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下的那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低头跪着,却只听得雍正叹了一声:“东西留下,你下去,叫人包一下伤吧。。。。。。朕赏你千两纹银,若是你有什么心愿,也一并许你。”
这话一出口,愣住的不仅是小太监,连苏培盛都禁不住呆了呆,千两银子算不得大数目,但雍正赏人银子惯来并不多,哪怕是朝廷大员,能一次得这个数目赏银的也是少数,更何况,还有一个雍正亲许的一个“心愿”,这小太监何德何能,竟忽然就这么得圣心了?
“皇上,奴才。。。奴才不敢。。。。。。”
雍正本还靠在枕上,见那小太监抖抖索索地说“不敢”,眼光立刻凌厉起来,直起身来却一时说不出话,喉间滚动了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把东西扔了?”
“没有。。。。。。皇上,奴才、奴才不是有意抗命,只是见那是皇上日常惯用的东西,怕。。。。。。”
苏培盛到底是在他身边待了几十年,一见他这样子便知不对,连忙到那小太监边上,急问道:“谁问你这个了,只把你方才拿的东西快些取来就是。”
小太监连声应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捧着东西回来,苏培盛用心一瞧,看清他手上的东西,不由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慌忙要去接。雍正却已经先他一步,夺过来握在了掌心里。
那小太监早已经吓得傻了,见雍正竟是赤着脚站在金砖上,更是目瞪口呆,连谢恩的话都说不出来。苏培盛既知雍正手上物件的来源,对如今的情况便是心知肚明,几句话把他打发了,自上前一步,扶住了恍恍惚惚的雍正:“主子。。。歇了吧。。。。。。”
雍正眨了下眼,眼角早已耐不住地滚落了一行泪,攥紧了手里的玉器,喃喃道:“若是连这个都丢了,叫我。。。还到哪里去寻他。。。。。。”
“主子,奴才知道您心里苦。。。您、您这样。。。。。。殿下走了,也会不安稳。。。。。。”
“朕还不糊涂。。。”雍正低头,闭了闭眼才又睁开:“还没到时候。。。朕还有得等。。。。。。”
“主子。。。。。。”
身边依稀是没有散尽的熟悉味道。闻着便觉得安稳,觉得舒泰。待到一闭上眼,便全是漫天的灵前白幡。可是若连这点味道都散掉,连这点子念想都没了,还叫他。。。怎么是好?
苏培盛怔怔地立着,只听到雍正似是吩咐,又像是自语的一句话。
“明儿。。。叫怡王府把他平日里配鼻烟的方子呈上来。。。。。。”
番外二 千秋(上) 。。。
番外二千秋(上)
——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咨尔嫡妃那拉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曾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益克勤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册后的旨意宛在耳边,看着他初登大宝踌躇满志,看着他大权独揽意气风发,再到如今的诸事烦难沉默消瘦,恍惚之间,竟然已经八年了。
“娘娘,再有一个月就是您的整寿,您瞧,是叫内务府办合适,还是礼部办来得更庄重?”
“不如。。。从简了吧,”大概真的是老了,只一会儿走神的功夫,就想到那么老远的事情去。那拉氏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把思绪从过往种种上拉回来,看向还坐在一边品茶的自家兄弟:“淳亲王刚过世,皇上这几日都颇不受用,再者。。。十三叔还病着未好。。。。。。”
五格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了这一句,却立刻瞪上了眼,嘟哝道:“打从咱们主子登基,那一位几时结结实实痊愈过了?不过病几日养几日,再好几日折腾几日罢了。。。。。。”
那拉氏皱了眉,她虽知道这个娘家兄弟一贯是个不堪大用的,也从没想过要依着他来帮衬自己,却没料到他说话竟这么没分寸,忙打断了他,又把宫女太监都打发了出去:“阿哥岂能说这样话,十三叔。。。。。。”
“娘娘,您把人家当小叔子,人家可未必想得到您这个嫂子,”五格不知在哪里受了气,这会儿见没了外人,更是不再遮拦,恼恨道:“只说为您寿辰的事儿,今儿个内务府推礼部,明儿个礼部推内务府的,竟没个人肯实心地上一道折子!您道庄王爷那儿怎么说。。。。。。人说了,怡王爷一告假,他的内务府恨不得每天再多十二个时辰才忙得过来,这事儿他拿不了主意,叫我自个儿跟皇上奏去。”
那拉氏一听这怨气十足的话,便知他是有满腹牢骚要诉的,笑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可不正是忙么,节前节后的,漫说内务府,就是连着六部里恐怕也是事儿极多的,你何苦还去生这个事儿。”
“忙个屁,我的好主子,您还真是个实心菩萨啊,”五格一撇嘴,见那拉氏不悦,便一边往嘴上拍了一下,一边接口:“您可别嫌我粗,我这也是叫他们那群仗势欺人的给气的!如今六部公卿,连着底下那些堂官司官都在忙个什么东西,您还不知道么?不坐堂,不当值都不打紧,只要‘诚心’给咱们皇上的爱弟祈福求寿,就是公文堆了几天没看,皇上瞧着也‘感怀’,指不定还有赏呢!”
