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进门奔向她的元宵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女人。
见过吗?林湘觉得对方长得很面熟。
“连瑛请主子、七小姐安。”走近后,对方屈身行礼,对她报出了姓名。连瑛?是林沅的婢女?林湘想再看看这人的脸,但元宵已经跑到了她身前,对着她上看下看。
林湘只好把连瑛的事先放在一旁,摊开手仰着脸任他打量,“你怎么进来了?我没事的,他躺在地上呢,伤不到我。”
元宵仍然不放心,指指她的额头,然后握起双拳“乓”的对撞一下,扬开两只手划出个老大的圈,林湘摸着不知为何发疼的脑门,还没想明白他的意思,就听见林沅冷嘲热讽:“林湘,你的床离地二尺,显然,他是怕再进来得晚些,你在屋里会摔死。”
谁问你了?
对方刚开口说第一个字,林湘就斜了眼乜他。却见林沅对正蹲下身要去关怀他伤势的连瑛同样没好态度。“别碰我。”他说。
丫的贱人。
连瑛的手当时就尬在那里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你的主子愿意在地上躺着,就让他躺着吧,他现在伤势很重,不能随便移动的。”林湘对连瑛笑一笑,出语安抚。“主子……”眼里噙了泪花,连瑛被他呛得身体有些瑟缩,却仍坚持要去碰他胸口的血迹,“您现在还好吗?奴婢带您回去看大夫……”
“连瑛。”赶在她之前,元宵已经擒住了连瑛的腕子,林湘便继续道:“他的伤势我来处理,倒是你,难得来我家做客,不如先去喝杯茶吧?”书里的连瑛对林沅百依百顺的、为人沉稳大方极了,现在是因为目睹林沅伤势沉重,所以一时慌了阵脚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瑛压下泪意,礼节周到地辞让,和她印象里一模一样:“谢过七小姐的好意,奴婢——”
“叫你去就…咳咳,去。”林沅打断连瑛的话,大概是报应来了,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低低咳了一阵,连嘴唇也染上了艳色,却还继续指使人:“姓宋的长工……你们去烧水。”
松开了连瑛,林湘对着向她征询意见的元宵点头,“我身上没什么事,就像他说的,起床的时候犯迷糊,好像是从床上栽了下来,没事的。院子里柴火好像不够了,你先去劈一点好不好?水的话——麻烦连瑛你去烧了,好吗?记得多烧一些,我看看你主子的伤怎么样,可能还要再上药的。”
差使了两人各去干各的事,临出门,元宵还回头看她,磨磨蹭蹭的,分明是仍有事想对她讲。
林湘权当没发现,挥挥手目送他到院子里劈柴火去了。
“我竟不知道,他的处境比我更要凶险——你不看着,他人就要死了。”方才咳个不停的林沅阴阳怪气。
闻言,林湘将一直粘在元宵身上的目光又落回到他身上,很是不满他的语气:“元宵不是你的仆人,别对他呼来喝去的。很没礼貌。”
林沅不答,只是看着她,唇边勾着一抹冷笑。
林湘也清楚,在这种生死的关头,让他顾及礼貌才是疯了。抗议一下强调强调对元宵的态度问题,她没和林沅在这话题上纠结,很快回归了正题:“你和连瑛是怎么回事?她被人策反了的话,就不要安排元宵和她一起待着,很危险。”
林沅方才很抗拒连瑛碰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不是连瑛。”林沅说,“你的仆人比你敏锐,早察觉了这一点,他有武艺傍身,死不了。”
“你这什么封建思想,长工,他不是仆人——”从他冷冷的眼神中发觉自己有跑了题,林湘揉了把脸,企图让自己刚睡醒的脑子清醒点儿,“连瑛不该知道你的事,不该在这里出现。”
“她是想带你走。”
嗯了一声,林沅说,“一个小时前她敲了门,长工没开,她就翻墙进来了,很有礼貌地和长工一起等到你醒。”
什么时候了,这人病恹恹的,说话声音都小得像蚊子哼哼,还夹枪带棒特意重读“很有礼貌”刺她。
不过,礼貌……
“你是想说,她做事在顾忌我?”“连瑛”出现以后,林沅第一时间喊了她的名字并附以冷嘲热讽。如果,他已经知道对方是冲着他命来的坏人,那这种行为就显得相当奇怪。
吸引她的注意力,有什么用呢?
林湘不愿意去细想。
“就是你想得那样——她是为了你要带我走、为了你要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林沅面庞上装点着血色的笑意扩得更深。他勉强将衣袖里那只遍覆血污的右手抬起,枯血似痂痕,爬满模样修长而漂亮的手掌,令他颤巍巍向她伸手的动作显得格外诡异,林沅开口,吐出的文字似乎也沾着血的分量:
“林湘,你要怎么做呢?”
