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难言隐
想要借机挫杀廉丞相的锐气,却被半路跑出来的甄策搅了个彻底,王上虽是不悦,可到底还是疼爱着嫡子,没再继续发难,只寥寥教训了几句,算是作罢了此事。
挽嫣生了极大的怨怒之气,一回到府邸便将随手能够着的奇珍异宝,翡翠玉石砸了个彻底。一路走一路闹,在宴席上那端庄贤淑的模样此刻被毁了个干净。
甄策甫一踏下马车,便扔下挽嫣进了书房,任凭无数侍婢奴才轮番来报,他也没有走出房门去问问挽嫣为何有如此大得快要点燃整个宫宇的怒火。
在打砸完所有可以打砸的物品后,挽嫣终于感到有一些倦累,跌坐在地。环顾四周,皆站满了为防止她出事而护在一旁的侍婢,她抬起手烦躁得挥了挥,疲惫着说:“站在这儿干嘛,告诉甄策,我要见他。”
见她已平静许多,侍婢们退去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也走出了房门,守在门外。可当一切重归平静,她望着满地狼藉的寝宫,心里空荡荡怎么都不舒服。
这座寝宫,原本也是为了廉鸳心准备的吧。若不是当年廉鸳心突然痴傻,她突然变得明白事理,而甄策又偏偏要寻一个世子妃,只怕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以妻子的身份陪伴他左右。
廉鸳心,一日不除你,我便会一日不得安宁。她握紧了拳头,尖锐的指尖划破手掌,淌出丝丝血来。
挽嫣正恨得咬牙切齿,却见一双手工做的黑色长靴出现在她眼前。
是甄策来了。
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她神色缓和很多,抬起头时微微笑着,与方才的模样全然不同:“阿策,这双靴,是我前些日子替你做的吧,你穿着可还适脚?”
他蹲下身子抚摸她的脸,一副看不透她的模样,说着与她的提问没有半点关系的话:“挽嫣,你为何要那般做?父王本就有心除掉廉丞相,你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是想要害死鸳心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在听到他开口的一瞬间僵住,怔怔看了他许久,随即打开他的手,冷冷道:“阿策,我只问一句,你还欢喜廉鸳心么?”
不等他答话,她激动道:“若是她廉鸳心还是当年那个睿智沉稳的女子便也罢了,她如今痴傻呆笨至如此,甚至比我当年还不如,你到底还爱她什么啊?!难不成只要有那皮囊便够了,你当年说不喜欢她的样貌现在想来是假的离谱,我当初果然是傻得很,竟会相信你说的话!是啊,天下间谁不爱那副模样,更何况当年你就已经那么爱她了。”
像是被触及到了最深的伤疤,一揭开她就痛苦伤心无法自抑,只能借由不断地怒吼嘶喊来抚平。
静静地听完她所有的怒吼,甄策站起身离开。走到门前,他停住脚步,轻声道:“挽嫣,你怎么变成了这番模样?”
房门被打开,又被合上。他的话语轻浅,消散在风里。
她恍然忆起两年前,她方嫁给他的情景。
鲜艳的红色喜帕下,她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娇媚。他挑起那方红帕,在她耳畔低语:“你这番模样,真是极好看的。”
她一双眼难得染上带着心机的狡黠,笑着反问道:“我再不如从前那般痴傻,如今这番的模样,你可是欢喜的?”
他吻上她的唇,温软宠溺:“自然欢喜,因为是你。”
她那时只想着,也许她的决定是对的,果然他一定会因着这个性子而欢喜她,就像他那些日子因这性子而欢喜鸳心一般。而那个她从未启齿的秘密,就这样让之与廉鸳心一同葬去吧。
可是,为什么,是哪里出了差错,此后的两年间,甄策伴在她身边的时日越来越少。他们在一起时也越来越沉默。
是他厌倦了吗?还是他仍对鸳心念念不忘?一想到这个假设她就开始心颤。呆坐着胡思乱想只会让她自己越来越堵心。她实在不想承认,她可能还是输给廉鸳心了,多少年来原来她一直就不曾赢过。
后悔吗?虚无幻灭的话语轻飘飘撞击挽嫣的思绪。没有人说话。那只是,残存的意识在她脑海里作用的结果。
可她哪里错了吗?一切都只是为了爱他,为什么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误(中篇)
三、旧陈事
破晓后不尚久,王府的大门便被叩开。向来无甚交集的廉丞相,却在昨夜之后对世子感恩戴德,携着廉鸳心登府造访。
一番客套寒暄,廉丞相拉着鸳心劝哄道:“昨夜世子替你解了围,你也快来谢谢世子好意。”
鸳心咬着唇怯生生望了他一眼,一下恍然大悟般咧着嘴给了个大大的笑脸:“是昨日的哥哥,哥哥长得真是好看。”
挽嫣方踏进堂内,就听见鸳心的傻话,心里咯噔一下,思绪顿时被拉回到八年前的春日午后。那一片梅花开尽多姿风情,却还是敌不过树下的一双人儿。女孩天香国色,明眸皓齿。但让她一生忘不了的,是那个少年。
十三四岁年纪,站姿挺如青松,风华卓绝,他朝她微微一笑,让她觉得望尽这梅花纷繁万千,亦比不得他哪怕一缕墨发。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刚才鸳心的傻话。哥哥长得真是好看。当时,他涨红了脸尴尬极了,只愤愤地说了一句“傻丫头”。
思及此处,挽嫣回过神来,很想看看他如今会如何应答。
甄策的神色在听完鸳心的话后突然间柔软的如一汪水,抿嘴笑得三月春光都比不过这温暖:“果真是好看吗?”
