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星期四,天气:多云
报警请按110,火警请按119,急救拨打120,这是从小到大被要求谨记于心的紧急求助号码。
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遇见需要同时呼叫这三个热线的事情了。
事实上,我把人生想得太顺遂了一点。
我站在警戒线外,几乎认不出这是我居住的小区。
一幢六层的单元楼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靠东侧的半个单元连带着中间的楼梯一起,伴随着巨大的烟雾化作一堆碎石。
救援队伍迅速赶到,穿着醒目的橙sE制服的身影在残垣断壁间穿梭,努力搜寻着可能的生还者。附近的道路已被实施交通管制,警笛声、呼喊声、搜救犬的叫声、重型机械运转的轰鸣以及救援人员之间的无线电通信声,此起彼伏的嘈杂在暮sE里平添了复杂而沉重的意味。
围观的人群聚集得越来越多,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悲伤与同情。
有的人在用手机记录下混乱的场景,更多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哇呀也,上昼还好端端的,啷Ga0的嘛。”
“里头还有人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哪,作孽哦。”
我感到一阵巨大的迷茫,心里像被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
楼怎么会塌呢?这简直像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景。
楼怎么会塌呢……
其实早就隐隐有预感这是一片危楼吧?
当初搬家时,妈妈一眼就相中了这里,因为在学校周边就属这里的房租最便宜。
我第一次来看即将搬进的“新家”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建设于90年代的小区,无处不显露着破旧的气息——
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上偶尔冒出几簇杂草。
错综复杂,如同蜘蛛网般交织的电线低垂于半空,有人在上面晾晒衣服。
厨房一侧的窗下墙T被熏得焦黑,裂隙四处攀援,像一道道可怖的闪电。墙面剥落严重,大块大块的石灰与水泥lU0露在外,露出的红砖颜sE深浅不一,像是被无数次的雨水冲刷和yAn光暴晒过的残次品。
虽然天花板的涂层隔三差五地掉落,虽然yAn台一角因为常年漏水变得黑h,虽然楼梯钢筋lU0露在外,但b起之前夏热冬凉的木制平房,这水泥砌的楼房已经算是好上不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搬进来的那一年,政府给每一户拨了一万多的改造经费,屋顶增加了隔热层、斑驳的墙面被重新粉刷、每家每户换装了新的大门。
当时妈妈还笑着说:“看来我挺有眼光的。”
直到事故发生,人们才意识到这是一片危楼,过去的改造工程不过是一种无意义的粉饰太平。
居民楼垮塌,这无疑是一个重大新闻,聚集的人群里已经在开展采访了。
“我们向上面反映过的呀,没人回应。”
“这么多年就这样破破烂烂过来了,啷晓得……”
各种声音像是无数把尖锐的小刀,无休止地切割着空气。
我沉浸在一种默然的状态中,无休止的嘈杂在耳边模糊了音节,我逐渐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了,满目疮痍的画面近在眼前,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妈妈在哪里?
对,妈妈今天上晚班所以不在家,我得打电话给她才行,我们或许又要搬家了。
阿雪在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应该已经放学了才对,为什么没有看见他呢?
不,不对。
他今天没有去学校。因为我,他没有去学校。
他说他请假了,他说我的行李太多了,他说他要陪我去开学报到。
但是我拒绝了他。
对,是这样没错。
所以他在哪里呢?
阿雪,你在哪里呢?我应该知道答案才对。
由于楼梯垮塌,消防员只能从隔壁楼铺设消防绳索实施救援。
夜sE如cHa0水上涌,黑暗里我看不清被救者们的面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雪,阿雪……”我想到Si去的金鱼。
“姐姐,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对不起。”我试图紧紧抱住他,但身T却像被生生cH0U走了什么似的根本使不上劲。
我控制不住地瘫软下去,尘土覆盖的沥青路面擦伤了膝盖。
周围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他们惊叫着:“小姑娘你没事吧?”
我无力去回应陌生人的关切,
我只能听见阿雪在说:“姐姐,别怕,我在。”
还有痴痴的呢喃——“常安Si了……常安Si了……常安Si了……”
是谁呢?
我看见了,是妈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我会觉得她又突然老了很几岁呢?
原来妈妈也很喜欢那条小金鱼吗?
妈妈,你不是总抱怨它的鱼缸碍眼和占位置吗?你不是不喜欢它凸起的眼球吗?你不是诅咒它活不了多久吗?
妈妈,常安Si了,为什么你要难过呢?