魔鬼微笑着叩问她的心。
“连瑛”知道林沅在她的住处;不选择付诸武力、反倒扮成林沅的仆人,试图用蒙骗的手段带走林沅;“连瑛”会因为她的注意而行事有所收敛顾忌……
做出这种事的人。
【为了你要杀我——】林沅这么说。
“他才不会杀你!”拍掉他伸出的手,林湘连嘴唇都在颤抖:“你总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坏——”
“我是很坏。”没在意自己被拍落的手,林沅仍慢悠悠地回:“在你的想象中,他便是好人吗?他本名叫俞——”
“闭嘴!”林湘瞪视着他,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他居然把柳大夫查了个底朝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沅依言住口,嘲讽的情绪仍从那双勾人的眼睛里无声流露出来。
“不用拿话激我,林沅。”
深吸一口气,林湘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既然是因我而起,那我一定会去解决。假连瑛那里我去交涉;我也会去问柳大夫,他为什么要带你走。他绝对、绝对不是要杀你,不是的。没错,你是调查了我的朋友,但你知道的只是他过去的寥寥几段经历而已。而我认识他这个人,我认识柳砚青。”
“我绝对、绝对不可能相信你的话。”
林湘眼底一片纯然的信赖,对一个没认识几天的双面人,她满怀信赖之情。
柳砚青,呵。
不去看她黑白分明的眼,林沅倦怠地闭上眼睛。“你愿意解决就好。”
他昨夜几乎没有休息。
身上起了低烧,毒效尚未解掉,他又失了那么多的血,被一个蠢货胡乱在身上缝了几个难看的疤,然后丢在秋夜的地上躺了那样久,冻得烧都烧不起来,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拿着我的医疗包,去找薛一针来。”被一个不会施药的蠢货再照顾几天,不用人杀,他也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鬼医住哪儿?书里不写这种细节。”林湘问。
不写细节。
没忍住,林沅斜眼睨她。
睡了一觉后乱糟糟的头发、蠢兮兮的脸庞,和那双对别人满含信赖的眼睛。
吃了他的一次教训不够,还去信别人。
眼不见心不烦,他索性又阖了眼,不愿再看这个傻子,随后低声报给她薛一针在帝京的住处。
“我要休息了,拿床被褥来。”
林湘这才想起,林沅从昨晚起就一直这样躺在地上。在她心里,林沅是属金刚葫芦娃、怎么折腾都能活蹦乱跳,猛然听他无比虚弱地开口要被褥,才有了几分他原来是个病号的实感。
再讨厌林沅,她也做不出虐待病号的事。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抱过来,将人从头到脚通通包住,她帮着林沅滚了一下、细心掖实了被角,嘴上却仍不肯退让:“就这一床,昨晚元宵借宿,没多的被子给你。”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抱他的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被子。
“不用。”被褥前一位主人的余温尚在,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林沅声音冷得掉渣:“我有洁癖。”
洁癖。
林沅的确有这个设定。看一眼刚刚她又跑到床边去拿来的枕头,林湘犹豫一会儿,还是担心他头冷。他头上有伤,过了凉气并不好受,“……枕头?”她问。
没有说话,面前那颗缠了一圈圈绷带的脑袋默默抬起来几厘米。
……
他这洁癖貌似也没有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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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得挺垃圾的,将就看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和“连瑛”的交涉很是顺利。
厨房里,往灶内又添一把柴,被她揭穿了身份的“连瑛”并不慌乱,只是瞥一眼她身后的元宵,道:“他是担心,林沅死在你这里。”
林湘默了片刻。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说着,她朝“连瑛”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替他跑这一趟。”
“为朋友理所应当。”“连瑛”却侧开身不受这一礼。
挺直了脊背,摇摇头,林湘说,“可是,这终究是我自己的事情,一人的事一人来担,不该让柳大夫和你来替我涉这个险境。”
这就是拒绝了。
“连瑛”叹一口气,早在被两林打发出屋的时候,她对这结果就有所预料。俞鹤汀说情况尚可就不要勉强林湘,没再做争取,“连瑛”抬了手,很干脆地在面皮上一掀。
几乎是她扬手的同时,元宵下意识把东家往身后护好,握紧了手里一直抄着的竹棍。
“连瑛”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风雨楼,褚长风。”撕下脸上的假面具,自称褚长风的女人言简意赅:“答应的事,我来过了。”
风雨楼。从元宵背后探出脑袋打量,林湘惊讶极了。不只是长相,对方的声音和体态也完全变了,面前的女人眉目沉静、沉肃端正,和刚刚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就是里那个在江湖里号称无所不知的风雨楼的本事吗?她不由去瞄连…褚长风手里的物什。
这个世界的玄幻程度增加了。
不止她一个人是土包子,她身旁,元宵的目光也不住在褚长风的脸与手之间切换,显得比她还要好奇。林湘猜测,他大概连易容是什么都没有概念,满脸对方变了个厉害戏法的不可置信。
“你如何发现我非是‘连瑛’?”掀了面具的第二句,褚长风目光移向元宵,她吃饭的本事难得在人前碰壁。
林湘也很好奇,若说林沅发现了异样还有迹可循,但元宵同连瑛充其量也只见过一面,他如何能立刻发现?拉一下元宵的衣袖,她轻声提醒:“元宵,是在和你说话。”
元宵这才收回粘在面具上的眼睛,用脑子回忆这人方才的话,比划不清楚,他干脆掏了纸笔,努力形容出自己的想法:[气味、感觉,连瑛像东家,很弱小,你不是]。
莫名躺枪的林湘:……
对方说得简单,褚长风却清楚,这绝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眼前的男子身上没有丝毫江湖气,能有如此敏锐的感知能力,大抵是上天所钟。
极好的武学苗子。
[可以看你手上的脸吗]元宵难得向人提要求。
本就是草草制成的粗劣之作,褚长风大方把东西递过去,元宵接了,用指腹去碰面具的轮廓,和同样好奇心浓郁的林湘一起研究。
摸摸面具柔软中带一点弹性的鼻子和眼眶,元宵把它贴在了脸前,从两个眼洞里朝林湘眨眼睛。怕这东西是传说里那样的原材料,林湘忙拽他的手臂,不让他把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往脸上戴。“别人的东西,看看就得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面具的主人不置一词,只是静静看着两人逾礼的亲近。
东家开了口,元宵便把东西还回去了,握着笔看她:[东家昨日也戴了这个吗]
若非亲眼见过东家换了种长相在他面前经过,元宵绝不会去想一个人能假扮成他人的模样。
林湘这才明白他今日难得的好奇心源出何处,心顿时虚下去一截。“我哪来这样的面具呢,是化妆,呃,只是在脸上画画而已。”
“如何在脸上作画?”褚长风问:“同易容效果相近么?”
元宵想也不想便点几下头,一脸她很厉害的表情,林湘只好出言往回找补:“没法离近看的——只能远远地糊弄别人几眼。”
“褚姑娘,一会儿我出门有事,如果你好奇的话,改日我再画给你看吧?就当是谢你今日的恩情。”
她对林湘哪里有恩呢?对方分明是借此去还俞鹤汀欠她的情。领林湘这份心意,褚长风颔首,顺着她的话道:“我去见柳砚青,一起?”
林湘答应了。
她们都是一样的,都有心和对方再聊一聊,聊那些不该当元宵的面说出口的话语。
草草洗了漱打理一下外表,没让褚长风多等,拜托元宵先守着小院等她回来,林湘和褚长风一起出了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依日头,早饭时间早就过了,相觑坐在等在她门前的马车里,一时找不到起头的话,林湘犹豫着要不要从吃没吃早饭的无聊寒暄开口。
她瞥对方肩平身正、在行驶的马车中毫无摇晃的坐姿和那双并不去笑的嘴唇。
问了的话,气氛也一样僵着吧。
车轮吱呀吱呀向前。
知道这段路不长,咬咬牙,她还是开了口:
“带走了林沅,柳大夫想要把他怎么办呢?要治他的伤?送到他的人身边?还是——”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别的什么处置方式。”这样的话,她没办法当着元宵的面问出来。
“真若伤重难治,自然要一劳永逸。”褚长风声音响着:“林沅很危险。”
一劳永逸。
林湘的心闷闷痛起来,她明白这个词的指意和分量。
会柔声劝哄小孩子的柳大夫、对每一个患者都细心关切的柳大夫,怎么能做这种事,怎么能瞒着她、为她做这种事。
“林湘——”褚长风认真地说:“林沅存有害你之心,行过害你之实。在我心中,若是为了保护重要之人的安危,付出何种代价都心甘情愿,他也这般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褚长风没有推脱友人的请求。
“在你心中,难道不是这样么?”褚长风反问她。
重要之人……
若林沅昨日不答应她放过寻书她们的请求,自己……林湘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褚姑娘,”她抬起眼,直望向褚长风沉静的瞳,“你说自己是柳大夫的朋友,对吗?”
