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吴尚书这样看似满口应下,实则留着后路的话,端王爷早有预料。好在他的目的,真的只是想借吴尚书掌管礼部的经验,来参详一二。
“方侍郎的孙女前些日子进了一趟宫。”端王爷道:“前段时间她失踪一事,想必你也听闻了。”
都是一个坊里的邻居,方侍郎又是他的下属,吴尚书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当即点头问道:“这件事,可是有什么内情?”否则,也不可能惊动端王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端王爷将方锦书被先皇太后托梦一事讲了一遍,道:“皇上命我着手此事,让方家闺女入净衣庵为英烈皇太后祈福。”
“她不是宗室血脉,以臣女的身份进入净衣庵。这种特例,委实有些难办。”
“适用什么份例?太妃的,还是公主的?该用什么身份进去,祈福多长时间,诸如此等等,都是个难题。”
“就怕一个不好,引得御史台进谏,群儒攻之。”
端王爷说出他的难处,吴尚书道:“你且容我想想。”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没想到方家闺女逃出来的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故事。英烈皇太后身份尊崇,既然皇上已经允了,宗正寺若是没把这件事办好,少不得会挨批。
不过,若是抛开那些身份不谈,方锦书去净衣庵是件好事。
思忖半晌,他斟酌言辞道:“当今圣上是一代明君,万事敢为天下先。”
庆隆帝继位以来,借大清洗之机,办了好几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他不是守成的帝王,而是锐意进取,一心要超越先帝的君王。
“方家闺女这件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吴尚书问道:“王爷您是怎么打算的?”
“本王想着,她既然是臣女,那宗室的一应份例就都不适用。干脆让她在净衣庵领一个法号,带发修行一年,为先皇后诵经祈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妥不妥!”
端王爷一惊,问道:“为何?”
“王爷您想,她一个八岁幼女,因先皇太后托梦一事,入净衣庵祈福。可称得上忠义之举?”
端王爷点点头,深有同感。
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先皇太后托梦一事,她原可以不说出来。就算说了,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净衣庵与世隔绝,一名官宦家娇养的闺阁女儿,能吃的了那份苦?
“既然如此,想必在皇上心头对她此举是颇为欣赏的。但到了王爷这里,她却成了带发修行的女修士,王爷您说是不是不妥?”
端王爷一惊,忙拱手道:“吴尚书此言大善!”
他凭直觉对这个条陈不满意,却又说不上来。幸好来了一趟尚书府,否则惹了龙心不悦,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先帝已逝,他要想继续过他的富贵王爷日子,皇帝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还请吴尚书赐教!”有求于人,在言语之中他也谦恭了许多。
“赐教不敢,我倒是有个主意。”吴尚书道:“既然她只是臣女身份,就不要变动,从英烈皇太后处着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宣扬先皇太后过往功绩,并用方家闺女一事来告之天下臣民,英烈皇太后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高芒子民。”
“如此,她入净衣庵为先皇太后净榻扫尘,诵经祈福以答谢恩典,就顺理成章了。”
如果真想杜绝悠悠众口,将方锦书认作宗室的一名义女最稳妥不过,但这难免会引发更大的波澜。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吴尚书揣摩圣心,不如顺势赞颂英烈皇太后的功德,一举两得。
端王爷抚掌笑道:“善!大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这一趟,本王没有白来。”他郑重许下承诺,道:“本王欠你一个人情。若遇到我可以帮手的事,尽管来找我。”
他这句话,倒和之前吴尚书那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尚书心下了然。就算对方亲口承诺了,也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情。但不管怎么说,有端王爷的这句话总是好的。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送走端王爷,吴尚书沉思片刻,吩咐道:“请方侍郎来一趟。”
他是看着方穆的面上,才替方锦书说话。否则,如果真成了净衣庵的女修士,方锦书在未来的姻缘上,总要比旁人艰难几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做下这样的好事,不让对方领情怎么行。
官场之上,不讲究什么做好事不留名。哪怕方穆只是他的属下,但方家势头不错,将来官场上的事情谁又能预料得到?
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网罗人脉结下善缘,这几乎成为了吴尚书这样官场老狐狸的本能。
方穆得了吴尚书的口风,回府后特意将方孰玉叫来,道:“幸好端王爷找到了吴大人头上,否则书丫头当真成了女修士,我看你就追悔莫及。”
这件事,方孰玉跟他商议过,他并不赞同,是方孰玉一力主张。
闻言,方孰玉也颇为后怕。方锦书才八岁,也不知道宗正寺那帮人是怎么想的,为了解决身份问题竟出了这么个主意。
“儿子明日就挑了厚礼,去拜谢吴大人。”
方穆想了想,道:“让你妻子去。这件事,动静别闹那么大。”
两家原本就素有往来,司岚笙去一趟毫不打眼。
这件事静悄悄的进行着,吴老夫人心头有数,收到司岚笙的厚礼也毫不张扬。只要方家记着这个情,就是好事。
转眼到了第三日,修文坊学堂通过初试的名单发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学那边有方梓泉,和另外几家的子孙,还有一名是依附在宋家才能进入这个学堂的寒门学子。女学这边入复选的有方锦晖、方锦书、唐元瑶、吴菀灵、宋丽云。
方锦佩狠狠地扯着丝帕,扯得帕子上交织的丝线稀松,破了一个洞。而她的心里,也好像破了一个洞似的,凉风嗖嗖的往里面钻。
别人暂且不论,她哪一点不如宋丽云了!
这考较的哪里只是才学,定然是连家世也一并考量在内。左右不过嫌弃她的父亲罢了!
她心底有恨,见众女纷纷起身向几名入选的女子恭贺,她也强忍心头痛楚,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才退下来。
过了初选,唐元瑶心头得意之极。
扫了一眼和她一同入选的几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到方锦晖身上。在整个学堂而言,方锦晖的才学都排在前列,是她这次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宋丽云原本就跟在她身边鞍前马后,绝不敢跟她争抢这唯一的名额。
方锦书年纪幼小,吴菀灵在才学上要弱上方锦晖一筹,这两人她都没有放在心上。唐元瑶在心头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用何种手段,她都要让方锦晖落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和复选名额一起发下来的,还有复选地点。不出方锦书所料,正是在国子监。
参加这次复选,方锦书主要是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卫亦馨,并没有想争夺这个名额的想法。千秋节在十月二十五,那个时候,说不定她已经去了净衣庵。
“大姐姐,凭你的能力,一定能进入复选的。”她笑着给方锦晖加油。
对,凭方锦晖真才实学一定没有问题。前提是,如果没有人从中动手脚的话。
这个千秋节的记忆,她记得相当清晰。这是庆隆帝刚刚登基的第一年,也是第一次大肆庆祝。因为方孰玉的缘故,她对进宫贺寿的学子们特别留意了,但其中并没有见到方锦晖的名字。
所以,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不过既然大姐想要进入,她就有必要为大姐揪出那个在幕后做手脚的人。方锦书想到公布名单时唐元瑶的神情,心头大致有了谱。
九月的京城秋高气爽,可以说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在京畿大地上,艳阳照在金灿灿的麦穗上,农人们喜气洋洋地收获着一年以来的成果。沿着面颊不住流淌的汗,也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兴奋。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年景,风调雨顺好收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份喜悦,洋溢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皇后的千秋节要与万民同乐,更让百姓们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英烈皇太后显灵托梦的消息传了出来,受到万民的歌颂和爱戴。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大多不会关注皇帝是谁。但对生活在京城的人们来讲,当今皇室是仁爱还是严苛,是息息相关的大事。
庆隆帝登基之时,血流成河,无数人受到牵连,好些家族被连根拔起。
菜市口刽子手的刀都砍卷了刃口,流出的血在反复冲刷之后,足足过去了三个月才消失了最后一点痕迹。
洛阳城的百姓,也从一开始看法场砍头的兴奋,到后来变成了人人自危的惶恐。
好在,那一切总算过去。这些接连传出的消息,昭示着当家皇帝的仁慈与恩德。京城上空,往日的惶恐不安、恐惧、观望等等情绪,逐渐被这两件大事所掩盖,英烈皇太后的事迹,重新被人们在茶余饭后所谈起。
在人们这样高涨的情绪下,方锦书进入净衣庵一事,也就变得那么不起眼和顺理成章起来。
消息一传开,方家众人反应不一。
“我的书丫头,”方老夫人将方锦书搂在怀里,抹着眼泪道:“你真的要去净衣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事是方孰才作下的孽,庞氏再也没脸提过要送方锦书去三圣庵。方老夫人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竟然还是要去庵堂!
“母亲。”司岚笙劝道:“这件事是老爷的主意,也是为了书儿好。”
“祖母快别担心我,顶多去个一年半载就能回来了。”方锦书掏出丝帕为方老夫人擦去眼泪,笑道:“听说那里很是安静,孙女就当找一个地方习字作画了。”
“那怎么一样!”
方老夫人握住她的手,道:“你在家里,什么都有人伺候着。到了皇家的庵堂,哪里还有什么下人?不都得自己动手。”
“好不容易将你养得细皮嫩肉的,这一去一年,回来不知道被磋磨成什么样!”说着,她又伤心起来。
净衣庵的情况,外人都不得而知,只能凭经验想象。
为了不让祖母伤心,方锦书也只能换着法子哄着她。净衣庵,她是一定要去的。
方梓泉、方锦晖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她的坚持,见她下定了决心,也就不再相劝。只是他们在心头仍旧放心不下,各自设法做些准备。
从慈安堂里出来,刚刚回到翠微院,芳菲便来禀报:“姑娘,大太太请您过去,大舅母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么大的事情,京中都传遍了,她的外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有人来,正是理所应当。
“书儿见过大舅母、大表姐。”
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这位大舅母。她梳着一个端庄的圆髻,穿衣打扮很是低调,只在衣服料子和发髻上插着的羊脂白玉簪上,显出她的清贵来。
她,是户部尚书之女许悦,被方锦书的大舅舅司景直求娶为结发妻子。在她膝下,养了嫡出的一双儿女,这次跟着她来的,就是方锦书的大表姐司慧娴。
眼前的人,和方锦书前世的记忆逐渐重合起来,一如既往的低调,不欲引人注目。
不同之处在于,在前世,许悦绝不可能用这样关怀的眼神看着她。
“快起来。”许悦笑容温和,道:“我听到消息便赶过来了。这不是好好的吗,怎地突然要去净衣庵?”
丈夫的打算,司岚笙自然不会说出来,只道:“这孩子心眼实诚。说被先皇太后救了,不诵经还愿心里过意不去。老爷都由着她,我也只好让她去。”
司慧娴拉着方锦书的手到了一边,悄声问道:“表妹你可知道,净衣庵是什么地方?”如今事情已定下,无可更改,只能设法让方锦书进去不会吃亏。
方锦书道:“我知道有好些太妃在庵中带发修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得没错。里面都是品级高的太妃娘娘,表妹进去了,千万要小心谨慎。”在净衣庵的太妃虽然手头没什么权势,但光品级就能压死方锦书。
一个不好,方锦书就会犯下不敬之罪。
对于她的提点,方锦书感激的应下。她虽然知道,但这份善意的提醒,她得领情。
许悦也是司家的当家主母,匆匆出来这一趟已是不易。千叮万嘱之后,才回去司家,将这个消息告诉司家众人。
只要方家早有打算,他们就不担忧。
之前所忧虑的,是方锦书突然要被送去净衣庵,不知道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方孰玉仕途上遭遇了困境,作为岳家,也该守望相助。
方锦书回了自己房中,铺开一页纸凝神习字。
一边写,一边想着心事。
比之前世,方锦书实在是受到了太多人的关怀。她存在的理由,就是要将这好日子继续维持下去,越过越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宗正寺传来消息,已让钦天监博士测算吉日,让方锦书沐浴斋戒之后,进入净衣庵。也就是说,在吉日没有测算出来之前,她还不用开始准备。
而在国子监复选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九月初十的这一天。
为了这一日,方锦晖细细的准备着。
因不知当天会考较什么,她将《女则》《女四书》来回读了又读,在学堂里的每一分钟愈发勤奋。回了家,不是习字就是练琴,一刻也没闲着。
司岚笙怕她太过辛苦,特意嘱咐她注意身子。
但方锦晖口上应了,回到翠微院仍然我行我素。司岚笙无法,只得让烟霞将她份例里的燕窝炖了,给她拿去,盯着她喝下才肯罢休。
方锦书将这一切都看着眼里,对大姐心头的傲然更多了几分了解。
比起和人争口舌论长短,方锦晖更愿意用自己的真才实学打败对手。瞧着她不显山不露水,却在日日苦学之中,不知不觉地将同龄人拉开了一大截距离。
她在意的,不是进入皇宫为皇后娘娘贺寿的荣耀,而是能在女学众女中拔得头筹的骄傲。
既然大姐对这次复选如此在意,方锦书也上了心,帮她准备起笔墨纸砚等一应物事。可惜的是,她在前世实在是没有关注这次选拔,否则提前将考较内容透露给她,把握更大。
到了九月初十,天空中浮着阴云,秋风吹在身上有些凉飕飕的。通过初选的学子们分男、女,从国子监东、西两门进入。
由礼部和宫里共同主持的这场选拔,虽说只是为了贺寿,规矩却半分不差。为防作弊,进入的学子在进去前,会先进入一间号房,将外袍除下进行搜身,搜检考篮。
方锦书在心头暗自腹诽,这和科举又不一样,连考题都不知道,怎么作弊?搜身这个环节,或许只是让学子们敬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进了考场,在院子中整齐的列好了几案,按学堂提前写上了考生的名字。只需按照手中拿着的号签,对号入座即可。在考场四周,站着手执长戈的士卒。
这样的阵势,哪怕不似科举一般严格,仍有一种庄严肃穆扑面而来。
修文坊学堂的五名女子都在一处,唐元瑶在方锦晖的前面,方锦书在方锦晖的左侧。
这么大一个考场,此时坐了几百名女学生,每人面前的几案上都铺好了空白的宣纸。众女将自己考篮中的笔墨轻轻拿出来,摆放妥当。
受这气氛的影响,这么多人的考场中,安静得如同秋夜的田野,没有一丝杂声。
随着一声钟响,内侍监的掌事太监宣布复选开始,着宫装的宫女开始分发试题。
待拿到试题一看,方锦书便放下心来。
这些题并不难,无非是考较对女子常读书目的熟悉程度。到最后面有几道难题,考的是《论语》里面的内容。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方锦晖。
同理,这样的基础题也难不倒在场通过学堂初选的女学生。真正拉开差距,选出那唯一的一个名额,应该还是后面的题。
这是选拔的考场,不管你在家里是多么金贵的大小姐,在这里都不允许带丫鬟伺候。
唐元瑶轻松的答完了手里的试题,心头正暗自得意。眼风悄悄往后面扫去,只见方锦晖早已答题完毕,坐得气定神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心头大恨,能不能取得修文坊学堂唯一的一个女学名额,就要看她能否打败方锦晖。
如果方锦晖和她同吃同住就好了,她有好几种法子能令她根本就上不了考场。可惜,直到入场的前一刻,她也没有找到机会。
到了眼下,她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一炷香时间到,宫女下场按学院收了每人面前的考题。在考场的前方,排开了一溜的长条形书案,宫中好几名女官坐在后面,进行现场批阅。
曹皇后的千秋节就在下个月,选出来的学子还要进行反复编排,才能在当日呈现出良好的效果。一百名学子的演练编排不是件轻松的活计,时间很紧。所以,才采用了这种当场批阅的方式。
考场再次安静下来,只听见女官批阅时,笔下传来的沙沙声。
上次方锦书见过的卢姑姑站出来道:“接下来是以月桂为题,以香为韵脚,赋诗一首。”
俗话说,文无第一。作诗要分个高下,非得有公认的好句不可。
对众女来说,做出一首诗不难。但现场命题作诗,要想得一首好诗,只有惊才绝艳之辈才能做到,众女凝神以对。
对方锦书来说,她只要在前世中翻捡,找到一首关于月桂的好诗并不难。但她来这里的本意,并不是为了争头名,便凭着自己的底子,作了一首应景的诗。
仍然是宫女收了诗作上去,卢姑姑道:“前两场顺利通过者,留下来继续考较下一场。听到名字的,立刻离开。”
原来是不等最后的成绩出来,这时就要现场淘汰,众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么多人面前,谁要是被淘汰了,岂不是丢脸之极?
学子们的诗作,这次不再是女官批阅,而是交到了房舍之中,由国子监的讲师批阅。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众女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卢姑姑让宫女给她们上了茶水、点心,暂且歇息。
能进入复选考场,这些女子的家世个个都不会弱了。普通的民间女子,能认得几个字就很不错,哪里还会有机会习字念书。
这里毕竟不是科举,卢姑姑也没有必要得罪这些年华正好的少女。在她们之中,说不定谁就是未来宫里的娘娘。
随着宫女的走动,考场中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方锦晖往左微微倾身,轻声问着方锦书方才的答题情况。方锦书低声答着,眼睛却看见从房舍之中,出来了一名普通读书人打扮的青年男子。
他下巴微方,在举手投足之间,呈风光霁月之态。
只看了一眼,方锦书便垂下眼眸,手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
他果然是来了!
她没有料错,一向以礼贤下士闻名的齐王,对这样大规模的民间选拔盛事,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这时才出现,并不是来晚了。
之前,他应该在男学那边,将京中的青年才俊看在眼底吧!
方锦书此刻的心情有些怪异。
齐王既是自己前世生养的儿子,一力扶上皇位的延平帝;也是冷血多疑的帝王,导致自己吐血而死的罪魁祸首。
她应该恨他的。
若不是他,前世也不会才刚刚过上好日子没几年,就骤然离世。然而,今生纵然没了来自血脉的牵绊,灵魂深处,他也还是那个曾经全心仰仗着她的儿子,让她如何能恨?
前世竭尽全力让他登上大位,成为九五至尊。难道,到了今生却要阻扰于他吗?
罢了罢了,远着些吧!她不想再过问皇家的是非恩怨,那些自有在宫中的曹皇后来操心。
看着自己面前摆放的文房四宝,方锦书凝神提笔,随着一个个规矩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她的心绪慢慢恢复了平静。
往事不可追忆,此时自己只是方锦书!
因她心潮起伏,并没有发现,在齐王身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年方六岁,生得玉雪可爱。此刻做小宫女装扮,头顶上只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条丝巾裹了,穿了一件交领小袍。
“父王,我想去场中看看。”她的声音清脆,轻声撒娇。
对这名好不容易从生死关抢回来的长女,齐王无端的多了几分疼爱。连今日她想跟来看热闹的请求,他也不忍拒绝。
齐王点点头,找了一名掌事姑姑过来,将卫亦馨交给她道:“让她跟着去玩玩。”
他虽然是微服,不想惊动场上的学子。但在场的官员、掌事,个个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齐王亲自交代下来的事,无人敢怠慢。
离了齐王,卫亦馨的眼里出现倨傲的神色,跟在一名宫女身后,朝场中走去。
在她看来,这些所谓要为曹皇后贺寿的女子,都是不值一提的娇弱花朵。她来这里,只是想看看特意为千秋节进行的选拔,究竟是个什么场面。
她跟在宫女后面,仗着人小不引人注目,在走动之时逐一打量着这些女子。凡见到眼熟的,她都暗暗记在心底。
旁人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个小宫女,心里竟然想着这些事情?