妈妈,小鱼来我的梦里了。
在长长的梦境里——
我看见细微的裂缝在墙T上悄然蔓延,仿佛是时间无声的叹息。
紧接着,它们迅速扩大,伴随着一声震耳yu聋的轰鸣,不堪重负的楼房整侧向下塌陷,巨大的尘土云团将周围的景象完全吞噬。
破旧的老楼一棵被风刮倒的老树,如同积木般散落一地的建筑残骸堆出一个小坡,红砖、水泥块、钢筋扭曲纠结在一起,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尘土味,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承载着无法言喻的沉重与恐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橘sE的晚霞在这一刻似乎也失去了温度,凝固在灰蒙蒙的空气中。
这本该是一片Si寂,但崩溃坍塌的巨响却化作万顷波涛的汹涌
——无数爬山虎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覆盖了每一块碎石、每一根断裂的钢筋,甚至是那些深陷于泥土中的残垣断壁。
这些绿sE的藤蔓相互缠绕,层层叠叠,最终汇聚成了一片浩瀚无垠的绿sE海洋。
当最后一抹夕yAn落在叶片留下最后一个亲吻
“啵啵”
一条橘红sE的金鱼吐着泡泡,从叠翠的波涛里游了出来。
它是从被烟蒂泡h的脏水里逃出来的,我的小鱼。
“常安?”我试探着呼唤它的名字,“常安,你不是Si掉了吗?”
小鱼似乎有些生气,没有立刻回应我,它美丽的尾鳍轻柔地蹭着我的脸颊,带来ShSh黏黏的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姐姐,是我。”金鱼终于开口说话了,以一个我无b熟悉的语气,“常安Si了,所以阿雪代替他来了。”
原来是阿雪呀。
阿雪住进小金鱼的身T里了,就像我曾经说的那样
——“阿雪,我觉得这条金鱼有点像你。”
随口胡诌的玩笑话却在梦里一语成谶。
“姐姐,楼塌了。”
“嗯。”
“姐姐,我说的是那幢三层的小楼,你还记得它吗?”
三层?不是六层吗?
“姐姐,你说下次再进去探险的,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机会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姐姐,你会因为这个难过吗?”
“姐姐……”
我的弟弟变成金鱼后格外的话多,他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絮絮叨叨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可Ai。
“阿雪,为什么你要变成小鱼?”我疑惑地问,手指抚m0着他滑溜溜的橘sE鳞片。
“姐姐,因为你想。”
因为我想?
是因为我太想念小鱼了,所以你就变成小鱼的模样进入我的梦里吗?
我也Ga0不懂自己了。
“那之后你也会变成小鱼的样子来见我吗?”
“姐姐,只要你想,我就会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忽然,一片巨大的爬山虎叶子托举着我们上升,上升……
我因为恐高闭上了眼睛,呼啸的气流声快速擦过耳边,还有他的安慰
“姐姐,别怕,我在。”
直到人世间的一切都变成渺小的沙粒,云层之上,只有我和这条小金鱼。
我来到世界的顶端,梦的末尾。
我诚挚地邀请他一定再来。
不知为何,面对顶着小金鱼样子的林雪,我反而能够更加坦率。
我还有许多许多过去没能说出口的话。
下次见面时,再说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2016年9月2日,星期五,天气:晴
昨天,从迷蒙中醒来的我还Ga0不清楚状况。今天老师特地召开了防火安全教育的主题班会,我逐渐厘清所发生的一切。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恶人有恶报吗?
把金鱼害Si的三人小团T被警察带走教育了。
当然,不是因为金鱼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们玩火导致了火灾发生。
据说那是他们新发现的游戏,之前是擦火柴,这次不知是从谁家里拿到了打火机,他们轮流点火,看着微弱的火苗在指尖跳跃。
随着游戏的升级,他们尝试点燃周边能烧着的任何东西。
燃烧、吹灭,他们享受着这种简单却略带刺激的乐趣。
然而,那些没有完全熄灭的碎屑最终引燃了楼道里堆放的废品,火苗顺着风势蔓延,沿着楼道的杂物堆向上攀爬。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整栋居民楼很快被一层厚厚的烟雾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不巧的是在那个时间点,大人们去上班,小孩们去上学,楼里几乎没什么人。
于是报警并不及时,加上停在狭窄道路上的僵尸车挡道,消防车又被暂时堵住了去路,不过好在火势最终得到了控制,并没有蔓延到其他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不幸的是由于救援时间被耽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婆婆被呛Si了。
再也不能用小孩子的顽皮淘气作为借口了,虽然身为未成年人的他们也并不会受到刑事责罚。
这能算是为Si去的小金鱼出了一口恶气吗?
可是,姐姐,你依旧不开心。
前几天是因为我擅自拒绝了你与朋友的邀约,这次是因为什么呢?
