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蹲下来,仰着头拉着妈妈的手问。
“高兴,高兴,孩子!妈怎么能不高兴呢?分手都快三十年了,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见面的这一天!”
笑笑妈激动起来,同时,也因为喜讯来的极其意外,而茫无所措地说。
“妈,舅舅什么样?跟照片上一样吗?以前光听你说过,这次舅舅真的来,我们恐怕在马路上走个碰头也不敢认呢!”
笑笑扑在妈妈怀里娇妮地说。在她心目中,舅舅一定是条神秘的大汉。
“可不是吗,自解放以来,你舅舅他就与我们断了音讯。唉,他现在恐怕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笑笑妈翻弄着生平第一次看到的由美国寄来的信和信封,无限感慨地说。
说着,她的嘴唇又无缘无故地抽搐起来。
“妈,你怎么啦?舅舅来是件大好事,你怎么用眼泪招待他呀?”
笑笑强忍住直在眼圈里打转的泪珠,作笑宽慰着妈妈说。
“啊—,可不是嘛!你瞧,我这是怎么啦?”
笑笑妈被女儿一提醒,顿住了一下,想到自己这么尴尬,不禁又难为情地笑了笑。
“妈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妈妈坦白地说,因为害臊,她脸上有些红。
“妈妈,费城管弦乐团有名气吗?”
笑笑像孩子似的一个劲地问。
“那还用说!傻孩子!什么也不知道!”
妈妈笑了笑,在孩子的一只手背上拍了拍又说下去。
“费城乐团很早就挺有名气,它和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一样,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最著名的乐团之一。我和你爸年轻时,曾观赏过它们的演出。那时,我们还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哩!”
笑笑妈甜蜜地回忆着,说。
“那时,我和你爸爸正恋爱着呢,就像你现在跟叶青这般关系一样。”
最后几句,妈妈的声音低得简直是在自语了。她的眼角闪烁着回味无穷的泪花。
“妈—,看你说到哪去了?人家问你费城乐团的事,可你却偏偏——”
笑笑一下子羞红了脸,她使劲用头往妈妈怀里拱,边拱边用小锤手捶着母亲的膝盖,娇欢地说。
“孩子,妈妈跟你逗着玩呢!傻丫头!”
妈妈爱抚地摸着她,她从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代的姿影。她逗趣地哄着笑笑。
母女俩你望望你,我看看你,随后开怀大笑起来。
“什么喜事把你们乐成这个样子?”
韩教授推门进来劈头就问。他感到莫名其妙,因为这个枯燥无味的家里难得传出欢声笑语。
“爸爸,你猜是谁给咱家来信了?”
笑笑一把将给信藏到身背后,飞快地给妈妈丢了个眼色,抿着嘴笑着问爸爸。
“谁?那还会有谁?少不了又是爸爸在外地工作的那些学生或朋友呗!”
韩教授漫不经心地边说,边抄起桌上的茶壶,将里面的凉茶水一咕脑往杯里倒了个干净。笑笑妈赶紧又给他加了些热水。
“这天真热!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他喝了一大口水,润了润嗓子,似乎没把信的事放在心上,舒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冒烟了?来,我看看‘烟’在哪儿?”
笑笑接过爸爸的话把,故作认真地左右端详着父亲说。
“这不,幸亏这一杯水,又把火给浇息下去了!不然呀,就真得要烧死爸爸啰!”
韩教授还在幽默地跟女儿打趣呢。
说完,父女俩捧腹大笑起来。
坐在一旁的笑笑妈早就沉不住气了。
“我说,孩子她爸,谈点正经事吧!是国外来信了!”
说着,她把坐着的竹凳往前挪了挪,又转脸冲着笑笑说,
“笑笑,快把信给爸爸看!”
“什么——?国外?”
