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服。”看到这,卫子夫瞬时明白,会心笑了,赶紧让王初颜帮自己换上。
宫女服轻巧,穿戴了太久的宽袖重袍,这会儿顿觉得轻松许多。二人年龄相仿,卫子夫又无出过披香殿,所以外面的宫人都不认得,都只认为是披香殿的两个宫女罢了。天色已暗,卫子夫不熟悉宫内的道路,王初颜领在前面,若有情况也好及时躲避。合欢殿离披香殿不远,穿过两条廊子就到了,殿门外有两个侍卫看守,王初颜走上前说了几句话,他们只当两人都是永巷来的杂事宫女,也便放行了。
走进合欢殿,闻到满院子淡淡的合欢花香。这个时节还不是盛开的时候,合欢花开的不多,一树绿叶藏红花,翠碧摇曳,欣然颤出流动的星点,晕出点点绯红,似含羞少女绽开的红唇,又如腼腆少女羞出的红晕,此时在清色的月光下,更添一分朦胧到赏心悦目的神秘。
合欢殿伺候的宫女很少,只有那灯火摇曳的大殿上低眉站着七八。王初颜带着卫子夫靠近合欢大殿,不曾想这里面的景致并不如这殿里的名字,大殿前面站着一个纤瘦的影子,卫子夫一时出神,踢走了路上的石子。
清丝纠缠,剪水双瞳,只那弱柳扶风,惹人怜爱。那个女子寻声而看,并不惊慌。卫子夫此时站在树影下,手心捏出一把汗,她感到紧张,甚至已经渐渐激动。
女子静静望着树影下的卫子夫,淡色的嘴唇微微启开,声音清灵又好像遥远地询问:“合欢殿除了皇上还从未有人来过,你们是谁?”
这个女子,便是合欢殿之主,张鸳。卫子夫看到她转过脸来,终于看清她的样貌,心口顿然狂跳,大步从树荫下走了出来。随之,张鸳原本淡然的面容猛地一怔,轻抚长袖的手指苍白停滞,惊愣张着口。
卫子夫看着她,淡笑中轻轻唤出一句:“表姐。”
王初颜随卫子夫这一声惊诧,她们二人竟是表姐妹。那道风中的身子微微后倾,张鸳缓缓开出一抹微笑,伸手。卫子夫鼻子一酸,拉住她的手指站近她面前。张鸳带着她进了合欢殿,左左右右看着她,喜泣之时又万分疼惜,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她先是问:“舅舅舅母可好?你怎么会进宫?还有……还有你哥哥。”
第007章合欢孤独
提到最后那个人,张鸳的声音轻颤,心间被卫子夫不经意的愣顿抽了一口气。卫子夫笑得勉强,紧紧握了握张鸳的手,说:“爹娘很好,哥哥也很好,蜓儿是家人子身份进宫的,如今改名为卫子夫。”
“哦……”张鸳轻轻颔首,不再说话。看到她的失落之色,卫子夫由为心伤,她知道她想问的究竟是什么,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有过一阵静默,宫女送上热茶,然后退出门外。这时的殿中只她二人,张鸳捻着锦帕想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直问:“舅舅可已让你哥哥娶妻?”
卫子夫正看着茶杯上腾起的热气出神,张鸳这忽然一问着实有些不知所措。她努力笑得很好,可张鸳还是看出她的极不自然。端起茶杯,张鸳苦笑着含下一口茶,觉得这茶味竟比往常苦上了好几倍。卫子夫无言以对,努力想出一句,笑笑劝慰:“其实表姐还是很幸福的。天底下最有权力的男子为你倾倒,对你的爱和保护一定是常人不可及的吧。”
在卫子夫进门的时候,她闻到大殿上有淡淡的龙涎香味。两种可能:一是刘彻刚刚不顾太后之命悄悄来过。二是刘彻长久来往,所以不在的时候合欢殿里也有他的香味。可见无论是哪种,都证明刘彻对张鸳有与其他妃嫔不同之情,或者是更深之情,或者是更真之情。
张鸳愣愣捧着玉杯,目光遥远涣散,苦味中又了一丝讽笑:“得到皇上的真心又如何,我还是感觉好冷、好孤独。”她回过头,眼里有泪,几乎是乞求着看着卫子夫,“我好想离开这里,去到没人认得我的地方。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爱情,如果他也在,那该多好。不管他现在如何,妹妹……你,能不能帮我?”
