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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早知道我跟在他身后了,想必是故意领着我兜圈子呢。
醒悟到这点,我不由得有些泄气,觉得十分对不住自己的伤脚,更对不住二哥在军营里耳提面命的教导。
跟踪失败。
坐在路边的摊子吃了些点心,看见街上的人慢慢地多起来,我本要起身回客栈时,却突地改变了心意,转去相反方向的聚宝阁。
聚宝阁里,一如既往地冷清。
这种气派而又金贵的地方,总是寻常百姓敬而远之的对象。
气喘吁吁地爬到二楼,想起昨日聂荆抱着我一路上来的轻松,我不由得站在了楼梯旁怔自出神。
“公子,您又来了。可是还来买皮裘?不过前日你看中的那两件,在你突然离开后,和你一起的那位侠士后来回来时给买走了。”昨日接待我的小厮笑嘻嘻迎上来,语气十分熟络。
当他提起“突然离开”时,我的耳根不禁狠狠一热。
我轻声一咳嗽,努力掩去脸上的不自在,低声问道:“他……是不是拿了两颗夜明珠换的?我……我要取回,不知道可不可以?”
小厮闻言细细瞧了我一眼,眸中精光一闪,笑道:“取回自是可以的,不过本店有规矩,凡是以物换物的,若要取回原来的物,须得再买一件不低于它价值的物品。”
我皱了眉,冷声一哼,道:“你们还真会做生意。既兼了典当的门道,还做得比人家更绝!”
小厮低下头去,耸了耸肩,轻声:“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奴惶恐。这是掌柜的定下的规矩,奴只能听命。”
我叹了口气,心中也明白他不过就是一打工的,自然也有他的委屈和无奈,于是也不再与他纠缠,转眸想了片刻后,开口道:“我买宋玉笛。”
小厮愣了一下,抬起头来,面容间带着几丝疑惑:“公子不是说那是假的宋玉笛,为何还要买它?”
“我喜欢。”我淡了声,口是心非。
“可是昨日那位客人已经买走了,小店也找不出第二支那样的笛了。”另一个昨天与我争论过的小厮走过来抢了话锋,语中含着抑不住的欢喜自得。
我一惊,忙问道:“可是那白衣公子?”
“正是,他用两枚玉佩换下了那支玉笛。”
我抿了唇,心中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好笑。奇怪的是晨郡明知是假笛还要买,好笑的是似乎他们男子身上从不带钱,怎么总是以物换物?
“那玉佩呢?拿来让我瞧瞧!”
我侧眸瞧着那个满面沾沾自喜的小厮,唇角上扬,淡淡一笑。
晨郡的玉佩是一对,虽不大,却是色泽纯正的罕见黄玉。玉色暖姿,一枚玉含飞凤,一枚玉藏矫龙,我本以为是巧手的工匠精心雕琢而成的,细看后,才知道不是。
原先聂荆拿了夜明珠来换皮裘我就已觉得不可思议了,却想不到这个晨郡更加夸张,却是拿如此浑然天成的惊世璞玉换那假的宋玉笛。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我暗暗叹了一声,在心中腹诽。
抬头,深呼一口气,我轻声对那两个小厮道:“我要了这对玉佩,还有那两颗夜明珠。”
声音极轻,却听得他二人恍了神。
“公子……你说……你要……”一小厮不敢置信地瞧着我,想质疑,却偏偏结舌说不出话。
我点点头,语气认真:“我是要这对玉佩还有夜明珠。只不过身上钱带得不够,你们可否……”
他二人神色倏地变了回来,未等我说完话,其中一人便一把抢走了我手中的玉佩护在怀里,悻悻道:“就知道天下没有如此有钱的主!你诚心寻奴的消遣是吧?”
我面色一变,咬唇笑了笑,声音顿时凉了下去:“你究竟是卖还是不卖?”
