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漫天大雪,真是让人类觉得自己都很渺小啊。”他说着把双手交叉起来,突然把表情一转,变得严肃起来,说:“其实,我今天把你叫来还有一件其他的事要告诉你,伍祭。”
和怀特先生相处这么多年来,我都很少看到他这样严肃的表情。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您说。”
“其实……从这次以后,我就不再打算订人偶了。”
我非常震惊,我自己的震惊程度都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我总觉得这
句话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而已。我试着哽住了自己近乎咆哮的冲动情绪感,仍然作为一个客人和气地对怀特先生问道:“可以请问是什么原因么?难道是我制作的人偶让您觉得已经不再满意了么?”
“不是,是我已经决定走出我孙女的阴霾了。”他说着叹了口气,“我已经沉浸于失去孙女的悲伤太多年,以至于都忘了自己的人生还在行走。虽然我现在也是老头了,但我突然觉得我应该还做点什么,不仅告慰我的孙女,也能告慰我自己。”
我没有吭声,因为我似乎听到了一个我非常憎恶的回答。
“前几天和老朋友出去吃饭,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对流浪的双胞胎,一男一女,非常惹人怜爱。”怀特先生继续说着,“我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我突然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就在他们面前嚎啕大哭起来。我知道自己沉浸于悲伤已经很久了,却没有想到这份沉重的悲伤竟在我看到他们俩的一瞬间爆发出来。这两个孩子看到我这个奇怪的老头在哭,就慢慢向我靠近,那份温暖会让我毕生难忘——我就知道了,原来这份持久的悲伤也还是可以被治愈的。”
说到这儿他向我指了指二楼的一个房间,说:“我把他们收养回来了,现在他们住在那里。我女儿已经因为失去自己的女儿悲痛欲绝,现在好不容易她的生活又走上了正轨,我就不会麻烦她了,我会一个人抚养这两个孩子。”
貌似说完了自己的理由,怀特先生又转回了我这边,说:“所以伍祭,我现在要走上一段新的生活了,所以我也不再订我孙女的人偶了,人生,毕竟还要往前走。”
一下子听完他这么多话,我却迟迟没有反应。我睁大了眼睛,呆坐在那里。
“……伍祭?”怀特先生看我楞在那儿,叫了一下我的名字。
我终于冒出了一句话:“您不觉得您就这样忘记您的孙女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么?这是一种背叛!”说完我自己心里都暗暗惊讶,我居然能对顾客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无礼的话;但这一瞬间我别的什么都想不到了,我只是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作响,像是有什么金属般的东西在砸。
是啊,正常人不是应该说“对啊人应该往前看您终于看开了真好啊”之类的么。
我对自己的失态有些后悔。
“对不起,怀特先生,我失言了……我现在就把人偶那给您,您之后还有约吧。”说着我急忙把手伸向了我的提包,拉开了拉链。“就算这是最后一个人偶,我还是要郑重地交给您——”
“哇!!!怀特先生您好!!!!”
我瞪大了双眼。
是穗苗。穗苗从我的手提包里一下子跳了出来。
“你……”我觉得眼睛有点充血。
“啊!是穗苗小姐!”怀特先生也非常惊讶,但是更多地流露出的是喜悦的神情,“没想到能再次见到你!”怀特先生显然完全相信她是个“活着”的人偶了。
“哪里,都是伍祭这小子太执拗。”穗苗明显因为手提包的颠簸而头发衣服都乱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什么不能见的?”
“……穗苗。”
穗苗明显早已感到了我的怒火,但她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只往我这边瞅了一眼。我不知道她这样做的意图,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啊……穗苗跑出来了,伍祭,我也可以出来么?”我听到了包里的头颅君传来的声音。
“当然不行。”我冷冷地回答道。原来这两个不是人类的家伙还串通好了来欺骗我。我咬了咬牙:“穗苗,你这是干什么?”
穗苗完全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而是直直地走向了怀特先生的方向。她向他鞠了个躬,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他:“怀特先生,如果伍祭答应你做会动的人偶的话,你收回你说过的最后一个人偶的前言吗?”
“!”
怀特先生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而且还是由穗苗这个本身会动的人偶之口说出来,“我曾经劝说过伍祭无数次……”他显然犹豫了,“但伍祭不是说他在君去世以后就不再做了么……”他陷入了深思。
“没错,他是不再做了;但不仅是不再做了,是因为他根本就做不出来了。”
她还是无视我盯着她的眼光。
“对,这个看起来生龙活虎的人,其实已经万念俱灰。
——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做出头颅君的事实。”
不知什么时候,头颅君已经擅自从包里飞了出来,瞪大了他浅棕色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他飘扬的发丝,一瞬间竟然让我觉得有些寂寞。
(下)
我是一个人偶师,然后君是我的搭档。
至于头颅君,我说它是一个莫名回来的鬼魂,但穗苗要说他是我做出来的人偶。
——“这个人已经心如死灰,连自己的作品都不承认了。”
她指着一旁瞪着大眼睛的头颅君。
“这个,就是他最后的作品。”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真的有些生气了,就算想要帮助怀特先生说服我让我做会动的人偶,也不用把谎撒到这个份上。“怀特先生,我罢掉这门手艺完全是因为这是我和君共同思想的结晶,我不想在他去世之后就毫不负责地占为私有,这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无论穗苗她怎么说,我都是不会再做会动的人偶了。”
“哼……说起来头头是道。”穗苗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告诉我,你当时是如何做出我的?”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我瞟了一眼在穗苗旁边的怀特先生——他的表情竟然意外的冷静。身处于一种异样的外人的争论中,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惊讶。
“什么没有义务……你是根本就说不出来吧!”穗苗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你忘记了!自从君去世以后,你就把什么都忘记了!!你的心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