这时,女官们批阅的试题已经逐步完成。凡是错了三题以上的,直接唱名淘汰。被念到名字的女子,均面色难堪的离场。
这一关被淘汰的人并不多,只有那么十来名。唱名结束后,修文坊的五名女学生都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元瑶在心头暗自思忖着,作诗这一关她想通过不难。但看样子,每一关的考较,会比前一关更难。如此下去,她没有自信能赢过方锦晖。
她慢慢喝着茶水,心头不断的想着主意。突然,她眼睛一亮,将视线定在之前磨好墨的砚台之上。
她缓缓朝着砚台伸出了手,装作整理书案拿住了砚台。突然,她好像手上一滑,整个砚台带墨汁一下子朝后方泼去。
只听到后方传来“啊!”地一声惊呼,唐元瑶心下得意之极。
泼墨,固然简单粗暴了一些,但却是她这时能想出来的最好法子。
依方锦晖爱洁的个性,怎么也忍受不了一身的墨汁。就算她不立刻退场,势必也会影响她接下来答题。只要她心神不宁,唐元瑶就有信心能超过她。
唐元瑶唇角带上了歉意的微笑,转过头正要给方锦晖道歉,但眼前的却并非她想象的场景。
方锦书拉着方锦晖站在一侧,嘴角是一抹讥诮的笑意,讽刺的看着她。而在她和方锦晖的书案之间,一名宫女正蹲下身子,用丝帕在给一名小宫女擦着脸上的墨迹。
砚台就摔在那小宫女的脚边,她的左边脸颊和头发上,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着墨汁。身上的衣衫,也有小半都被墨汁浸染,衣襟下摆处还有砚台溅起来的墨滴。
唐元瑶心下恼怒,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小宫女?
她的砚台明明是砸向方锦晖的几案,怎么可能在半空中就掉了下来。一定是那大宫女碍事,挡了下来,坏了她的好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晖这下有了防备,再想让她中招,便难上加难。想道她谋划许久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的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一股无名火腾的一下从她胸中升起。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她指着那小宫女骂道:“连伺候人都不会,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
大宫女或许还有她不知道的后台,唐元瑶此时便柿子拣软的捏,冲这个小宫女发泄着心头的郁气。
定睛看了她被墨汁浇了一头一脸的模样,唐元瑶不禁噗嗤一下乐了出声:“这都成了墨猴儿,倒是有几分可乐之处。”
回身拿了她未吃完的糕点,递到小宫女的面前,唐元瑶道:“你几岁啦?姐姐请你吃块糕,你就跟姐姐走吧,做宫女多辛苦。”
说这话,她不过是逗着她玩罢了。既然是宫女,除了宫中的帝后、太后能赏赐给臣子之外,岂能随便跟人走。
她这厢说得开心,逗弄着那小宫女看她的笑话。
方锦书却微微垂眸,将眼底的怜悯藏在了心底。她在唐元瑶的后面一排,当那名小宫女跟在前面的大宫女后面走过来时,正在凝神书写的她,浑身的汗毛都乍了起来。
她的灵魂,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和卫亦馨的初次见面,方锦书在脑中设想过很多场景。但当她真的出现在面前时,仍然让她猝不及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执笔的手微微颤了颤,连忙稳住。
无须迟疑,她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在心中万分庆幸,庆幸她在这段时日里,练就了一手簪花小楷。虽然欠缺了些火候,但如果她此时书写的是前世的字体,当场就会吸引卫亦馨的注意。
然而,此刻的她还很弱小,没有能力与齐王的嫡长女,刚刚受封的端成郡主抗衡。
哪怕,齐王并不得庆隆帝的宠爱,卫亦馨也是郡主。要跟她过不去,只需轻轻伸手,就能轻易毁了她的一生。
卫亦馨冰冷的眼神,倨傲的神情,看在方锦书的眼中,越发证实了她的真实身份。这样的神态,这个味道,别说她只是扮作小宫女,哪怕扮成了小叫花,方锦书也认得。
方锦书想将自己藏起来,不引起卫亦馨的丝毫注意。
偏偏在此时,唐元瑶将那放砚台朝着方锦晖砸了过来。而卫亦馨,就正好走到两人几案的中间,砚台直直的朝着她奔过去。
那名领着她的大宫女一惊,忙眼疾手快的挡下砚台。但砚台中盛着的墨汁,仍然浇了卫亦馨一身,便蹲下身子先为她进行简单的擦拭。
偏偏唐元瑶还在不知死活的口出狂言,方锦书听在耳中,默默为她点了一根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怒气在卫亦馨的眼底累积、酝酿,逐渐形成一场风暴。
她从落水醒来之后,还没有吃过这样大的亏!
哪怕在帝后面前,她也能仗着年纪幼小,以及对他们二人的了解,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他们的欢心。
在宫里,连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在她面前也小意奉承着。
而如今!
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人,竟然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卫亦馨任由大宫女替她清洁墨汁,一声不吭地等唐元瑶说完,抬眼狠狠地盯了唐元瑶一眼。
眼神中透露出的冰冷意味,令唐元瑶浑身发凉,从后脊梁处升起一股冷气。
这个小宫女是什么意思?唐元瑶有些不安的想着。
说起来,她也是足够倒霉。因为墨汁浇到了卫亦馨的衣袍上,让唐元瑶没能发现,藏在衣袍之下的那双绣金线的小羊皮靴子。这样的靴子,怎会是一名普通宫女所能拥有的?
但到此时,唐元瑶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来。
她尴尬的收回了拿着糕点的手,在嘴角扯出一丝笑来,道:“不喜欢糕点?姐姐跟你陪不是了,这支镯子你拿去戴着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从手上捋下一个白玉八仙纹手镯,递到卫亦馨的面前。
“姐姐?”卫亦馨看也不看那支玉镯一眼,冷冷一笑,道:“你什么身份,竟敢做我的姐姐?”
那大宫女已经用丝帕擦干了她脸上的墨迹,但墨汁不同于清水,必须要彻底清洗才能去掉。
此时的卫亦馨,半张脸染着墨汁,半张脸白皙如玉。
她这么冷冷一笑,哪里像才六岁的女童?神情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把她带出去,治一个不敬之罪。”
大宫女屈膝应下:“遵命,郡主。”
什么?
这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竟然是什么郡主?
唐元瑶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雪白,这个年纪的郡主,就只有齐王府上,被册封不久的端成郡主。
她也顾不得再想,为什么端成郡主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道:“小女子有眼不识金镶玉,求郡主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
卫亦馨的郡主身份既然已经挑明,方锦书也连忙带着方锦晖一起见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她们这样的下臣之女来说,齐王嫡出长女的身份,尊贵无比。
卫亦馨抬了抬手,让她们两人起来,连眼风也没有扫一下。她的注意力,眼下都放在这个冒犯她的女子身上。
“不想出去?你叫什么名字?”卫亦馨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温度。
唐元瑶心头叫苦,报上了名字,岂不让郡主就此记住了吗?但这里是考场,连位置都是提前分配好的。就算她不说,只要略查一查也能知道她的身份。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答话,道:“回郡主的话,小女子姓唐,名元瑶。”
“我知道了。”
说罢,卫亦馨吩咐那个大宫女:“带我下去洗漱。”
唐元瑶用的墨,算不得上等,墨汁的味道熏得她有些难受。忍到现在,也只是想狠狠发落这名女子。
大宫女弯腰将她抱起,就这么径直走了。
留下唐元瑶跪在原地,一脸茫然失措。郡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饶了她还是没有饶?走之前也没有叫她起来,她更加不敢乱动。
这边的动静,被站在考场边上齐王收在眼底,眉头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他自幼习武,眼力极好,自然看见了一身墨迹的卫亦馨,和跪在原地的女子。
见卫亦馨被抱回来,他不顾她身上的墨迹,伸出手将她抱到怀中,爱怜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出去玩,一身墨的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转头看着那名大宫女,冷声问道:“你是怎么照顾郡主的?”
卫亦馨被泼了墨,大宫女心头一直就忐忑着。听到齐王问话,连忙跪下请罪,道:“是婢子的错,请王爷降罪。”
卫亦馨看了她一眼,没有替她求情的意思。虽然她挡下了砚台,免于让她被砸中的命运,但仍然浇了自己一身墨,搞得这般狼狈。
齐王示意掌事姑姑将她带下去,按宫规处罚。
在他面前,卫亦馨收起了倨傲的神情,露出委屈的小女儿娇态,道:“父王,那个女子实在太过分了!泼了我一身墨,还笑话我是个墨猴。”
齐王的眼中腾起一团怒火。
卫亦馨自从落水醒来之后,就像突然开悟了一般,伶俐聪慧,甚至还能讨得父皇欢心。他这个不得宠爱的皇子,还指望着她去亲近父皇。百般宠爱都来不及,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上一句。
这是打哪里钻出来的人,这般不长眼!
“敢笑话我馨儿,她好大的胆子!你想怎么处置她?”
卫亦馨想了想,道:“就让她那样跪着,跪到明日卯时。”转了转眼珠,她又补充道:“馨儿要进宫去告御状,让皇祖父来发落她!”
齐王心头的顾虑,她再了解不过。
给她出一口气自然是没问题,但让一个官员之女在这里跪上一天一夜,她这个韬光养晦的父王,只怕就会瞻前顾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她才装作天真的开口,庆隆帝那里,由她去解释。
闻言,齐王哈哈一笑,道:“好!既然馨儿开了口,就都依着你。”
得到了承诺,卫亦馨才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道:“父王,您的袍子都被馨儿弄脏啦,也下去换一件吧。”
齐王低头看了看,笑道:“不碍事。”
卫亦馨身上的墨迹已干得差不多,大半都留在了抱着她过来的那个大宫女身上。齐王身上,只沾染了些许。他本就是微服出行,做读书人打扮,有些墨迹也算不得显眼。
“馨儿先下去洗漱,回府换一身衣衫再进宫。”
卫亦馨俏皮一笑,道:“馨儿不想回府,净了面就找皇祖父告状去!”收拾得整整齐齐了,还怎么告状。
这个唐元瑶,让她如此狼狈。罚跪?那只是提前收取一些利钱。
这一世,她早就决定了,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委屈了自己。谁敢得罪她,就要做好付出双倍代价的准备!
在经过卢姑姑身边时,她示意抱着她的宫女停下,指着方锦书、方锦晖两人问道:“她们是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卢姑姑屈膝回禀,道:“是礼部侍郎方家的两个孙女。”
“在皇祖母的千秋宴上,我不想看到她们。”卫亦馨淡淡道。方才她一心要惩戒那名胆大包天的女子,但也没有忽略另外的那对姐妹花。
她们两个也有错,错在看了她这一身狼狈,一场笑话。
更何况,方家?前世的她便是因为维护方家而亡,今生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给予方家一丝一毫的怜悯,和方孰玉的前世情缘,本就是一场错误。
按前世的轨迹,方家自会覆灭,她何须花费心神?
想到这里,她心头掠过一丝疑惑,好像自己忘记了一些什么。但转眼间她就抛诸脑后,就算记不起来也无关紧要,这一世她可是未来天子的长公主!
卫亦馨吩咐得很随意,卢姑姑却在心头暗暗叫苦。
她刚刚看过众女的答卷,修文坊学堂里,数方锦晖最为出色。但既然是郡主的吩咐,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事情,而得罪在皇上面前能说上话的郡主。
发落了一干人等,卫亦馨这才觉得心头松快许多。由宫女将她抱回了里屋,交给一向伺候着她的大丫鬟。
考场很大,这一场插曲,只不过是引起了一点波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考较了作画和仪态,共计四场考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两场,唐元瑶一直跪在原地瑟瑟发抖。郡主非但没有让她起来,之后不久,还来了一名眼神严厉的掌事姑姑传了郡主降下的惩罚,罚她跪到明日卯时。
这个时候,她心头早就熄了要跟方锦晖一较长短的心思。满心里只想着,得罪了端成郡主,她的继母定会借机发作,她在家里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再想想眼下,罚跪的这一关,也很不好过。
她越想越是害怕,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住往下滴落。将青石铺就的地面,浸湿了好大一片。
方锦书收敛心神应付完考较,脸色微白的坐下,心头波涛汹涌。
这一次,她没有白来,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卫亦馨。
可这个结果,却不是她想要的。
在未见到前,她还可以心存侥幸。但当亲眼所见,她如何还能欺骗自己?
卫亦馨身上用的香,正是她前世最为钟爱的腊梅幽香。她那种冰冷的眼神,前世她在镜中见过无数次。
唯一的区别是,在前世的镜中,她的眼神在冰冷中含着幽怨,和与命运搏斗的不屈。
而这时的卫亦馨,在冰冷中更有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一丝残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联想到她做过的那个梦,那深入骨髓的怨毒爬满了她的灵魂,那两颗同一频率跳动的心脏。真相,呼之欲出!
卫亦馨果然已经死了,就像方锦书已经死在那间破旧的仓库中一样。
活过来的,是曹华英前世的执念、不甘,分裂而成的两个灵魂:
她,在方锦书的身上重生了过来。一心想要报恩,带着方家远离那个既定的悲惨命运;
而另一个她,带着前世手上沾过的鲜血,带着临死前的不甘与悔意,在卫亦馨的身上活了过来。
那个梦果然是真的。
她能感受到另一个灵魂的怨毒、愤怒、不甘,那是对她好不容易成为高芒最尊贵的女人,却被亲生的儿子、汲汲营营才扶上皇位的延平帝活活气死的悔恨。
那种情绪如此强烈,强烈到方锦书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卫亦馨的灵魂中,全是戾气。
而她想要做什么?
方锦书实在是没有把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将自己藏起来,远离皇宫,远离卫亦馨,不能让她察觉分毫,她也重生了的事实。
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才能在暗中默默筹谋。
她所知道的一切,卫亦馨也全部知道。
有了卫亦馨的这个变数,未来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头一回,她对方家的未来没了把握。
万千思绪在她脑中奔腾而过,耳边传来方锦晖关怀的声音:“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方锦书醒过神来,对上方锦晖温暖的眼神,蓦然一惊。
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下定决心,无论遇到怎样的事情,也要护得方家周全,护住这些关爱着自己的家人吗?
卫亦馨又怎么样,她是端成郡主又怎么样!
自己在暗,而她在明。
她记得前世的一切,但却不知晓的今生的变故。
方锦书啊方锦书,如果连这样的变故你都应付不了,还谈什么雄心壮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澈,冲着方锦晖浅浅一笑,道:“只是有些累,大姐姐不必忧心。”
放松了心情,她在心中恶趣味的想道:卫亦馨如此痛恨将她害死的延平帝,令她没能享受到高芒皇太后那独一无二的尊荣。但如今,她却重生成了他的女儿,依靠着他权势的庇护,不知道她心中又做何感想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更加明快了几分。
见方锦书的面色好了起来,方锦晖才松了一口气,轻声安慰道:“应该快结束了,妹妹且忍上一忍。”
方锦书笑着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开诸多杂念,将心神集中到这场复选上来。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泣的唐元瑶,她在心底暗忖,大姐姐没有被唐元瑶陷害,这次的头名,应当不会再出任何岔子了吧。
整场考较完成,在场的众女,此时也都放松了心情,对结果翘首以盼。
过了两刻钟的功夫,由掌事姑姑开始宣读进入复选的名单,每个书院都有一名。被念到名字的女子,面带喜悦的起身敛礼谢恩。
“修文坊学堂,吴菀灵。”
听着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宣读声,方锦晖的心仿佛空了一空。
怎么会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自问第一场的考题一字不差,后面三场也发挥正常,还得了一句好诗。
吴菀灵和她一向要好,对她的水平方锦晖相当清楚。只要她不发挥失常,这头名不可能落到吴菀灵的头上。
就连吴菀灵自己,也颇为讶异。
敛礼谢恩之后,吴菀灵歉意的对着后方的方锦晖安慰地笑了一笑。她心中想着:难道这次的选拔,不光看才学,还看家世?她的祖父是三品官,确实比方家要强上一筹。
这其中的缘由,两人都想不明白。
但方锦书却隐隐猜到些许端倪。
她两手紧紧握拳,放在膝盖上。连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她也不知道疼痛。
这个结果,几乎让她刚刚才捡回来的信心,重新又被粉碎。
方锦书在心头将整件事情过了一遍。
在前世,方锦晖因为被唐元瑶泼墨,或许是发挥失常或许是有了别的变故,而未能获得头名。但最后得利的,究竟是不是唐元瑶,她实在是记不起来。不过,这无关紧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但眼下她已经是饿极了,平日里看起来如此普通的饭菜,在此刻对她来说,也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顾不得心疼珠钗,也顾不上平日的仪态,她将菜拨到了碗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用过了饭,她掩口打了一个饱嗝,将茶水一饮而尽。填饱了肚子,整个人才觉得踏实许多。
宫女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在宫中,多的是女子被罚。
有犯错的宫女,也有惹怒了皇上的嫔妃。但不论是谁,在何种境地,都不会露出像唐元瑶这样的丑态。
规矩、仪态,这些死板的教条,已经刻入了宫中每一个女子的灵魂之中。使得她们无论在什么时候,也能维持着与众不同的优雅。
这也是为什么,在民间的大户人家,有条件的都愿意延请一位从宫中退下来的嬷嬷,做闺阁女儿教养嬷嬷的原因。
若说之前她是因为唐元瑶得罪了端成郡主,而不看好她的未来。这时,她让她看不起的,却是唐元瑶本人。
哪怕早上她没有吃饭,到眼下也不过午时三刻,才过去不到大半天的时间。
连这种程度的饥饿都不能克服,饭菜都摆在面前了,还露出那样难看的吃相。这名女子的教养,委实算不得好。
见她吃饱喝足,宫女针一眼的眼光盯了过去,道:“跪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作为看守唐元瑶的人,她自然可以暗中放她一马。同样是跪,至少可以任由她歪着,会减少许多痛苦。
不过眼下么,她不觉得有任何优待她的必要。
都说莫欺少年穷,但一个她笃定了不会有任何前途的少女,还是可以欺负一下的。
唐元瑶只觉得,宫女前后的态度变化很大,心头暗暗腹诽:拿了我的珠钗,还这样的态度?真是不知所谓。
揉了揉在青石板上跪得生痛的膝盖,她道:“我要去更衣。”
“一炷香时间,快去快回。”宫女抬了抬眼皮,道:“若是超了,我必会如实禀报。”
唐元瑶在心头暗骂,自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跪得太久,两腿的血脉不通。这突然一站起来,如同被万千蚂蚁噬啃,针扎似的酸麻从脚底板一直沿袭到膝盖。
只听得她“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宫女也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只看了她一眼,道:“已过去十息。”
这一刻,唐元瑶只想骂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不得等腿脚的酸麻缓解,忍着难受,一瘸一拐的朝着房舍里的净房而去。
她以为,这个时刻就是最难堪的了,但更大的难堪还在后面。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国子监外出的学子们也逐渐回来。在外松散了一日,明日还要读书,国子监的规矩不是闹着玩的。
复选在午时前就已结束,可为什么在门口不远处跪了一名不到十岁的少女?
为了在这次复选上出风头,唐元瑶身上的穿戴都是她最为钟爱的。
衣裙,是她最喜欢的石榴红散花绫裙,颜色如同天边的红霞一般耀眼夺目。令每一个回来的学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而此时,她恨不得自己穿得如同街边小贩一样普通。
每一道像她看来的目光,或好奇、或鄙夷、或觉得有趣……落到唐元瑶的身上,都令她无地自容。恨不得就地挖一个洞,钻了进去。
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被这么多陌生的男子来回打量过?
宫女早已将椅子搬回了房中放好,神色肃穆的守在她的身边。在宫女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中午那会贪婪的嘴脸。
好不容易,唐元瑶才熬到大部分监生们都回了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膝盖处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精神上的折磨更加难堪。经受了这样的折辱,她已经不敢想象,回家后如何面对亲人,在下人面前,恐怕也没了底气。
夜越来越深,宫女要了一床褥子,就在廊下对付着睡了。
秋风刮过空荡荡的广场,唐元瑶又饿又冷,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孤零零的。
一名监生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披风。到了她的身前,蹲下轻声道:“你大哥托我照顾你。”
唐元瑶此时的意识都已经有些迷糊了,只觉身躯一暖回过神来,“啪嗒”一声,豆大的眼泪滴落到地上,氤氲出好大一块泪痕。
她再怎么要强,也才是个九岁的小姑娘。此时面色苍白,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泪光中闪烁的都是委屈。
那名监生看着她这样,想起了自家的幼妹,在心头叹息一声,想道:这唐家妹子得罪谁不好,怎么偏偏得罪了皇上心尖上的端成郡主?