卫子夫百思辗转,艰难至极:“表姐,其实……”
“不要再劝我,我早已厌倦了这里。”张鸳打断她的话,背过身看向窗外摇曳的树影,泪水从眼角断线滑落,“这里,我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日子混混沌沌,并不快乐。妹妹,这皇宫并不像外面人说的那样好,莫要留恋荣华富贵,有情相守才是真正的家。我想见你哥哥,我要亲口问问他,他对我……是不是还保留那颗最真挚的心。如此,往后孤身一人,我也愿了。”
此时站在卫子夫面前的,仅仅只是一个渴望得到自由和快乐的女子。如今卫子夫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够帮到张鸳呢,爱莫能助的话,她不忍心说出口。窗前的人,身子有些摇摆,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面淡清雅,微有笑意,却是苦涩得很。“是我太激动了,我不应该逼你的。”张鸳轻轻叹了口气,眉间的愁绪更深了几分,“宫中是非太多,我都没有办法出去,又能把你逼出什么法子来。我的鲁莽,只会坏事,当初如此,现在亦如此。此事不该牵扯到你的,方才说的话,全当是一阵风过吧。”
面对张鸳这一席话,卫子夫又是茫然又是心疼,今日来到合欢殿,只是想看看这里面是不是张鸳,从未想到见面后竟然是这幅摸样。张鸳的眼里带着几分伤意,更多的是无奈,她挽着卫子夫的手走向殿外:“合欢殿不准任何人进来。你能呆的时间很少,再不走,门口的侍卫就要怀疑了。”
卫子夫点头,殿外的王初颜已经迎上,提醒快点离开。张鸳握了握她的手,含笑送别。
到合欢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侍卫没有怀疑,出路畅通无阻。可卫子夫的胸口像是被压着一块大石,闷闷地透不过气,她想起自己的哥哥,想起从前帮助张鸳和哥哥私会的事情,再想到张鸳如今的样子,由实不能释怀。
回到披香殿,她倒头躺在床榻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桌上的烛光闪闪烁烁,照得她两眼迷蒙,模模糊糊地就睡着了。
三日后,五月二十九,皇后生辰,举国同庆。
长乐宫内,窦氏太皇太后与陈阿娇面向而坐。
“外面正闹得热闹,皇后难得在哀家这冷清的地方多留一会儿。”太皇太后盈盈含笑,握着陈阿娇的手。
陈阿娇被刘彻安排在甘泉宫,每日请安和皇宫宴席的时候回到未央宫,当然她也可以随时探查后。宫,只不过近日被刘彻给好言禁了。太皇太后知道此事,但也没有插手,近来后。宫平和,况且自己也还没有老死,对这个身为一国之母的外孙女,她有喜欢也有不喜欢。陈阿娇素日不常呆长乐宫,今日能多留一会儿实在是出乎意料。
陈阿娇笑得腼腆,往太皇太后身上靠了靠:“皇上把甘泉宫给阿娇住,虽然舒坦,但阿娇最怕外祖母忘了阿娇,不疼阿娇了。”
太皇太后宠溺地刮刮陈阿娇的鼻子,笑她:“都已经是皇后,还像个孩子。晚上庆贺完了就在未央宫住下,可不要让外祖母和你母后失望!”
陈阿娇自然知道太皇太后指的是什么,她目光伤落,撅起嘴默默转过身。太皇太后心一慌看的不明白,拉着她问:“阿娇这是怎么了?何事伤心?”
陈阿娇擦擦眼角的泪花,委屈说:“几年都没有迹象,折磨得我心律交瘁。”
太皇太后心疼地拍拍她后背安慰:“这才几年,你们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会有的。”
陈阿娇擦干眼泪,努力展出一个笑容,拉着太皇太后的衣袖请求:“阿娇今日想跟后。宫的姐妹聚聚,还请外祖母赏光,一同前去。”
太皇太后微微一怔,她怎么会不清楚陈阿娇的性子。连日来,陈阿娇常住甘泉宫很少进来,她在宫内也并未放松对后。宫的管制,这次是哪个妃嫔逃出她的眼倒被陈阿娇抓住了呢。照理来说,后。宫之事,陈阿娇可以自行解决,大不可以经过她的审批,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妃嫔陈阿娇她不敢动,所以要借她太皇太后的刀子。
想到这,太皇太后心里已经有底,看着外孙女对她撒娇请求,那双清澈的眼睛却让她不能捉摸。这毕竟是自己宠爱的外孙女,最终太皇太后还是答应了,一面是拗不过陈阿娇,一面是她想看看陈阿娇究竟能用什么办法,那个妃嫔又该怎么应付。
果不出其然,在太皇太后答应后,陈阿娇又提出一个要求,借生辰理由,大赦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