自从昨天我在你的怀里醒来之后,在白天,你就会若有若无地躲避我。
我们之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绷感。
我开始更加留意你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句不经意的话语。
我注意到,你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异常小心翼翼起来,那双灵动骄傲的眼睛,现在多了几分躲闪和不安,仿佛这场已被熄灭的火的烟雾又重新笼罩在上面。
姐姐,为什么你看起来像是背负着某种无法释怀的重担呢?
早上你主动提起:“我们一起去上学吧。”
“好。”我感到有些惊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姐姐,为什么你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自然的颤抖呢?这难道是需要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的邀约吗?
这应该是你对我的命令才对,我会帮你装好水,替你检查书包,给你买早餐。姐姐,这些事情我已经熟能生巧了,为什么你要特意再问呢?
甚至于,一切都倒转过来。
你提醒我要带好水杯,不让我帮你拎书包,路过你最喜欢的手抓饼摊子时,你还替我买了一个,没加J蛋,因为你知道我会过敏……
在同行的一小段路上,我们并肩走着,你的目光里容纳了许多东西——摇曳的树叶、来往的车流、粗糙的水泥路面,你也会不时地看向我,但视线总是迅速移开。
姐姐,为什么你不愿意与我对视呢?就像是你在害怕我会从你眼中看出某种不愿面对的秘密与真相似的。可是我试图从你的眼睛里读出你藏在里面的话。
在岔路分别时,你叮嘱我要注意安全,下课后不要乱跑,要早点回家。
姐姐,你怎么变得像妈妈一样了呢?姐姐,我不是易碎的瓷器。
姐姐,我们之间的距离突然远了,你不再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不再对我颐指气使,这b暑假时你对我的忽略,以及昨天早上你没有等我一起出门更让我难过。
中午,我们围坐在一起吃饭,木桌上正中央摆着一盘鲫鱼。
“哎哟,烦Si人,哪有那么容易就租到房子的。”妈妈抱怨着自己上班太忙,没时间去找房子,“什么危楼不危楼的,这么多年不都住过来了,不过还好烧的不是我们家。”
这场意外事故产生了连锁反应,连夜筑起的一人半高的蓝sE铁皮把楼房围得严严实实,拿着检测设备的专业人员进进出出。听他们的说法,这一片都是不合格的危楼,需要立刻拆除,而附近的住户限期一个月内全部搬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姐姐,我们要搬家了。
“怎么越长大越挑食了?”妈妈瞥了姐姐一眼,“不Ai吃鱼了?”
姐姐,我注意到你眼眸低垂,嘴唇微抿,脸sE越来越凝重。
在冰一样的气氛里,我装作无意地提起今天防火教育班会的事情,企图转移话题。
“我吃饱了。”你放下手中的筷子离开了餐桌。
可是姐姐,你的碗里还剩了大半碗的米饭。
“真难伺候。”妈妈低声抱怨了一句。
姐姐,妈妈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怎么会知道你是因为金鱼的Si所以才不愿意吃鱼r0U的呢?
“小安多吃点,这个对眼睛好。”妈妈夹着两个黑窟窟的鱼眼睛放在我的碗里。
“我也吃饱了。”看着那两粒黑sE的小点,我又想起泡在脏hsE烟水里的金鱼,它Si掉后也是以这样呆滞的眼神盯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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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离席后我就悄悄跟在你身后。
你独自坐在门廊外,身T微微前倾,望着那栋发生事故的楼房,绵长的哀乐从那里传来。
我轻轻唤了一声“姐姐”,你转过头,眼眶盈盈,流露出一种哀伤,让我想起阿婆过世后的那一个月里,你的眼睛也总是这样红。
“住在六楼的那个婆婆,是姜星妍的NN。”你突然开口说道。
我知道姜星妍,她是姐姐最好的朋友,总喜欢缠着你陪她出去玩。她在姐姐身边的时候,我就不可能牵上你的手。
“暑假的时候,姜星妍说NN答应过会继续待在她身边陪读的,那时候我很高兴我还能和她继续当同学。现在…因为没人照顾他们姐弟了,他们要准备转学了。”
姐姐,你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明明才开学两天。”
“姜星妍今天没有来学校。”这是当然的,因为她要参加葬礼。
“我中午晚回家就是因为绕道去了她家。我旁观了一场葬礼,和阿婆的葬礼很像,黑白sE的小房间里围着一堆哭泣的小人,就像固定设定。焦味与cHa0Sh混合在一起,和泡在鱼缸里的烟蒂一模一样。”
“姐姐……”我尝试安慰你,却又觉得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