听说,端成郡主从这里出去,转身就进了宫找皇上告了状。
皇上看见她那半身染了墨的衣袍,龙颜震怒。当即就宣了唐府尹进宫,狠狠责骂了一顿,训斥其教女无方。
不过监生倒不觉得这次皇上训得不对。
换了自己,若是自己家的孙女被旁的孩子欺负了,那也要是出一口气的,何况皇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从怀里拿出捂得热热的炊饼,又从暖壶里倒了热茶出来,递给唐元瑶。
因为宫女知道晚间监生会陆续回来的缘故,行事也不敢像中午那般嚣张,敢叫了酒菜来摆在院中吃了。只自己悄悄的订了一份饭菜,找了个角落偷偷吃过便罢。
只是这么一来,就苦了唐元瑶,晚饭一点也没吃着。到了此时,她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接过炊饼,就着热茶,不管不顾地先吃了再说。
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吃得狼吞虎咽的小家伙,心头升起怜惜。怎么看,这孩子也不像是有胆量冲着郡主发脾气的人,怎么就闹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有了吃食打底,唐元瑶也清醒了许多,轻声道了谢。
待监生走后,睡在廊下的宫女才睁开了一条眼缝。她不是没看见,只不过唐元瑶的性情再怎么不好,年纪实在幼小。有人给她送吃食,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且罢。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一夜,国子监敲响了晨读的钟声。
终于卯时了!
宫女走到她跟前,道:“卯时到了。”随即转身出了国子监的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廊下睡了一夜,宫女也很不好受,此时说话的声音更是没有温度。但这句话,听在唐元瑶耳中,却如同天籁一般。
她一下子软倒在地上,缓缓将两腿伸展开,用手使劲捶着腿。
昨日两腿还能感觉出酸麻胀痛,此时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两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样,麻木之极。过了好半晌,腿脚才有了反应。
她勉强撑起身子,拖着脚慢慢朝着国子监的门口走去。
在门口,她大哥唐鼎正在焦急的张望着:“都过了卯时,怎么还没出来?”元宝劝着他:“大少爷别急,国子监那么大,出来也要走上一段时间。”
新月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恨不得生上一对千里眼,看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唐元瑶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时,唐鼎恨不得飞奔进去将她抱出来。元宝紧紧的抱着他的腰,道:“大少爷千万别冲动,你忘了昨日宫中怎么说的了?”
昨日午后,皇上将父亲叫进宫去责骂一顿,随后宫中长乐宫也传出了训斥的懿旨。宣旨的内侍在临走时说,到了时辰,唐元瑶必须自己走出国子监,这场责罚才算是过去了。
“放手!我知道了。”
看着妹妹眼下的这个惨状,唐鼎双目赤红。对皇上他不敢有任何意见,便将她害到如今境地的端成郡主牢牢记在了心里。
“大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见在门口焦急等待的众人,唐元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心神一放松,眼看就要摇摇欲坠。
新月忙道:“姑娘,还有几步,你一定要坚持住!宫里的人说了,必须你自己走出这个门口,才算数。”
唐元瑶已经开始眼冒金星,听到她这样说,不得不强撑着走到门前。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守在门口的几人生怕她一个不好倒在了门里,就前功尽弃。俱都神情紧张的望着她的步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这短短几步,仿佛耗尽了这一生的力气。
终于,她捱到了门槛边上,倒在了唐鼎伸出来的手中。
“妹子,妹子!”
唐鼎着急的大叫,脸色整个都变了。在这个秋日的凌晨,竟然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元宝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家少爷如此紧张的模样,整个脸都变了形。
新月将手中拿着的披风裹到唐元瑶的身上,语气紧张的问道:“少爷,我们是直接回府,还是去医馆?”
唐鼎看着自家妹子晕过去的小脸,咬咬牙道:“去医馆。”
昨日家里刚被宫中训斥过,父亲和继母都正在气头上。妹子这边刚受完罚,这时回去,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妹子虚脱到昏迷,先去医馆诊治。有什么事,他这个做大哥的来扛就好。
一行人形色匆匆地上了车,赶往离得最近的医馆。
复选的风波,暂且告一段落。
因为这场变故,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他们几人的未来。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将会走向何方,在这局中的少年男女们,此刻并不知晓。
接下来,入选的学子们,由太常寺派出了教坊使统一教习,端门外那块宽阔的广场,成了他们演练的地方。
少年学子们的演练,一时间成了京中的一道风景。
百官们在散朝之时,都会驻足多看两眼。这些在京中所有学堂中层层选拔出来的,称得上是京中少年杰出的代表。
有自家子弟在其中的,一张老脸上,更是充满了浓浓的自豪感。
就像方穆,每次他都会停留半晌。只因为方梓泉就在队伍的前列,他的优秀,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崭露头角。
方府,翠微院。
“姑娘,大太太请您过去一趟。”芳馨打了帘子进来回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芳馨已经正式成为方锦书身边的大丫鬟,和半个月前的落魄狼狈相比,此时的她进退有据,行止有礼,半点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她有一手好针线,自打她到了方锦书身边,一应荷包、香囊、络子、扇坠子和普通衣物的缝补,她都全包了下来。
芳馨感激方锦书的收留,分外珍惜这样的时光,一刻也闲不下来。手上随时都做着活计,闲的时候就拿着针线。
方锦书经常笑眯眯的看着她忙活,感慨自己收了一个全能丫鬟,恨不得将她房里的活全都给包了。
不过,她心头明白,芳馨只有这样忙碌,心头才会有安全感,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便由着她去了。
听到芳馨的禀报,方锦书放下手中的游记。略微整理了鬓发,由芳馨为她系上披风,便朝着明玉院而去。
“母亲,您找我?”
司岚笙感慨的看着眼前如花骨朵一般鲜嫩的女儿,道:“宗正寺遣人来说了,钦天监已经择了这个月二十六号为吉日。”
“在这之前,你需要斋戒沐浴七日,宫中会派出嬷嬷来教习。”
说罢,司岚笙伸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无言的让方锦书靠着自己。
这个娇娇小小的女儿,捧着手心里百般呵护的爱女,受到的劫难,却比京中那些闺阁少女都要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看着,她就要脱离自己的怀抱,独自去那净衣庵住上一年。
就连她自己,也只在做法事时,才会去庵堂、佛寺暂且居住几日。那还是以香客的身份,随身带着丫鬟仆妇伺候着。
而自己女儿,却是去为先皇太后祈福,什么都要自己动手。
每每想到这里,司岚笙就暗自伤怀。
方锦书默默的靠在她温暖的怀里,感受着她的情绪。在前世,母亲也是这般疼爱她。可惜到了最后,仍然抗不住家族的压力,只得让她嫁给了太子。
“母亲放心,女儿有手有脚的,净衣庵的生活难不倒我。”
司岚笙按了按眼角,勉强浮起一个微笑道:“书儿,母亲是不是很没用,还要你来安慰我。”
“母亲能辅佐父亲,怎会没用?”方锦书抱紧了她,道:“女儿知道母亲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母亲。”
“女儿向您保证,从净衣庵回来,绝对不会少了半根头发丝。”说着,她竖起手指,严肃的保证。
司岚笙被她逗得笑了起来,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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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岚笙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舍得罚你了。”
“你父亲去了一趟宗正寺,因你年幼,特许你能带一名丫鬟。”司岚笙没有说的是,这件事不像她说得那样简单,她备下厚礼拜访了端王妃,还请动了吴夫人一道帮忙说项。
竟然可以带一名丫鬟进去?
方锦书微微有些吃惊。但见母亲说得那样轻松,她也不会拆穿。既然父母都为自己打算的如此周详,只要不让他们担心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方锦书照样早起请安,跟着方锦晖等人一道去学堂。生活,并没有因为要去净衣庵一事,而受到任何干扰。
和她交好的吴家姐妹、乔彤萱在听到消息后,都关心的问过她,担心她不能适应净衣庵的清苦生活。见她跟没事人一样,也就都放下心来。
这样平静的日子,却被来自魏州的几封书信给打破了。
玳瑁急急的来到明玉院,禀道:“大太太,老夫人请您快些去一趟!”
方锦书正在母亲膝下聆听教诲,见状替司岚笙问道:“出了什么事?”
“今儿晌午,三爷从魏州捎了一封信来。”玳瑁说着事情的起因,道:“也不知信上写了些什么,二老太太一下就急了,眼下正在老夫人那里闹得不可开交。”
司岚笙蹙眉道:“究竟怎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婢子隐约听说,是三爷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玳瑁有些迟疑,她听到的事情,不好宣之于口。
“我这就去,”司岚笙看出她的犹疑,知道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道:“书儿你先回房。”
方锦书点头应了,回到翠微院后,让夏荷出去打听,方孰才究竟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小半个时辰后,夏荷回了房,支支吾吾的红着脸禀道:“姑娘,婢子听说,确实是三爷有疾。”
芳菲不明就里,好奇的追问道:“到底是什么病,这样遮遮掩掩的?”
方锦书心头有了一丝了然,却不便说破,示意夏荷照实禀报。夏荷咬咬牙,道:“是……不举。”
“什么不举?”芳菲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转瞬间一张脸变成了大红布,期期艾艾道:“啊,快别说了!当着姑娘的面,这都是说的什么。”
原来,方孰才竟然不举了?难道,是父亲气不过,暗地里命人动了手?方锦书并未如她们以为的那般羞怯,在心头思忖起来。
但往深里一想,方锦书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依父亲的性子,不会做这样背地里下手的阴招。不管这事究竟如何发生,方孰才这等下场,也算是恶有恶报,省了自己还要费一番手脚。
这件事虽然涉及隐私,但庞氏这么一闹,方府上下也都听说了。他那样的人,无人同情。
庞氏也知道此事丢人,但她更多的是不甘。闹大的目的,正是存了想把儿子接回京,延请名医诊治的念头。
“大嫂,你说说看,才哥儿他年纪轻轻的,就受了这些苦,怎么忍心还让他在魏州一个人孤零零的?”庞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
“他再有什么不是,也是我们方家的子孙,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货。”庞氏赌咒发誓道:“这次回了京,我一定会守着他,不让他和那些杀千刀的来往。他的病要是治不好,可让我怎么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尤氏站在她的身后,神游天外。
她对方孰才没有什么感情,但也没想到他就此不能人道了。自己还没来得及诞下嫡子,总觉得都还年轻,时日还长着。哪怕他去了魏州,需要的话自己也可以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有些茫然。
庞氏这一闹起来,方老夫人就有些招架不住。司岚笙有心帮忙,但她毕竟低了一辈,长辈说话还没她插嘴的份。
“大嫂,您就行行好,发话让才哥儿回来吧。要是再这么耽误下去,我们二房可就绝了嗣!”说着,庞氏噗通一下跪在堂中间,撒起泼来。
方老夫人唬了一大跳,连忙让珍珠、玛瑙两人一左一右的去将她扶起来,宽慰道:“有什么好好的说,弟妹也都一把年纪了,何苦作践自己身子!”
庞氏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的架势。两个丫鬟也不敢用力,场面一时僵持在那里。
这等场面实在是很不好看,方老夫人一脸为难。将方孰才押去魏州,是方穆拿的主意,她再怎么耳根子软,也不能拆丈夫的台。但让庞氏这么跪下去,就怕被有心人捉到了话柄。
见婆婆为难,司岚笙起身,亲手去扶庞氏,温言道:“二婶还是起来说话,您心头的苦我们都明白。三弟的事,大家也都不想看见,好好商议了才能拿出个主意来。”
她是方家的当家主母,亲自去搀庞氏,已经是给足了她的面子。论理,庞氏就该顺坡下驴,赶紧起来了才是。
孰料庞氏恨透了大房,在心底早就认定了,方孰才被发配回魏州的罪魁祸首就是方锦书。
此刻,她怒极攻心之下,迁怒于司岚笙,丝毫不顾对方的好意,使劲抡了一胳膊,将司岚笙连连往后推了好几步。
猝不及防之下,司岚笙往后踉跄了几步,又踩着了裙摆,眼看就要往后倒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室内响起一片惊呼,谁也没想到庞氏竟会将怒气发泄到司岚笙的身上。伺候她的红霞原本站在椅子后面,待迈过椅子再向前抢了几步,眼看就要来不及。
原本扶着庞氏胳膊,要拉她起来的珍珠见机得快,却也只扯着了司岚笙的袖袍,阻了一阻她向后跌落的势头,却没能扯住她。
就在司岚笙以为自己要狠狠地跌上一跤,出一个丑之时,却没有传来她意想之中的疼痛。从她的身后传来一阵温暖,头顶上传来压抑着薄怒的声音:“二婶!敢问我娘子何处惹得您不快,要劳您老人家亲自出手教训?”
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正迈进房门的方孰玉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司岚笙往后倒去的身子。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情急之下,也爆发出了潜能。
司岚笙睁开眼睛,看见令她安心的容颜。放松之余,又有些羞窘,示意让红霞扶她起来。
经过上次一事,庞氏对方孰玉有些畏惧。见他撞见自己推司岚笙的一幕,情不自禁地在心头有些瑟缩,这次不用人扶也起了身,呐呐道:“玉哥儿别恼,婶婶一时失手。”
方孰玉冷哼一声,走到中间对方老夫人请了安,道:“儿子这里有一封信,正要禀报母亲。原本就要请二婶过来,倒是正好了!”
几人重新落座。庞氏有些讪讪,司岚笙看着丈夫的侧颜,打心头泛出甜蜜来。
见最争气的儿子来了,方老夫人心头大定,道:“什么信,念来听听。”
方孰玉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展开念了起来。这是来自魏州方家嫡支的一封信,写信的是方家德高望重的族老三叔公。
他的声音温润好听,不疾不徐的念着,庞氏的脸却如同开了一家染坊一般,红了又青,青了又紫,好不精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万管家笑得极其和蔼,将他扶了起来,温和地道:“三爷,方老夫人和二老太太都担心您的很,这才让小人从京里带着大夫来给您诊治。”
“什么?”方孰才的希望落空,耍起横来:“不!我要回京,回京!这个地方,连鸟毛都没一根,我堂堂三爷,难道就在这犄角旮旯一辈子不成!”
此言一出,本家跟着过来的人都变了脸色。他这样说,岂不是变相说这里是犄角旮旯,谁都不能忍。
“三爷说的是,我们这个乡下,怎么能容得下您这么尊贵的身份?”一人阴阳怪气道。
万管家连连赔礼,又塞了一个荷包在他手头,才止住了这场纠纷。所幸他早就去嫡支做全了情面,用银钱封住了族老族伯们的口,否则魏州也再容不下方孰才。
这么个祸头子,魏州再不管,难道他还能领回京不成。方孰玉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得让他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为此不惜银钱。
一番诊治下来,大夫连连摇头,说他的伤有些久了,又耽误了治疗的最好时机。平日里看不出来,但真等到要用的时候,就会不能人道,已是回天乏术。
到了此刻,方孰才已然认命。但在黑夜中,仇恨却慢慢填满了他的心胸,如同得了滋养的种子,疯狂地成长起来,遮掩了他的眼。
且不提方孰才在魏州如何落魄,京里如今是一派盛世气象。一则准备着曹皇后的千秋节,一则传颂着英烈皇太后的事迹。
有英烈皇太后轰轰烈烈的事迹在先,方锦书入净衣庵祈福一事,宗正寺便有意识的压制下来,只在小范围内知道。
这是因为得了吴尚书提醒的端王爷,考虑到庆隆帝在心中对方锦书有些印象,便有心帮她一把。她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闺名若是被众人议论纷纷,委实不算什么好事。
方锦书进入净衣庵祈福一事,原本是一段佳话。若是因为如此留下什么遗憾,皇上怪罪下来,他可担当不起。
所以,宫中派出的嬷嬷也相当低调,静悄悄的在一日午后,进入了方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司岚笙为嬷嬷单独准备了一个精致安静的小院,既作为她的住处,也作为授课之所。方家只是四品侍郎府,府中姑娘能得到宫中嬷嬷的指点,司岚笙恨不得将她给供起来。
“书儿,快来拜见花嬷嬷。”
“拜见花嬷嬷。”方锦书敛礼。
花嬷嬷点点头,道:“规矩礼仪都不错。”她最重规矩礼仪,否则也不会派她来教习。在宫中,恐怕十余年她都没有开口赞过谁,但见着方锦书这样的好苗子,她也不吝于称赞。
方锦书却是没有放在心上,她的规矩礼仪早就镌刻入了灵魂,如何会出错?要不是顾虑着年纪还小,需收敛着些,还会做得更加完美。
这七日的时间,司岚笙让烟霞去伺候花嬷嬷,为了女儿少吃些苦头,她什么都愿意做。
“嬷嬷,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来跟我说。”司岚笙道。
“方太太不必担心,既然是宫里派出来的活,老身自然会竭力将姑娘教好。”这种场面话,还是需要说一说的。
司岚笙示意红霞将手中端着的黑漆牡丹的匣子呈上,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我这膝下还有一女,不知道是否有幸,能一起聆听嬷嬷教诲?”
方家虽然只是侍郎,但她父亲却是大理寺卿,也有一些人脉关系能打听到宫中一些普通消息。
花嬷嬷来方府又不是什么秘密,之前司岚笙便打听到她为人刚正,经她手调教出来的宫女,规矩礼仪是顶尖的好。便动了这个心思,想将方锦晖也放在她手下一起学习。
虽然只有七天,但平日里像方家这样的门庭,到哪里能请到这样的教养嬷嬷?顶多也只能孟先生抽一段时间指点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花嬷嬷口中道了谢,拿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根三十年的人参,而垫着老参的不是绒布,而是面额为一百两的银票。
就这么粗略地扫上一眼,根据银票的厚度,也知道不会低于五百两。
七天时间,五百两外加一根人参。为了女儿的未来,司岚笙可谓下了重本,将她的嫁妆都贴补了进来。
花嬷嬷不动声色的合上盖子,心中暗道:不愧是书香门第,送礼也送得这般巧妙。
这趟差事,看来却是趟肥差。
“方太太实在是太客气了,既然令爱好学,老身求之不得。”司岚笙的诚意十足,她不过是顺手为之,这样双赢的局面,何乐不为呢?
见她应下,司岚笙的心情愈发愉悦。
方锦晖没能获得复选头名,在如今看来倒是好事了。否则,每日要去排演千秋节的贺寿节目,就算花嬷嬷来了家中,也没这个时间。
当下,司岚笙便让方锦晖也来给花嬷嬷见礼。
原本,花嬷嬷只是看着银钱的份上,但见到方锦晖也如此优秀之后,笑容越发真心了起来。
“明日起,学堂那边就告假七日。”司岚笙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眼里满满都是骄傲和期许:“好好跟着嬷嬷学。”
“知道了,母亲。”两人都敛礼应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对这位花嬷嬷略略有一些印象,她以脾气刚直而闻名,不屑阿谀奉承,偏又有一身过硬的本领。
她这样的脾性,原本就不适合在宫中生存。那些掌事姑姑,既想用她的本事,又不愿见这个人,便让她在殿内省担任了一个品阶不高的女官,专管调教宫女等事务。
平日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也尽都往她身上推。
不然,到方家调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幼女的差事,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正是因为没有人想来。
方锦书拧了拧眉,在遥远的记忆中,模糊记得花嬷嬷在几年后,因为得罪了宫中嫔妃,而被杖毙一事。
她叹了口气,以花嬷嬷的性子,只要在宫中,出事那是迟早的事。她能在宫中这么些年没有什么事,还得感激那些排挤她的人,没让她有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既然有七日的师徒缘分,方锦书也想尝试一下,能不能改变她的命运。
花嬷嬷是一位严厉的老师,比孟先生更为严格。
她的着装,永远那么一丝不苟,就算在自己房中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听烟霞说,她连睡觉时,头发也是一丝不乱的。
她的步伐,每一步,永远都是那么不紧不慢。迈出的距离也都一样,精准到可以用尺子测量。
连她面上的表情,都是那么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亲切,但也不会心生畏惧,淡淡的微笑仿佛铸刻在脸上一样,令人猜不透她的真实情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教习的方式,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只不过,用她自己做到的来要求学生而已。方锦书以往只听说过她的名声,但只有亲身领教了,才知道什么是以身作则、性情刚直。
每一日的课程下来,姐妹两人都只剩下一个念头:睡觉!
