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光急了,他晃了姐姐的手一下,往前挪动了一下有点不太听使唤的双脚。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睛里噙满了热泪。
“是你,袁光,弟弟!——,你可回来了,这不是幻觉吧?”
袁芳像是才苏醒过来似的,一把搂过弟弟,痛泣起来。
“姐夫哪?你怎么来啦?”
袁光愣着神儿沉思了片刻,茫然地问。
姐姐正想细说,没想到笑笑闻声走了出来。
“啊,是舅舅吧——?”
她用惊喜的眼光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妈,你们干吗都愣在门口呀,快让舅舅进屋吧!”
女儿的提醒使妈妈醒悟过来,她惭然一笑,赶紧拉弟弟进屋。
“你就是那位笑笑吧?”
舅舅亲昵地看着笑笑说,不必细问,他是非常喜欢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外甥女的。
笑笑忙着给舅舅拿好东西吃,不断地问这问那,快活得像只小鸟。
“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住在钓鱼台国宾馆呢?我本想今天一到北京,就给你们去个电报。真没想到你们却早来了。姐夫和韩春都好吗?”
袁光看着姐姐问。
他这才认真地看着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那秀丽的容貌竟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眼角和额头添加了些坎坷岁月流逝刻下的痕迹。
看着姐姐低头咬着嘴唇在默默垂泪,袁光的眼睛也不由得濡湿了。
袁芳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姐弟俩都感到心里一阵心酸,并且都在想努力克制住自己,可渐渐地,他们都强忍不住了。
他们终于坐在床沿上抱头痛哭起来。
分别快三十年了!姐弟俩脸上、心上,都烙满了人生命运的印痕,他们有多少心底话要相互倾诉啊。
哭吧,哭个痛快吧!
这阵子,对他们来说,哭也是难得的幸福。
袁芳断断续续地给弟弟讲着这二十多年的遭遇。她的眼泪和鸣咽使她不能把遭遇诉完。
“妈妈,不要说过去的事了,忘掉过去吧!”
笑笑哽咽着说。她那消瘦的脸上强作出一丝笑容。
袁芳顿住了,喘过一口气来,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笑笑一眼,又望着弟弟。
“姐姐,听笑笑的!看我们俩,见面净是哭,高兴才是!”
袁光抹了几把泪水,他宽慰了姐姐后,站起身来,往窗前走了几步,睁大眼睛向外望着。他的眼睛蕴含着深沉而忧郁的神色。
袁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了,她恢复了原来的神态。
“对了,弟弟,有家了吗?”
袁芳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弟弟,她顺手给他整了整衣服,又给他理了理蓬乱的头发。
她发现弟弟还在难过。
她不想再问下去了。
袁光的眼里闪动着同情、激动和蕴怒的泪珠。听了姐姐的问话,他勉强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当他发现自己两腮上躺着泪珠时,又难为情地紧忙把它们擦了,但刚擦完新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笑笑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舅舅。
他高高的个头,相当魁梧。鼻子稍扁,嘴挺大,给人以可亲感。那双聪慧、黑亮明澈的眼睛十分诱人。那眼神给人以坦诚、可爱的快感。人生的悲欢离合,一切都蕴藏在这双动人的眼睛里。一看就可以断定,他是个性格外向、思路敏捷的人。
“头两天没我的节目,我的手风琴独奏安排在最后几场!”
说完,袁光将外衣脱下来。他的情绪高兴起来了,他讲话时不紧不慢,眼睛炯炯有神,眼皮扑闪着,腮胡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你们来得太出乎我意料了!太好了!”
说着,他又把手伸进口袋里一掏,
“这不,接到你们的住址,我就忙着跟各方交涉,没想到会见个人都那么费事。刚办妥手续,我就赶紧来了!”
“舅舅,你肯定没吃晚饭吧?”
