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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爰姑的话,我的视线才从那黑色绫纱转移到他的手上。
瞧见那包裹上绣着的纹案,我忍不住弯唇笑了。
聚宝阁。
“公主看中的皮裘。”他淡淡出声,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爰姑。
言罢,他再对着我静默了片刻,转身走向大厅。
刚走几步,他脚步忽地一滞,身行停住。我正奇怪时,却见他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桂子,淡黄花蕊簌簌落下时,鼻中闻到了沁骨的浓香,耳边传来了那不绝于耳的剧烈咳嗽声。
我望着他颤微不已的肩膀,眉越皱越深。
长风骤起,落日孤鸿。
斜阳谩辉,照得我手中药碗里原本黝黑的汁液泛出了浅浅的琥珀色。
我站在聂荆的房门外,踟躇良久,才抬指轻轻扣响了他的门。
“进来。”声音依然淡淡,却杂入了因咳嗽不断的缘故而带出的微微沙哑。
伸指推开门时,他正端坐在桌前,修长的手指紧紧攒住了一个蓝缎锦囊,身子绷得很紧。
我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将药碗放在了桌上。
“喝药!”我的声音虽不至于恶劣,却也丝毫不存善意。
他静静坐着,既不出声,也不动弹,整个人似化石般沉稳。
我抿抿唇,也不管他,扭头便要离开。
“等一下,”他突地起身站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塞入那蓝缎锦囊,低声道,“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
我狐疑瞥了他一眼,将锦囊轻轻打开,伸指掏出一个药瓶来。
“就这个?”我抬眸瞅着他,不解。
他轻声笑了,绫纱微微摇晃,淡声:“原本还有两颗夜明珠。”说完,他也不理我脸上愈来愈盛的困惑,转身去喝那碗药。
我好奇地拔开了药瓶的瓶塞,凑近鼻子闻了闻。
“上好的跌打药油?”我呢喃着,不确信地再去闻了一下。
清香却又暗带辛辣的味道钻入鼻息时,脑中念光一闪,我想起爰姑说起他下午回来取的那个小包裹,恍然中猛地明白过来所有的事。
“你下午回来拿走的就是这个?”我回头笑看着他,心中疙瘩陡然不见,满是喜悦,“原来你并非是扔下了我不管不顾,而是回来拿药油来为我治脚伤?”
他背对着我,仰头喝药,不答话。
“那你后来找不到我,是不是寻了太久,所以才导致体力消耗太多牵动了内息,咳嗽变得一发不止,是不是?”我心里一高兴,便一口气全问出来。
药碗终于砰然落桌,他却没有习惯性地因药苦而咂嘴。
我抬头望望他,再低头看看那药碗,奇道:“难道今日的药不苦?”
斗笠移动,他面向了我,轻声笑了笑,话音柔和得有些异样:“不苦。”
“怎么会?”我伸手拿了药碗,就着窗口射入的暮日霞光细细研究,心中纳闷:自己并没有减什么辛苦药材,也没有加什么饴糖蜜汁啊?
他一声不吭,在我对面缓缓坐下。
暮光渐渐散开,夜色降下,屋中有点昏暗。
他打了火折子要点灯,我却按住了他的手,笑道:“不是有夜明珠麽,拿出来让我瞧一瞧。”
他不为所动,依然伸手点亮了桌上的烛台,淡淡道:“夜明珠现在聚宝阁,若是你要,我可以陪你去买回来,或者,你也可以要我为你偷回来。”
我呆了呆,诧舌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拿了夜明珠去换了那两件皮裘?”
斗笠下的人闻言缄默。
我伸指摇摇他的手臂,急道:“你说话呀!”
斗笠稍稍一抬,他终于开了口,嗓音有些懊恼:“你不是说让我不要告诉你。”
我喉间一咽,瞪眼瞧着他,无语。
两人相对无言,敲门声适时响起。
门扇本就开着,爰姑淡定地站在门扉处,笑颜暖暖:“公子,北院的夜公子说有要事要见你,此刻在大厅。”
夜览?