但取得的成果,也是显著的。两人在去给方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从其他姐妹们看她们嫉妒的眼神,就能看出两人的变化。
为此,汪姨娘还在方孰玉面前大着胆子念叨过一回:“都是她的女儿,也不能不管我们家艺儿吧!这么大好的机会……”
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出来,方孰玉就摔了帘子出门。
她也知道说这话逾越了本分,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哪怕只能跟着去得了几句指点,将来方锦艺在说亲的时候,也就有了资本。就能说,这是得了宫中嬷嬷指点过的姑娘。
得不到方孰玉的支持,汪姨娘也只好在自家女儿面前叨叨几句:“你说说,咱们这一房就你们几个姑娘,平日里都同进同出,太太也没有亏待你,我都是放心的。”
“但你看,真遇到这等好事了,就没你份了吧?她还是只顾着自家姑娘,别说肉渣,你连汤都没能喝一口!”
原以为能得到亲生女儿的支持,哪曾想方锦艺道:“姨娘想岔了,快别说这话。要是被太太听去,可得伤心了。”
“太太待我极好,姨娘应该知足才是。远的不说,就说学堂里面,有几个庶女也能去的?我们家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
汪姨娘不以为然,反驳道:“她那是为了名声!隔房庶出的菊姑娘,不也一道上学堂吗?”
见她钻牛角尖,方锦艺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劝,只得道:“宫中的嬷嬷是怎么来的,姨娘你还不知道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本就是来教习书姐姐的,跟我们这些人都没关系。姨娘你没看见,这次连二房那边也不敢说什么酸话吗?那可是宫中的意思。”
“大姐姐是书姐姐的嫡亲大姐,多她一人,嬷嬷不会有什么意见。要再多了我,我这个庶出身份,莫非姨娘你忘记了?”
方锦艺如今只得七岁,但她和方家同龄姐妹们一道启蒙,一道读书。见识多,书看得多,心胸自然也就广了。
她虽说是养在汪姨娘膝下,但自幼有奶娘带着,会跑会走了就成日里跟着兄姐们一道玩耍。论起来,汪姨娘也就管个她的温饱,对她的影响甚小。
汪姨娘不过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只认得自己的名字而已。论学识气度,她如今还真比不上自己女儿。
闻言,她便伤心起来,哭道:“我知道,你就是嫌弃这个身份。都怪姨娘没用,才让你生下来就是个庶出……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托生到了我的肚子里,你要是太太生的,该多好……”
她这么一哭,方锦艺也没了主意,只好温言细语的哄了半晌。
汪姨娘再怎么没见识,也是她的生母,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她好。
她们口中的二房,也不像方锦艺说的那么平静。
只不过,方孰才被遣回了魏州之后,庞氏就好像失了精魂一般,迅速的衰老下去,也没有精力再来跟长房计较长短。
她将剩下的精神,都花在了病歪歪的方孰仁身上,连她原来想精心养着的方锦佩、方锦薇两姐妹也都不过问了。
不但延医问药,连道姑、高僧也来了好几个。法事、道场,搞得院子里乌烟瘴气,但方孰仁的病丝毫未见好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房来了宫里嬷嬷一事,她只是听了一耳朵,便忘在了脑后。
反而是尤氏听见后过问了一下,又叫两姐妹来问话。
“母亲你这话问得,当然是真的啦。”方锦佩撇撇嘴道:“大姐姐、四妹妹两人,连学堂都连着请了七日的假,怎么会假的了?”
尤氏饶有兴趣道:“想不想去看看?”她这辈子能成为方府的三太太,已是天大的造化。如果还能亲眼看上一眼皇宫中的人物,又可以在姐妹中间吹嘘了。
方锦薇怯怯道:“母亲,看不见的。”
“怎么就看不见了?不就在大房里住着吗?”
方锦佩端详着自己用蔻丹新染出的指甲,道:“不就来了个宫里的嬷嬷吗?大房里防得跟什么一样。别说看了,连进都进不去。”
“母亲,您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她闲闲的道。
听到这个消息,她早就扯着方锦薇去瞧过了。还特意去街面上买了几盒点心过去,说找大姐姐一道品尝。
没料到,看门的婆子将她们拦住,说大姑娘和四姑娘都没这闲暇功夫,死活将二人拦了回去。大房的下人被大清洗一遍之后,司岚笙的话,谁也不敢阳奉阴违了。
尤氏也觉得颇为扫兴,不过她只是好奇罢了,没什么别的打算。转头就将此事放下,说起偏院的事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柳姨娘,前些日子大太太不是找了大夫来吗,眼下如何了?”
“能如何,还不就那个老样子呗!不过,我看她那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偏院的那两对母女也是命苦。庞氏不待见,方柘不看重,偏偏又没有生下男丁,不过是熬着日子罢了。
方锦佩一向看不起那边,她最自傲的就是自己的嫡出身份,才不会和那些庶女搅合到一块。
尤氏却有些愣神,胡氏的美艳妖娆还要胜过她一筹,她的女儿方慕笛可称得上是国色天香。就这么憋在这个小院里,连她都替胡氏母女可惜。
七日不长,转瞬即过。
司岚笙派烟霞将花嬷嬷一直送到门口,方锦晖、方锦书两姐妹也亲自相送。
七天的相处下来,花嬷嬷倾囊相授,她们两人竭力相学。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却有师徒之谊,情分都是处出来的。
到了二门边上,花嬷嬷回身望着两名聪慧的学生,面上淡淡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心不舍,道:“回去吧。今日一别,恐无再见之机,各自珍重。”
方锦书敛礼道:“嬷嬷若是愿意,我愿意奉养嬷嬷终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闻言,花嬷嬷的眼眸中有些动容,微微抬头看了眼天空,道:“我在宫中还有未了心愿。能不能再聚,且看缘分。”
在她的话语中,方锦书听出了难言的沧桑。
在宫中的人,每一个人心头,都藏着一份属于自己的伤感故事。
送走了花嬷嬷,姐妹两人回转翠微院。
“妹妹,你这一去,做姐姐的也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做了两套厚实的衣服,明日记得带去。”
“大姐。”方锦书感动不已。
这些日子先是准备复选,接着不久便跟花嬷嬷学习规矩,闲暇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就这么点时间,大姐竟然还给自己做了衣服?一定是熬了不少夜。
仔细端详了方锦晖,果然见她的眼睛下面,有着淡淡的青黑色。只不过她用脂粉掩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这么辛苦的活计,让家里有绣娘做就好了,大姐你仔细熬坏了眼睛。”这份心意她领了,但方锦书实在不愿见到她这么辛苦。
方锦晖笑道:“裁剪我是不会的,只不过绣一些花样罢了,不费什么事情。”
“回到院子里,我就让芳菲将那缸鱼给你拿过去。得空了多看看鱼,养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妹妹的关心,方锦晖笑着受了。
回到院子里,凳子还没坐热,彩霞便来请她们两人去明玉院。
方锦书要去净衣庵的消息,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方家姻亲自然都是知道的。只是因为方锦书在家斋戒,受宫中嬷嬷指导,就都按住了性子。
这时知道嬷嬷走了,便都过来探望,表示心意。
方家这边,有大姑母方慕青带着郝君陌、郝韵;二姑母方慕琳带着朱悦、朱琴姐妹;方柘膝下已出嫁的方慕华带着嫡出的长子田兴浩,连远在魏州的方瑶也遣了大管事来访。
司家这边,大舅母许悦带着司慧娴,二舅母彭咏丹带着她才四岁的女儿司慧琪。
这其中,只有大姑母和大舅母,方锦书在重生后见过,其余都还只活在她的记忆中。
这么些主子到来,光是随身伺候着她们的下人,就满满的站了明玉院整个院落。
方锦书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在心头咋舌:若是不论门第,方家在子嗣兴旺上,绝不弱于她前世所在定国公府。
这些,都还是方家和司家最直系的血亲,不算那些拐着弯的姻亲,比如方老夫人的娘家。
在平日里,亲戚们只是日常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旦有了事,就都带着儿女到方家来。能得到众人的认可,由此可见,司岚笙的为人处事很是不错。
也可以看出来,这两家人都很是团结。平时没什么事也就罢了,有事时就能聚在一起。进入后院的还都只是女眷而已,在她们的身后,还都各自有着夫家。
在洛阳城里,方家看起来很不起眼。但通过联姻,背后牵扯到的势力却是盘根错节不容小觑。有了这样的苦苦经营,方家在日后的崛起,还不单单只是方孰玉一人的功劳。
“女儿见过母亲、大姑母、二姑母、大堂姑母、大舅母、二舅母。”
方锦晖、方锦书两人敛礼,见过了一连串的长辈。
年纪最大的大姑母方慕青代表众人,让两姐妹起来,笑道:“这才多少日子未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得花嬷嬷调教了这七日,说脱胎换骨或许有些夸张,但绝对是判若两人。
郝韵恨恨地看了姐妹两人一眼,旋即垂下眼睛掩饰中心中的嫉恨。方家姐妹明明不及自己,怎么偏偏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也跟着祖母进过两次宫,宫中的奢华精致让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那些嬷嬷的眼睛里好像带着刀子,让她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但是,宫里竟然专门拨了一个嬷嬷来指导方锦书。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她头上?
屋中的人实在是有些多,她这点小心思也没有被人看在眼里。众人都热络的说着话,方锦书更是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她要去净衣庵一事,众位亲眷在心头都是怜惜的。
这些至亲,谁不知道方锦书是司岚笙放在心尖尖上的幼女?从出生起,就是在蜜罐中泡着长大的,何曾经历过什么风雨。
哪里想到,从今年中秋开始,她就波折不断。
但眼下看来,方锦书未见憔悴,反而出落的益发好了。
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规矩仪态一丝不乱。屈膝时的弧度、唇边的微笑、声音的大小,都控制的恰到好处,眼神也很定,在这样的场合中,没有丝毫露怯。
这样端庄优雅的仪态教养,她们只在那些顶级勋贵家养出来的贵女身上见过。
她这样从容,简直令人忘记了她才是一名八岁的幼童!
方锦书这样出挑,在文官的女儿家中间,可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对方锦书来说,在前世受人朝觐的时候多了去,怎会露怯?
能取得眼下这样令人眼前一亮的成果,花嬷嬷的教习是一部分原因。过往的礼仪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之中,眼下这具女童的身子想要做到最好,也需要反复练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重要的是,有了花嬷嬷这个挡箭牌,她不用再收敛。
毕竟,她去净衣庵不止是为了求得一个好名声,还要借机获取今后的资本。
在那里修行的,都不是普通人,或是皇家血脉、或是太妃娘娘。她若是太弱了,根本不可能获得她们的看重,更遑论靖安长公主了。
长辈们说着话,郝君陌悄悄的问方锦书道:“书妹妹,那块印章你可喜欢?”
为了雕那块章,他还专门去找匠人请教了雕刻手法。像他这样的大少爷,只消吩咐一句,自有人替他做得尽善尽美。
然而他心头的那份悸动,不知在何时,悄然转变成了某种他不明白的情愫,爬满了他的心间。
这块印章,怎能假他人之手?
方锦书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笑着点头道:“很喜欢。这次见着了陌哥哥,正是要当面道谢。”
看着她忽闪着的长长睫毛,郝君陌忙别过脸去,一道可疑的红晕爬上他的耳廓,低声道:“书妹妹喜欢就好。若是得了别的好石头,我再给你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哪里敢再劳烦陌哥哥。”方锦书连忙推拒,道:“你学业繁重,刻章这样的小道,恐被人指做玩物丧志。若是被大姑父知道了,可是不好。”
她是在关心我吗?
听着她轻软的声音,郝君陌不禁这样想着,心里头美滋滋的。他当然知道,方锦书还年幼,顶多是出于对哥哥的关心罢了,但仍然很开心。
“明天你就要去净衣庵,不知道今年的生日还能不能在家过。”郝君陌觉得颇为可惜,道:“若是不能,这次的生日礼物,等书妹妹回来了我再补上。”
“陌哥哥有心了。”
方锦晖作为方家大姐,也招呼着前来的司慧娴等人。今日这场面,比过年时来的人还要整齐一些,孩子也多。
几个小辈之间说着话,长辈那边更热闹。
大家都是为了方锦书要去净衣庵一事而来,本着安慰探望的心理。但真到了这里,总不能当着司岚笙的面,说这件事不好吧。
何况当众人见到了这样出挑的方锦书,个个都放下心来,转了口风开始赞起来。
“那净衣庵岂是寻常人能去的?”方慕青笑得极为爽利,道:“也就我们家书丫头才有这等福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得极是,”许悦缓缓道:“这眼看着过了十二月,书姐儿就九岁了。再过一年,满了十岁就是大姑娘。这满京城里,到哪里去找书姐儿这样的姑娘,在太妃、公主身边长大。”
众人纷纷附和,听得司岚笙眉开眼笑。
她们说的,固然有夸大的成分,但这也是实情。
洛阳城中的闺秀不少,但哪一个在八岁这样的年纪就单独得了帝后的召见?又有哪一个,能有为英烈皇太后诵经祈福的荣耀?
在这背后,方锦书固然会吃不少苦头,但获得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有这么一个优秀出众的女儿,司岚笙的眼角眉梢处,满满都是骄傲和自豪。
又坐了一会,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非年非节的,哪个家里不是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们。此番前来,见到方锦书无恙,也俱都放下心来。
方梓泉从外院进来,手中提了一个锦盒,道:“我着人定了一双靴子,妹妹试试看,合不合脚。”
净衣庵挨着太陵不远,都在山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再有两个月就进入冬日了,方梓泉也不知道在庵里是个什么情形,只想着定然不如在家中烧了地龙暖和。
妹妹在家一向是穿绣花鞋,就怕抵御不了山里的寒冷。他才拿了方锦书的鞋底子,在外面定了一双高靴。方才人太多了,又都是女眷,他自觉已经长成男子,只来请了安便出去外院读书,便没有拿出来。
见儿子疼爱幼妹,司岚笙心头高兴,忙让红霞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织锦鹿皮靴来。
方梓泉倒是和方锦晖不约而同了,都替她准备了衣物,连颜色也都考虑到去庵堂,选了极其素净不打眼的颜色。
他不是女子,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为方锦书缝制,但这双靴子,从皮料到里衬、款式,都是方梓泉亲手挑的。
随身伺候着方锦书的芳馨接过靴子,蹲下身为方锦书试穿起来。
脚一放进去,就是柔软温暖的触感,方锦书讶异的问道:“大哥,这是用的是什么里子?”这种触感,绝不是普通的羊毛。
方梓泉笑道:“我想着普通的里子穿一段时间,压实在之后就不暖了,特意去寻了一圈。可惜还没到冬日,那些皮毛铺子里也没什么好料子。”
“倒是陌表哥听说我在找料子给你做靴,着人送了一张不大的银狐皮毛来。毛皮被箭伤过,但用来做里子倒是刚刚够。”
方锦书的心头更诧异了,之前见到郝君陌,他连提都没有提过这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暖和,替我谢过陌哥哥。”方锦书轻声道谢。
方梓泉含笑应下,却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一块皮子。”从小到大,郝君陌送给方锦书的各色物件,实在是不少,一块皮子算不得什么。
听到这句话,司岚笙的心头却打了一个突。回想着方锦书被拐回来后,郝君陌的表现。
如果说那颗亲手雕刻的鸡血石印章是为了赔罪的话,这块带着箭伤的银狐皮子,出现得未免太恰到好处。
郝君陌的年纪渐渐长了,看来在以后她得多加留意。这表兄妹之间的往来,最容易生出少年情愫。
她压下心头所思,笑着嘱咐道:“泉儿,虽说关系亲厚,该谢的还是得谢。你挑一样恰当的回礼,改日亲手送过去。”
“书儿只是他的表妹,能得他费心,你这个做大哥的,理当好好谢过。”
方梓泉有些诧异母亲的郑重,但既然是母亲的吩咐,自然好好的应下,回去想回怎样的礼才合适。
回到了翠微院,芳菲拆了方锦书的发髻,卸下钗环。这些日子的历练,她的手脚轻快伶俐了许多。
芳菲手上的老茧,也因为不再做重活,田妈妈还给了她一种香膏子每日涂抹着,变得不像往日那边粗糙。完全消失还需要一些时间,但至少不会担心刮着方锦书一头养得水润光滑的长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换下见客的衣裳,方锦书检查着要带去的行李。
一箱书、文房四宝、两箱四季衣物、一箱她用惯了的洗漱用具和换洗被褥、几张备用的银票和零碎银钱。对于一个闺阁小姐来说,这样的行李实在是可称得上简陋了。
这是在她特意嘱咐下收拾出来的。
她是去净衣庵为英烈皇太后诵经祈福,不是度假散心,行李越简朴越好。庵堂里的日子清苦,她若是大张旗鼓,只会令在里面生活着的太妃们心头不愉。
看着眼前两个贴身丫鬟,方锦书略作沉吟,道:“芳菲,明日你跟我一起去。”
她们两人都是从苦日子里过出来的,论起来两人都合适。但只能带一个丫鬟,她还是选择跟她一起共患难过的芳菲。
芳菲喜不自胜。
对她来说,只要是跟在方锦书身边,在哪里都不重要。
芳馨的情绪就有些低落。方锦书要去一年,她这个贴身丫鬟没了主子伺候,还叫什么贴身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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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方家最受宠的嫡出幼女,年节时长辈赏下的红包、哄得方老夫人高兴了她赏的好东西、方孰玉得了好物件时不时的也会想着她,更别提她进宫一趟得的御赐之物。
绢帛换回来的银子,司岚笙已经尽数给了她自己收着,总共有八百两出头。如今,她的私房称得上是方家孙辈的第一人。
芳馨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账册、一些金银锞子和两把黄铜钥匙。
她激动的看向方锦书,声音都有些发颤,道:“姑娘,您尽都托付给婢子?”那库房里,不止有好些精贵物件,更有几样难得的古董书画,和那八百两银子。
方锦书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声音清脆,好似从阴云中洒下来的阳光,直接投射到芳馨的心田。“我相信你。”
短短四个字,让芳馨激动不已。
她身世坎坷,差一点就死在了被甄家死死控制住的绣庄中。自卖到方家时,她怕方家不收,还刻意隐瞒了来历,被方锦书瞧出了破绽。
成为方锦书的贴身大丫鬟之后,她心头并不安稳,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半步,就被方家赶了出门,从此颠沛流离。对于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来说,哪怕保有自由之身也无用。她能进方家这样的好主家里,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因此格外珍惜。
方锦书待她,也未有什么特别之处。她从未想过,在姑娘心中,自己原来是可以托付如此重任的角色。
“请姑娘放心,婢子就算是死,也会护住库房周全。”芳馨的眼里是坚定的决意。
看着芳馨,方锦书心里明白,这个丫鬟往后只会为她一人所用。她温和地笑着,亲手将芳馨扶起,道:“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收服一个人的忠心,无须过多言语,更不是靠身契的约束。
看透本性,知人善任,赋予其权利和责任,这个人就是你的,抢也抢不走。
换了家常衣衫,方锦书吩咐芳馨:“去看看父亲可回来了,我要过去一趟。”
想到明日方锦书就要去净衣庵了,司岚笙心头是千般滋味,又是自豪又是担忧。连晚饭也吃得没有滋味,眼下更是有些颠三倒四,明明想说什么话,到了口边却忘记。
方孰玉握着她的手,道:“娘子放心,宗正寺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不会让书儿吃了亏去。”
司岚笙微微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要靠书儿自己。”待方锦书入了净衣庵,宗正寺也管不到那里。她眼下虽然成熟懂事了许多,但毕竟还年幼,让她如何能放心得下。
两人正说着话,芳馨来禀,司岚笙有些诧异,有什么话白日里不能说,得等到这个时候。难道,她那里出了什么变故,忙道:“让书儿过来。”
方孰玉看着眼底,安抚道:“别担心,书丫头是个主意正的。许是有什么事忘了说,这才特意过来讲一声。”
“父亲、母亲。”方锦书从容的见了礼。
见她举止有度,神情自若,司岚笙也就放下心头大石,问道:“书儿过来,可有事?”