“你有钱才卖!”语气如此恶劣,分明是瞧准了我没钱去买。
我伸指掏出怀里的玉牌,轻声笑了笑,道:“我虽没有,可他有。”
“豫侯?”一小厮上前仔细瞅了瞅我手里的令牌,面色立刻恭谨如初,“原来公子是豫候的人。奴有罪,奴卖。但求公子给奴一张可以跟掌柜的交待、并且可向豫侯拿钱的凭据。”
我伸指拿走他怀里的玉佩,挑眉一笑:“那是自然,我不会让你为难。”
捧着玉佩和明珠出聚宝阁的刹那,我想起无颜将来接到那张要钱凭据的神情,不觉笑弯了腰。
二哥,夷光实在不是故意的。
只不过人家送了我一蓝狐皮,我总不能平白地受。
人情总归是还了最轻松。
我想了想,扬手抹去了一脸的得意,换上满面的无辜。
晋国妍女
“你刚刚笑成那样,是做了什么好事?”
淡淡的话音在身后陡然响起,惊得我眉眼一跳,瞬时脸上的从容皆不见,还无故多了几分莫名的紧张。
我讪讪转头,瞧着不远处的他,下意识地绕臂把手中各装着玉佩与夜明珠的锦盒皆藏在了背后。
他安安稳稳地站在那,秋日的阳光高爽而又灿然,将一束束耀眼的金色光芒毫不吝啬地洒在他的旧蓝衫上,竟照得素来沉默寡言的他周身平添了一抹难以言语的率性超脱,褪却了那日清晨、梧桐树下见到的倦意和沧桑。
我迟疑了一下,手臂微微垂下,刚要拿出那夜明珠给他时,脑中念光一闪,手又倏地缩了回去。
我拈指紧紧握住了锦盒,开了口,却不答他的话,而是左顾言它:“我不是在房里留了字条麽?你怎么还是来了?”
黑色绫纱微微一荡,他也不回答,只抱了双臂,好整以暇的样子:“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
我喉间咽了咽,顺手将锦盒都塞入了宽长的衣袖里,走了几步到他面前,笑道:“我出来逛够了。咱们回去吧。”
许是看出了我的敷衍,他也不愿再多说话。
“嗯。”声音淡淡,轻得如若不存。
见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我愣愣地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底顿时涌上一股怎样也说不清的滋味,似苦,也似酸。虽不浓烈,却足以影响我所有的情绪。
我咬了咬唇,低下头,一步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垂眸看到的青石街道,此刻被太阳映得有些刺眼。
可恶的好天气!
我暗自诅咒着老天爷,略发神经地怨念它为何总不下雨。
……
脑中正乱七八糟地胡想时,眼前却突兀出现了一只白皙而又修长的手掌。
我慌然抬头看那手的主人,不解道:“干甚么?”
他不言语,只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轻轻用力,将我带上他的背。
靠上他身子的那一刹那,我脑中猛然一片空白,不知反抗,也忘了挣扎。
“从没见过走得这么慢的!”语气十分坏,坏得已隐隐露出了某人色厉内荏下的怯。
我皱了皱眉,想要开口骂他,唇却偏偏抿得很紧。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很好闻的清淡木兰香,香气缕缕缠入鼻息,柔软的感觉缓缓由肺腑沁入心底,将我胸中所有的怒火与不安渐渐冲离。
然而我的心却没有悸动。
因为在那股沉淀的柔软愈见浓厚时,心底某处看似已结疤的伤痕又在不知觉间被碰触撕裂,顷刻间,筋骨四骸,竟生生荡出了冰凝不融的殇,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聂荆,放下我。”
我的声音,凉得如同粒粒冰石,一点一点砸过去,威仪,强势,不带任何感情的淡漠下,有丝残忍在肆行。
这是命令,而不是请求。
他怔了怔,前行的步伐也随之一顿。
轻柔的面纱随风拂上我的面颊,带来了斗笠下隐隐传来的寒气。
“好。”
他淡淡开了口,依言将我放下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这一次,他再未转身。
而我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渐渐地,当那深蓝的颜色隐入了天边时,我的视线,也慢慢地开始模糊……
龟速回到客栈,才迈进门槛一步,就被迎面风风火火跑来的一红衣女子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