我揉眉想了想,起身便要往外走。
刚才因心中欣喜而暂时忘了脚上的痛,此刻迈步一行,身子不禁又开始摇摇晃晃。
爰姑和聂荆同时过来扶住了我,我脑中想起白天夜览说的那句“亲疏有别”,心念一动,面颊慢慢烫起。
我轻轻挣脱开聂荆扶住我的手,低了头,小声道:“你不用送了,有爰姑就行。”
言罢,我也不再去看他,直直迈步出了他的房间。
夜色如水,月明星稀。
穿过走廊时,秋意萧瑟,风吹动了我身着的银色长袍,衣袂擦过碧青的阑干,沾了一身的露水。
明珠玉佩
烛火的明亮穿透了淡黄的丝帛,将绢制的灯罩上那些隐约而又细致的蝴蝶纹案浅浅映在了夜览的身上。冷得近乎寡色的墨绿长袍,此夜添上了淡淡而又温暖的梦幻光华。
他一人独站在厅中,看似负手随意、神态悠闲,只是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似喜似哀。这样的他分明是在想着什么事,而且想得还很入神,连我与爰姑进门他也未知晓。
“夜大人。”我轻轻咳了一下嗓子,试图唤回他的神。
但瞧那剑眉微微一扬,唇角笑容慢慢绽开,他旋即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公主。”转身对着我揖手时,他弯下了腰。
我靠近软椅坐下,抬眸看着他,笑得温和:“此刻是在宫外,你也无须多礼。夜大人说有要事要见夷光,不知这所谓的要事是——?”
他展了展眉,轻声一笑,道:“其实也并非什么要紧事……臣下听闻公主在寻蓝狐皮,不知是真是假?”
我蹙了眉,心中疑惑:“你怎么知道?”
记得下午我选皮裘时,他还未在聚宝阁出现,怎地会得知我与那小厮对话时无意提起的蓝狐皮?
他眸间微微一亮,清俊的容颜间杂着几许说不出的神秘。
他清了清嗓子,也不着急回答,只缓缓问道:“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下午在聚宝阁,那个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衣男子?”
我愣了愣,随口道:“嗯,记得。”
“他是臣下此行的同伴,名作晨郡。臣下与他皆是公子穆的属臣,晋人常戏称的‘晨君夜郎’便是我与他。”
夜览耐下心解释,而我也渐渐明白了原委。
我点点头,笑道:“原来是他告诉你的。”
夜郎抿唇微笑,抬手由一旁的桌上取过一个大大的锦盒,伸指打开后,递到了我面前。
蓝得近乎纯透的颜色,细密轻软的绒毛在晕黄的灯光下依稀耀出了细微的银色光芒。
我低头看了一眼,再望向他时,声色不动。
“我与晨郡手中正好有一蓝狐皮衣。公主既答应了我们公子的求婚,将来也必是我们的主上。这是臣下和晨郡献给您的。”夜览垂下了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此刻的神情。
我转眸想了想,伸手接过锦盒,笑容淡淡:“衣服我收下。”
他抬了头,眼光放肆地在我脸上停留半响,唇边笑意不再似往日清冷,隐隐地,多出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
“替我谢谢晨君。”指尖抚摸着那柔软温暖的蓝狐皮,我叹了口气,微敛了眼眸。
“臣下告辞。”话里含着笑,笑中带着轻松。
随即,耳边听到了他渐去渐离的脚步声。
“公主真的决定了?”爰姑柔软的嗓音温和响起。
我弯唇笑了,睁眼看着她,故作不知:“什么?”
“答应了晋穆公子,再不反悔?”爰姑挨着我坐下,手指按住了我依然流连在蓝狐皮衣上的手,神色中带着几分紧张和着急。
我撇了唇,笑道:“不是那日就答应了王叔?你也听到了。”
爰姑怔了怔,挪动唇角想要再说什么,但遇到我微微冷下去的眼光后,口中已吐不出半个字。
“我有分寸。”我低眸瞧着手下蓝狐皮,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