方锦书呈上一本前朝游记,指着其中她特意批注出来的一段话道:“父亲,母亲,你们看。这位游学的士子在江南突发急病,两日之间便下不得床,呼吸困难。原以为再难回到京城,没想到一位路过的大夫将他治好。”
方孰玉和司岚笙对视一眼,女儿特意来说这件事,是个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展颜一笑,道:“女儿此去一年,对母亲的头疾很是担忧。偶然见到这则游记,便想着这天下名医不尽在京城,父亲若是遣人去寻访,或许能有所获。”
“江南人杰地灵,女儿在京中也偶有听说。如果真能寻到,帮助母亲解除病痛,女儿也就心安了。”京中虽然名医云集,但最顶尖的却都在太医院,寻常人根本就接触不到。
她小小年纪,这番话说得却实在是老成无比,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对方家而言,遣出几个人去江南寻访名医,算不得什么难事。
就算没有找到,这点损失,方家也还承担得起。
但方锦书心头清楚,只要方家的人到了江南,在刻意寻访之下,自然会打听到苏家的名号。那位日后名满京城的苏小神医,眼下就在江南,跟着他父亲四处行医。
为了让她提出的这个建议合情合理,之前她就提出了想看游记的要求,果然疼爱妹妹的方梓泉就找了好些给她送来。
江南钟灵毓秀,自古就是人文昌盛的富庶之地,在这些游记里面,倒有一半是和江南相关的。然后再在里面找出几篇与名医相关的文章,也就不难。
这个故事,方锦书在前几日便翻到了。
在她进净衣庵的前一夜拿出来,只因这个时候她说的话,父母会更加重视。
而方锦书之所以对母亲的头疾如此上心,是因为她知道,在几年之后,司岚笙的头疾一年比一年发作得频繁,剧痛难忍。
那时,夺嫡争储正到了紧要关口,为了不让方孰玉分心,她遣了太医常驻方家。但几位太医都回禀,她的病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今生,她不想再看到母亲受此痛苦。
女儿对自己的关心,让司岚笙感动的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瞧瞧我生的好女儿,才这么点大就懂得为母亲考虑了。”
方孰玉捻着胡须而笑,考虑的这般周详,岂能是一名八岁女孩所为?不过他将这一切归于方锦书在梦中过了先皇太后的十年时间,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父亲答应你,明日就挑出合适的人手,奔赴江南寻访。”方孰玉看着爱妻幼女,笑得很是温润。
解决了这一件大事,方锦书心头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既然父亲答应了,就会慎重对待。不管是为了母亲的病,还是为了对她的承诺。只是不知道,她的这个请求,会不会让苏家那位小神医提前来京呢?
算算年纪,苏小神医这会才是十岁出头的少年,还没有闯下小神医的名头,也不知医术如何。
不过,前去寻访的人想必会找到他父亲身上,这就够了。听说,苏小神医的医术,大半都来自于父亲的亲自传授。再加上他天纵奇才,又游历天下眼界开阔,才成就了他后来的盛名。
算算时间,苏小神医应正跟在他父亲身边行医。顺利的话,能提前跟他交好,这对往后的帮助非常大,他不仅仅是医术高明而已。
临睡前,方锦书在脑中响起最后一个念头,在接下来一年的净衣庵生活,会如她所愿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翌日,天还黑着,翠微院里就掌起了灯火。
芳菲、芳馨两人伺候着方锦书起床洗漱,院中的粗使婆子将行李运到二门外的马车上。
斋戒这七日不沾荤腥,并按照花嬷嬷的要求,除了学习规矩礼仪之外,整日就与佛香经书作伴。
梳洗完毕,在只着素净衣袍的方锦书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恬静安宁的气质。这般从容出尘,不似她这个年纪所有。
芳馨一时有些呆愣,直到芳菲唤了她一声,她才醒过神来。
钦天监占出的吉时在辰时三刻进入庵堂,净衣庵在西北面的邙山之中,从方府动身需要一个多时辰,所以方锦书才起得这样早。
她去净衣庵为英烈皇太后祈福,乃是大事。随着她的起身,整个方家都提前苏醒了过来。待她梳洗完毕,大厨房里的早饭也送来了。
司岚笙心疼女儿,虽然方锦书不能用荤腥,也变着法子给她做些好吃滋补的。餐桌上,一盅百合南瓜汤、几个素馅小包子、一小碗珍珠米饭、一盏燕窝粥。不但精致好看,还营养丰富。
庵堂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方锦书将这餐饭吃得干干净净,刚好吃饱。
“妹妹收拾好了么?”方锦晖进来问道,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来送妹妹。
“我好了,走吧。”
姐妹两人一起去给司岚笙请安,方梓泉、两个姨娘和她们的子女也都在此处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拜别了父母,方孰玉也不免殷殷叮嘱一番。
“大太太,宫中的人到了,正在老夫人处。”
司岚笙道:“知道了,正好一块过去。”
到了此刻,她已经在心头完全接受了这件事,将那些担忧的情绪压了下去,微微笑着牵起方锦书的手,往慈安堂而去。
该说的之前也都叮嘱过,方孰玉也没再多说,挥挥手让儿女们都散了。
方老夫人乃朝廷亲封的诰命,接待过几次宫中来使,此刻显得从容有礼。见司岚笙带着方锦书到了,便笑道:“书丫头是个懂事的,但年纪还幼小,就盼着公公多多关照。”
玛瑙捧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匣子过来,宫中来接方锦书的内侍看了一眼,便揣在了怀中,面上的笑容更盛了一些。
“老夫人说哪里话,贵千金是得了皇上夸赞的人,哪里需要我这样的人关照。”
“王公公太客气了,”
方锦书上前见了礼,拜别了祖母,便跟着他往二门而去。
方老夫人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头一阵酸涩,身子往后一歪倒在椅子上。司岚笙忙将她扶起,柔声劝道:“母亲万勿焦虑,书儿是个心头有数的孩子。”
“她再怎么能干,也才八岁。”方老夫人的眼角泛起泪光,哽咽道:“我这颗心哪……只要一想起她连生辰都要在庵堂过,就难受得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的这些,正是这些天来反正在司岚笙心头纠缠的话语。
得方孰玉开导,司岚笙已经想通了许多,心头也不如之前那般难受。此时便将方孰玉安慰她的话拿出来,好生劝慰着方老夫人。过了许久,方老夫人才从这种情绪中缓了过来。
芳菲扶着方锦书,借着天边微微露出的一抹浅蓝色晨曦,跟在王公公的身后。
能到朝臣家宣旨办差的,那都是在宫中有一定资历的老宫人,王公公也不例外。他走在前面,早已有技巧的打开了匣子,瞧见里面是一块水头极好的冰种翡翠。
以他的眼力,哪怕只有微光,也能分辨出这块翡翠的价值。没想到来方家一趟,收获比想象中丰厚,他的脚步益发放慢了一些,等着后面的小姑娘。
到了二门,王公公伸出手,让方锦书搭着他上了头一辆马车。他也跟着上来,芳菲最后一个爬了上来。
“四姑娘,这里到净衣庵还有一段距离,你在车上打个盹歇息着,快到了我叫你。”看在那块翡翠的份上,王公公愿意在职权范围内,给予方便。
方锦书知道他收了方家的好处,才这样关照她。当下也不跟他客气,软语道了谢,便靠在车厢里闭上了眼睛。
她毕竟年纪幼小,身体需要足够的休息。再说了,初到庵堂还不知会是个怎样的情形,养足了精神才能应对。
芳菲拿过车上一个紫色团花软枕给她垫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这辆马车是宫中派出,外表不起眼,但里面比方家自己的马车要宽敞舒适。出了方府,才刚刚天亮的街道上往来人马稀少,马车驶得很是平稳。
在这样规律的车轱辘声中,方锦书将两手平放在膝盖上,靠着后面的软枕,就这么合着眼缓缓睡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长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一般,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睡姿极好,头只是轻轻向后靠着,若不是传来她细细的呼吸声,都不敢肯定她已经睡着。
王公公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年纪的姑娘他见得多了,像方锦书这样沉稳的,他还头一次见。
原以为头一次离家,小姑娘心头该惶恐不安才是。他看在方家出手大方的份上,才提醒了她一句,没料到她当真能睡着。
她是心太大,还是个有成算的?
瞥了一眼方锦书随身伺候着的那名丫鬟,莫说跟宫中婢女比起来差得远,就跟那些普通大户人家的侍婢相比,也要差上一筹。
这么宝贵的丫鬟名额,这位方家四姑娘只带了个这样的贴身丫鬟吗?
王公公发觉,他竟然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小姑娘。
方锦书睡了,王公公也闭目眼神,芳菲自然也不敢言语,车厢里安静下来。
马车外面,是宫中派出来护送的一队侍卫。后面跟着的,是装着行李箱笼的方家马车。
天刚刚破晓,淡蓝色的天空中还镶嵌着几颗残星。洛阳城沐浴在这朦朦胧胧的晨光中,如同蒙上了一层轻纱。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踢踏作响,一路向北出了安喜门,朝着西北面驶去。
在他们的身后,洛阳城逐渐从夜晚中苏醒过来。金色的阳光将这座城市勾勒出一道金边,展露出雄伟的身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北邙山从西北延绵而来,雄奇壮阔。
远山连绵不断,如一条长龙飞向天边,巍峨雄壮。葬着先帝的太陵,便在邙山深处的龙脉汇集之处,由几名风水大师共同堪舆的风水宝地之间。
净衣庵的位置,就在洛阳城的西北面,太陵的东南面,邙山的半山腰处。
越往大山深处走去,山势越发险峻。因此,北邙山除了在山脚下的大片土地有农户耕种之外,在山势平缓之处就只有松溪书院。
净衣庵,是比松溪书院更为深僻的所在。
马车行驶到北邙山脚下缓缓停下,护送的侍卫翻身下马。方锦书早已醒来,此刻不过闭着眼睛在装睡。
王公公轻轻唤道:“四姑娘,四姑娘?”
方锦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应了一声:“母亲?”
看着她贪睡的神态,王公公在心头暗笑自己之前想多了。这就是个普通的孩子,还没开始醒事,心也忒大了,睡得这样实在。
“王公公?”方锦书清醒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是到了吗?”
“到山脚下了,离净衣庵还有一段距离。”王公公也没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心思,只想好好把这趟差办完。
芳菲先下了马车,将方锦书接了下去。
仰头望去,山峰之中云雾缭绕,峰顶若隐若现。秋日的森林五彩斑斓,有小动物从厚厚的落叶中跑过,传来噗噗之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山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鸟雀啾鸣,充满着勃勃生机。
方锦书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未进山,就感觉到这里的空气和京城的大不一样,沁人心脾。
带队的侍卫队长让队伍散开,两名侍卫在前面开路,其余人等俱都跟上。方锦书的行李也从马车上卸了下来,别的不说,那箱子书却有些沉重。
方锦书给了芳菲一个眼色,芳菲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张五十两银票,一张放到侍卫队长手里,另一张给了王公公。
“为了小女子,辛苦大人们跑这一趟。”方锦书笑容温和,声音清脆,在这样的山里,听起来令人格外舒服:“只是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她不缺银子,能用银子买到这些人对她的好感,就是值得。
和卫亦馨相比,她的身份不值一提,愈发要点滴的经营积累。王公公和侍卫都是宫中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到。哪怕从此再不相见,留下一个善缘也是好的。
她出手就是五十两,对一个六品文官之女来说,可谓是大方之极。
侍卫队长接了,爽朗笑道:“谢过四姑娘,给兄弟们买酒喝尽都够了。”
王公公自然也不会拒之门外,对他来说五十两不多,但有总比没有好。因为之前方锦书在马车上的表现,他很自然的将她的这个举动,归于是在出门前得了长辈指点,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这里到净衣庵还有一段上山的路程,王公公看了一眼方锦书,道:“四姑娘若是撑不下来,就跟我说一声。”
看天色,这会已经应该辰时了。为了不误了钦天监测算的吉时,他抱也要将她抱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条曲折的碎石小路在脚下延伸开来,蜿蜒着消失在丛林之中。芳菲扶着方锦书,紧跟着王公公的步伐,朝山上走去。
林中的小路忽而平缓,忽而陡峭,对方锦书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树梢草丛中还挂着白色的霜痕。幸好她穿着方梓泉定做的那双鹿皮靴,保护着双脚不受寒,也没有被路上碎石所伤。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方锦书光洁的额上已经沁出了晶莹的汗珠。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恨这具身子实在太过娇弱。
想她在前世,八岁已经能骑着小马跟在父兄身后狩猎,射猎野兔、山鸡等小动物都不在话下。而此时,虽然在方家时她刻意锻炼了,还有温补的药物相配合,也只是比她之前好上一些罢了。
“姑娘?”芳菲担忧道:“不若我背姑娘上去?”
她从小做农活长大,在山里也都跑惯了的,这点山路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
方锦书喘匀了气,挥挥手道:“不必。”
她是来给英烈皇太后祈福的,若是连这段山路都不能自己上去,未免会让庵中修行的人看轻了去。固然可以用年纪还小、身娇体弱来解释过去,但这样的开端不是她想要的。
王公公往后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眼下还有两刻钟,还来得及。若是时间快到了,就由不得方锦书自己的意愿了。
方锦书擦了擦汗,咬牙往上走去。
她只当自己是一具会迈腿的傀儡,忽略掉从身体传回来的所有不适。心跳加速、小腿处传来的疼痛、呼吸急促等等,都被她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给屏蔽、忽略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到高高的山门时,从净衣庵里传出来悠扬绵长的钟声。
辰时两刻,是净衣庵里开始做早课的时间。
此情此景,听着这样的钟声,方锦书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洗涤了一番。那些诸多不适,在这个瞬间都离她而去,唯有对灵魂的震荡徘徊不去,空灵而悠远。
她顿住了脚步,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神情虔诚而慈和。
在前世她原本是不信佛的,但重生之后,这等离奇的经历不得不让她对上天心存敬畏。佛祖,或许也代表着上天的意志。
初升的阳光从林间洒下来,投射到她稚嫩的面颊上,配上她的表情,令人心头一阵恍惚。就好似这个女童本不属于这人世间,而是佛前的童子,沐浴着佛光一般。
王公公在心头掐着时间,回头朝方锦书望去,正想催促她加快脚步,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到。
在之前,他对方锦书梦到先皇太后一事,是半点不信的。只是皇上都信了,他这个内侍当然不能表达出半分不信来,还特别热切。
但在此刻,他不由在心头嘀咕:难道,先皇太后托梦一事是真的?眼前这个女娃,看起来真的与佛有缘。
整支队伍停了几息,又重新前行。
王公公也不再提要将方锦书抱上山的话,只在心头默默掐着时间,计算着行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终于,“净衣庵”的匾额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里是山中平缓的一处山坡,庵堂的黑瓦白墙朝着两翼徐徐展开,呈怀抱之势。从这里望去,里面的层层屋宇清晰可见,树木景致点缀其间。
早课的诵经随风传了出来,一种佛门才有的庄严肃穆之感扑面而来。
比之香火旺盛杏墙青瓦的大悲寺,净衣庵更有佛门净地的禅意。这座历经几百年的庵堂,静静的伫立在深山之中,在天地间觅得一方安祥,听风雨、听山语。
王公公看了一眼天色,在心头松了一口气,好歹没有误了吉时。
从里面迎出来一个灰衣老尼,她面容清瘦,行走之间颇为矫健,正是此间主持静尘师太。她出门半步,稽首道:“可是方家四姑娘到了?”
侍卫队长上前一步抱拳道:“奉太后娘娘懿旨,护送方家四姑娘到此,有劳师太相迎。”
静尘师太做了一个手势,道:“请四姑娘入内。”
方锦书上前见礼,道:“小女子见过师太。”说罢和芳菲一道,跟着带路的女尼往庵堂内走去。
“大人们一路辛苦,还请在前院暂且歇息片刻,用过斋饭再走。”
净衣庵里全是女尼和皇家在此修行的女修士,男子一个都不能入内。就算是宫中派出长年驻扎在此的侍卫,也都是在庵堂墙外设下哨点,巡逻护卫,不得入内半步。
他们日常落脚起居之处,便是静尘师太口中的前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公公拱手谢过,和侍卫队长一起朝着前院而去。
净衣庵的斋饭不像大悲寺一眼有名,是真正的粗茶淡饭。但既然来了,主持又开口留饭,这等好意若是拒绝了,双方的面子上都不好看。一顿饭而已,并不是忍不了。
想到这里,王公公不由在心头同情起方锦书来。才八岁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这么吃上一年,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方锦书跟着带路的女尼一道往里面走去,只听到诵经声阵阵,一路上没有瞧见一个人。
带路的女尼法号叫做彗音,十多岁的年纪,比方锦书高出一个半头,是主持收留的一个孤儿。像她这样身世的,在庵里还有好几个,都是被放在庵堂门口抛弃的女婴。
她从记事起,就在这净衣庵之中生活,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静尘让她来给方锦书带路,也是看在她们年纪相近,容易交流的份上。方锦书是宫中下了旨,进庵中为英烈皇太后祈福的,她不会特别优待但也不会故意为难一个小姑娘。
彗音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外面来的小姑娘,一路上好奇的瞥着她。见她目露疑惑,便道:“四姑娘,这会师姐师姑们都在大殿中做早课,之后就会热闹了。”
方锦书跟她互通了姓名,笑道:“原来是彗音师姐,谢谢师姐提点。”
到了后面一排房舍前,彗音推开其中一间进去,道:“这院子里住的都是我们音字辈,你们两人住这一间就行。”
方锦书环视了一眼,室内靠墙在一左一右各放了两张床,中间是一张方桌、两张条凳。另一边有两扇窗户,窗户下放着一个挂衣服的架子,下面搁着洗漱用的盆子等物。
屋中陈设简单朴素,但胜在洁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人使用的房间能这般干净,不用说一定是有人提前打扫收拾过。方锦书给彗音道了谢,让芳菲将手中挽着的包袱放在方桌上。
“四姑娘你先歇着,待师姐们下了早课,我再多叫上几个,去把你的行李搬进来。”彗音对这个外面来的小姑娘充满了兴趣,有一肚子话想问问她。
但见到她因为爬山而潮红的面颊,额头上的汗迹,便体贴的不再多问,留给她收拾歇脚的时间。
芳菲端着盆子出去,打了一盆井水进来,道:“姑娘先将就着擦擦脸,回头我再去仔细找找,什么地方能打到热水。”
山中的秋日透着冷意,哪怕是洒下来的阳光也驱散不了。
方锦书接过芳菲拧干的毛巾,指尖处的冰凉刺得她一个哆嗦。抿了抿唇,她控制住身体的反应,擦起脸来。
两世加起来,她也没有在这样的气温下洗过冷水脸,但既来之则安之,她必须要适应。对这庵中修行的女尼太妃来说,她一个黄毛小丫头,什么都不是。
何况,这里未必会有热水。
用凉水净完头脸,寒冷令方锦书清醒许多。芳菲蹲下身子替她除去鹿皮靴,看见她的后脚掌、脚趾处都磨红了皮,还起了两个水泡。
芳菲心疼的将她纤细的脚放入怀中,暖了暖才重新给她换上一双轻软的布鞋。鹿皮靴能保护双脚,奈何方锦书的肌肤太过娇嫩,还是布鞋更服帖。
将包袱中的随身物品搁置好,外面也逐渐传来了人声,想来早课已经散了。
“姑娘,你先坐一会,我去将行李抬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坐在床上,斜靠在墙上点了点头。不是她到了这里还摆小姐架子,实在是方才爬上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从大腿往下,酸疼难忍。
过了半晌,芳菲和彗音便抬了一个箱笼进来,还有些和彗音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尼,也帮着抬行李。她们见到方锦书时的神情,和彗音差不多,都充满着好奇。
初来乍到,方锦书也不能只坐在床上看旁人为了自己忙活。忍着不适下了床,和芳菲一道收拾归置行李。
打开其中一个箱笼,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两匣子豌豆黄,方锦书笑道:“我从家里带了些零嘴来,给小师父们尝个鲜。”
这是司岚笙为她备下,用来拉拢人心的。
彗音打开盖子,鲜香的甜味便飘了出来。一块块做成梅花形状的豌豆黄,看起来细腻得如同豆腐一般,精巧可口。
“这么漂亮,真是用来吃的?”
