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多谢姐姐提点。”
她撇了撇嘴,走了。
我按着她指的路,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才到凉露园,门口站着几个侍卫,把我拦在园子外:“姑娘,请问你有何事?我好向大人通传。”
“小女子浮舟,有点事想请教向大人,劳烦您通传一声。”我如实告知。
侍卫中的点头,刚一转身,就听见文珂的声音:“浮舟?”他换了件月白的长衫,腰间佩着那支白玉笛,整个人看起来清淡雅致。
我假笑:“大人,浮舟有事想请教几句。”
文珂淡然道:“我正想出去走走,今个天气倒好,你是要进去谈,还是一起,边走边问?”
隔墙还怕有耳呢,当然是边走边说的好:“既然如此,浮舟就陪大人走走也好。”
谁知道他立刻笑出声来:“是我陪你走才是,你连路都认不全。”
又揭我伤疤!!才觉得他是个好人,难道我这辈子注定遇人不淑?
走了一阵,不知道这话如何谈起,最后决定单刀直入:“大人,您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文珂侧过脸来看我:“哪一句?”
“每一句。”
他不说话。
我最怕这些人,故作神秘,一句话磨磨叽叽半天都出不来,思月轩就是这么个人,若水也是,从来说一半藏一半。
“我说的,你也会信?”文珂停在一棵桃树前,背靠着树坐下来,突然问。
他问得很认真,以至我也不好胡乱说话,想了半天道:“文大人和我有怨?还是有仇?”
“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好玩?”我在他侧面坐下来,“骗人总是要有理由的,没头没脑地把自己给陷进去,傻子才干这样的事。”
他笑:“我真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算了,我也不过就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也总有原因,”想瞒人?真想的话不会把话说出来:“文大人不妨直说。”
文珂正要说话,突然抿着唇淡淡地笑起来,眼睛直盯着我身后。
“呃,文大人,我后面有什么吗?”
文珂笑:“恩,有个怨气很重的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玩意一直盯着我们。”
我哆嗦了一下:“文珂你别吓人。”
他还是继续笑:“别动。”
被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敢动,背后好像当真冒出一股寒气;然后“唰”一声,什么东西出现在我头顶,我赶紧闭上眼,又是“铛”一声,清脆宛如金石相击。
不能动,眼神却使劲往上瞟。好家伙,一柄清锋宝剑直指文珂,文珂手上握的白玉笛挡开了那剑尖。我自然看不到自己身后是谁,但他们这么僵持着,我踌躇地小声埋怨道:“可不可以等我走开点你们再打?”
后面那人冷着声说:“可以。”我刚松了一口气,没成想后面那人一脚踹过来,不知道是使了几分力,疼得我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想暴粗口问候他老母。
这一脚的直接后果是我毫无形象地倒在文珂身上。
文珂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居然乐呵呵地伸出另一只手抱住我,扶着我站了起来,我揉着腰转身骂:“疯子,你有毛病啊?”
定睛一看,可不是那个疯子吗?刚遇上就差点把我撞倒,后来一直没给我好脸色看,对我冷嘲热讽,对若水心存疑虑,现在还加上踹我这条罪,想不让我讨厌他都难。
他看了我一眼:“原来是你,难怪这背影眼熟得很。”
我负气:“眼熟你还踹我?你脑子里都是豆渣啊?”边说边靠近文珂站着,免得这疯子发起疯,一剑横扫过来,我小命休矣。
他冷笑:“早该知道,连背影都这么丑的,满园子统共就你一个。”
我拉文珂的袖子:“做人要为朋友两肋插刀;文大人千万不要给这种人面子,直接把他拖出去打一顿才好。”
文珂不动声色,过了一会才道:“你脚底下有东西。”这么一说,引得我和侍卫齐齐往我脚下看。
是有东西,好像是什么玉饰,那侍卫正要动,我忙大喝一声:“别动!”趁他怔忪的片刻,赶紧弯腰把那东西捡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文珂拊掌笑道:“身在局中,却又想扮局外人,未雨绸缪固然好,也要思量思量太阳大了会不会晒着自己,”没头没脑地说了几句,说完就要走人。