“竟病得这样重了么。。。。。。”那拉氏原还有些不以为意,听了这话却有些怔忪,喃喃道:“怪道到了这种节气皇上都不肯往园子里头去。。。。。。”
“可不是么,要不是皇上见天儿地领着头在宫里设蘸搭台,底下也不能那么折腾啊。。。。。。”五格哼了一声:“我瞧着,要是那一位张口,咱们万岁爷这会儿恐怕没有一句不应的。要是他一。。。。。。怕是满城里都得叫皇上翻个个儿。”
那拉氏还兀自沉默着,五格却是越说越来劲,喝了一口茶,咬牙道:“那一位家里大大小小多少个贝勒贝子,那还算是正经皇子皇孙,咱都不去说了,可他家里女婿媳妇儿,哪一家不是显贵?皇上还拼了命地要加恩。。。。。。只为行走方便,连个给人瞧病的太医都能兼了户部侍郎,要说‘异宠’,咱们大清朝开国百年,还有比他怡王爷更甚的么?何苦还要处处压咱们一头。。。。。。”
“这话就想得差了,”那拉氏听他抱怨完,就知道他还是为着处处碰壁的事儿心里不痛快,虽也有些替他不平,但为着自己娘家好,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十三叔是什么身份?可说是咱们大清国自皇上以下的第一人,再说得明白些,他在皇上跟前一个眼神,只怕也比我千百句话管用。你若要不知好歹赶着这时候去触皇上的霉头,我是救你不来的。”
五格向来并不受雍正重用,虽心里十分不快,也只敢在她这里喋喋抱怨,要他当真去雍正面前分说,那是借他一千个胆子也不敢的,听了那拉氏一通话,自然不敢再造次。
那拉氏知道他的性子,说这话也就是给他提个醒,叫他不要再肆意胡言。见奏了效,便摆了摆头:“好了,此事莫再提了,等过几日过了节(端午),若是得空,我请皇上的旨意,让咱们一家子小聚一下也就是做寿了。”
送走娘家兄弟,又迎来李氏、钮钴禄氏和耿氏几个,这几个不比五格,都是极知情知趣的,见她提不起兴致,只略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告辞去了。那拉氏独自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儿竟是十五,按例,雍正是要到她这儿来歇的。眼看天色渐暗,便叫了几个宫女太监布置,安排下一桌雍正惯爱的素菜,又鬼使神差地叫了贴身的嬷嬷帮着上了个极淡的妆,这才安心坐下来。
“主子这会儿的样子,瞧来可真不像小五十的人,竟跟当年在潜邸时候一般,”身边的玉秀嬷嬷是伺候了她多年的老人,见她眼神时不时往外飘,便心知肚明地笑道:“眼瞅着这么些年过去,皇上还是待主子的情分最厚。。。。。。”
“尽浑说吧,”那拉氏侧着身往身后的靠枕上倚了点,也笑了起来:“几十年了,哪儿还说什么情分不情分呢,皇上是念旧的人,后宫里这么些人,在主位的还都是潜邸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