方锦书含笑点头,拈了一块递给她。
彗音托在手中打量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一众小女尼神色紧张的看着她,其中一名年纪最小的还咕咚一声吞了口水。其余众尼也顾不得责备她,只眼巴巴的等着彗音的反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彗音闭上眼睛慢慢品着,那一小块豌豆黄在她口中化作一股甜蜜的清香,沿着喉咙而下。芬芳中回味着来自蜂蜜的香甜馥郁,这种细腻的口感,她从来就没有品尝过。
半晌后,待最后一点甜蜜从舌尖散去,她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望着众尼道:“实在是太好吃了!”
“真的吗,真的吗?”一众女尼惊喜连连。庵中的饭菜少盐寡味,更别提这样的甜点。
芳菲忙将匣子端到她们中间,一人拿了一块,捧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看着这情形,方锦书笑道:“若是知道小师父们爱吃,我该多带几匣子上来才好。”
彗音已经吃完属于她自己的那块,意犹未尽道:“叫师姐就好,别这么拘束。一块就很好,师傅说过,出家人不能有贪念。”
方锦书从善如流的叫了师姐。
这些年纪相近的小女尼,凑在一起也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孩。吃光了方锦书带来的豌豆黄,对她的态度热情起来,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自报了名字,又为方锦书介绍起庵堂的情况。
音字辈的这个院子里,一时热闹的很。
与这里隔着两个院子的一处连绵的院落里,住着先帝留下来在这里清修的太妃娘娘们。这里的陈设布置,比普通僧房要好上许多,也有杂役妇人在这里听候使唤。
太妃娘娘的位份毕竟摆在这里,总不能让她们和普通女尼一样劳作。在她们身边,有愿意在庵堂里伺候的宫女嬷嬷,也有从外面进来的农妇做些挑水砍柴的粗活。
她们每日只管诵读佛经,研读佛法便是。她们的法号,是跟静尘师太同辈,都是静字辈,是她的师妹。
听见从院子外面传来女孩们热闹的声音,静和放下手中拈着的佛珠,唇边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望向窗外院中洒下的点点阳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家四姑娘到了?”
伺候着她的宫女轻声应了:“是。”
在庵中的时光悠悠,日复一日。清净、幽深,宁静,好似一潭死水。
方锦书的到来,对净衣庵来说,就像一粒小石子击破了这片平静得近乎死寂的水面。关注着她的人,远比她自己所预料的要多。
静和是先帝后期才纳下的嫔妃,此时也还不到四十岁。
没有诞下子女,昔日在宫中的那些雄心壮志早已随着先帝而逝去。妩媚而精致的面容,被这庵中的日子打磨得益发平和。
才进庵不到一年,她却觉得好似自己一生都在这里一般,心境的变化让她自己都不曾想到。
听到女孩们如银铃的笑声,唤醒了她关于青春的记忆。她在这个年纪时,又在做些什么呢?不管在做什么,也不会在庵堂中吧。
这样想着,她对这位才八岁就来给英烈皇太后祈福的方家四姑娘,心头也升起一丝好奇。
庵里的太妃不止她一人,有这样想法的也不止她一人。
用过了午饭,彗音在门外唤道:“方锦书,主持要见你。”
方锦书应了,让芳菲就在房内等着,自己跟着彗音去见静尘师太。这里不是在家中,带着芳菲到处走未免不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尘师太的房间同样简朴,唯一不同之处,只她一人居住而已。
见她来了,静尘开门见山道:“今儿你也累了,且先歇息一日。从明日起,和我们一道作息。早课后,你去英烈皇太后的灵位前诵经到午时。晚饭前有晚课,其余时间可自行安排。”
这便是说,方锦书的任务按庵中规矩进行早课、晚课,和上午在英烈皇太后的灵位前诵经,其余时间都可以自行安排,这比庵中的尼姑都要轻松。
对于净衣庵来说,方锦书只是临时来做客的客人,也就没有给她安排劳作的活计。
而庵中的众尼,起床后便各司其职。进行挑水砍柴、洗衣洗菜等一天的劳作,完成后才能用早饭做早课。完不成的,赶不上饭点,也只能自认倒霉。
方锦书敛礼谢过,道:“请师太赐下法号。”
听到她主动要求法号,静尘师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神情诚恳,略作思忖后道:“你的名字里有个书字,就叫做书音吧。”
“书音谢过师太赐号。”
静尘的面上浮起温和的微笑,道:“有什么不惯的,你尽管说。”方锦书这么乖巧,又是庵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让她情不自禁的想多照顾她一些。
别了静尘师太,方锦书回到自己房间内。
芳菲已经将寝具铺好,问道:“姑娘,先午休吧?”
她们带来的床单被子,方锦书特意做了要求,用普通的素罗织成,颜色也是很常见的豆绿色,丝毫不打眼。和方锦书带来的换洗衣物一样,面料舒适柔软,款式简单大方,都没有熏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庵堂里,就要守佛门的规矩。
连太妃娘娘们在这里也穿僧衣,她这个临时的客人最好谨言慎行。
午休起来,彗音唤芳菲去领了两件僧衣回来。方锦书换上,将长发在头顶上挽了一个发髻,藏在僧帽之内。
僧衣有些大了,芳菲替她将袖子挽了好几圈才露出双手。下摆也太长,走动之间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衣襟。
方锦书脱了下来,让芳菲找出行李中的针线盒子,将下摆和袖子都改短。学堂里孟先生教的就是女红,她别的不行,改短这样简单的事还难不倒她。
芳菲面有愧色,道:“若是芳馨跟着来就好了,婢子实在是无用的很。”有芳馨那一手好针线,哪里需要姑娘亲自动手。
方锦书正穿针引线,将袖口往里抿好了边准备缝制,闻言笑道:“这有什么,你和芳馨各有各的好,不要贬低了自己。”
见她情绪低落,方锦书问道:“在家里,肉包子吃够了吗?”为了她这个心愿,可是让人买了好几次肉包子回来。
芳菲面上一红,道:“姑娘你又来打趣婢子。”
方锦书放下手中针线,道:“你看,你这么爱吃肉包子,都肯跟我来这里,这就是你的好处。”
芳菲臊得满面通红,支支吾吾道:“婢子,婢子想着出去后会有更多的肉包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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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同院音字辈的女尼都出去各自忙活。
除了到这里修行的太妃娘娘那里有杂役妇人之外,庵堂里所有的活计都得女尼们自己来。
净衣庵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庵堂,因在深山之中与世无争,免受战火侵袭。每逢战乱之时,就有好些走投无路的妇女来此出嫁为尼,庵堂的规模也一再扩大。
到了眼下,光是女尼就有八十余人。这么多人要吃要喝,相应的活计也就不少。
净衣庵成了皇家庵堂之后,每年都会从皇帝内库中拨银子过来。但这笔银子,开销了太妃娘娘们的吃穿之外,再除去修葺房屋等花用,剩下的也不多。
静尘师太主持庵堂已经几十年,一向简朴惯了,也没有指望着用朝廷的银两过日子。依旧沿袭着往日一贯的作风,后庵的那一大片菜地,是庵中女尼主要的食物来源。
所以,包括静尘在内,所有女尼们排了值,轮流去菜地施肥捉虫松土。不去菜地的,也要洗衣摘菜做饭,忙活的很。
方锦书看着外面安静的院子,听着远处传来的劳作响动,道:“芳菲,你出去转转,有需要人手的就顺手帮上一帮。”
芳菲停下为她揉捏腿脚的手,道:“好,婢子这就去。”
起身理了理衣服,她到门后寻了一根上门的门栓放在方锦书手边,道:“给姑娘防身。”她在心头不放心方锦书一人留在院内,但姑娘的吩咐她自会听从,便找来一根暂时充作武器的门栓来。
看着那根粗如儿臂的棍子,方锦书心道:你是哪里来的信心,认为我能拿的动这根棍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箱笼中拿了一册书出来,她坐在窗下认真研读。这头一日虽然清闲,但她也不想浪费这大好光阴。
待到天色擦黑,芳菲和彗音几人一同回了院子。见她在窗下看书,彗音笑道:“书音,天快黑了,仔细眼睛。”
方锦书笑着道了谢,看她们都将僧衣扎起,下摆处还有泥点,便问道:“这是去了哪里?”
“地里的萝卜生苗了,我们摘了回来做晚饭。”彗音笑道:“还要谢过书音将芳菲借出来,她做起活来是一把好手。”
彗音在心头奇怪,不是听说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养得精贵,怎么这个芳菲对农事如此熟悉。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她也就没有多问。得一个免费的劳力,这种好事道谢都来不及。
到了晚间,芳菲从大厨房里打来的饭菜里,果然有青翠欲滴的萝卜苗。用菜油将剁碎的蒜末爆香之后,就那么炒了几铲,因为食材新鲜闻起来香喷喷的,丝毫不比方府里精心制作的菜肴差。
另外还有一个莲藕素汤,一碟糟辣椒。米饭里,和着黄橙橙的碎玉米粒,冒着袅袅热气。
看着方锦书吃得香,就着菜一连吃了两碗饭,芳菲这才放下心来。
她自己没有关系,这样的饭菜已比她在家中时好上许多。但见识过方府的饭菜后,她实在是担心方锦书吃不饱。
论起来,方锦书这两世都没有用过这样简单的斋饭。但她心头更明白,如果不能尽早适应,挑三拣四之后,遭罪的只会是她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在饭菜虽然简单,做菜的女尼手艺却不差,将这些新鲜食材的味道发挥出了个十成十。虽然没有荤腥,一顿饭吃下来填饱肚子没有问题。
夜里风凉露重,庵里提供的油灯光线昏暗,在其间生活的众人尽都早早歇下。芳菲从大厨房里打来了热水,两人洗漱后便灭了灯,钻进厚实的被窝中。
这个时辰,比方锦书一向习惯的时间要早。躺在被窝里虽然暖和,但方锦书却没有睡意,便问起芳菲这庵堂的情况。
芳菲下午出去转了一圈,还去菜地里帮了忙,心头大致有数,道:“这里挺大的。前面是大殿,中间有一个好大的庭院,四周也都是供奉着佛像的偏殿。”
“我们住的属于僧舍,再往里走是太妃娘娘们清修的地方。彗音跟我说,她们一般都不出来,让我也不要靠近,就怕得罪了贵人吃罪不起。”
“后庵里是厨房,还有一大片菜地。快入冬了,眼下栽种的都是应季耐寒的萝卜、白菜。再往后走还有一片桃林,据彗音说在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野花和桃花,可漂亮了!”
说到这里,芳菲的声音黯淡下来,道:“可惜我们来晚了,桃子都过季了,没吃完的也都挑下山换了米粮。圆音说,后山的桃子味道最好,又脆又甜,个头还大!”
“圆音是谁?”
“就是那个脸圆圆的,年纪最小的女尼。”
方锦书仔细想了想,笑着问道:“莫不是看着豌豆黄吞口水的那个?”看起来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脸上肉嘟嘟的甚为可爱。
“正是。”芳菲翻了个身看着方锦书,道:“姑娘也记得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点点头,看来这个圆音和芳菲都是同道中人,难怪两人才一下午就聊开了。
“对了,姑娘。”芳菲忽然记起一事,道:“我问过彗音了,这里只有晚间厨房里才烧热水。沐浴的话,一周才能一次。”
“早上起来都是用凉水的,这可如何是好?”
在她临走之前,司岚笙对她千叮万嘱了,方锦书自小身体娇弱,一定不能着凉。可没有热水,这院子里又没有单独的炉灶,可怎么办才好。
方锦书浅浅一笑,道:“这有什么,她们能用凉水洗,我也能。”
“那怎么一样?”芳菲急道:“大太太说了,姑娘身子不好,得好好养着。”
“我可以的。”方锦书的声音很淡,却充满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种坚定,奇异的抚平了芳菲心中的焦虑。
两人又轻声说了一会话,才沉沉入睡。
也许是早睡的原因,整座庵堂的女尼都起得特别早。天才蒙蒙透出一些亮光,院中就响起了人们活动的声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芳菲起了床,将衣物都放到被窝里暖和之后,才给方锦书穿上。打了井水进来,清冽的水面中透着刺骨的寒气。
方锦书吸了口气,在心中为自己鼓气。不过是洗冷水罢了,这样小小的困难若是都不能克服,还想什么今后。凉水刚刚上脸时,寒气扑鼻而来。她的皮肤娇嫩,一个呼吸之间便被冻得通红。
咬咬牙,她用罗帕反复在面上揉搓,寒冷才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烧地龙还暖和的热气,手、脸都暖和过来。
洗漱完毕,芳菲从厨房提来了早饭,两人就在屋中用了,方锦书随着彗音等人一道,去大殿中做早课。
芳菲只是伺候她的丫鬟,算不得修士。和那些进来在太妃娘娘院子里做杂役的农妇一样,都只留在院子里,做着收拾院落等活计。
静和让伺候她的宫女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大殿,一眼便看见那个传闻中的方家四姑娘。
她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激赏。
方家这闺女不单只模样出挑,小小年纪这周身的气度礼仪都是不差的。
不到片刻功夫,大殿中人俱都到齐。在静尘师太的主持下,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方锦书初来乍到,或许是疏忽了,无人跟她提及早课的内容。便也就学着众尼的样子,在蒲团上盘腿坐下,跟着念诵《楞严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是来净衣庵诵经祈福的,若是对佛经不熟,岂不是有欺君之罪。
在方府,她就已经将《楞严咒》《大悲咒》《心经》等流传甚广的佛经,进行了提前研习。花嬷嬷来教导了她七日的规矩,其中也包含督促她学习佛经。
对于佛经,前世的她陌生的很。但这样临时抱佛脚下来,不说精通,念诵自然是不成问题。
《楞严咒》念诵完毕,静尘师太唱了《戒定真香》,接着起腔唱“摩柯般若菠萝蜜”三遍,再唱了赞偈,殿中众人开始念诵《心经》。
这都是每天早上要做的功课,除了方锦书,其他每个人都熟稔无比。众人齐诵佛经,语调平缓,四下寂静,唯有这座庵堂在静静聆听。
做完早课,众尼散去。
静和在临走了看了方锦书一眼,道:“小丫头,空了来我院子里玩。”在庵中岁月寂寥,好不容易多了这么个小丫头,也算有点乐子。
加上前世,方锦书的年纪比她要大上许多。只是在此时,她也只能敛礼道:“书音谨遵师太之命。”
静和笑了笑,出了大殿。
静尘师太亲自带着方锦书往后殿而去,她步伐极快,方锦书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见身后的动静,静尘师太缓下脚步等着她。在庵里,她都习惯了这样走路,忘记了这位刚刚进来的书音只是个官宦家的大小姐,跟不上她的步子。
只是她不善言辞,也没有安慰方锦书,只是将脚步放慢了许多。
方锦书赶了上来,小跑了一段距离,小脸显得红扑扑的。她仰着头问道:“师太,母亲常说我身子弱,得好好养着。可书音看着,师太的身子骨比我都好上许多。”
她的声音清脆,在这样的清晨中听起来分外讨喜,连静尘师太也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回答道:“身子骨不是养出来的,是练出来的。”
“哦?”方锦书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怎么练?”
静尘师太停下脚步,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摇摇头道:“你不行,先天根骨太弱,就算苦练也只能强健体魄。”
强健体魄?
方锦书正在苦于身子太弱,一直找不到方法。前世的她打小习武,身手矫健,从来没有为体弱操过心。听到这句话,无异于天降纶音一般,忙问道:“师太,我想要跟着你练习。”
静尘师太是这庵堂主持,平素里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这庵里的日常事务有同辈师妹帮手,但大小事务都还需她决断,哪里有这个时间。
只是眼前这个孩子玉雪可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她却不忍说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看出她的犹豫,扑通一声跪下,恳求道:“书音在家中时,常见到母亲为了我的身子操心,就在来之前,我还服了大半个月的汤药。”
“求师太教我,书音愿意吃苦,不会给师太添麻烦。”
原来她想将自己身子练好,是因为不愿见到母亲为她伤神吗?这一片孝心,令静尘师太动容。沉吟片刻后,她道:“每日在早课前,我和师妹会在桃林中晨练。你若是起得来,就一起来。”
在她想来,方锦书只是小孩子。晨练这么辛苦,也许坚持几天就不行了,比直接拒绝她强。
到了后殿中,静尘师太推开一间紧闭的殿门。
里面燃着一盏长明灯,杏黄色的帷幔中,供着英烈皇太后的灵位。灵位前面,设了一个香案,地上放着一个草编的蒲团。
“看着我。”
静尘嘱咐了一句,上前先是用一块白绢擦拭了灵位、香案,清扫了地面。接着检查了长明灯中的灯油,最后燃起三炷香插入香炉之中,在蒲团上盘腿坐下,口中念诵《心经》。
她的动作认真细致而娴熟,显然在方锦书没来之前,英烈皇太后的灵位,是她在亲自扫尘诵经。
“知道怎么做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点点头,事情并不复杂,她已经暗暗默记在心间。
“你做一遍。”她毕竟只有八岁,静尘还不放心。
方锦书应了,照着仔细做了一遍。只是她人有些矮小,要搭着凳子才能够到英烈皇太后的灵位。
静尘点了点头,将怀中抱着的经书交给方锦书,道:“从今天起,这里就交给你了。这些经书你可选着念诵。若是累了,给英烈皇太后讲一讲故事也行。”
“讲故事?”方锦书讶异问道。
静尘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道:“据庵中上一任主持讲,英烈皇太后很喜欢听晚辈将一些天下大事,乡间趣闻。”
英烈皇太后还没到达京城就已经薨逝,不知道静尘口中的这位主持是从何得知她的喜好。也许,是听先帝爷所说。
“只要心中装着崇敬,诵经和讲故事本无差别。”
这间后殿很是僻静,平常也少有人来。静尘将洒扫用具、净房、茅厕等位置都一一告诉了方锦书,便离此而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留在这里,看着先皇太后的牌位,在心中喃喃自语:“先皇太后,您若在天有灵,当知道我的苦衷。”
“我借您老人家的名头一用,在此向您立誓,绝不会胡作非为害人性命。还望您在天之灵庇佑,我能得偿所愿。”
说罢,她趺坐在蒲团上,潜心将自己背熟的佛经都诵读了一遍。拿起静尘师太留下来的经书,选了其中一卷《妙法莲花经》开始研读。
这册经书她也是第一次见到,里面好些字都不认识。
她一边读,一边思索。好像将英烈皇太后当做了自家长辈一般,不时还问着一些问题,旋即又自己回答。将不懂的地方作了记号,方锦书打算带回去请教精通佛法的师太。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丝毫不觉得太阳已经慢慢爬上了头顶。
静尘师太在中间抽空过来看了一次,她担心小女娃没个定性。偷懒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不小心损坏了灵位,就是天大的罪孽。
见到方锦书在灵位前研读佛经,她才放下心来,再次离去。
过了午时,芳菲见方锦书迟迟不归,问明了方向便朝着后殿而来。
“姑娘,该用午饭了。”
方锦书这才醒觉,放下手中佛经,笑道:“却是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将佛经都交给芳菲抱着,她动作轻巧的退出门,将房门掩好。才和芳菲一道,回到她们居住的僧舍之中。
午休之后,她照旧在窗下看了会书,问道:“你还要去菜地吗?”
