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惊,难道罗恒这厮竟要拿我来与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只听得四哥连忙说:“子建年年出去游历,见多识广这是自然。天下之大,宁州不过是江南一隅,我们不要坐井观天。”
众人不依,非要罗恒说出是谁。
罗恒却支支吾吾搪塞过去。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四哥及时阻止。底是自家妹妹,自然不愿意被人评头品足,倒不枉我平时叫他一声“四哥”。至于这个罗恒,却令我更加讨厌。
看看我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便瞅了个空儿,小心着不被隔壁发觉,和青竹悄悄回家去了。
才回到家,下人便来报说师傅来了,我顿时欢呼雀跃。
师傅是出家人,由我五岁开始,便开始教导我运气吐纳,也教我一套防身之术。因为是女子力气不济的缘故,和高手打架硬碰硬当然是不行的,但是我的本事,用来闪避逃命,或是对付一般无武之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和师傅结缘,还有一段故事。
那时我还在京城,常常跟娘亲去白马寺上香拜佛。白马寺是皇家庙宇,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
我一如既往,趁人不注意就溜了出去,爬上寺后的一棵大树,躲在浓密的枝叶里,看着嬷嬷,侍女们寻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我便偷着乐。
忽然人声响动,一个尼姑提剑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左右一看,躲在一个大草堆里头。
过了一会,又跑来了两个人,看见这里有几个大草堆,便停下来搜查。眼见就要搜到尼姑藏身的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心思一动,故意由树上摔下草堆,再从草堆滚下来。
那两人果然被我吸引了注意力,提剑向我走来,我害怕了,放声大哭。那两个人吓了一跳,其中一人放柔声音问道:“小妹妹有没有看见一个尼姑跑过?”
我点点头,随手往东边一指:“那边去了。”
侍女们听见哭声,赶紧出来寻我,那两人看见有人来了,赶紧往东边去了。
侍女们看见我,松了一口气,赶紧抱我回到娘亲身边。
娘亲拈开我头发里的一根碎草,碎碎念念道:“嫣儿,可怎生得让你文静一些?”
我记挂着草堆里的尼姑不知怎样了,于是对娘亲说:“我的手绢丢了,要回去寻。”
娘亲说:“不过是一条手绢儿, 丢了便罢,捡回来也没得脏兮兮的。”
我不依,哭闹着要去。
娘亲被我闹得心烦,却不明白这手绢儿对我有什么重要的,只好让人领着我去寻。
到了寺后,我让来人站在一边,不许跟着我。侍女们都知道小郡主脾气怪异,只要仍在她们视线范围内,也就随得我了。
我装模作样寻手绢,晃到尼姑藏身的草堆,眼尖看见乱草中有一个白色的瓷瓶,就捡了握在手里。我拨开草丛,看见尼姑倚在一边,脸色苍白,衣襟散乱。她手中紧握剑柄,看见是我,松了一口气,复又看见我手里握着的瓷瓶,神色大喜,伸手夺过,倒出几粒药丸,拍入口中。
侍女只看见我半边身子,有些着急,叫道:“郡主,可曾找着了?”
我一边应她,一边掏出一条手绢,往地上擦一擦。
尼姑看见我的模样,莞尔,轻轻地说:“谢谢你,小郡主。”
我跟她说:“我叫嫣儿,住在驸马府。”
她点头笑。
侍女看见我不动,要走过来寻我。我赶忙站起身,朝她走去:“找到了。”
不知怎的,我直觉觉得和这个尼姑很亲切,好像除了爹爹,娘亲和大哥外,她是我另外一个亲人似的。
猜到了吧,那便是我后来的师傅。
三日之后,师傅上门,说是要拜见公主。
等闲她是没办法见到娘亲的,偏那日娘亲带我进宫,刚好回来。我趴在娘亲的腿上,透过轿帘往外看热闹,忽然看见她,也不等轿子停稳,一骨碌地滑下轿来,扯着她的衣裳叫姑姑,倒把娘亲吓了一跳。
娘亲一向善待出家人,加之看见我与她亲热,心中奇怪,便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师傅原来是玉缘派门人,玉缘派乃西域佛家门派,发源地为玉缘寺,西域大部分庙宇都是玉缘一派。玉缘派以感化世人,悬壶济世为宗旨,除了在自身庙宇出家的和尚、尼姑外,在俗家也广收门徒,然而他们的影响力重在西域,中原这边,知道他们的却是不多。
师傅与娘亲说了些佛缘佛法,又说那日在白马寺见到小郡主,觉其聪明伶俐,与佛有缘,故此冒昧上门,欲收为徒。
娘亲听见不高兴了,说:“我家虽然信奉佛门,但是并未打算送女儿出家。”
师傅说:“拜佛收心,未必定要出家。小郡主虽然出身大家,不欠教导,但是年纪尚小,顽劣未收。倘若练习打坐心经,再受佛法熏陶,于她早日收心养性,大有裨益。”
娘亲正日日为我一个女孩子家,顽劣甚如男童而苦恼不堪,听她这么说,不由心动。
个个小儿都好客,我对师傅尤甚欢迎。师傅坐在那儿与娘亲喝茶,我便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嬷嬷要来抱走我,我撒赖不依。
师傅微笑,抱起我放在膝上,手掌在我后背轻轻摩挲,我竟安静地坐在她膝上听她与娘亲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不再扭动。
娘亲终于决定让我拜师傅为徒。
那次师傅在我家住了三个月。
一开始师傅只是教我打坐吐纳,我哪里坐得住,常常不到一刻钟便站起来要跑。有时候师傅会抱着我,像刚来那日一样在我背后摩挲,我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在背后游动,无限舒服,便不想动了。但是大多数时候师傅只是给我讲西域奇闻趣事,我大好,听得津津有味。可是我一坐不住,师傅便不开口,于是我只好忍、忍、忍,忍住不动!
过了三个月,师傅向娘亲告辞。那时的我,已经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上一两个时辰,娘亲大为高兴。
从此长则一年,短则半载,师傅就来我家,住上十日或半月,教我新功课。
我年纪渐长,开始跟着长辈出席正式场合,幸得师傅教我心法,治好了我好动之症,才令我在正式场合,中规中矩,从未失却礼仪,不曾丢了娘亲的脸面。故此,爹娘一直待师傅如上宾。
后来我才听师傅说,那日她来我家,其实是因为被仇家所伤,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静养,因缘际会,碰到了我,便决定借驸马府避难,作为报答,便治好其小郡主好动顽皮之症。
这个原由,开始的时候自然是不能与爹爹娘亲说明白的。本来她是打算三个月后养好了伤,我的好动之症也该治得七七八八,日后自己照着心法打坐吐纳便可,她就不再来的。谁知却与我对上了缘分,竟然不舍,于是便向主持申请,年年都往东履任,顺道来探我,又教我许多防身健体之法。我的骄人舞姿,未必不是得益于此。
第四章
我随爹爹回了宁州之后,师傅也如在京城一般,有机会便来探我。娘亲去后,我对她的依恋更甚,竟如娘亲一般。
我一听说师傅来了,衣服也不曾换,提起袍子便往客厅跑。
爹爹看见我又换了男装,皱了皱眉头说道:“嫣儿,又哪里淘气去?”然后回头对师傅说:“师傅,看来还需你治一治她。”
师傅笑道:“文亭,怎么穿成个公子模样?倒真像个翩翩少年。”
我拽着师傅的手猛摇:“师傅,您好久不曾来了,我好生想您。”
师傅呵呵笑道:“去年往北的任务多,江南这边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