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年轻人总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一呆就是好半天!”
金教授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俩的身后闪出,他走过来又神秘地跟笑笑咬耳朵说,
“笑笑,金杰要想跳海,就让他跳!他要不跳,咱们帮帮他的忙!”
说完,三人一起开怀大笑起来,那笑声把海浪声也淹没了。
这学期的考试成绩揭晓了。虽然叶青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仍有几门功课考试不及格。
当同学们来探望他,把公布的考试成绩告诉他时,他感到身上像是被人猛刺了几匕首。他咬紧牙,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偷偷地把成绩单藏好,他不想让多病的母亲看到自己这副凄然的样子。他知道自他休学养病以来,母亲已为他受了不少苦,操了不少心。
“看样子非得留级了!”
面对考试成绩,叶青不得不正视这一现实。
“如果下一年病仍不见好转,那就全完了!”
叶青这样想,一个可怕的阴影越来越明显地在他脑际闪掠。最近,虽然他的病情基本上抑制住不发展了,但仍没有十分明显地好转。
叶青心里憋着一腔闷火,他简直忍受不了眼下不得不过的失去自由的日子。
自他心情沉重地离开学校那天,思想上的压力和内心的负疚感一天比一天沉重。但病既已染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他有时躺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叫喊,“我没有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要上学校去!”
但一切都是无用和徒劳的。他心里明白,这只能招来母亲更多的泪水,惹得她老人家更加伤心。
为了给儿子治好病使他早日康复,叶大妈愁得一天天憔悴下去了。有时她在外屋干活,听孩子在里屋絮絮叨叨地喊着什么,她会立刻感到做母亲的心在迸裂,在流血。
“建议:继续休息。”
——每次看病归来,叶青病历卡上总落着这么几个恶字。他讨厌看到它们,有时任性地把病历撕个粉碎。
休息,休息。
无聊而又难熬的休息一天一天压在这个珍惜时间如命的人身上。仿佛一切都失去了生气,仿佛生命已经到了垂危的黄昏。
有时,他难过得脸色发了白,喉咙抽搐着发不出音来。他挣扎着想看看书,可一想到“休息”二字,就气愤地把书扔掉。
一天中午,叶青正似睡非睡的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打盹,笑笑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叶青还在昏睡,没有丝毫察觉。
于是,笑笑踮起脚尖走到床前,站着看他。
一对昔日曾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情人,在这种场合下又见面了,她心里悲喜交集。笑笑望着叶青,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叶青朝上躺着的瘦削的脸庞,像纸一样白。他的头凹陷在枕头里,似乎睡得挺安静,额头上还冒着虚汗。
笑笑好像掉了魂,沉默了好半天。最后,她伏下身子,抽抽嗒嗒的边哭边用小手绢擦着叶青额头上的虚汗珠。
叶青猛地睡醒过来。
“笑笑?!啊—,你可回来了,真是你吗?”
他吃惊地凝视着笑笑的脸,有气无力地问。
“是我,叶青!是我回来了,你的,你的笑笑回来了!”
笑笑哭泣着说,并用十分惊疑的目光直盯着叶青。看他坐了起来,她又伏下身子双手捧着他那消瘦的脸颊仔细地查看。
“笑笑,你怎么啦,我不是挺好吗?”
叶青强作笑颜,打起精神来安慰笑笑。他感到脑袋沉甸甸的,好像在发烧。
“我刚才才下船回家,听妈妈讲后,我什么也没有顾上,马上赶来了。你病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她又气又急,心疼地失声痛哭起来,叶大妈怎么劝也劝不住。
“别哭了,笑笑!哪能一见面就哭呢!我不是还能起床吗?放心吧,笑笑,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叶青努力抑制住内心欲哭无泪的感情,劝了笑笑,又劝妈妈,但他自己、也只有自己才听得出,他说话时的音腔在颤抖。
“你不早告诉我,我从上海给你弄些好药来。我们班上有好几位上海同学的父母都在挺有名望的医院工作,她们都肯帮我忙的!”
经叶青一劝,笑笑反而哭得越发伤心了,她仔细观看着叶青,不住地擦着脸上的泪水。
她发现他瘦得那么厉害,由于极度消瘦,眼睛显得滞呆无光,大得看上去简直好像鼓眼鱼一样。
“叶青,我留下来照顾你,咱们都不要这个学历了,还过以前的日子!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笑笑哽咽着,好容易才把话说完。她紧紧搂住叶青,生怕有人会把他再从她怀里抢走。
“净说些傻话,笑笑!我以为你在上海呆了这么长时间会学聪明些了呢!你还是要去上完你的学,我还得要悉心静养我的病!你可千万不能为我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如果这样,我情愿马上去死!”
叶青斩钉截铁地望着笑笑泪痕狼籍的脸说。
“叶青——,我不能眼看着你这样!我不——”
“笑笑,你安静些,你听我说!我下学期要留级了,大局一定,也可能会有更坏的结果,你一定要有个思想准备!多考虑考虑自己,我一点也不会责怪你的!”
叶青抢先打断笑笑的话,不让她说下去,自己先把话吐完。
说完,他竖直耳朵,睁大眼睛,努力察觉着笑笑的表情。
“留级怕什么?先养好病再说,即便是肄业,我也无所谓,我可不是那种见利避危的轻薄女人,只要有你就行,你可再别胡思乱想了,听到了吗?叶青!”
笑笑无限深情地几乎是把头贴在叶青的脸上说。句句、字字烙在叶青那颗被疾病折磨得发冷的心坎上。她的话使这颗冰冷的心渐渐恢复了热量。
“笑笑,你,你真是我的好笑笑哇!”
叶青被笑笑的一片深情激动了。他挣脱出笑笑的拥抱,在床上蒙头嚎啕大哭起来。他在被窝里不断喊着这一句话,心里不知怎样感谢她的好意才好。
为了不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嚎啕大哭声,他把脸面贴在枕头上,双手抓住被的两角和枕头的两端,拼命地哭了个痛快,似乎把久病缠身的痛苦都哭诉了出来。不一会儿,枕头和被角便被泪水濡湿了。
“叶青,干吗这副模样呢?振作起来,我记得过去你可不是这种感情脆弱的男人。来,看看我给你捎回来的礼物!”
笑笑扬了扬她带来的游泳裤和其他东西,故作笑颜地说,但她眼圈红红的。
叶青翻身坐了起来。他抬起眼睛,一刹那间,他的眼光与她的目光融合在一起了。看着笑笑,他那悲哀的怨水似乎马上又要冲破感情的最后一道闸门涌泻出来,然而,一瞬间,他控制住了自己。
对笑笑和母亲的劝慰,他只是疲倦地点点头,或淡淡的微笑一下。
“笑笑,你赶紧回家休息休息吧,以后再聊!”
叶青和母亲知道笑笑刚下船,很累,一个劲催她回家。
又呆了一会儿,笑笑给叶青收拾了一下桌子和床铺,她站起身来。
“好—,大妈,叶青,我这就回去!你好好躺着,我有空就来看你们!”
她泪眼汪汪地说完,一扭身走了。
叶大妈一直把笑笑送过了街马路。
一路上,笑笑心情沉重,就像背着重负走出了叶青家门。她出声地哭着走着,走着哭着。
叶大妈从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