芳菲点点头,道:“彗音已经提前约了我,左右我这会也没什么事,也就有两把子力气。”她笑容闪亮语气自信,在方府时她要循规蹈矩,远不如这里能施展手脚。
“我也去看看。”
芳菲大惊,道:“姑娘去做什么?菜地不止辛苦,味道也不好闻。”
菜地里用的肥,都是在山脚下农户里买来沤好的牛粪,浇在地里味道实在是不佳。她也就算了,从小闻到大没什么不惯,姑娘这么金贵的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那有什么?”方锦书笑笑,从凳子上跳下来,蹬上那对鹿皮靴,道:“还不快走?”
既然重活一世,这些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她都想要亲眼看看。眼前的这每一寸光阴,她都倍加珍惜。
见她坚持,芳菲也无法,只好和她一块走了出去。暗自在心头下定了决心,到时让姑娘看着就好,一定不能让她下地。
听到她要去,彗音等人的反应倒没有芳菲那般强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脸蛋肉呼呼的圆音高兴的很,想着昨天吃过的那块豌豆黄,俨然已经将方锦书视作了自己人,悄声道:“我知道那边有个地方最好玩,回头就带你去。”
她年纪小,干不了太重的活。音字辈的师姐们也都护着她,她也就摘些菜,做一些跑腿的轻省活计。
方锦书笑吟吟地应下来,圆音愈发高兴。
往日她是这里最小的一个,这会来了个比她更小的,她立刻有了当大姐的派头,拍着胸脯道:“跟着我,保证你有好玩的。”
又被人当小妹妹了呢!方锦书在心头暗暗想着。
不过,这样的感觉也蛮不赖的。
音字辈的女尼年纪和她在学堂的同窗差不多,最大的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但她们心思澄净,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机,相处起来十分的轻松愉快。
这种愉悦,跟她在灵魂深处遥远的记忆相呼应起来。但隐隐绰绰之间,这种感觉并不真切。
压下心头悸动,方锦书和众尼一道,到了菜地边上。
菜地里,有好几个年长的女尼正在菜地中劳作,见她们来了,便分派起任务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片菜地供应着全庵堂的蔬菜,一眼望去竟有种看不到边缘的感觉。
芳菲所说的那块萝卜地在中间,更远处还有女尼在其间松土,准备播下豌豆、胡豆的种子。松土是个体力活,地方又大,没个两三天不能完成。
这一切看在方锦书眼里,满满都是新奇。
前世她贵为皇后,也会在春季播种祭祀时换上轻便的服装,和皇帝一道拿起锄头,象征性的松土后播下种子。但那毕竟只是仪式,礼部的官员也不可能当真让帝后去做农活,只是做个样子。
此时的身临其境,她才真的有了农人的体悟。
“书音怎么来了?”一名中年女尼讶异地问道。方锦书来庵堂一年,在净衣庵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她们也都知道主持并没有给她安排这些粗活。
彗音笑道:“她想来看看,我便带她来了。”转头叮嘱圆音道:“圆音,你带着书音在附近转转。”
一个芳菲能顶上两个圆音,她不介意多照顾一下方锦书,人家毕竟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女儿。
芳菲不放心的道:“姑娘,您千万别到地里来,想看什么婢子给您采回来。”
方锦书笑道:“你放心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身份毕竟与众人不同,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添乱。能亲眼见到耕种,她就心满意足,和圆音一道往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上走去。
两人说说笑笑,圆音带着她来到一个凹陷处,指着那里堆着的干草,神秘一笑道:“书音,你猜下面有什么?”
左右不过是小姑娘喜欢的一些玩意,方锦书心中这样想着,口中却问道:“我可猜不着,圆音你快说。”
圆音扒开干草堆,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头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来,放在方锦书的眼前,兴奋的问道:“你看,漂亮吧!”
方锦书仔细一看,里面有两颗色彩斑斓圆润的鹅卵石,还有一支嵌着如龙眼大东珠的缠枝金钗。她在心头微微吃了一惊,这样的金钗,圆音是从何而来?
今日早课时她留意了,清修的太妃娘娘们虽然留着头发,但一应钗环全无,只简单的盘了圆髻在脑后而已。
这样品质的金钗,绝不会是庵中女尼之物,只会属于那些前来清修的太妃娘娘们。
她忙将这个盒子盖上,拉着圆音蹲下身子,道:“这附近没有河,怎么能捡到这么漂亮的鹅卵石?”
圆音心思单纯,她怕一来就问珠钗吓到了她,便先问一个简单的问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十天半月的,我们会跟着师父下山,到山脚下的村子里换一些米粮。庵里没有出产时,就拿着银钱去买。”
“去村子里会经过一条河,里面有好多小鱼,这些石头也很多。”圆音扁了扁嘴,道:“你是没见着,河中间的那些更漂亮,亮晶晶的。若不是师父不允,我还能拣几块回来。”
“水火无情,万一被冲走了可怎么办?你师父说得对。”方锦书接着问道:“那支珠钗呢,是在哪里捡到的?”
圆音偏着头想了想,道:“好像是在那边的一个院墙外面,我也记不清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太妃娘娘居住的那一片院落。
可是,根据芳菲打听得来的消息,除了早晚课,太妃们轻易不会走出院子。而做早晚课的时间,她们并没有戴这些宫中的首饰。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缘故。
“漂亮吧?”说起她的宝贝,圆音展齿笑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珠子,赶紧藏起来。”
她并不知道这支珠钗的价值,只觉得漂亮好看。
“没有告诉过旁人吗?”方锦书问道。
圆音摇了摇头,悄声道:“这是我的秘密。你知道了,也不许说给旁人。”在她单纯的心中,从来就没想过这支珠钗为谁所有,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这等等问题。
方锦书在心头松了口气,幸好别人还不知道。
看来,她得去各位太妃娘娘院里都走上一遭了。这样的珠钗会遗落在院墙外面,背后的因由值得深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怕就怕,这其中的隐情不可告人。
她也想过将这件事放下不管,就算庵堂里出了什么事,也和她一个八岁小姑娘没有关系。
但一想到静尘师太对她的照顾,彗音圆音对她的毫不设防,她就不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既然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都想查个究竟。如果真有什么不好,也能为净衣庵尽一分心力。
让圆音将木头盒子放入干草堆中,埋得更深了一些,方锦书才装作没事人一样,和圆音四处游逛起来。
圆音是个天真活泼的性子,一朵野花、一根狗尾巴草都能令她开心半天。
方锦书采了一些野菊,和一些不知名的香草编在一起,做成了一个花环给圆音戴在头上。直把她乐得合不拢嘴,戴着跑去跟地里的彗音面前显摆。
共享了同一个秘密,在圆音的心头,方锦书俨然成为了她最好的小伙伴。
从田地里回来,吃过晚饭,做了晚课回房,方锦书在心头暗自揣摩着,那支珠钗的主人究竟是谁?
翌日仍然早起,早课之后到英烈皇太后灵位前诵经。午休之后,方锦书手中抱着那册《妙法莲花经》,到了第一个向她发出邀请的静和师太院子门口。
这件事情,她只能隐秘的调查。静和师太既然对她说过让她来玩的话,她来这里就不算突兀。
“小丫头当真来了?我还怕你不来呢。”静和坐在树下碾磨着手中药粉,她闲来无事,在院中开辟了一小块药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见了礼,笑道:“母亲教导我见着师太们要恭顺,我也想请教师太佛经。”
太妃已是她们俗世的身份,此时自然不便提起。静和示意她坐到身边,道:“小小年纪读什么佛经,也不怕读成个呆子!”
“可我就是来给英烈皇太后诵经的呀,总不能每天都诵读我自己会的那几册吧!”方锦书苦着脸道:“就怕先皇太后听烦了,恼了我。”
方锦书戴着僧帽穿着僧衣,衬着她稚嫩的脸颊,越发是软软糯糯的一团。这么个小女娃,一本正经的说着佛经,静和看在眼里觉得极为有趣。
接过她手里的佛经,看了一眼,道:“我也不是很懂,这几句倒是可以给你解释一下。”
讲完了佛经,她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当真梦到了先皇太后?”
方锦书来净衣庵的原因,庵堂里人人都知道,可静和半信半疑。她总觉得,这是方家为了讨皇上欢心,而想出来的法子。
她还在心头感叹过,方家的人还真是狠心,只是为了在皇帝那里留点印象,就舍得让这么小的孩子来庵堂受苦。
方锦书点点头答道:“我那会也不知道,是回了家讲给父亲听,才知道原来那位托梦救我的,是英烈皇太后。”
她答得如此自然,静和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懂得撒谎,也不会如此自然。难道,这个小女孩当真是得英烈皇太后庇佑的有福之人?
这样想着,心头对方锦书也起了几分亲近之意。左右她这辈子已是完了,困在庵堂里不可能出去,寻常人等也不能进来,只当结个善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她碾磨的这些药粉,方锦书闻着味道分辨出了其中几味药材,问道:“师太还懂得药性?”
静和叹了一口气,道:“我外祖的平生志愿是要做大夫,虽然没能成,但家里医书药材不少。儿时我在外祖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从小就跟着他,也认识一些。不过嘛,眼下只是闹着玩的。”
“我在书上看过,连东珠都可以入药,不知道是真是假?”方锦书装作好奇的问出这句话。
“东珠也属于珍珠,碾磨成粉后可以用来调理肌肤,还有镇定安神的功效。”静和笑道:“当然是真的。”
方锦书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只能用来做珠钗。”
“那是自然。不过东珠难得,入药却是可惜了。”静和语气自然,方锦书在心头将她暗暗排除。
又坐了一会,方锦书便告辞离开。临走时道:“我从家中带来一些游记,师太您如果感兴趣我就明日送来,感谢您教我读佛经。”
“这么小个丫头,想的倒是周全。”静和笑道:“送来看看,我正愁日子不好打发。”她自觉这一生没了希望,说话也没了顾忌。
想了想,她又道:“你光来我这一处也不好,别的院子里也都送去,别得罪了人。”
方锦书得了她的心,静和便替她考虑起来。她是无所谓了,但方锦书年纪还小。这庵堂里住着的太妃也有自己的娘家,日常也会通书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如果哪一位恶了方锦书,修书回去娘家,倒是对她这么个小丫头不利。
有了她这句话,方锦书才好去其他太妃的院中走动,正求之不得,忙应下了,道:“书音谢过静和师太提点。”
天色慢慢暗下来,来到净衣庵的第二日就这么过去了。
主仆二人一如既往的早早睡下,方锦书心头想着那支珠钗的事,睁着眼躺了许久才慢慢睡去。
翌日,因方锦书特意吩咐过,芳菲提前将她叫醒。
从屋里望出去,外面的天空还黑沉沉不见一丝亮光,院子里也无人走动,万籁俱寂。
浸了冷水的素罗覆在面上,方锦书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
“姑娘,眼下也太早了些,此时出去恐怕会受了风着凉。”芳菲担忧的劝着。大太太将姑娘交到她手上,她只能尽力相劝。
用素罗狠狠地在面上来回搓着,发了热就不再那么难受。净完了面,方锦书道:“主持说,身子骨不是养出来的,是练出来的。”
养,只会变得越来越娇弱,不堪使用。
她只是先天不足,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与其靠汤药滋补,不如锤炼体魄。想如她前世一般是不大可能了,但至少不是那个遇到事情拖后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她坚持,芳菲也只能由着她,给她披上一件厚实的软毛兜帽斗篷,两人出了门朝着桃林而去。
桃林中,除了静尘师太,还有另外几名年长的女尼,几人正在习武过招。她们手中执着一根约三尺长的青翠竹棍,迅疾来去的身影令人眼花缭乱,只听见竹棍“嗖嗖”的破空之声。
“有人来了。”
其中一名长脸女尼眉头一蹙,忽地止住脚步,竹棍往右前方轻轻一指。其余几人也都跟着停下,静静伫立。
“不用紧张,是刚到这里的方家四姑娘。”静尘道。
“练武的时候,你让她来做什么?”长脸女尼不赞同的皱了皱眉。
“她身子骨太弱,求我来着。”静尘笑道:“练一些基础有什么打紧的。”
长脸女尼面色一寒,道:“你忘了师门规矩?本门武功不得传给外人。”
“又不是传武功,只不过是教她一些基础罢了。”静尘好性子的解释道:“她一个八岁小女娃,看得懂什么?”
两人正说话间,芳菲扶着方锦书走到了桃林跟前。
这段路走得有些急了,方锦书轻喘着气,看着里面隐隐绰绰的人影,扬声道:“静尘师太,书音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尘从里面走出来,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早能到。”
许是小孩子贪新鲜才这般积极。眼下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到立冬。静尘心里这样想着,让两人走到旁边的黄土夯实的练功场边上,距她们师姐妹习武的桃林有几丈之遥。
静尘面容一肃,身姿如剑一般笔直的矗立在天地间,整个气势为之一变。前一刻她还是那名疼爱孩子的老妇人,这一刻已经成为一名冷肃的武者。
“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依你现在的体力,只能习一些简单的基本功,但仍需遵守这条规矩。”
静尘缓步走到方锦书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道:“你,可能做到?”
她这样冷然的态度,并没有如预想中一样将方锦书吓退。
方锦书上前踏出小半步,神态坚决的点了点头,道:“书音虽小,也知道君子一诺千金的道理。只要师太愿意教,我是不会放弃的。”
静尘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侧头看着芳菲,问道:“你这小丫鬟呢?”
见她询问自己,芳菲吃了一惊,指着自己鼻尖问道:“我?”她只是个陪着姑娘来的丫鬟罢了,也可以一道习武吗?
静尘点点头,教一个教两个对她而言没有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示意她作答,芳菲屈膝施礼道:“我想和姑娘一道习武,今后才能保护姑娘。”
在这之前,武功对她来说就如同神话一般。偶有听闻,却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有这个机会。如果她有武功,再遇到像拐子那样的坏人,也就不怕了。
“好。”静尘看了眼天色,道:“今日先教你们基本功,先绕着这里跑上十圈。”
两人领命,开始跑动起来。
芳菲在山间土里摔打惯了,这片练武场也不大,跑上十圈不成问题。
方锦书就要吃力得多,刚刚才跑过三圈,速度就慢了下来,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发痛。她不服输的咬着唇,就不信完成不了!
静尘的教授方式,与她前世的经历一般无二。
习武说来神奇,无非苦练二字。基本功打牢了,才根据各人天赋决定能练到何种地步。她自己的身体心头有数,就算想达到她前世的本领也不可能。
但有静尘这个名头在,她好歹能够正大光明的习武了。否则一个文官之家的女儿,就算她心头清楚应该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身体变强,也显得太过突兀。
看着她们跑步,静尘给芳菲多加了五圈,让方锦书只跑八圈就行。两人体质不同,需因材施教不能一概而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跑步结束后,静尘示范了扎马步、弓步压腿、站桩这三个基本动作,让两人开始练习,她从旁纠正错误。
第一次练,方锦书只站了一炷香时间,浑身上下便叫嚣着吃不消。但她对这些动作要领熟悉无比,做出来的动作比芳菲要标准许多。
静尘在心头诧异的“咦”了一声,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弱的小丫头,对动作要领掌握的这样好。她仅仅示范了一次,便能做正确。
“保持不动,到时间了我会来叫你们。”
见两人维持着姿势应下,静尘便返回林中和师姐妹们继续练武。
一套棍法练完,众人稍作歇息。长脸女尼问道:“那两个小姑娘怎么样,你是打算收她们为徒?”
静尘笑道:“既然她们有这个心,我且教教看。这些基本功各门派都是一样的,算不得收徒。”
长脸女尼点点头,道:“我们净衣门择徒极严,师妹你心中有数就好。”
见静尘应了,她也就不再多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刻钟之后,静尘再度走回到练武场中。
这个场子原本就是给入门弟子打根基所用,只是净衣门已经有好几年不曾收弟子,便一直荒废在那里。
方锦书、芳菲两个小女孩还维持着她走之前的姿势。但静尘只一眼,便看见方锦书不住颤抖着的大腿,和沿着鬓角流下来的汗珠。
这时天色才逐渐明亮起来,但秋风吹过,带来阵阵寒意。
在这样的气温下,方锦书仍淌下了汗,足以说明她此时的疲累程度。芳菲比她好一些,但也感觉腿脚酸软。
知道她过来,两人也不敢懈怠,咬牙坚持着。
静尘满意的点点头,道:“收!”
听到她发话,两人这才放下双臂,站直了身子。方锦书一个踉跄就要往后倒去,芳菲连忙扶住她的胳膊,这才堪堪稳住。
“不错,今天就先到这里。明日一早,仍是这个时辰,你们再来。”
得到她的认可,方锦书才松了一口气,道谢后告辞。
“姑娘,你何苦去受这个罪?”在回去的路上,芳菲不解的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虽然到了方府没多少时间,但也大致明白了,像方锦书这样的姑娘家,只需学好女红持家、琴棋书画,别的都不需要她操心。
所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要习武。
方锦书吸了一口清晨冷峭的空气,看着远山在晨光中逐渐露出连绵的身影,悠悠地道:“我要做的事,远不止那些。”
芳菲听不明白,但她听出了方锦书语气中蕴含着的沉重意味。
“姑娘,我总会陪着你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芳菲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在前世,方锦书听过不少表忠心的语言,及换着法子讨好她的话。但这一刻,芳菲质朴的这一句,最是打动了她。
她转过头,看着芳菲笑道:“好,我们一起走下去。”
她的眼眸映着初升的云霞,阳光在其间跳跃闪烁,看得芳菲移不开眼去。
回到院子里,正是用饭点。
见她们回来,彗音笑着问道:“这一大早的,我还以为你们睡过了头。叫了几声,才发现不在屋里。去哪里啦?”
去桃林习武之事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作留意就能知道。这里是净衣庵而非方府,方锦书也没有想过要保密,便道:“我求着主持师太教我一些拳脚功夫,师太让我每日去桃林晨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真?”
彗音的面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道:“我们在五六岁时也都去练过两年,可后来师太说都不合适。就不让再去了。”
“怎么样,练了什么?”
“跑了几圈,还扎了马步。”
方锦书虽然说得轻巧,但彗音自然是知道静尘师太的教授方法,不到榨干了体力不会停下。她有些怀疑的看着方锦书,问道:“你这么个娇小姐,师太的功课能坚持下来?”
