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灰牢牢地牵着两条竖直的平行线走向红灰,他忘了盘问她为什么不是从学校,而是从山坡上下来的,他只是很认真地带着点狡黠的神情问:哪一个大一点?
红灰知道他的小算盘,便抬起头,假装仔细辨别了一阵,然后指着小的那个说:这个大。
这个连大小都还分不清的小傻子于是毫不犹豫地把那只大的红气球递给红灰。她立即一阵窃喜,伸手去接。
小傻子真傻,他竟然连一根线都抓不住,那只大而鲜艳的气球从红灰和蓝灰的手中出溜掉了,摇摇晃晃地向天空中悠闲地飞升而去,红灰跳了两下,试图把它从空中拽回来,可它不象那些蠢笨的金龟子,它那条轻巧的尾巴从红灰的手里轻柔地滑脱了,无可挽回地越飘越远。
红灰和蓝灰张着嘴看着又大又红的气球飞远了,变成一个圆形的影子。
蓝灰赶紧把手上的那条线在自己胸前的纽扣上绕了几圈,再打了个死结,摇摇看牢靠了,才背着手摇摇晃晃地离开,没有理睬沮丧的红灰。
红灰无奈地看着那个飘得越来越高的气球渐渐地变成一个红色的小点,最后消失在刺眼的阳光里。她忽然想起了李秀娟和那一大一小两条泥鳅,她忽然明白了那天李秀娟她们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快乐。她有些伤心了。
“它们最后会爆炸的,但天牛不会爆炸。”红灰摇了摇仰酸了的脖子,从什么都没有了的天空中调回视线,安慰着自己。她把刚才从桃树的黄色树胶里逮到的一只亮堂堂的黑底白点的大天牛掏了出来,找了条棉线拴住。
“这也很不错啊。”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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虱子
和她的金龟子、天牛一同围绕着她飞翔的还有她满头的虱子,红灰都来了将近半个月了,江蕙才发现她的头上长了虱子,确切地说,不是江蕙,而是蓝灰发现的。有一天在饭桌上,蓝灰忽然张着筷子向红灰头上咔咔地夹着,一边夹一边笑嘻嘻地说:蚊子蚊子飞飞。江蕙刚咽下去一口酸菜汤,一抬头,看见了那几只在她女儿头顶萦绕的小昆虫。她低低地叫了一声,问:你脑袋痒吗?
在乡下红灰的脑袋就是痒的,她痒惯了,而且乡下孩子的脑袋周围似乎都有母虱子在飞翔,所以她不在乎。红灰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江蕙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她只是命令刚进屋的许秉昌去搞一点煤油或者是柴油来。
第二天早晨,江蕙在上麻将桌之前逮住了已经背上书包的红灰,说:过来洗个头再走!红灰极不情愿地站住了,她不是个很爱干净的女孩,她呆过的家也都不是很讲究的家,平日里,一个星期洗一次澡一次头就已经很不错了。早晨起来洗头,还是第一次听到。
江蕙烧了壶热水,拿了个棕色的啤酒瓶,按下红灰的头,把一些黑糊糊的气味刺鼻的玩意倒在红灰的头上,使劲地揉着,一边揉一边说:乡里就是邋遢,还把虱婆子带回来了。
红灰很反感江蕙诋毁乡下,但她的脑袋被江蕙按着,满头的柴油味让她都要窒息了。她没法跟江蕙争辩城里好还是乡下好。
江蕙马虎地用柴油把红灰的头揉了一遍,又用热水洗了两遍,闻了闻,说:好了,应该没虱子了吧。红灰也闻了闻,似乎也没有闻到柴油的味道,放心地把头发梳了梳就上学了。
到了学校,刚坐下,黎燕语就皱着鼻子打量着她,说:你身上怎么,有种什么气色。
什么气色?红灰心虚地反问道。
什么油味?我也搞不清,反正不好闻。黎燕语拿不准那种气色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不好闻。
红灰不动声色地往桌面上掏课本,她看了黎燕语一眼,说:你没生过虱子?
黎燕语说:虱子?没有。我长过蛔虫。好痛的,后来我妈妈给我吃了宝塔糖,我拉下来一大堆蛔虫,肚子就不痛了。
红灰笑了起来,她想,这下扯平了。她说:我没有生过蛔虫。我脑袋上长了虱子,会飞的。我妈妈用柴油给我洗的。
那是虱子啊,我昨天还看见了,还以为是蚊子呢。黎燕语大吃一惊,说:我看看,还有没有?
她捏着鼻子凑到红灰的脑袋边,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说:好像是没有了。
虱子们是没有了,而且很彻底地离开了她,但她的头发也被柴油淹得奄奄一息,变得像秋天的枯草一样,很长时间才渐渐恢复柔韧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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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灰上公共厕所惹出的是非
蓝灰四岁了,江蕙说蓝灰已经长大了,她说不能让他白天也在家里的尿盆里拉屎撒尿了,他必须学会去巷子中段的公共厕所,因为整天都要倒便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教会他上厕所就成了红灰的任务。蓝灰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之后,很快就习惯到公用厕所里去方便了,而且他还开始有事没事就颠颠地往厕所跑。因为江蕙只允许他在这条巷子里玩耍,在允许的范围内,离家最远的地方就是厕所。
那个公厕有两层楼,一楼是男女厕所,二楼住着扫厕所兼收废品的一家乡下人。他们家有三个女儿,他们还在厕所的楼上烧煤球做饭,每到做饭的时间厕所上头就浓烟滚滚。
他们家老大老二都到了上学的年纪,可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她们去巷子后头的街道小学。她们只用拣来的破纸头照着当废品收回来的小学课本写写画画。
有一回,他家的老大跟红灰说,她们在乡下是上学的,可现在她们要帮爸爸妈妈扫厕所,所以没时间上学了。
老大长得不好看,稀黄的头发,一条缝的眼睛,笑起来就露出缺了半颗的大板牙,她说失去的那半颗牙是啃排骨的时候崩掉的。
对于这个解释,邻居家的曹老太太认为可信度不大,她说:他们家还吃得起排骨?我看他们家成天就是吃辣椒,酱辣椒、炒辣椒、拌辣椒、曝辣椒…啧啧,搞得厕所里成天是一股辣椒味。
“倒也不错,把臭味给压住了。”曹老太太补充了一句。
好象确实是这样的,蓝灰去上厕所经常会被熏得鼻涕眼泪肆意横流地回来。而且在厕所外头晾着的大簸箕里的中心内容也是辣椒,偶尔曝些长豆角和刀板豆。
曝干菜很好吃,晾晒之前得先用滚水潦过,再揉上盐,晾干之后这些蔬菜里的叶绿素和营养都失掉了,变成了白色,但味道实在是很好。
潭州人把这种做法叫做“曝”。曝辣椒、曝豆角做好之后就放在大坛子里,盖子上再压上一块砖头,吃的时候捞出来,条件好一点的人家用它们来炒腊肉或是做铁板牛肉,一般人家用烧热了的茶籽油炒,就算不炒,也是能吃的,而且也很好吃。
潭州人都喜欢吃“曝”菜,蓝灰也不例外,所以他要在从厕所出来之后顺手在他们的大簸箕里捞一根豆角或者是辣椒吃,有时候他就是专门为那些曝菜去上厕所的。
空口吃曝菜又咸又辣,吃完了要大量喝水。有一天红灰看见蓝灰从厕所走回家就直接到堂屋的方桌上端起大茶缸猛灌一通。跟着而来的就是他家二女儿整条街都听得到的叫骂。
他家二女儿比红灰还大几岁,是他们家最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