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前一天天还没亮,郭老二把大雨叫到村边,看看周围没人才很神秘地让他去城里请地质队。把路费塞给大雨后,又一脸严肃地叮嘱大雨:“你现在就走,当下叫地质队进村这事只咱俩知道,在他们进村前你谁也不能说。一会俺去给你娘说打发你去县里了。你给地质队的说一声,一定要叫他们明天晚上后半夜进村。”大雨听明白了郭老二怕李庄人闹事,脖子一拧想说什么,却被郭老二推了一把赶他快走,还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声:“万一遇到熟人就说你娘病了,去给你娘抓药。”
第二天郭老二早早吃了晚饭,让二麻子通知乡亲们到村部开会。二麻子一脸的迷惑:“你整球啥哩,黑灯瞎火开个鸟会呀,难道文革又来了?”郭老二没说开什么会,只黑着脸赶着二麻子去通知人。二麻子一看村长脸色不对,赶紧放下饭碗挨家挨户地去通知。
郭老二早早就在既是村部又是库房的大房子里等着了,看看大家都到齐了,郭老二没说事,先叫二麻子坐到门外望风。本来叽叽喳喳的会场一下子没了声音,大家都预感到这个会议非同寻常了,甚至有人悄悄议论,莫不是鬼子又打进来了?但看到郭老二一脸的凝重,赶紧吐了吐舌头闭了嘴。
郭老二先“吭”了一声,才一板一眼地开了腔:“李平山听说咱水村要打井,想着法地拦。他还编出了咱这水脉就是李庄龙脉的瞎话煽动起李庄人阻拦咱。他们也没别的法,能做的就是断路。地质队进咱村就那一条路,他们真把路断了,车就进不来了,咱的井也打不成了,这也就等于要了咱水村人的命了。现在俺也不隐瞒了,昨天一早大雨进城去叫地质队了,他们在下半夜进村。俺请大家来就是和大家商量一下,要是李庄知道了地质队进村的动静,提前把路断了咋办?”
郭老二话音一落,乡亲们立刻兴奋起来了。
“好呀,地质队终于要来了,他们可是水龙王,一定能打出水。”
“他李庄人要是敢拦着不叫车进,俺和他拼了。”
“你拼个球呀,那是人家的地界,人家随便找个茬口把路横腰挖开,你找谁说理去?你凭啥找人家拼命呀?”
“奶奶地,还真不叫咱水村人活了?咱水村就活该没水?”
乡亲们杂七杂八地一通乱说,却终究理不出个头绪来,最后又把脸转向了郭老二:“村长,你有啥想法就直说吧,只要能叫地质队进来,你说啥就是啥,俺们都听你的调遣。”
郭老二看到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长出一口气,胸有成竹地站起身来正要说话,就听见房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一个黑影兔子般窜了进来。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郭老二说:“断、断、断了,路断了…”
虽然郭老二预料到李庄会把路断了,但这个消息真实地传来的时候,他还是非常吃惊。为了防备这一招,他悄悄派大雨趁黑拉地质队进城,同时又悄悄安排这个后生在李庄附近转悠,监视李庄人的一切。可这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郭老二也就楞了那么一会,马上吼着嗓门把不知所措的乡亲们喊住:“大家静一下,听我号令。估计再有两三个时辰地质队的车就该到了,咱现在得立即阻止他们断路。建生,你现在就去乡里把书记和乡长叫来,就说俺本来打算叫你天亮后再去请他们来典礼的,没想到李庄人断了路,地质队的车进不来,水村的老少爷们要去拼命,俺郭老二压不住阵了,叫他们赶紧过来,来迟了就要出人命了。记下没有?”
名叫建生的后生倒也机灵,一字不拉地重复一遍后,没多说一句废话便转身跑出了房门。
目送那人离去后,郭老二又扯高了嗓门:“除了老人、妇女和孩子,其他人都带着铁锹镢头跟俺走,他李庄人挖一寸,咱就在后面填一寸,他挖一尺,咱填一尺,他就是挖破天了,咱也得补上去。但有一条,对方不动手,咱谁也不能动手打人。听到没?”
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异口同声地应道:“知道了。”
“走,村头集合!”郭老二大手一挥,率先迈出了大门。
冬春交接的夜晚依然十分寒冷,时不时有一阵寒风吹过,站在夜幕下的人就会紧随着一阵颤抖。水村的村头很快站了黑压压一片人,水村的青壮年汉子都在这里了,大家不是扛着镢头就是攥着铁锨。没人说话,大家都静静地立在那里,偶尔跺跺被冻麻木的脚,眼睛却一直盯着立在最前头的郭老二的身影。
“走!”看看人差不多齐了,郭老二从嗓子里闷出一声来,声音不大,却擂鼓般砸进了每个人的心窝。一群人便迈起脚步,跟着郭老二快步地朝李庄的方向走去,夜幕下寂静的田野上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第七章 较量
天空散着冷冷的星光,依稀可见远处大路上横着一群黑影在上下挥舞着铁锹和镢头。一条壕沟把平展的乡村土路拦腰斩断。
“住手!”
郭老二控制不住的一声断喝在寂静的黑夜如一声炮响,震得冻僵的大地微微颤抖。正在断路的人一时心惊,抬头看到一群黑影拿着家伙快步涌了上来,赶紧跳出刚挖开的路沟,紧张地盯着对面那群显然夹裹着愤怒的人群。
两排黑影分站在足有两米宽的路沟两边。一边是捍卫利益的坚强,一边是被凌辱般的愤怒,双方紧张而无言地对峙着。空气被双方的眼光压缩着,凝固了,凝固中不断积蓄着膨胀的力量,似乎在等待着瞬间爆发的机会。
“自古修路架桥行善积德,你们断了俺水村的路是为甚?”郭老二平息下心里的急躁后先开了口。
“老哥,俺李庄要引水库的水浇路北头的地,请阴阳仙看了时辰,说是今天天黑后动土不惊动土地爷。不知道你老哥急啥?莫不是来帮俺李庄挖沟了?”李庄治保主任的话软中有刚地从对面传来。
“急啥?你引水俺管不着,但你断了路俺水村人咋出去?”
“为这呀?你老哥太兴师动众了,俺天亮前会在这沟上搭两块板子,保证叫你的牛车从这里过去,不会影响你走路的。”
这番话还真叫郭老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心里着急地盘算了下,琢磨着乡书记、乡长这会也得到信了,该朝这里赶了,便挑明了话题:“实不相瞒,俺也请阴阳仙看了时辰,今天后半夜请地质队进村是吉时,你这半丈宽的沟一挖,那大卡车能过来吗。”
“地质队要给你们打井?那可不行,这要坏了俺李庄风水的。就是俺答应了,你问问乡亲们能答应吗?”治保主任话音一落,李庄人立刻气粗起来,齐声声喊着:“不能答应,风水可是几辈子的大事,谁坏俺风水俺和谁拼命!”
水村这边几个后生按耐不住了:“什么狗屁风水,俺水村离你们七、八里地呢,俺打井咋能坏了你们的风水呢?八杆子挨不着的事。”
两边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寂静的夜立刻喧嚣起来。治保主任看看这沟刚挖了不到半尺深,根本挡不住大卡车,心里着急,便招呼乡亲们:“吵球吵,你们都给俺挖,俺看谁敢拦?!”说完便带头踩进沟里,面朝郭老二,双手叉腰站在沟中间。
李庄人听到号令,便跟着进了沟,挥舞着铁锹镢头开始挖土。
郭老二见状一个箭步跳进沟里,抢过一个后生的镢头一挥手给扔出老远,大喝一声:“给我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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