“是。”
“行医以前的吗?”
“嗯。”
“他昨晚对我说,柳大夫、我是说,曾经的俞鹤汀认为复仇并不快乐,人生也毫无意义,现在,他已经不这样想了。褚姑娘,你以前就认识他,这话是真心的吗?柳大夫现在,真的在简单而高兴的活着吗?不再认为人生是无价值的?”
林湘一直看不透柳大夫。他总是浅笑着,对谁都温温和和的,可心思比谁都玲珑,知道的事也比谁都多。这样聪慧的一个人,不声不响要做这么极端的一件事,只是因为她很重要、他认识了几个月的邻里对他是重要的吗?
慧极易伤,林湘怕,他没有从过去走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现在,活得开不开心?”面前之人满眼忐忑而紧张地问,就像遥遥遇事头一桩都是紧张挂念着她。
褚长风有些明白为什么俞鹤汀会看她如此之重了。
世上最难,莫过一片真心。
“我和俞鹤汀只昨夜见了一面。不过,阿遥说,几年不见,俞鹤汀变了许多,开始像个普通人了,沾了人味儿。我也这样想。”一字不变,褚长风转述了她听来的话,解释说:“阿遥是我的夫郎。”
任是谁,都能从她骤然轻柔的咬字中察觉她没有示于人前的那份幸福。
真好。
林湘想,一切没有向最糟糕的结果发展,真好。
她切切实实为没有连累柳大夫松了口气。
林湘问完了她想知道的话。而褚长风却也有事想问她。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么?”
“请说。”略微点一点头,思量着对方约莫要和她继续深谈关于柳大夫的什么话题,林湘也正襟危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征得了允许,褚长风开了口,问:“俞鹤汀、宋元宵、明月、竹峙,你究竟心悦哪一个?”
对俞鹤汀的心意能否开花结果这件事,坦白来讲,褚长风很好奇。
欸?
林湘一下子被问懵了,猛地睁圆了眼睛。
上周痴迷做饭……咳咳。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刚拆了个斥一巨百资多买的新键盘,打算连平板在寝室码字,我一直用手机来着。结果天太冷了,最后还是坐被窝敲手机。买了个寂寞。
标题胡乱起的。结尾之所以提竹峙,是因为褚长风平日没少看话本加上一点点别的原因,下章会写,她其实清楚林湘这些天压根不可能见过竹峙、更不可能有故事来着。不是说竹峙要上位。
褚长风性格的一部分灵感来源是
楚杀胚,闷骚八婆什么的,所以干脆姓褚啦。不过也只是这方面像并不是搞代餐。私以为经营情报消息的风雨楼楼主是那种对朋友的情感生活很感兴趣的性格会更好玩一点。
说到这,妈的江南我恨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林湘差点想跳起来让对方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不能瞎说这种话——”她忙声撇清干系:“柳大夫是邻里,元、宋元宵是在书舍做工的长工,所以我们关系才近一些,明月他——”
类似“我们只是一夜情”的话没说出口,闭了嘴,林湘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明月和她的关系不需要多说,情绪冷了下来,林湘抓住那个更重要的人物:“林沅之前派来跟着我的那个人就是竹峙吗?”
能被认为是她心悦对方,难道只凭他们在林家的一面之缘吗?或许,她和竹峙有更密切的、连她本人都不清楚的交集。
“嗯。”褚长风肯定了她的猜测。
她本人都不清楚的事,风雨楼知道、柳大夫也知道。
“褚姑娘——明月的事、林沅和我的事,柳大夫,他,他全都查过吗?”
“查过。”
像台没有私人感情的问答机器,面前的褚长风如实回复了林湘提出的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可是——林湘看着对方仍旧如水沉静的面容,“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她轻轻出声。
她和褚长风只见了这一面而已,林湘想不到对方选择不为朋友粉饰隐瞒的理由。
“我不该告诉你吗?”褚长风反问。
应该的事,褚长风便做了。
她的口吻理所当然,一如天经地义。
林湘被这话问得怔忪了片刻,好半晌,才喃喃回:“应该的,是我想左了。”
“对不住,褚姑娘,我看轻了你。”她深深一躬,真心实意敬起面前的女人来。柳大夫所交的这个朋友,同样是这世上极难得的、值得与之为友的人物。
褚长风摆摆手,并不在意这个,“我经营了很多年的情报生意。知道凡是秘密总有大白于天下的那日,愈想隐瞒不叫人知道,等到了那一日,后果就愈是严重。”
顿了顿,瞥一眼她的神色,褚长风抛出句极直接的话:“俞鹤汀查你,你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我知道他是为我着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避开问题没有正面回答,林湘只是说。
褚长风没有深究,俞鹤汀做的事,终归要靠俞鹤汀自己解决,她只是个外人罢了。“所以,你在意的是明月?”
她继续方才中断了的情感话题,一双黑眸隐隐闪着奕奕的神采。
“啊?”林湘没想到她还会问这个话题。提明月他们不是为了暗示自己她知道很多她不应该知道的事吗?没跟上对方的思路,林湘想了一会儿,如实开口:“在意吗?肯定会吧。换做是褚姑娘有这样的经历,也会在意那个人吧?”
“我不会。”
她心里有阿遥,绝不会同旁人做这种事。
对方拒绝得如此迅速,林湘只好苦笑:“是我说岔了。其实,昨天林沅还和我提到他,说明月是为了我才拒绝天子的恩旨。褚姑娘,你是旁观者,在你看来,明月他真的在意我吗?在意我这个几面之缘的人吗?”
