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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安慰的前提是感到同情,可是阿尔弗雷德无论如何都没有这种情绪。他只感到高兴,幸灾乐祸的高兴。如果哪天保尔死了,他一定第一个拍手称快——他就讨厌他到这种程度。无论是针锋相对也好缓和关系也好,他的目标从来没变过,他一定要让保尔…布拉金斯基死在他手上,而且最后他用和平的、而不是武力的方法达到了。
“如果要写本书纪念这个过程应该叫什么?啊,我知道了——应该叫‘21世纪的胜利’。到了用头脑打仗的时候了,妄图靠武力和强权取得霸权的暴君呀,果然不适合生活在即将到来的2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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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12月8日,伊万、伊琳娜和娜塔莉亚三人的上司在明斯克秘密会晤,签署了一份协议,正式宣布联盟不复存在。所有的加盟共和国,不管是否发表过独立声明,实际上都已经从联盟中脱离。
联盟已经瓦解了,不过保尔暂时还活着。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最后的死亡是迟早会到来的事情。
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需要他管,突然一下子闲下来,他起初还有些不知所措。后来他就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干的事情——睡觉,用尽可能多的时间休息。他的身体衰弱得很严重,不得不靠延长休息时间来保证体力。但在他醒着的时候,他要求自己时刻保持最清醒的状态,以便能及时应对任何的问题。
但通常也没什么问题需要他来应对。他现在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闲人,被遗忘了。如果伊万在的话伊万会跟他说说话,不过现在伊万是大忙人,也没有多少工夫陪他。他只好选择了穷极无聊者最后所能干的事情——翻阅自己的记忆,从中寻找有意思的部分咂摸一点余味。
他从最初最初想起,他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被赋予保尔…布拉金斯基这个名字,那是因为一个十二月党人。他的名字就叫做保尔,他有一个妻子萨申卡,萨申卡带着孩子到西伯利亚找他,然而他已经死了。他是为我而死的,当时自己对那女人说。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请求继承那个男人的名字,并且在那以后百多年的时光里,一遍遍地回想这个缘由,强迫自己记住这个关于自己诞生的故事。在西伯利亚度过的将近100年里,关于这个名字的信念成为了他度过日复一日艰难而无望生活的支柱——我是为一群人的信仰而诞生的;我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我有存活下去的理由。
然后他想起自己认识了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以及许许多多的革命者。他开始接触马克思,开始拥有共产主义的概念,开始逐渐喜欢上系红围巾。这里让他有点困惑,有几天始终搞不清楚:究竟是我代表着伊里奇他们的信仰呢?还是他们用他们的信仰为我洗了脑?
然后慢慢地他想明白了。并不存在洗脑不洗脑的问题。“国家理想”这个词所代表的,就是一种成百上千的人的信念所汇集而成的信念。他代表的并不是这个信念的内容,并不是共和国、废除农奴制、社会主义或者共产主义,他代表的仅仅是“信念”这个东西本身。他是国家的信念,因为人们的信仰和愿望足够强大,他才得以存在。而当人们关于某个理想某个目标的集体信念丧失时,比如现在,他就会越来越衰弱,最终死亡。
所以他最强大的是什么时候呢?是卫国战争。因为过去没有任何一个时期、将来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时期,人们能不分民族、不分信仰、不分职业、不分地域、不分性别地拥有那样高度统一的价值取向。那个时期整个国家被战争格式化,思想上变得无比单纯,而他也就变得无比强大。
他想起1941年的十月革命纪念日,雪花落满了参加阅兵的士兵们肩头,他在观礼台上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人们,高声呼吁他们团结起来战斗。他直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当他喊出“联盟万岁!”的时候,当整个红场的人们齐声喊出的“万岁!”将他包裹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炽热得像要沸腾。外面的风雪冷得彻骨,他的心却几乎被血液烫得融化。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
此时,站在自己生命的末尾,血液里的热度早已离他而去,他感到从外到里寒冷无比,不过却因此头脑分外地清晰。他开始想,像灵魂剥离肉体审视自己:是不是只有在面临重大压力的环境或者高度计划的制度下,他才能够变得强大?是不是一旦这两者消失,他就一定会消失?
