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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城乡犹睡,晨钟震响,破天宇之宁静。悠扬于山林城谷,晨钟神秘幽雅赋予山林仙境的灵气。
白发老者怀抱子期古琴前方引路,康熙等人沿着石阶缓步而上。石阶缘山势铺陈,平平陡陡,曲曲弯弯。石阶路两旁的古树,虬枝相接,绿叶相掩,石阶路科象一条蜿蜒上升的绿色隧道,行走其间,颇有几许曲径通幽之感。
纳兰性德抱拳问道,“敢问老丈高姓?”
“在下姓路,单名一个山字。”老者声音浑厚,其内功修为断然不低。
“路老丈,请问,水浸天去了哪里?”
路山回过身,笑了笑说,“少宗主今晨起身接到飞鸽传书后就急急忙忙下山去了。走时留下话来,请几位在此小住,三日之内她必归。”
“山伯,是客人到了吗?”潺潺流水般的嗓音沁入耳膜。
来人白衣如雪,两襟以蜡染梅花点缀,其姿容既好,神情亦佳,天姿雄杰,俶傥不群,举手投足间的风华弘雅倾倒众生,为身后之水墨景致更添了几分空灵之气。
来人走下几级台阶,温文尔雅的说道,“客人即到了,就不再劳烦山伯。”
老者微微一闪身,挡住了来人的去路,说道,“曾先生,这几位是少宗主的客人,还是等少宗主回来再作计较的好。”纳兰性德和玛尔汉见状,赶忙护着康熙退到石阶下。
“师叔此行乃受我之托,山伯不会不知道吧。”来人又缓步走下几级台阶,老者步步后退。
“知道又如何?”
“师叔送客至此即可,余下的路程就交由曾遶吧。”
原来他便是曾遶!纳兰性德的心登时沉了下去,曾遶明摆着是来抢人的。水浸天不在,真动起手来在场的四人捆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少宗主命在下在此地守护几位客人,少宗主一日未归,路山一日不敢懈怠。曾先生还是莫要为难在下的好。”
“山伯,师叔恰好不在,我又恰好出现,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曾遶单手托住一柄雕工精美的银笛,嘴角一抿,眼角凛人的寒光闪过。
“曾先生,你即是我派门人,又是继任宗主指定的传人,你今日的作为,难道不怕宗主降罪吗?”路山自知绝不是曾遶的对手,只好尽量拖延时间。
“此事系我跟师叔的私事,与门派大义无关,不劳山伯挂心。”曾遶手腕一转,将银笛握在掌中,“山伯,今日我是定要请几位客人下山的。”
路山的语气硬了起来,喝道,“少宗主一日不归,客人须在山中住一日。”
曾遶抱拳深深作揖道,“那就请恕在下冒昧。”
“请——!”路山的请字尚未及开声,众人根本未看清曾遶如何出手,雕花银笛就封住了路山肩胛的穴道。
曾遶走到纳兰性德和玛尔汉面前,对着他俩身后的康熙深深作揖,恭敬地说,“皇上,平西王已在五华山万寿宫恭候多时,请圣上随草民走一遭。”
康熙面色一沉,森然道,“平西王连朕的行动也想左右吗?”
“平西王是担心圣驾途中遇险,特命草民前来接驾。”
玛尔汉正色喝道,“你一介草民,怎配接驾?平西王久居云贵,难道连礼法都淡忘了不成?”
“玛尔汉大人休要动怒,平西王不日便会抵达铜仁府。草民不过平西王手下之马前卒尔。”
纳兰性德嘴角微微上扬,舒展折扇,一脸平和的说道,“曾先生,圣驾昨日下午刚刚到此,尚未及休整,龙颜倦怠,不易仓促成行。平西王既然有意亲临接驾,不如君臣同游南华仙境,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不知曾先生意下如何?”