“……你可以自信些。”
掷地有声,褚长风丢给她一连串炸弹:“在我看来,明月在意你,俞鹤汀在意你,就连今天在你家中见到的,你口中的长工,他也在意你。”
“不对。”随后而至的否定词让晕眩中的林湘心悬到了嗓子眼,在她的期待的目光下,褚长风纠正了措辞,“是心悦于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心悦于你。
马车吱吱呀呀,很快一路无事行到了药铺门口。期间,林湘没有再说一句话。
褚长风先下了车,僵坐着的林湘目光追着对方的背影,眼珠动了动,深深舒出胸中一口浊气,抬脚之前,她理了理自己的发型和衣衫。
“你来了,小湘。”柳大夫这样唤她,浅笑盈盈,就站在药铺门口等她。
小湘。他说。
将近中午,秋日的阳光朗亮,照得他整个人也亮堂堂的,林湘不敢去看,低垂着眼睛,她胡乱朝面前的人扯出个笑脸,“你忙——我还有事,待不一会儿就要走了。”
她没有去问柳大夫查过她的事,险些同手同脚奔进了书舍。
“还没行簪礼的年纪,你似乎有些太老了。”扫一眼医者没人搭理而收回来的手,今年叁十岁的褚长风对她二十七岁的朋友和心上人之间的互动如此评价道。
他们两个的年纪差了十岁左右。唔,俞鹤汀的生辰是在几月份?
“你今天的话有些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能叫住小湘,隐晦透露几句烧画的事。柳砚青只好若无其事以手敛了敛衣衫,转身往药铺里走,他唤身旁的人:“这位病人,看病请到屋里来。”
他要问清楚,不过一夜,小湘怎么成了这般奇怪的作风。
书舍半阖着门,今日似乎并没有开门待客。
把包了白布的左手藏在袖里,心里暗暗奇怪,林湘掀开了竹帘。寻书立刻迎了过来,一脸自己闯了大祸的愧疚表情,眼圈红红的,哽咽着对她说:“我对不住你!林湘姐,都是我不好——你要我送的东西我没保管好……”
见她这模副样,林湘顿时什么心思都忘了,手忙脚乱软声哄她:“没保管好就没保管好。什么东西有我们寻书要紧呢,哪值当你难受——我让你送过什么东西吗?我自己都不记…得。”林湘记起来了,她昨日托寻书送了什么。
“是那一筐画吗?它们怎么了?”
寻书拉着她去了后屋。
不用再问,林湘已经嗅到了淡淡的焦味,看到了黑黢黢被火燎过的地。
桌案上,放着片片残卷,和根根画轴,都是火烧后的样子。
“昨天临走前我还看过画,好好的——可书舍里突然走了水,都怪我!没有看好你的画,我应该把他们背回家里,林湘姐你画了那么长时间……”耳边。寻书还在声声检讨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怪你,真的。”看着烧焦的残画,林湘心里的怒火蹭地燃了老高,“有人故意要烧我的画,寻书,这怎么能怪你?”
“故意的?”寻书不敢置信。
“嗯。”林湘走近,目光凝在了画上。寻书是个顶靠谱的姑娘,她们开书舍又格外注意防火,绝不随意点燃火源,怎么会莫名其妙走了水。偏偏走水时屋里什么都平安无恙,唯一遭殃的就是她的画!
林沅!除了他谁还会那么无聊!
“我知道是谁做的,我来处理。”她咬牙切齿。
这世界没有电子稿,纸一烧,那就什么都没了。
寻书义愤填膺,“谁那么坏!在书舍里放火,万一火势大了,这间铺子就都烧没了!左邻右舍也会受牵连。林湘姐,对方是什么人?能不能把人揪去见官大人?”
官府要是能管就好了。林湘摇摇头,“我自己处理就好。寻书,你昨晚不在,火是谁救的?我们得谢谢他们,救得很及时,幸好火没有烧起来。”
“好像是柳大夫先发现的,听来找我的李药工说,柳大夫砸了锁,第一个闯进来把火扑灭了。”说起药铺一行人,寻书真是感激极了,“昨晚药铺的人忙前忙后的,实在是难得的好邻里。我也和林湘姐一个想法,就等着你来书舍,我跟着你一起去药铺谢谢他们。”
“林湘姐,咱们什么时候去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柳大夫,又是柳大夫。
林湘低了头,指尖捏起桌面上的一迭残卷看,一张张放下,似乎满心沉浸在对画的惋惜之中。
“林湘姐?”见她不答,寻书又喊了一声。
“呃,我在听。寻书,桌面上的画你整理过吗?”
残卷完全是按她画的顺序排列的。
“没有,听陈药工说,昨天这些东西是柳大夫理好的。林湘姐,陈药工说,柳大夫手上被火燎起了好多水泡,我们给他送药膏吗?可柳大夫的药铺里一定有这些东西吧?”
寻书从昨晚起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了。
“他受伤了?”林湘一惊,后悔刚才没有认真看一看他,放下残卷,她道:“我……感谢的事明天在说,寻书,我来书舍只是想看一看你,今天我还有别的事,书舍就先别开了,一切都等明天再谈,可以吗?”
看着林湘姐惨白没有气色的脸,寻书咽下了那些关乎礼节的话,最终点了点头。
去找薛一针前,林湘想去看看柳大夫的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药工说,他和一位病人在里间诊病。清楚那人应该是褚长风,也清楚他们估计在谈自己的事,林湘抿着嘴唇,从药铺的一层找上了二层。
“柳大夫?你在吗?”扬高声音,她提醒两人。
“直接过来就好,小湘。”柳大夫很快回应。
忽略掉他的又一声小湘,林湘走过去,冲褚长风颔首当作招呼,直接开口,“我来看一下你的手。”
“已经上了药。”柳砚青将十指摊开给她看,他的双手的确涂了油亮亮的药膏,泛红的指节鼓着个个水疱,令这双手不复往日的美感。“不碍事,过几天就会好。”他温声说。
“……你以后不要这样做了,不值得。”
鼻子一涩,林湘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扭了身,她丢下这句话就要走。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湘!”柳砚青唤她。已经从褚长风处知道小湘在他面前如此不自在的理由,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安抚道:“你当下心血躁涌,思绪正是杂乱之时。回去要好生歇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好么?”
“……明日再说吧。”
林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依据林沅给的地址找到薛一针的。她心里乱糟糟的,全被褚长风轻飘飘一句话占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人喜欢她什么?这张不属于她的、格外好看的脸吗?对着铜镜,她抚摸这张好久没仔细瞧过的面容。哪怕被她糟蹋了几个月,“林湘”的脸依旧惊艳。
敛了睫,她死气沉沉对镜子弯一下嘴角,脸颊立即漾起浅浅的笑涡,清丽动人,如秋叶静美,的确是张讨人喜欢的脸。
“怎么,出门一趟,你就成了纳西索斯?”