韩教授谈虎色变,他两眼直盯住老伴,皱皱鼻子,表示不相信。
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还没接过信的手却哆嗦起来。他惊愕地望望老伴,又望望笑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爸爸,别激动,也别紧张!你快看看信,真是天大的喜事,舅舅就要来了!”
说着,笑笑赶紧上前将爸爸扶坐在沙发椅上,抄起一把扇子给爸爸扇着(因为她知道爸爸不宜吹电风扇),笑笑妈赶紧将那副老花镜塞到老教授手里。
教授拿着信,凝神屏息,几乎是一口气看到底。他直起腰来,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了却了件重要心事,并得到了满足的结果似的。
“是他!就是他!袁光!一点不错!他就要来了!笑笑,你舅舅就要来了!”
韩教授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挥舞着信轻声欢呼着。两道热泪在他那满面春风的老脸上尽情地纵横流淌。无意间,他扫了老伴一眼。
一串串热泪也不时从她那没有感觉的脸颊上淌下来。她望着他,眼睛仍旧黯淡无光。
“唉,你们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告诉我呀?”
教授兴奋地来回在房间里边踱着步,边责备着妻女。一颗颗豆粒大的泪珠顺着他那粗糙的脸颊流淌下来,他总以责备的口气抽泣着重复这句话。
“老头子,早告诉你怕你真受不了,一下子高兴地呜呼了咋办?”
笑笑妈破涕为笑,指着教授的鼻子尖说。
“这—,这—,这倒不致于吧?!”
韩教授左躲右闪,自我解嘲道。他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没有平静下来。
“爸爸,我来考考你,看你是不是高兴坏了。你说,舅舅在乐团是干什么的?”
笑笑调皮地摸着父亲的银银白发,用挑衅的口气问。
“噢—,对了,笑笑妈!她舅舅是拉小提琴的吧?”
韩教授一只手摸着后脑门,边猜、边问、边说。
“哎哟,你猜得真‘对’!拉小提琴的!你怎么不说拉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的呢?!”
说完,笑笑妈用围裙遮住脸颊,偷偷作笑。
“啊—,不对吗?我可记得是拉小提琴的呀!”
韩教授的脸颊涨得通红,不知所措。他刚坐下又从沙发椅上翘起屁股。
笑笑妈没有搭话,只是淡淡一笑,眼角堆起厚厚的一迭皱纹。
“我再瞧瞧!”
说完,教授又像蜥蜴那样两眼眯成一条线,重新打量着手前这封信来。其实,信里根本没提到主人在乐团具体干什么。
“爸爸,妈妈刚才说了,舅舅是手风琴演奏家!看你的记性,爸爸!”
说着,笑笑轻轻地拍了爸爸一下,她哈哈笑起来,笑得痛快极了。
“啊—?对,是手风琴演奏家!到底是我的记忆不行了!唉,快分别三十年了!一个人经历过这么多的人生坎坷,谁还记得那么具体呀!”
老教授把信放好,摘下花镜,立起身来深深地吁出一口闷气,声音沙哑地说。他心里激动不已,也不知哪儿来的眼泪,又簌簌地滴满双颊。
“不管怎么说,这是件大喜事,太好了!真是意想不到!”
教授低头踱了一会儿步,忽然又开怀地笑起来。眼眶失控似的不时哗地流落出一串热泪。
“哦—,对了,孩子她妈,我有个好主意。”
韩教授眼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
“趁这个机会,笑笑把小提琴好好练练,说不定你舅舅会给你做些有益的技术指导。唉—,这样吧,干脆—,”
说到这,教授突然为自己意外萌发的好主意振奋起来。
“我看让你们母女俩到北京去趟,等袁光他们演出结束,你们一起游览一下北京就回来。这样,一旦有机会的话,让袁光给引见几位费城管弦乐团的小提琴名手,给笑笑指教指教,这对笑笑今后的进步很有益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说完,教授高兴地用右拳猛击了一下左掌。
最后几句话倒激起了笑笑的兴趣,她一下子兴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