篇)
五、前世结
那时,她是幻师席下修为最高的女弟子,年已上百,而他是人间魏国的世子,不过十三。
他来之时,幻雪山上下行大礼迎接,场面盛大。
她站在幻师身旁,没有顺眉扶礼,反是朝神态高傲的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幻师淡淡吩咐一句:“月烟,世子便由你来教导罢。”
接下来,便是她教他幻术的日子。
他为人间世子,趾高气扬,说话间带着不屑一顾的霸道。她隔三差五施法捉弄他,使他气愤非常,不断钻研。他天资聪颖,不出一年便学会所有月烟有限的法术,甚至在之后的几年,迅速掌握了幻师的高难度法术。
随年岁增长,他日益稳重,不再目空一切。他修为已经很高,不必再学,况在幻雪山的时间也已很长,但他从未提下山一事,仍是日复日跟着月烟,偶尔与她拌嘴。
他知道,她有一样法术,并未教他。
她常常在发呆的时候,眺望的时候,将她的头发变白,一根根,如雪白。
“白首术,为何不教?”彼时他已十八,容貌极佳,发丝乌黑。
“我是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