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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出了常德府,经桃源县至阮陵县。在阮陵县歇息休整两日后抵达泸溪县。水浸天怕与野蛮的苗人起了争执,不好收场。万一苗人被人教唆发飙,任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何况苗人蛊毒、蝎毒、蛇毒之狠、之恶独步天下,莫说自己没有解救的本事,真若遇上自保尚难,何况还要保三个拖油瓶周全。
“再往西南走会经过两个苗寨,一个是土家族、苗族聚居在吉首的德夯寨,一个是麻阳的永顺苗寨。苗人和土家族人生性粗犷彪悍,与北方风俗差距太大,我们需要绕道而行。咱们放弃水路,由陆路直奔凤凰厅,到了凤凰厅经沱江顺流而下,不消半日我们即可抵达贵州境内。”水浸天对着地图,轻轻地说。
凤凰厅与吉首的德夯苗寨,永顺的猛洞河、梵净山相毗邻,是怀化、吉首、铜仁三地之间的必经之路。湘西是湖南的“西北门户”,一旦三藩开战,湘西将成为吴三桂进军北上的必经之路,如在此处设依托地势节节阻击,定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康熙遂诏谕十三密探自泸溪县始,沿途绘详尽绘制军事地图,如有遗漏者,杀无赦。
六月十四日未时,众人抵达凤凰厅。凤凰厅北门有七孔拱石桥横担于沱江之上。以石桥为基,以十二根立柱为撑建有两层飞檐、四角、纯木结构的廊楼一座。此处即为凤凰厅驻军守将衙门。北门内沱江两岸民居错落有致,依凤凰山、南华山山势开垦的田埂如一道道阶梯直达山腰,与浓密的山林交错而生,相映成辉,真乃天然去雕饰,宛若天自成。
北门桥下停着几艘渡船,这渡船一次连人带马,约可以载十位搭客过河,人数多时则反复来去。渡船头上支着一根细竹竿,上面挂着船老大内人手绣的荷包和拳头大小的铜铃一枚。渡船将离岸时,船老大以篙头轻碰铜铃,提醒在岸边饮茶休憩的船客快些登船。
沱水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远近高低各不同俨然成趣。沱江水面宽约二十丈,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底的水草在柔波中招摇,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远离尘世的感觉悠然而生。
北门不远处有座白色小塔,塔下是凤凰厅最大的客栈,客栈临水而建,推开窗户便可将凤凰厅的景色尽收眼底。后厨做菜的水准着实不敢恭维,水浸天和玛尔汉这等不挑食之人都难以下咽,康熙和纳兰性德食之如同嚼蜡。四人只好转去别家酒肆讨些顺嘴的吃食。
几个人在青石板的巷子里转来转去,一家土家族酒肆的浓郁的饭香将四人引了过去。
纳兰性德看了看菜牌,顿感欣慰,五脏庙终于有了着落。“到了湘西,可不能不吃湘西三吃。土家族的美味也少不了的。”
“酸鱼、腊肉、牛肝菌,莴笋炒黄鳝、泥鳅钻豆腐、麻辣小山羊……”康熙看着菜牌,目光被一盆热腾腾的酸菜鱼引了过去。
水浸天拿扇子拍拍柜台,豪气的说,“掌柜的,紧着好吃的给我们上,再来三两高粱烧!”
“好嘞,客观稍坐,酒菜就来——!”土家族人掌柜的笑脸相迎,小二殷勤的引着四人入座。
四人落座后,举杯饮茶,临窗而坐的水浸天发觉酒肆东北角儿几个商旅打扮、面色黝黑的汉子有些不对劲,他们的视线自水浸天等人进入酒肆就没离开过康熙。落座后,他们的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瞥来,如钉子一般钉在康熙身上。
坐在水浸天下风处的纳兰性德对那一桌也有所察觉,周身上下仔细审视过后,焦点落在汉子们统一的犀牛皮皂色靴子上,那靴子不似中原之物,倒像是牧民惯常所穿。最外侧身着深蓝色马褂的汉子马蹄袖口内隐约可见红色玛瑙鼻烟壶的影子,如此看来,此人不是蒙古人就是藏民。难道说人又多了一队寻麻烦的人马?