重新处理了伤,躺在床上休憩,林沅斜眼向她睨来。
“别拽洋文。”林湘对他没好语气,这家伙烧了她的画,现在居然还睡她的床——薛一针可不让病号躺在地上。“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纳西索斯是希腊神话中变成水仙花的少年,你没听过吗?”
林湘当然听过。
“你才自恋。”放下铜镜,林湘扭脸没好气瞪他。她还没质问林沅烧她画的事,林沅倒先攻击起她来了。“平白无故,你为什么派人烧我的画?柳大夫为了救画手都烧伤了,那是双写字的手,出了好歹你怎么赔他?”
“他自己要救,与我何干?世上多的是自找苦吃之人,眼前就有。怎么,我要一个个赔?”林沅瞥一眼林湘昨日自己用刀划伤的左手。
这双画画的手,不也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的画救回来了?”
“烧得只剩下几张残纸。”
“那就是还有。柳砚青看了?”
“嗯。”
“林湘,他托风雨楼在林家内部调查过‘林湘’和‘林沅’的过去,彻彻底底查了一遍。你猜,他知不知道,林家七小姐‘林湘’其实从来没有学过画?”
“我捏造了你向番人学过画的伪证,但你猜,以他的阅历,能不能从几张残纸里看出,你的画没有一点这个世界的影子?”
林沅第一次为林湘的画找画师研究时,对方就一口认定了那些画绝非本朝子民所作。从那儿以后,林沅便打定主意不让她的画作外流。
“我学画,比你更清楚。”林湘咬了咬嘴唇,“我没想过要在活着的时候送他这样的画……林沅,我本来是要杀了你的——”
一步错,便步步都错了。
“我现在没死,他却看了画,那么,你要拿他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褚长风的断语又在她耳边盘旋,“不管怎样,柳大夫不会做害我的事。”哪怕是为了她,柳大夫也不会透露林沅的秘密。
“嗬——”闻言,林沅发出不屑的冷笑声。
“林湘,你相信一个暗中调查你的人?”
林沅的嘴只会用来攻击人,是半点不为自己解释。我的人烧的,那就是我烧的。与其提高自己,不如诋毁别人。
于是,锵——第一轮,小柳出局。
这算是林沅唯一一次上眼药大成功主观故意,当然也少不了褚长风你的份客观无心。
湘湘倒不会因此疏远小柳啦,只是,对这样温温和和又心思玲珑的人,让她抱有完全的信赖和依赖是不可能的。她本来就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孩子。
那么谁最能给她安全感呢?我想我就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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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起身离去,门扉闭合,屋内恢复了静寂,林沅没有阖眼,仍在脑中回想她方才的种种情状。
若真的全然信那个人,怎么不再分寸不让地同他争论,反而拂袖走了呢?
什么信赖……纸一样薄的东西。
清楚林湘对镜而照时的神情不属一定同俞鹤汀和那个“连瑛”有关,凤眸乌沉,牵开嘴角,林沅面皮上扯出个笑来,不过顷刻便消隐得无踪无迹。
轻易便可朝念夕改,几个小时前还做出一派信誓旦旦的模样,林湘——她也不过是这种人。
和世上其他人没半点区别。
和世上其他人没半点区别的林湘正在思考该怎么做中饭。
正是午后,她问过了在屋外捣鼓药箱的薛一针,对方还没吃饭。
厨房里刚劈好的柴整整齐齐码了一摞,菜却找不到几根。凝视了两秒钟那小半颗被她翻出的白菜,最后,林湘决定,还是去饭馆子里买点儿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请来给林沅治伤的薛一针不走,元宵抓好了药也会再回来,不能让客人们只吃这个。
向薛一针打过招呼,林湘出了门,没走多远,便遇到了回程路上的元宵。
几乎是等他小跑着奔到眼前,林湘才注意到了来人是谁。几步远,元宵慢下步子继续走向她,发尾的摇晃还没有停歇,他的眉眼却已经生动了起来,嘴角朝她咧出了笑。
举高手臂,他晃晃右手拎着的一只肥鸡,然后把左臂臂弯上挎着的竹篮也展示给林湘看。竹篮里满满当当,除了装了几只药包,竟还有不少菜蔬。在厨房里做过一顿疙瘩,显然,元宵早就考虑到了他们接下来的伙食问题。
“我、我正打算去买饭。”林湘被他亮晶晶的眼睛晃到了,便低了头只盯着那只竹篮看,假装没看见对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
“刚刚在厨房怎么也没寻到菜篮,你、你拿去啦。”她说废话。
有了菜,承他特意买菜的这份心意,两人一起回住处去。
不过几百米的一段路,林湘几次试图加快脚步和他拉开八丈远,然而,元宵完全不是她能拉开距离的人物,无论步速怎样,背后那人的脚步声好像都是同样的高低和缓急。
暗暗叹气,摆烂不去想邻里间今后会传播的坏流言,林湘放弃了她的无用功。
还是等抽空和元宵说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的机会并不好找。
就因为左手那两道小小的伤,元宵不肯让她来做饭,没法子,两人搭伙烧完了午饭,并着薛一针一起在西厢那张八仙桌前落座。还没吃完,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我去看看。”
扬高声音令躺在里间的林沅也听到,林湘起身去开门。瞪一眼跟上的元宵让他老实藏好不许露头,拔出短刀,她走到院门口,问:“是谁在外面?”
“是我,小湘,我来看看你。”门外是刘闲山的声音。
松了半口气,林湘从门缝里往外望,看打扮长相的确是刘老。
想着褚长风那张不知什么东西制成的面具,她仍悬着半颗心没放下,却并不表露,只把刀插回鞘内贴身藏好,然后如常打开门。
“刘老,你怎么来啦?”
“你昨日不打声招呼就悄悄走了,小澜又嘴上不把门,说书一样,谈你和那个李老板生了过节。今日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你,你说,我能不来看看么?”刘闲山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儿:“脸上都是好的,身上呢,伤着没有?你和人家李老板有什么过节呢?今日怎么不来?”