挽嫣的心脏因承受不了的这样的情状而骤停了好几秒。
鸳心“嘻嘻”笑了几声,欢快而响亮地应他:“当然!”
这不公平,完全不公平。为什么同样的话,得到的回应却千差万别到这番地步。她受不了,疯狂的嫉妒。
几步跨到甄策旁边,挽嫣冷冷瞥了一眼鸳心,嘲讽道:“这般放肆,廉丞相竟然也不加以管教。”
“世子妃何必如此。”廉丞相缓缓道,“虽然老夫收养你时你已十三,想要获得你亲近确实已难,但你若只需考虑到两年前被鸳心舍命所救,便会知晓现下如此咄咄逼人实在不达情理。”
每一个字,都在揭露着她的过去。一国偌大,有能力者众多,但有神力者,却是可遇而不可求。司巫,巫官之长,掌群巫之政令,乃是一国神力的统领。而上任司巫,因叛国被处,只留下一女,此女正是挽嫣。幸得当时她痴傻无知引人恻隐,免于一死,被寄养在廉丞相府中直至出嫁。
自幼与鸳心一起,便知道这个美人同她一样爱慕着甄策,而甄策,总是对鸳心极是温柔,对她却常常没有什么好脸色。
印象中最多的好像是皱眉,她爬上树摘果子不小心掉下来,她被丫鬟欺负落到池塘里,她想要替他绣帕却手拙的刺伤了指尖,每一回干蠢事,他都在皱眉,然后责备她。
至于两年前,鸳心舍命救她一事。她唇边冰冷地勾勒出一个凉薄的笑意,那也不过是场交易而已,鸳心不喜欢她的紧,怎会肯救她?
眼神中不屑与薄怒加重了几分,挽嫣慢条斯理地回击道:“我过去痴傻愚拙时,也不见你像对如今的廉鸳心一般来对我。虽然你们对我也并不算十分万恶,但是被嘲笑讥讽时也不见有人肯出来护我。现下我对鸳心,明明是存了几分情谊才好心提点几句,免得她说多错多。”
廉丞相被这大段言论驳斥的面色酱紫,心下纵是千般恼怒也不敢再过多言,只好向甄策告辞。
挽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拉过鸳心的手对甄策道:“我与鸳心许久不见,前些日子在宴会上也并未有过多交流,想留她在我宫里坐坐,你看可好?”
廉丞相甩袖道:“不敢高攀,还请世子妃让鸳心随我回府。”
挽嫣却不理他,继续对甄策道:“可好?”
她的眸中像是藏进了许多心机,早已不像当年那般清澈如水,她的微笑恰到好处,再不复当年笑得没心没肺,她询问他时,端庄得体不亲不疏,哪还是当年的她。
可她毕竟还是挽嫣,她毕竟是从当年走过来的挽嫣。甄策轻轻叹气,看向另一侧:“你若是真心想留她,自然是好的。”
四、心机算
不放心又如何,世子开口,廉丞相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带着鸳心回到宫殿,瞧见她一脸傻呼呼的东张西望,就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真令人恶心。拉着她坐下,挽嫣捧着她的脸轻声讥讽道:“瞧瞧你,廉鸳心,你该是会后悔的吧,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我近来其实想的透彻的很,你说要用我的性命来换,不过是骗我的,因为我一旦挥霍了司巫之力,便一定会在三十左右死去,这是天命的惩罚,与你无分毫干系。”
“你从前那么厌恶我,如今变成我之前的模样,想必是咬牙切齿也不解心恨。可你也真算可怜,就因为讨厌我,便肯牺牲自己的神智来蹉跎我的岁月。你可知你这样,是什么都不可能得到的。”说的一番话尽管前言不搭后语,也没有多少人能弄懂,但是,对于挽嫣和鸳心来说,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多年前痴傻的人,其实不是廉鸳心。是她齐挽嫣。多年前机关算尽的人,其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