因为二者的共同点是将人们的思想高度统一。当人们思想统一时,所信奉和追求的一定也相差无几。这种近乎强制的措施的确能为他的存在供应充足的养料,然而势必无法长久。因为人总是习惯多元的,在如今这个时代,即使不喜欢西方自由的价值观,仍然无法阻挡人们知道世界上有着名为“自由”和“个性”的东西。有了“自由”和“个性”的权利以后,人们还会心甘情愿保持同一个信念吗?
大概不会吧。他心想。否则,米哈伊尔开放言论自由以后,他也不会衰弱得那么快。
可是——他又在试图把自己绕进去了——这一切真的是“自由”的错吗?难道他的存在,就不能允许“自由”也同时存在吗?这和他的目标似乎也不一样。他仔细地想了想,没有任何一本着作说过,共产主义社会里的人们是没有思想自由的。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对曾经追求的理想厌倦了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不再有号召力了呢?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个画面,雨中的贝尔凡德尔宫,集会的青年,菲利克斯收起的伞。
——“如果您一如既往地禁锢整个东欧,总有一天,您会彻底地、永远地失去我们。我们所有人。”
——“不,我的理想还没有实现,我绝不能让你们离开我,绝对不行。”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
他忽然觉得,无论是用强权也好、还是试图改革也好,自己似乎一直在想尽各种方法阻止大家离开;然而建立在信仰之上的他,却始终没有仔细考虑过,究竟该怎么让人们相信自己。
所以,他为之奋斗的所谓理想,到头来也没有实现;他奋力争夺的东西,到最后也没能到手。所有留下的,只有一段辉煌的回忆,一堆冷硬的现实,许多危险的武器和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时代。
他身为一个国家的遗产,就只有这些了。
保尔不禁感到一些哭笑不得的悲凉。
“露西亚,我是一个失败的国家吗?”
“当然不是啊,”伊万握住他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些热量给他,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徒劳,“苏维埃同志,您是一个勇士。”
伊万否决了很多选项,最后他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保尔最为贴切。在他看来,保尔毫无疑问是勇敢的,敢选一条没人选也没人认为他能成功的路,敢去做不一定有人跟随的先知,仅凭这两件事,就没有人能说他不是勇敢的。
“即使最后没有胜利又能怎么样呢?您所做的一切,即使是那些离您而去的人,也永生永世不可能忘记。”
伊万看着他,露出一丝微笑:“我还记得20世纪初的世界,经济封锁、政治孤立、意识形态对抗——这就是世界给您的欢迎礼。然而您就在这样的条件下,自己完成了前两个五年计划。您还记得当时您对我说什么吗?我到现在都能背出来——‘我要在十年之内让您变成欧洲最强的工业国。不管西欧的、中欧的那些人有多强,只要我许诺,我就一定会让它实现。’——您做到了。”他轻轻喟叹了一声,感觉保尔冰凉的手在自己掌心捂了半天,终于有了一点温度,“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想,除非您不再需要我,我绝不主动离开您。”
为什么会这样呢?大概是他在保尔的身上能找到自己缺失的部分吧。那时也是,之后的很多时候也是。某些执着坚定的信念,某些誓不罢休的决心,某些近乎天真的真诚——某些心里的“热”的东西——
保尔听到他的话不禁笑了。“真巧啊,我也觉得,那是我一生里说过的最真诚的话了。”
伊万在心里摇了摇头。您一直都很真诚,只是您从未这么觉得。
“所以说,您不是一个失败的国家。敢于尝试从来没有人尝试过的道路,即使遍布荆棘也依然走了这么远,您——是个勇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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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3日,鲍里斯来到克里姆林宫,要求米哈伊尔交出武装力量的最高指挥权、发射2。7万个核弹头的“核按钮”和总统府。临走时,他对伊万说:“请您不要憎恨我,您将会看到,我给您带来了真正的解放。”
12月25日晚上,米哈伊尔在总统办公室,面对着摄像机、向全国和全世界发表了辞职讲话。他为自己进行了最后的辩护,不过隔着摄像头和电视机,他也不知道人们究竟买不买账。讲话结束后,他走出办公室,对着等在办公室门外的保尔十分诚恳地说:“苏维埃同志,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做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为了伤害您。我的良心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