刘老和平时一样絮叨叨的关心她,神态语气里都透着焦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应该是本人吧?林湘没看出一丁点儿不妥。
可是,她用余光偷瞄停在门前的马车。马儿毛如雪锻、高大健壮,连车身看着也十足的华贵气派,这样的车马,不是刘老平日出行会租用的。
“我骂了她一句。”
李老板大概就是监视她的人。自己好像在纸上骂那人“傻逼”来着,小声含混掉自己的错处,林湘把左手缩在衣袖里,张开胳膊转了一圈儿,“您看,我好好的,哪儿都没事儿。就是今天家里有客…就是元宵在啦——我昨天带他去看过你的。正好家里没菜,他出门买菜耽误了时间,这会儿我们刚吃上午饭,所以没去陪您排戏。”
“元宵在?你也不小了,是到了该定下来的年纪,只是,小湘,你们的婚事不再想想么?事缓则圆,嫁娶之事万不可感情用事。”想起昨天那个孩子,刘闲山皱了眉,娶夫到底要娶个知冷热的贴心人,元宵毕竟…不能言语。
若一时冲动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得好?
话里话外,刘老劝阻之意昭彰,浑似她马上就要为一时冲动和元宵结了婚了。另一个当事人就在里院的垂花门边躲着,林湘这会儿也不知说什么合适——她刚从褚长风处得知元宵对她的感情。
正在那里吞吞吐吐闪烁其词,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道极动听的男声:
“刘老,您先同小辈叙旧,时辰将至,明月还要往绿云坊去,不便打扰您和这位——”车里的声音顿了顿,似在回忆她的姓名,随后字字吐出,如挽风的轻絮:“这位林七姑娘。”
“等等、明…公子!你先别走——”林湘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眼前的刘老就是本人没错,只是蹭了明月的便车前来,因此才乘着这样气派的马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皙若玉的手指拂开帷幔,窗棂后露出一张她见过的脸,不施粉黛少有珠饰,只受一层隐隐卓卓的雕花套方窗棂装点,却又是另一番令人惊艳的美丽。
“您有事要吩咐吗?请说。”
隔着层窗棂,脸庞的主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依旧是月一样的清冷,却凝神看着,一刻也不曾偏移。
林湘硬着头皮说出口:“家里有其他人在,饭吃到一半,我家里不方便留刘老说话,能不能请您稍刘老一程,送她回去?改日我一定去集秀班向您道谢。”
“…致谢就不必了,小事一桩。”
月一样的目光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林湘不能确定,几乎是明月说完话的同时,帷幔就从他的指端滑落,遮住了明月本就受窗棂遮掩的神情。
……
他不开心听这话,林湘发现了。
可明月掀开车帘那样凝凝地望她,究竟是想从她口中听什么,林湘不清楚。
搀扶劝哄着因为她擅作主张、逃避问题而气呼呼的刘老上车,挥手告别他们,林湘转回身,一进门就看见了影壁后愣愣看她、耳根都闹得通红的元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仓促送走了刘老,她还没来得及向对方解释昨天的误会。
千头万绪,没有一件是理清的。
假装没看到身边直僵僵往前走的元宵,林湘一阵头痛。
林沅的伤势、元宵的想法、刘老的关怀、明月的心情,桩桩件件加在一起,除了快刀斩乱麻,先顾最关键的那个,又该怎么办呢?
没灵感,半天一千八。
先这样,睡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傍晚,元宵刚离开不一会儿,林湘进屋拿被褥——薛一针今日要在这儿留宿,就见床上的林沅双眸紧闭,一副人事不知的昏厥模样。
怀里的棉被差点掉在地上,她喊一声对方的名字确认,林沅并不回应,林湘只好把被褥又放回衣箱上,奔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他今天一直在起烧,脸上涂了脂粉似的,艳得像叁月的桃花,这会儿更是绯红一片,林湘探一把他汗淋淋的额头,烫得可以煮鸡蛋了。
她忙把薛一针请过来。
“没事儿。”薛一针摸完了脉,无比淡定道:“晕了正好。他伤得不轻,又撑了一天不去休息,就是大罗神仙,这会儿也应该闭目养养精神。我先给他扎几针,你拿这个兑了水,守着他隔段时间擦一擦,降了温就好。”
说着,薛一针从随身的药箱里递给她一个大陶瓶。
这陶瓶不久前林湘见过,薛一针处理林沅的伤口时用了另一瓶。里头灌了白酒,不过几个月的工夫,林沅连白酒都琢磨出来了,远比的时间线要早得多。
她渐渐接受了现实与并不能完全对应上的事实。
“好。”点点头,林湘仔细问了兑水的比例和擦洗的注意事项。
里,薛一针是个脾气极古怪的神医,眼中只有医术,旁的什么也不在乎,利禄荣辱都如云烟过眼。大抵正因如此,林沅才连自己最大的秘密也不瞒她,故事里现实中,都是请她治伤。
救下他的尚黎光恐怕也知道了这件事吧?所以,才能和林沅成为命运共同体,绑上林沅的战车做他的幕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思乱想着,调好酒精溶液、替薛一针铺了床,等对方施完了针,林湘不好意思道:“您先等一会儿,忙完了我就去做饭。”
“没那么多讲究,先顾他,热了中午饭就好。”薛一针浑不在意背起药箱,“我出去了,东厢是吧?”
林湘连连点头,引着对方进了东厢。
她其实很不擅长应对做客的长辈,特别是完全没共同语言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又不得不招待。
陪不熟的长辈和照顾病榻上的仇人,也不知哪件差事更辛苦。
坐回床边,看着林沅酡红的病容,林湘认命地拿起湿布替他降温。
额头、脖颈、手心……哪怕林湘尽可能去避他体表的伤口,却仍有躲不开的时候。每当被稀释的白酒蛰疼了伤口,林沅的肌肉就会无意识地抽搐颤抖。
“嘶……”
他唇齿间溢出低吟。
林沅是真的昏了,他若还清醒,绝对会忍着痛一声不吭,装出一副铁打般毫无弱点的模样。
“……不是也知道疼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握住林沅的指节不让他蜷指,林湘垂睫,用湿布一点点轻轻擦拭他滚烫的、布满擦伤的手心。
手掌痉挛着,传递给她林沅毫无隐藏的、最真实的那份痛苦。
如果他早就这样,自己还会刺下那一刀吗?林湘扣问自己的心,却也明白,这问题其实毫无意义。
林沅不会在仍保有意识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脆弱展露给任何人——他对整个世界都毫无信任。
精神分明孤悬于世界之外,却仍有意志和力量做自己要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且目标明晰从不迷惘。谁不向往这样内核强大的人呢?