菜刚一上齐,饥肠辘辘的康熙即刻开动,纳兰性德趁对面的康熙闷头苦吃的空当,与水浸天交换了下眼神,尔后给左手边的玛尔汉递了个眼色,玛尔汉点了点头。
康熙见他们三人一直未动筷子,抬眼招呼道,“你们怎么不吃,这饭菜不错的。”
“来,大家都吃,都吃!”三人拿起筷子,低头吃饭,饭间无话,四人迅速解决战斗。
康熙等人吃过饭,付账离开。那几个汉子丢下银子正准备离开,却被掌柜的和店小二成犄角式拦住。
掌柜的满脸堆笑的拱手道,“几位客官请留步!”
身着墨绿色马褂的男子双眸一瞪,低沉着声音问道,“是钱没给够吗?”
掌柜的收起桌上的银子,递到大汉手边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不是,不是。客官莫急,方才走的四位客官已经帮几位结过账了,这是您的酒钱,请收好。”
“有这等事?”几个大汉将信将疑。
掌柜的陪着笑脸说,“果真如此。”
深蓝色马褂的方脸汉子抱拳道,“那就谢过掌柜的。”
待他们反应过来,揣起银子出门,康熙等人早已不知去向。
康熙见纳兰性德和水浸天神色异样,幡然道,“敌人又摸上来了?”
“嗯。”
康熙舒了口气,悻悻的说,“他丫的,真煞风景!”
纳兰性德背了包袱,拉着康熙走到后窗口,揽住康熙的蜂腰纵身便跳。
“要跳怎的也不打声招呼——!”康熙话音未落,二人已然稳稳地落地。
“这么快!”康熙回身抬头看了看窗口,但见两道黑影晃进屋内。
“少爷,那是灌灌和赤鷩。”玛尔汉低声说,“尾巴就交给他们吧。”
“嗯。”
出了客栈,康熙翻身上马问道,“浸天呢?”
纳兰性德坐在马上,拉过缰绳,说道,“往南城门雇船去了。”
容若胯下的怎会是水浸天的坐骑暗月?暗月是一匹周身黑若缎面的乌骓马,独独额间有一块新月状之白毛,因此得名暗月。这马的脾气甚是古怪,康熙几次想试骑,它要么高举前蹄不让康熙近身,要么害羞般的躲起来。可今日,暗月驯服的很。
康熙探手摸了摸暗月的鬃毛,柔声道,“暗月,难不成你也瞧上了容若?”
暗月脑袋一甩,鼻子哼了几口粗气,未等纳兰性德磕镫,扬起蹄子向南门跑去。
“好色的暗月,连你也鄙视我!”
纳兰性德紧了缰绳回望康熙的一张糗脸,呵呵的笑了。
出了南城城关,见水浸天跨骑雪龙驹,一袭白衣端坐马上,与身后的绿水青山融为一体。
“浸天怎会骑了你的马?”康熙总试图在水浸天和纳兰性德之间套出些许的蛛丝马迹。
“我的马比较快。”纳兰性德每次都会解释的恰到好处。
纳兰性德偏过身子,揽住康熙的肩头,一脸坏笑的附耳道,“若我们真有什么,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康熙明知容若在开玩笑,却难以抑制的揪心。
他注视着一脸从容的水浸天,鼻子一哼答道,“除非他是个女人!”
纳兰性德放开康熙,展颜而笑,“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怎么个意思,你说清楚嘛!”康熙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仔细想想却什么也不明白。如此美色在前,谁能不动心呢?令人好不烦躁!见他如此表情,纳兰性德的心头掠过些许的担忧,他这个大智若愚、后知后觉的性情如何能改上一改?
水浸天找来一艘石舫,据说该船是熔岩石凿空而成,船老大从背后看上去白发苍苍,略显驼背。看正面方知,他虽随鹤发鸡皮,但神采奕奕,双眸如电。
“少宗主,老奴伺候您登船。”
老者一个箭步跨上岸边,康熙等人见他伸手如此敏捷,不由得暗挑大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