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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才过了一会,就听见有人叫:“三爷。”
他来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两个脚拇指隔着绣花鞋互相顶来顶去。
感觉到面前有多人走动,然后看见一片大红绣金袍映入眼帘,听见喜娘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说:“三爷,挑头盖吧。”
我的心竟然扑扑跳了起来。即使是已经和他耳鬓厮磨了一年多,如今做他的新娘,竟也还有羞涩的感觉。
眼前忽然一亮,我抬起头来,看见一张绯红的俊脸,眼里充满欢喜和……惊艳。
我定定地看着他,满心欢愉。
眼前立着这个人,如今是我的夫君。
喜娘过来,张罗着交杯合卺等礼仪,好不容易等一切都做完了后,罗恒急急地把喜娘侍女门打发出去,我瞄眼看他,天还没黑全哪,他这么猴急?
他在我跟前立定,看着我傻笑。
我不好意思,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腰腹里,咕咕地笑。
“嫣儿。”罗恒伸手推我。
我回了他一声:“爷。”
然后又觉得不对,跟着又叫了一声:“子建。”
还是不对,那么该叫“夫君”?
唔……叫不出口。
罗恒笑着捧起我的脸,你说那厮竟然叫了我一声什么?……“三奶奶”!
我羞窘,又把头埋进他腰里咕咕地笑。
三奶奶!
我是罗三奶奶,罗家三爷的妻。
虽然听着怪异和不习惯,可是这却提醒了我,我如今是他平起平坐的妻,不再是他侍婢,将来莫再叫他欺负了去。
红烛灯花噼里啪啦打结,我站起来,要替罗恒宽衣,准备就寝。
罗恒轻轻地捉住我的手,看着我深情说道:“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来,今日待为夫来侍候你。”说着便替我解衣裳扣子。
呃,这一年多来,他拿我当丫头使唤,可从来没有含糊过,那时又不见他怜香惜玉?现在甜言蜜语说得倒是顺溜。
可是明知他是甜言蜜语,心里却仍然受用的很。
锦帐里,掩不住的恩爱缠绵,温柔旖旎。
在罗家呆了一年多,环境人事都熟悉得很,不过是现在的身份变了,由奴才变成了主子。还好以前除了罗恒,也没人把我当丫头看,而且估计罗大奶奶她们,早就认定了我是将来的罗三奶奶,所以她们对我身份的变化,一点也不意外,大家重新见面,也没有什么不自在。至于罗恒院子里已懂人事的丫头,又全都打发了出去,更是免去了尴尬。
对了,我在宫中待嫁之时,便托人带信给大哥,让他和罗恒问准了青竹和淮安的心意,把二人撮合成一对,他们成亲还在我和罗恒之前。
因为翁姑不在京城,我不用晨昏定省,日子倒也过得轻松。
皇帝舅舅准了罗恒几天婚假不用上朝,他就天天窝在房中,和我夜夜纠缠,以致累极,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啊哟哟……这种日子真是要不得……
咳咳,我得想个什么法子,劝醒我家官人重新奋发图强。
那个断发明志?我忽然想起他那小抽屉的那束头发,不晓得有没有用。
这天早上,好不容易拖了他起床,他坐在案前,等我替他绾发。咳咳,我发觉即使我做了罗三奶奶,和以前做丫头的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两样。
我拿起梳子,慢慢地替他梳头,犹疑着怎么开口。
他觉察到我的心不在焉,于是问道:“怎么了?”
我吞吞吐吐地说:“爷,那个越王勾践……是个好男儿,你要学他。”
我说得突兀,但是罗恒也猜到我是暗讽他日日眷恋温柔乡,于是幽怨说道:“我才不过过了几天舒服的日子,你就要我卧薪尝胆?我又没有亡国之恨。”
我说道:“那个越王勾践,削发明志,誓报会稽之仇,后来不是果然实现了?你当年既然也学人断发明志,如今也算是有了一番事业,怎可半途而废?便是不用上朝,得闲也读读书吧。”
罗恒有些奇怪:“我什么时候断发明志?”
呃,难道那束头发不是他自己的?若然是别人的,那便大有那个,那个的嫌疑了!我心里顿时狐疑起来,口气不由得酸了起来:“你不曾断发明志?那么,那么那小抽屉里的那束头发是谁的?”
罗恒忽然笑了,一把把我拖进怀里,问道:“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哼,当年那么刁钻,三番两次拒我的婚,却为什么在我‘死’后,又替我守节?是不是后悔了,所以在我坟前剪下头发,忏悔说今生辜负了罗子建,来世再与我做夫妻,嗯?”
我张大了嘴不能说话,原来,原来那是我的头发,是我那年进京前在他衣冠冢前剪下发誓今生不嫁人的那束头发,居然被他捡了去!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哪有与你,与你,守,守节,不过是,不过是……嗯呀……”如此看来,我那时日日在在海宁寺祈祷及他坟前拜祭,他都是知道的?我大窘,扒开他的手挣扎着起来便要走开。
罗恒呵呵笑道:“怎么就走了,我的头还没梳完呢!”
他是完完全全原谅了我,不再介怀了吧,不然怎么还笑得出来。
吃饭的时候,罗大说:“子然来信了,说爹娘想你得紧。”
罗恒说:“二哥来信了?娘亲身体可好?快拿来我看看。”
罗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罗恒,说道:“娘亲身子还好,只是老是念叨着三儿,倒是父王,腿脚不便,显得苍老了很多,脾气也小了很多了。”罗大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罗恒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他脾气大小与我何干。”
“三弟,他总是父亲……那年……唉,是你自己不争气,也不能全怪父王……他也不是不爱你,若不是他出面,只怕你也不能用罗亘的身份,顶了学籍,得考状元……”
“你不用再说了,我罗恒现在只有母亲,没有父亲!”说罢拍下筷子,离桌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我赶紧也放下碗筷,默默跟着他后面,却不敢上前去打扰他。
累他们父子反目,我也算是罪魁祸首吧。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一直走到花园的湖心亭上,望着湖水,久久不动。
我站在亭外的九曲回栏上,忧心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去劝慰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来,看见我,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说:“日头晒着呢,为什么站在外头。”声音波澜不惊。
我抬头看他,嗫嚅说道:“对不起。”
罗恒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不关你的事。我们回房去吧。”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如果不是我诳他去爬萧寡妇围墙,他便不会被人捉去浸猪笼,那么便不会有镇安王爷见死不救,他们父子便不会因此反目。
既是我的错,我便要补过。
第二天,我借口进宫去拜见皇后,求见皇帝舅舅。
皇帝舅舅隔天便下旨,赐罗恒一个月的假期,回宁州省亲。
为了避免他怀疑,我在罗恒面前表现得很雀跃的样子,急切地盼着与爹爹见面,他看见我这样,倒也受我感染,竟也和我一道,忙忙乱乱收拾行李,打点送给各人的礼物,仿佛那日提到镇安王爷的不快,从来不曾发生过。
这次回宁州,罗恒却不许我坐在马车外面看风景,依他的说法是“堂堂郡主,侍郎夫人,坐在车辕之上,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