可是,谁也不喜欢成为他生活的“牺牲品”。
擦拭完一遍,林湘又去探他额头,温度的确降了一些。压下心里纷杂的思绪,她草草给薛一针热好了饭,自己胡乱扒几口,便掐着时间,给林沅做第二遍的物理降温。
然后是第叁遍、第四遍。
这样的工作重复、机械、枯燥,不存在任何需要思考的地方,林湘便放任自己的思绪飞远,想昨天今日的种种,想林沅、想元宵、想柳大夫,想会被她牵涉的所有人。
书店的新契书要找时间交给寻书;柳大夫和刘老那里明天要道歉而且解释清楚,对,除了致谢礼外,还要再重新画给柳大夫的画;答应褚长风的化妆可以拖一拖,这间件事不急;但那个李老板的动向要立刻同林沅谈一谈,她如果查到了自己没跑路会很麻烦;小澜雪芽那儿要送压惊的礼物;明月……
他刚推拒掉天子的恩赏,于情于理,这时候都不该与外女有联系,再等一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就是元宵了。
快速把所有人在脑中过了一遍,为林沅擦拭降温的间隙,林湘拿出袖子里那张纸条,怔怔出神。
[我不嫁人]纸条上这样写。午饭后,元宵把它悄悄塞给了林湘。并非是羞涩之下的掩饰,元宵直望向她,眼中流露的赤诚再明白不过。
他是真心这样想。
绝对是褚长风夸大了吧,哪怕是有好感,旁人对她的情感也绝不到“爱”的程度。元宵如此,柳大夫、明月恐怕亦是如此。
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哪有那么多心力沉浸于小情小爱呢?
林湘心思飞到请薛一针为元宵看嗓子时,他所手书的那些往事。
一岁时,元宵家中起了大火,他的义母抢在房屋倾塌前救走了他,可他的嗓子还是被烟熏着了,诊治又不及时,最后小问题拖成大问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些破碎嘶哑的噪音。
书中所称的神医,只是医术高明些,并不是真的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仙家法术。
“要是十叁四岁前来找我,兴许我能治。”薛一针直摇头。
[不要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闻言,元宵莞尔,反而握笔写字去宽怀她:[东家,别难过]
他不会说安慰人的漂亮话,那会儿也只能写这样的句子,和眼前的[我不嫁人]一样,直白笨拙,又满是真心。
林湘叹口气。
元宵那儿,她需要再好好想一想,该做什么,才能报答他这几日的维护之恩。
点起蜡烛,林湘继续照顾眼前高烧不退的男人。
待到林沅意识苏醒,已是深夜时分。
林湘强撑着困倦的眼,正倾身给他擦额头,冷不丁腕骨生疼,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被一股突然的力道带得趔趄,重重砸在了床上。
“你能不能不发疯……”痛得呲牙咧嘴,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骂。
搭在她颈上的手指移开了。
“你…离太近。”狗嘴里当然是吐不出道歉来的,耳边,声音低哑的男声已经把锅扣回她头上。
“……大哥,嘶——是我想离你这么近的吗?你人都要烧傻了。”林湘气得想笑,不敢动还在作痛的腕子,她单手撑着,从对方身上爬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湿布就在你脑袋边上,自己顶着吧。”下了床,林湘和他拉开距离。
死洁癖不说,还碰一下就动手,谁能照顾得了这种奇葩。
身后一阵窸窣的布料声,林沅没说话。
右腕疼得厉害,懒得管他到底方不方便动弹,林湘走到桌边,左手提壶倒了杯冷茶自己喝了。
胸前的衣襟上洇了几块暗色,她用指头蘸蘸拿到眼前,是还没干的血液。
……
应该是磕他身上的时候撞到了他的伤。
林湘悄悄瞥一眼床上的身影,离得有些距离,看不大清楚,只知道他木头似的再也不动一下。
所以说,伤人害己是图什么。
出屋洗了茶杯,她重新倒了一杯冷水,递到床边:“喝点儿?”
烧那么久,他嘴唇上全是干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手腕脱臼了?”额头上顶了块湿布,林沅哑着嗓问,眼角的余光扫过她垂落的右袖。
她一直没有用右手。
林湘被他问得一愣,自己也很不确定:“脱臼是什么症状?”
……
蠢。
见她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搞不清楚,林沅直接命令:“手伸出来。”
“哦。”轻重缓急她是分得清的,暂且把茶杯放在床沿,林湘拉高一点衣袖,把右手腕里里外外都展示给他看。
细得伶仃的一截白腕暴露在暖黄的烛光前,关节并未变形,肿胀得也不厉害,只是被箍出了两抹碍眼的淤痕。
稍微攥一下就青成这样,摸着还一把骨头的,除了咯手没一点用。
瘦成这样,肌肉怎么能有爆发力。
收回视线,林沅下了诊断:“手没废,别总呲牙咧嘴的,像猴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湘很想把那杯水全泼他头上。
什么东西。
“我就呲牙,平白无故受了伤喊一下怎么了?王八才忍着疼呢。”
“头抬一下,张嘴。”不想让“王八”本人继续反击,林湘直接把茶杯怼到对方脸上,灌了他满口冷水。也不管那些因她动作粗暴而溢流的水迹,林湘收好杯子,让林沅等着脸上的水分自然蒸发。
“枕头边放了林沅他父亲的簪子,我完璧归赵了。还有一幅当初不长眼画给你的画……那人也不能说是你,性别都不对,你爱烧就烧了吧,我不要了。反正,别在我面前烧就行。”
快刀斩乱麻,林湘把和他的干系全都一次厘清,“我涮了那个你派来监视我的人,说我要离开帝京,结果呢,我压根没走。她今天不发现,明天也会发现这件事,接下来摸到你和薛一针的动向也是顺理成章。你什么时候走?别在我这儿待着。”
“我处理。她没有背叛我的胆量。”林沅道。
“我是问:”林湘加重了咬字,“林沅,你什么时候走?”
望她一眼,林沅唇边勾开一个森森的冷笑:“你以为我是神灯,擦一擦就能轻易实现四个愿望?”
“我只做交易。”
林沅提醒她昨晚谈好的条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默片刻,林湘妥协了:“要收留你到哪一天为止?”