我赶紧道:“文大人,你还没回答我问你的事呢。”
他笑:“问我不如问他。”
留我一个人在那有听没懂,等我回过神来,他人已经走开老远了。
我转过身,看见那侍卫笑得很是扭曲,额头上暴出隐隐的青筋,声音跟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把东西给我。”
回他一个白眼:“你的?这是本姑娘先看见的,还是本姑娘先捡起来的;要不你叫它两声,要是它应你,我就当你是正主。”
你说我牙尖嘴利?我就偏不讲理给你看。
才选'八'
我拿着手里的东西看,原来是块玉制的小印,制得很精致,章法严谨,笔试原转,粗看笔划平方正直,却全无呆滞之意,雕刻四灵为饰。最奇的是这玉质,莹白如雪,其中却透着丝丝血红,和当日我从应太迟手腕上看到的那块碎玉质地一般。
我把印翻过来一看,小篆二字“昶玺”。
好一道晴天霹雳,我三魂七魄尽数离体;好半天才兜转回来。
“玺”为天子所用,当今圣上名讳为“颜莛昶”。
勉强牵动嘴角微笑着跪下请安:“浮舟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双手将那昶玺奉上。
皇帝口中哼唧一声,并没有接我手上的东西,只是道:“你不是要朕叫两声么,叫得它应了才还给我。”
我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有个地缝可钻,决定装傻到底:“皇上真会说笑,没人这么说过。”
“哦?”
“会对皇上说那种话的简直不是人,”我义正词严,“所以小女子浮舟绝对没,也绝对不敢说那种话,肯定是今天的太阳有些大,皇上听错了。”心里拼命腹诽:你皇帝不当,穿着个侍卫服蒙骗世人,派个其貌不扬的人来冒名顶替,结果害我出丑,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真是国之将亡妖孽尽出——呸呸呸,最后一句不算数。
“起来回话吧。”他等我颤巍巍地站起来,又道:“笑得比哭还难看,又没谁拿刀子架你脖子上。”
我无言,纵使有话想说也只得闭嘴。
皇上,刚才拿剑在我头顶上晃悠的是谁?虽然剑不是刀,但砍下去都会死人的,从结果上来看根本没什么差别才对吧?
我小心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他的脸色:幸好,至少青筋看不到了,看起来也不像有多大火。
“那个……皇上,如果没什么事,浮舟先行告退。”说完就偷偷地开稍稍挪步,反正能离他远点就好。
皇帝冷笑:“慌什么?朕是鬼吗?逼得你那么想跑?再者你懂规矩么?退下的时候也该跪安。”
皇上,瞧您这话说得,您哪跟鬼比?鬼来了我至少还能念几句金刚经挡挡,您这么一大活人,比鬼难对付多了。我干脆利落地一跪:“皇上,浮舟先行告退。”
等了半天他不说话,我不耐烦地垂着头看地上一排蚂蚁爬了过去,恨不得捏死几只来泄愤,终于他开了金口:“慌什么,听说你会弹琴?”
这又是哪出?在这来参加才选的女子谁不会?
“回皇上,浮舟会。”
“听阿迟提过,说是你琴艺不错。”
谁被夸的时候估计心里都得高兴,虽然现在情势不太乐观。我心里稍微舒服了点:“谢皇上谬赞,四艺中浮舟最擅琴。”
“夸你的又不是我,你谢什么?”他悠然地道:“既然如此,就过来给胗弹一首好了。”
我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他皱眉:“啊什么?难道叫你给朕弹琴你还不乐意?”
我口中道:“不敢。”心里想,我哪敢啊?
不过皇上,据说您是音痴,我弹琴给您听,跟对牛弹琴有区别吗?
皇帝转身就走,我赶紧站起身来跟上去。
我从来不是乱臣贼子,但是皇上,我怎么对你就是一点都敬重不起来呢?
皇帝走到前日才选的水榭那停了脚,我看到那里早就备好了琴,想也是,今日本来该是来看滟语的“婉转成莺啼”,结果谁知道死了个人,更好笑的是,人死了也就罢了,还不让我们知道死的是谁。
皇帝坐到了主位上,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指着琴道:“弹吧。”
我偷偷叹了口气,这会功夫我要是告诉他弹琴乃是修心之举,务必严肃,需沐浴焚香打坐屏除杂念,他能懂么?
他见我不动,又补充道:“弹你最拿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