笑笑接过话来,问道。
“哎哟,这下正说到我肚子里去了。好乖的笑笑,真有心眼。嘿,猛一看跟妈妈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你说对吧?姐姐?!”
袁光端详着笑笑,又歪过头来问姐姐
“去你的吧!姐姐的孩子不像妈像谁?”
袁芳得意的拍了弟弟一下脑门,翻了他一个白眼说。
食物早摆满了桌子,十分丰盛。
什么熏牛肉、熏鱼呀,驴肉罐头呀,丽岛啤酒呀—,嘿,足够一屋子人饱餐的。另外,还有现成的酒杯和餐具呢。
“嘿,家乡的酒饭真是别有风味!”
袁光先是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还在冒着白沫的啤酒,随后边吃着菜边赞不绝口地说。
“丽岛啤酒在美国是抢手货!临行前,乐团的好几位美国人还说,如果这趟中国之行能喝上‘丽岛啤酒’也不枉去一趟!”
袁光高兴极了,他一口气喝完一杯,又自斟满一杯。看他那股子高兴劲,似乎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他忽然发现笑笑和姐姐像在欣赏一只饥不择食的动物那样,看着他吃。他赶紧直起腰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对了,姐姐!你们怎么会想到来京找我呢?”
袁光掏出手绢来,边擦着手和嘴,边侧过身来问姐姐。
笑笑站在一旁直盯着舅舅,在她眼里,这位美籍华人舅舅既神秘又可爱。
“等会儿再跟你细说,你先吃饱喝足!”
姐姐像哄孩子似的站在一边只管看着弟弟。她觉得看弟弟吃饭是一种享受。
她说话的语气并不太硬,但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不一会儿,袁光吃完了,他向笑笑打了个收拾桌子的手势。
“对了,我顺便捎来了几张票!”
袁光站起来,顺手从裤兜里摸出几张来,
“你们来京也好,这次咱们可以在北京好好玩玩!”
他兴致勃勃地打了个饱嗝,顺手把椅子往后一拖,伸了下懒腰。
笑笑忽然发现舅舅那好奇而带着疑问的眼睛紧盯着床上的小提琴。
“咦—,谁拉小提琴?”
他面露喜色地问。没等大家开口,他又指着笑笑说,
“一定是你吧,笑笑?”
“对,舅舅,这是我带来的琴。我今天练了一整天,专门等你来给指导指导的!”
笑笑顺手拾起躺在床上的琴弓,笑盈盈地说。
“来一段,笑笑,给舅舅听听!”
袁芳朝女儿努了努嘴。她脸上的神情是忧郁而担心的。
“拉吧,笑笑,别紧张!先奏一下音阶练习给我听听!”
袁光饶有兴志地走到笑笑的谱架旁。他顺手摸出一根香烟,点着抽了起来。
笑笑认真摆好了姿势,准确清晰地拉奏了一遍。
“很好!再拉一下“三度”、“五度”音阶练习!”
舅舅忽地转过身来,认真地盯着笑笑的手法和指法。
不一会儿,笑笑又熟练自如地演练完最后一弓。
“行,笑笑!基本功很扎实!音色饱满,弓底圆厚!拉多长时间了?”
袁光让笑笑放下琴坐下认真询问起来。
笑笑微微一笑,没有马上回答。
她看了妈妈一眼,妈妈很高兴的样子。她又抬眼看了舅舅一眼,当遇到舅舅那亲切的目光,特别是他脸上的愉快表情时,使她倍感振奋。
“舅舅的表情里蕴含着多么深邃的关切呀!”
她这样想。她刚想回答舅舅的问语。
“快十年了,只是近几年才知道用功!”
妈妈已替女儿抢先回答了。
“那笑笑现在工作干什么?”
袁光顺便问道。
“工作—?上哪找工作去!修理地球呗!我现在的户口还在乡下呢!”
一句话,仿佛触动了笑笑的悲伤事。她没好气地说完,不由默默地低下了头。
“不说这些,笑笑!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