“放心,比起你,我更不愿意待在这里。”一如既往,林沅言语带刺。
林湘却为他的态度松了口气。
她不想和林沅有相看两厌外的其他可能,林沅能越早走掉,那自然再好不过。
于是,接下来,几人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一段“平静”日子。
直到七日以后,穆城王林沅遇刺“失踪”的第八天,推拒不了,林湘被软磨硬泡着,应下了好不容易跑出府门的林淮和她损友冯文瑜一起去城外秋游的提议。
秋游时其实并没有大事发生。
可是,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湘总会回想起这一天。这日的风,这日的云,这一天的笑声和笑声以外、那些她当时不曾留意的事。
在这一天,未来切切实实地改变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今天会晚点回来。”
吃了早餐,林湘说。
饭桌对面坐着已经能勉强下床的林沅,林沅身后,还立着个不言不语、毫无存在感的阴沉杀手。两人都没有反应,不过,林湘知道,自己讲的话他们在听。
并没有解释的想法,告知完林沅,她起身,端了自己的碗筷离开。
“去做什么?”竹峙跟上来,应该是一个问句,可并没有语气的起伏,竹峙总这样说话。
知道他是在代林沅发问,又舀一瓢井水,林湘开口:“和人去秋游,你要跟着吗?”
竹峙摇头。
除了询问晚回的原因,主上并没有旁的指令。
蹲身在井边洗碗的林七姑娘今日束起了一头青丝,又是窄袖短衫的利落衣装,显得人越发清癯。她鲜少有这样的打扮,显然是为方便出游考量。
“您注意手伤。”没有立即离开,竹峙说。
七小姐是个很脆弱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素白的手腕上,只剩一点淡淡的淤痕,另一只手上呢,刀伤也已好得差不多了。
林湘忍不住瞄一眼对方。
和她不同,竹峙身上有很重的中药味。
他是五日前来的,那时,薛一针还尚未离开。林湘帮衬着给对方换过药,当时,竹峙的伤情只比林沅好上一点儿,直到现在也依然能称得上句重伤患者,可竹峙却告诉她这个基本没受伤的人要“小心伤口”。
在对方心中,她是有多么的弱不禁风。
点点头,林湘心塞地站起来。
她和竹峙之间并没有私人恩怨,故而,临走之前,林湘投桃报李,同样也叮嘱了他一句:“你也好好休息。竹峙,记得及时吃饭。”别只惦记你那个傻逼主子了。
他们今天的早餐还是竹峙去买的,可他到现在还没有吃。
林湘拒绝猜测她是不是被无良作者硬喂了一口男酮。
丫的林沅这厮在两性关系中无论处于什么地位那都相当抽象。
整理好心情,书舍里,林湘等到了林淮她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寻书并不跟着一起去。自从林湘把转让店面的契书强硬地塞给了她,加之出过失火的事,寻书便格外坐卧难安。不管林湘怎么劝她放宽心态,寻书的精神都一直紧绷着,每日上下班陪星星伴月亮的,就差睡在书舍了,生怕再出一点儿的差错。
这次喊她去秋游便完全喊不动。倒是也待在书舍的元宵,冯文瑜刚吊儿郎当向他发出邀请,他便立即颔首应允了下来。
[我保护你]
元宵私下里塞给了林湘这张纸条。他还没有从几日前的那场荒诞闹剧中走出来,仍像母亲担心孩子一样,时刻牵挂着她的安危。
而没能从那场荒诞闹剧中走出的,何止他一人呢?
城郊木叶萧萧而下,风声许许,天地染金,她们秋游之日,正值这样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这是林湘穿书以来,第一次离大自然这样近。
从马车上下来,适应了眼前明亮而清新的城郊风光后,她抬起头,任阳光摸遍了她的发顶和脸庞。天色湛蓝,阳光正好,云朵也一个个绵软成团,就像每一个无所事事、舒舒服服的午后。
阳光晒走了心里积压已久的霉斑,呼吸着秋日原野的草木香,她微笑起来。
真好啊,秋天。
“别神游了——七姐!”林淮在前面催促,“我们去找阿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淮今天穿了件绛红色的圆领袍,袍上以金线绣出滚边,在日光下华光璨璨,配着腰间仿古的蹀躞带和顶上的珍珠冠,完全是一位唇红齿白意气风发的贵女,连着急奔向友人的步履都是顾及仪态的趋步。
她还是这么在意自己的女郎形象。
眉眼弯弯应声,喊上元宵,林湘和他一起快跑几步追上了林淮。几人并肩走在路上,听林淮讲她往年秋游时的种种趣闻。
林淮总有许多有意思的趣事,好像她生活的一点一滴都那么值得铭记。
林湘听她细数了一大堆诸如“喝酒野炊赛马钓鱼打兔子摘红叶逛庄子的”活动安排,充分认识到了,二世祖们的生活到底有多多彩多姿。
没走多远,冯文瑜骑着马哒哒哒奔过来了,身后掀起一大片土路上的灰。
林湘好同情她身后吃土上班的侍卫们。
“看红叶去?”利落地在她们面前勒缰停马,冯文瑜发出邀请。
于是乎,片刻以后,林湘坐在了冯文瑜的马背上。
……
被不熟的人环抱着坐在活体动物背上,林湘浑身僵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救命啊马会动。
“林七姐大可以放松些,”冯文瑜却心情很好的样子,自夸道:“礼乐射御书数,六艺里旁的不成,骑马我却在行极了,这点阿淮可远远不及我。”
冯文瑜刚刚的近距离刹停技术的确很卓越。富二代擅长飙车,这很符合刻板印象。
别扭里作乐想出个段子,林湘也不能和冯文瑜分享,只好同她聊些正经的话题。“我知道。如果不是你的骑术更好,林淮是不会让你带着我的,她很相信你。”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
冯文瑜虽然心思活人又蔫坏,但的确是林淮重要的朋友。
半晌也没等来冯文瑜的回话,没想明白自己的话到底难接在哪儿了,林湘干脆摆烂:
“说实话,我……不习惯和不熟的人离这么近。我们接下来不说话可以吗?”
她是个不合格的大人。
宁愿和林淮一起在马背上颠得想吐,也不想在这里纠结和冯文瑜说什么好。
“我说林七姐诶,”并没有为她的坦白甩脸色,冯文瑜仍是平日里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混不吝样,“您都把‘我俩不熟’这层意思挑到明面上讲了,我还能不同意你不说话吗?”
“不过——”拉长了语调,冯文瑜无赖地问她:“多远算近呢?这样么?还是这样?这么近林七姐你习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冯文瑜故意搂紧了她的腰,嘻嘻笑着把下巴搭在了她肩膀上。
好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