“纳兰大人此话说得虽有几分道理,君臣同乐固然是好,然平西王受皇命镇守南疆,怎可轻易擅离职守?曾遶不才,接到的是死命令,几位若不愿玉成,休怪在下冒犯。”
曾遶前半句说得冠冕堂皇,后半句讲的绵里藏针。此人若不能为朝廷所用,摆在他面前的选择不会太多。
“那就不妨试试看。”纳兰性德啪的收起折扇,神色从容的注视着曾遶深邃的眸子。康熙双手冰冷,紧紧抓住纳兰性德背在身后的左手,二人的手心不由自主的冒出涔涔冷汗。
“嗖!”猝不及防的疾风袭来,“啪!”一计飞石击中曾遶后腰气海俞穴,曾遶登时翻倒在地。双目直勾勾的盯住疾风的来向,水浸天从古树后显身而出。
“我明明看见你下山的。”曾遶躺倒在地,浑身动弹不得,喘息着问道,看来伤得不轻。
水浸天声若珠落玉盘,双眉微蹙,百转的目光望着曾遶,说道,“我若不下山,你怎会显身?”
曾遶紧皱眉头,低声质问道,“你应过我的,怎能变卦?”
水浸天咬了咬丹唇,命令道,“是你太着急!一月之后,我会在无量山把人交给你。在那之前,最好收起你的歪脑筋。”
曾遶冷笑了几声,轻轻地说,“师叔,你流放之期未满,师尊岂容你再回无量山?”
“我携友回家拜见阿爹,何劳你操心费神?”
曾遶又想出一个理由,朗声道,“师叔,你出手重伤同门,就不怕被逐出山门吗?”
水浸天冷淡的低语道,“等你坐上宗主宝座的时候,记得将我逐出山门。”
话音未落,探手重点曾遶的昏睡穴,眼前的水雾清晰可见。
康熙和纳兰性德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脑袋上盘旋着圈圈点点的问号。玛尔汉更是看得摸不着头脑。水浸天对曾遶情根深种,为何会出重手伤他,而且言语冷漠、淡泊,看不出任何的柔情,更看不出丝毫的同门之谊……
路山穴道被解,舒了口气,对着水浸天作揖道,“少宗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并没下山。”
路山指着地上的曾遶,愤愤的说,“这个曾遶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走吧。”水浸天抬手转动石阶旁长满青苔的石砖,古树虬枝分列两侧,赫然闪出一条原生植被掩映下的石板山道。
山道依着山崖而建,脚下沱江急流奔驰,触石旋涡,随风鼓浪,流花飞溅,恰似游龙过峡,雨聚雷奔,水转山回,情趣无穷,蔚为壮观。
行至观日台,路山于台前煮水烹茶,忍不住问道,“少宗主,曾遶他……”
“以他的功夫,你担心个什么?”水浸天将古琴搁在石凳上,面色如水,轻描淡写的说,“他肾经受损,至少要修养个把月。”
康熙面对青山,暗自吐了吐舌头。纳兰性德只觉水浸天方才所做举系爱之深,责之切。她不忍曾遶走上不归路,尽其所能万般阻拦,望他浪子回头。当真是男人用剑,女人用情。
康熙望着脚下的南华,其山体雄峻,巍巍垂立,叠翠千层,隽秀炯娜,兼备华山高耸与峨嵋清雅之色。
纳兰性德暗自后悔,昨日将把水浸天划归吴三桂之类,今日这耳光挨得既响亮又结实。纵然欣慰,只是,气氛略显局促、尴尬。
纳兰性德煞有其事的向水浸天打了个揖,谦和的说,“浸天,古琴可否借与在下?”
“……”水浸天面色如水,未作回答。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纳兰性德将古琴摆在石桌上,指尖轻拨琴弦,弹出的音律让人只想自杀,引得在场的众人纷纷侧目。
水浸天素手压住琴弦,瞪着纳兰性德,嗔道,“端地糟践了这好物件!”
“……”纳兰性德哑然而笑,目光宛若一道惊虹。
“……”水浸天剪瞳若水,恍觉容若用意,浅浅的瞥了他一眼,低眉含笑。
“月满溪头露满天,长桥寂静卧前川。水光山色深无际,拾得云楼一画笺。”《流水激石》经他一双纤长的玉手演绎颇有神曲《流水》之意境,“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江海”的境界一展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