刚刚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挥手辩解道:“我,我不是说你娇弱。你看上去,这样白白净净,哪里像是吃得了苦的……”
“哎呀,不说了,怎么越说越乱!”彗音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
方锦书握住她在空中挥舞的手,笑道:“我本来就娇弱得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正是因为身子不好,才想要让师太指点着练练。”
见她不计较,彗音才放下心来。这么个从画里走下来的小仙女,她生怕惹了她不快,忙道:“见你们不在,怕耽误了早课,我帮你们把饭打回来了。”
方锦书谢过彗音,和芳菲一起用过早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做了早课,她继续拿着那本《妙法莲花经》去了英烈皇太后的灵位前,诵经读经。
午休之后她让芳菲继续去帮着干农活,自己则带上书箱里的好几本游记,前去拜访太妃娘娘们。庵里一共住着五名太妃娘娘,一名先帝留下的庶出公主。
这位庶出公主命运坎坷,连封号都没有,闺名思婕。因生母位份卑微早逝,她也一直不得先帝宠爱,在宫中活得就像一个透明人一般。除了在祭祀这样的场合,几乎都见不到她的存在。
好不容易到了婚配的年纪,由肖太后做主替她选了驸马,哪里知道驸马也是个短命的,一次酒后从马上摔下来,就那样摔断了脖子。
驸马的家人对她颇多怨艾,私底下常说是她命硬,克死了生母又克自家男人。她心如死灰,便自己上书先帝,来净衣庵出了家。
说起来,她来这里的时间,比那几位太妃娘娘都早得多,法号静了。
而她在净衣庵的存在感,比静和等人还要低,连早课晚课都在自己院中进行,足不出户。
一路上想着关于静了师太的一些往事,方锦书抱着游记先去了静和的院子。因昨日就说过此时,静和见她还抱着另外几本,便道:“你快去送,回来再慢慢跟我说话。”
方锦书道了谢,挨个去拜访几位带发修行的师太。在言语之间进行旁敲侧击,这几位显然都不是珠钗的主人。
还剩下最后两个院子,一位是静了师太,另一位是曾经在宫中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静宁师太,原名寒汝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这紧邻着的两个院门,方锦书心中想道:只会是她们的其中一人了。
她抬起手轻轻叩响了右边的院门,不多时一名嬷嬷打开院门,眼里满是警惕的神色。待看清只是一名小女娃之后才缓和了面色,问道:“什么事?”
方锦书微微屈身敛礼,道:“书音奉旨来为英烈皇太后诵经,今日特来拜访静了师太。”说着将手头的游记呈上。
静了住在这庵堂里,再怎么不问外事,也知道方锦书的存在。
嬷嬷将游记接了过来,硬邦邦地道:“你先在这里等着,师太见不见你,我也做不了主。”
这个庵堂里,好像藏着不少秘密。
会武功的静尘主持,嬉笑怒骂的静和,还有这个深居简出的静了……那支珠钗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方锦书站在院门前,看着朝里面走去的嬷嬷背影这样想着。
可恨前世她对净衣庵的关注实在是太少,否则在此时也能猜出一些端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她站着的位置看去,院子里绿荫婆娑庭院幽幽,安静得仿佛空气都沉寂下来,时光在这里停驻。
过了半晌,才看见那位嬷嬷从里面缓步走出来,远远的朝着她点了个头,道:“师太要见你。”
跟在嬷嬷身后往里走去,方锦书没有再看到其他人。或许,这个院子里也就生活着静了师太和这嬷嬷两人。
“书音见过静了师太。”方锦书敛礼。
对方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先帝留下来的血脉,当今皇上的庶出妹妹。对一个六品翰林之女来说,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容不得有半分失礼。
静了声音很淡,道:“起来吧。”
方锦书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吃了一惊。
这位师太和带发修行的几位太妃娘娘不一样,她竟然是剃光了头的。静了的唇色很淡,肌肤因为太久没有见阳光的缘故,苍白的近乎透明。
她的神态,更不似这样年华的女子所有,不是哀怨、自怨自艾、痛苦、沮丧、寂寥,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嬷嬷站在她后面,静了的手里拿着那本游记,问道:“怎么想到送游记过来?”
方锦书道:“书音来给英烈皇太后诵经,除了一箱子衣物就只带了书。昨日去静和师太那里请教佛经,才想到送游记到前辈师太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些游记都是家中长兄替我搜罗而来,书音看着有趣,也想给前辈师太解闷。”
看着她的眼睛,静了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但神情上却半分不露。淡淡地“嗯”了一声,道:“有空就过来坐坐。”
说罢,就让嬷嬷送她出去。
出了院门,方锦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对着静了那样毫无生气的人,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是目标很明确并为之奋斗的人。哪怕在吐血而死时,心中都有着强烈的执念与不甘,她实在是无法理解这样的心死如灰。
虽然没有用言语试探,但方锦书可以肯定,静了绝不可能是珠钗的主人。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人了吗?
见到静宁时,方锦书并不意外。
她曾经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用艳绝六宫来形容也不为过。后来不知为何失了宠,又一直没有怀上子嗣,后半生才落得个在净衣庵青灯古佛的下场。
庵中的生活对她的容貌并没有丝毫折损,笼罩在她眉宇间淡淡的忧愁,更为她凭添了许多韵致。哪怕粗茶淡饭、不施粉黛、青衣素服也不能掩盖半点她的国色天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她听见珠钗时,两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在一起,泄露了她心头的紧张。
原来是她,方锦书在心头暗暗想道。
静宁的性子温婉,看见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也升起几分兴趣,问了她几句日常的功课。
在方锦书提起家中母亲有一支东珠镶嵌成的珠钗之后,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又敷衍了几句就端茶送客。
走了这一圈下来,虽然确定了珠钗的主人,但方锦书心头的疑惑不仅没有少,反而更多了。
她心事重重的回了房,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拜访的细节,好像抓住了一些什么,却最终也不敢肯定。
以她现在的身份年纪,在庵里暂居的地位,想要拨开这重重迷雾,殊为不易。
接下来这些天过得平静无波。
晨起习武,上午到英烈皇太后灵前诵经,午后或在房中看书习字,或去几位太妃娘娘那里坐坐。
天气越发冷了,但方锦书的身体却没有因为这里条件粗陋而受寒着凉,反而因为坚持习武,体质变得好了一些。
比如以前她只能勉强跑上八圈,眼下能跑上十二圈了。走路也不像以前那样,稍微走得急了就会大口喘气,腿脚无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几位太妃娘娘那里,她也混了个脸熟。
她拿出十二分的功夫,要讨得这几位寂寞无聊太妃的欢心,自然是成果显著。
就连静了那边,也让嬷嬷请她去坐过一两次。只是每次过去,静了也没有多余的话,只安静的做在一边看着她,任由她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方锦书看不懂她的意思,索性不再去想,安之若素起来。
一场细雨过后,满山都浸润着丰沛的水汽。
山上的树木大多都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躯干伸向天空。大地吸收着雨水,在潮湿的地方生出绿油油的地衣苔藓。
这份湿润加上山中吹过的北风,让人们越发裹紧了衣衫。
静尘带着人到山脚下购买了足够的米粮、囤够了柴火树炭准备过冬。彗音告诉方锦书,这个冬天,如无意外是不会再下山的。
山里的温度比山下低,最冷的时候会飘起鹅毛大雪,下山的路也会被积雪封住,无法行走。
不过,四季变迁不会影响庵中的生活。早晚课仍然一如既往的进行着,护卫着净衣庵的守卫轮换了一批,一如既往的尽忠职守。
刚刚入夜不久,庵中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在院墙外闪过,瞅中了一个守卫的空子,纤腰折了一折,便出现在庵中。
静了的院子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她走进房中,静了从窗前回过头来,淡淡道:“你来了?”
她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一颗夜明珠放在桌上,充作光源。
随着夜明珠氤氲的宝光弥漫开来,给室内陈设染上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
她解下黑色面巾,一张妩媚到了极致的容颜出现在眼前。眼角处有一颗朱红色的泪痣,举手投足之间,是能令男人疯狂的魅惑风情。
这张脸,曾经在方府出现过。她正是方孰玉请回来扮作云杏鬼魂,令方孰才乖乖招供的那名神秘女子,也是给方锦书留下一盒药膏的人。
黑色的紧身衣包裹着她的胴体,曲线毕露,彰显着惊人的弹力。她在桌边坐下,看着静了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静了摇摇头,道:“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出去做什么。”
神秘女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才多大?出去换个名字,重新找个好男人嫁了,或者自立女户也行。有我帮你,你还担心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不,我不想隐姓埋名的过这后半生。”静了摇头否决,坐姿中透出皇族公主才有的傲气。
她问道:“我托你的那件事,查得怎样了,有眉目了吗?”她的眸子中,难得的透出一分急切来。
“只有跟他有关的事,才能令你动容了。”神秘女子道:“但逝者已逝,你为了他这样,值得吗?”
“有什么值不值得。”
静了的目光如死水微澜,道:“从他死去的那一天,我也就死了。在这里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这桩心事。你不用再劝,是我连累了他,不配有后半生。”
神秘女子摇摇头,她劝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是这样的结果。但两人之前的深厚交情,让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下去,或许哪一天就劝动了她呢?
按下心头情绪,她道:“没有线索,我也无脸来见你。”
“查到那日在驸马酒中做手脚的人,是京中的两个地痞无赖。有人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把迷心散放到驸马的酒中。”
“拿钱给他们的人我也找到了,是太子府上的一名管事。但在半年前,这个管事就得了急病去世,线索断了。”
“迷心散,太子府?”
静了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说以驸马的酒品,怎么样也不会狂性大发,导致直接摔下马背。”
“是现在的太子做的?!”她的眼中射出精光。
“那匹马也应该被动过手脚,但时间过去已久,查不到任何线索。”神秘女子道:“还不敢肯定跟太子有关,我会继续追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驸马,和太子有过仇怨吗?”
静了凝神回忆着,半晌后道:“他在外面的事情我没有怎么过问。听他说起过那么几次,约着一起蹴鞠的人当中,太子来过两次。”
那个时候,太子还只是皇太孙,庆隆帝登基之后他才册封成了太子。
“蹴鞠吗?好,我知道了。”神秘女子道:“我会再去查查,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如果当真和太子有关,你还是歇了这份报仇的心思。”
明知静了很固执,她仍旧不遗余力的劝道:“皇上宠爱太子,朝野皆知。你现在,凭什么去复仇?”
净衣庵守卫森严,就算跟外面家人来往的信件,也是有人先检查后再送出去。带进来的信件物品,也都是经过检查才能进来。
外面的守卫,明着是为了净衣庵的安危着想,其实却是看守着庵中太妃。就怕她们到了这里,经不起红尘诱惑,做下什么丑事令皇家蒙羞。
静了选中这里出家,原本是察觉了驸马之死另有隐情,一来为图个清净,二来也是不想再给驸马家人招祸,再慢慢查探真相。
哪里知道,先帝驾崩前,将这些无子嗣的太妃也安顿到这里。一下子,净衣庵成了由皇家供养的庵堂,出入、消息也不便利起来。
只有神秘女子仗着高明的身手才进得来,也成为了她现在唯一的消息渠道。
闻言,静了淡淡一笑,笑容里却蕴含着决绝,道:“只要查证了,哪怕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我也要试上一试。”
神秘女子想了一想,将原本劝她还俗的想法压了下去。在这里,她就算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如果真还了俗,说不定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别急,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太子做的,还不一定。”她看着静了,认真道:“你耐心些,等我消息。”
“我不急,我时间多的很。”静了道:“只不过,你查证了之后,别瞒着我。”
“不瞒你。”
知道真相是她的权利,知道之后怎么做,或许还可以尽力劝阻。对待好友的方式,不是打着“我是为她好”的旗帜来隐瞒,而是体察她的心意,竭力提供帮助。
神秘女子收了夜明珠,起身欲走,静了低低的道:“雨,谢谢你。”
两人只不过在宫中的偶然相遇,几次相助,便收获了这份难得的友情。
那个时候,她虽然只是个不受宠爱的庶出公主,宫人也不敢随意欺侮了去。比那些得了帝宠的,还更自由肆意。
和雨结下的这份情谊,单纯率真,也未曾想到后半生经受这等波折。而只有雨,不论她处境如何,一直在暗中不计成本的付出和帮助她。
这份情谊太深太浓,以她目前的处境难以为报,只能暗暗记在心中。
雨的身影微微一顿,眼中有着光华流转。嘴角微微一翘,泛出一个温暖的笑意,点了点头,身影一折消失在夜色中。
静了看着她出了门,又在窗下坐了半晌,才回到床上合上眼睛。但她心里清楚,在这个时辰就算躺着也无法入睡。自从驸马在那个夜里出事之后,她就再也睡不了一个囫囵觉。
雨出了院子,正要离开,侧耳听到某种不同寻常的动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里又是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哪怕对方将声音压得很低,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本想就此离去,不管这档子闲事。但她转念一想,若真有什么事先了解一下也好。静了眼下就在这庵堂中,别不明不白的被连累了。
她收敛了气息,藏身于树荫之间,循声看去。
就在不远处的角门边上,有两个身影紧紧相拥。从身影分辨,女的娇美男的高大,好一对情深似海的恋人。
但是,这里不是别处,而是庵堂,还是守卫森严的皇家庵堂。
这么两个人,在此情此景之下,绝不寻常。
“汝嫣,你跟我走。”男子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急切。
寒汝嫣咬了咬嘴唇,道:“不行。这样走了,你这一生的前途都毁了。”她仰起脸,精致的下颌在月夜中好似月华一般耀眼。
“我不怕,”男子摇摇头道:“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了这个机会。我们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我们这样走了,你的家人又怎么办?”寒汝嫣面上的忧色更浓,道:“再说,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如果被抓了回来,恐怕会连累到你满门。”
她所说的,绝不是凭空臆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寒汝嫣是先帝所留下的嫔妃,一直待在这里也就罢了,没有人会过问。一旦失踪、逃跑,就会惊动皇帝的亲卫。
当今皇上的手段,她只要想想就胆寒。
那个隐藏在黑暗中、只忠于皇帝一人的影卫,更是令人闻风丧胆。若是一旦被他们盯上,她连京城都逃不出去,更别说什么远走高飞。
男子将她的双手合拢在掌心里,抵住她的额头道:“不怕,我已经计划好了逃跑路线。出了京沿着通济渠一路往南,到了岭南道那边先找个地方躲过冬天,开春后再设法出海。”
“汝嫣,你相信我。”
“你让我想想。”寒汝嫣的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光是从这个庵堂里逃出,而不惊动任何人,就已经颇费思量。
男子点点头,道:“有整个冬天,我们总能想个万全之策出来。”
为了她,他特意换在这个时候来净衣庵轮值。冬天道路受阻,消息比平日闭塞得多。只要提前计划好了,两人的逃离会比其他季节里顺畅。
“你若是想好了,或是有什么事找我,就在窗边放上一盆菊花,我能看见。”
“你快去吧,小心别让人发现了。”寒汝嫣叮嘱道。
男子将她的身躯揽入怀中,两人忘我的拥吻了片刻,旋即分开。怦怦作响的心跳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如同擂鼓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两人分开,雨将自己的身形藏得更严密了一些。
太妃娘娘有私情,这若是传了出去,就是天大的丑闻。但她重情重义,仅仅一些友情便能让她对静了伸出援手,眼下也不打算捅破这对苦命鸳鸯的情事。
这件事,不会妨碍连累到静了,她就打算就此放过,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寒汝嫣回了院子,她才悄然离去。
待到第二日,净衣庵里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昨晚发生过的那一切。
方锦书去静和院子里时,见到静宁也在。两人不知之前说过些什么,气氛有些微妙。仔细看去,甚至还有些剑拔弩张。
见她来了,两人才缓和了神色,说起前朝的诗词来。
方锦书上前见了礼,静和笑道:“方家丫头来了?快来看看我这幅字写得怎样?”
静宁站起来,语气有些生硬的告辞走了。
“是我来得不巧,扰了师太的兴致。”方锦书告罪。
静和扬起一抹深远的微笑,道:“谁说你来得不巧,来的实在是太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招呼她坐下,让宫女给她倒上一杯香茶,仿佛之前的事情,只是方锦书的错觉。
方锦书敏锐的察觉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算了算日子,离靖安公主来的时间不远了,她想在她来之间,将静宁的事情摸清楚。
如果有什么问题,她也好报给静尘知晓,提前做了处置。
若是等靖安公主到了,以她在庆隆帝面前的身份地位,会将京中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到了那时,庵里的事恐怕就不止静尘能决定的了。
这样想着,她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出几粒铸造成梅花、元宝形状的金裸子出来,哄着圆音将那支珠钗换给了她。
好在圆音对这支珠钗的价值并不明白,得到的时间也比较长。独自把玩久了想要找人分享这种喜悦,才找到了跟她年纪相近的方锦书。
新鲜感过去之后,就被方锦书拿出来的这几颗漂亮紧致的金裸子吸引了视线,很乐意的换了过来。
怕她说漏了嘴,方锦书道:“这是我出门前母亲拿给我的。你千万别告诉了旁人,若她知道我悄悄给你换了东西,怕是会伤心的。”
圆音得了新的宝贝,正喜滋滋的看着,口中忙应了下来,颇有义气地道:“书音放心,绝对不告诉旁人。”
她年纪虽小,口风却紧,这一点从她一直未将珠钗的事情告诉彗音等人就能看出来。
方锦书不知道圆音怎么就信任了她,但她庆幸这件事没有旁人知道,否则或许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日午后,她将珠钗藏在怀中,径自去了静宁院中。
做粗使杂役的仆妇在院中清扫着落叶,在静宁身边伺候的,只有一位从她还在闺中时,就陪伴在身边的宫女千冬。
方锦书先见了礼,看着静宁道:“师太,书音有些悄悄话想说给你听。”
静宁被她一脸严肃的神情逗得笑了起来,道:“小小年纪,神神秘秘的做什么?有什么就说来吧。”
方锦书把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一般,道:“悄悄话,只能说给你一人听。”
静宁笑着让千冬下去掩上了房门,道:“好了,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她绝美面上的笑容,随着方锦书从怀里拿出的那根珠钗,而凝固在面上。随即脸色慢慢变得雪白,好像见到了这世界上最毒的蛇,眸子急剧收缩,神色变幻不定。
“这支珠钗,师太可还认得?”
静宁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方锦书,后退了半步,颤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影卫在她的心中无所不能,眼前这个小女孩,难道是影卫派出了试探于她?或者,她只是不知在何处得了这支珠钗,要来试探与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将珠钗摆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道:“有人让我将珠钗还给你。”
她早就想好,如果只是她来试探,静宁不会将她放在心上。毕竟她才八岁,又不是什么郡主之类的身份,不会令她重视。
“谁?”
一想到这件事还有旁人知道,就好像心中的隐秘被曝光于众人眼前。静宁国色天香的容貌逐渐开始扭曲,直至狰狞。
这件事,不光是她一人的性命,还系着他全家老小的性命。
她死了不打紧,可绝不能连累了他!
静宁眼中的风暴逐渐堆积,黑暗从四面八方将她淹没。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就已经紧紧的掐住了方锦书的脖子。
她虽然也是被娇养大的女子,哪怕沦落到了庵堂也没有做过什么苦力。但她再怎么样,也是一个成年人。
这一刻爆发出来的力道超乎寻常,当方锦书察觉到不对,想要后退时,已经被她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难。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咳咳咳……”
好在这些日子,方锦书跟着静尘习武。虽然只是在打根基,并没有教她具体的招式,但她手上的力气大了许多。
她用力掰着脖子上的手指,不住的挣扎着。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她离死亡如此之近。
但为了她心中的目标,这样的冒险是值得的。每一分努力,都会变成一根将来左右历史走向的稻草。
稻草还是稻草,积累多了,总有一天会变成一根参天大树!
随着她的不断挣扎,静宁终于醒悟过来。她的眸色中恢复了清明,猛然放开了方锦书,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自己,刚刚这是做了什么?
事情还远远没到那个份上,而自己,刚刚竟然差点害死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
方锦书失去了支撑,往后跌坐在地上,抚着脖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困难的吞咽着口水,不用看她也知道,喉咙这里一定淤血了。
她将右手指缝中的一枚刺针悄悄放入收到袖中。这枚刺针已被她提前淬了迷药,若是万不得已之下,她也只好将静宁迷晕,换一个计划。
幸好不必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这样的佛偈从此刻方锦书的口中道出,有一种奇异的震慑力。
静宁猛然回过头,不敢相信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方锦书声音沙哑,道:“那人说了,若你肯放过我,那就是一念天堂。”
静宁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如果不肯,那就是一念地狱了。
这个地狱,绝不是指眼前这个小姑娘,应该指的是自己的下场。在她背后,究竟是何方高人?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中吗?
她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
这等行事作风,绝不是皇帝身边的影卫。
到了此时,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在方锦书的身后,站着一名喜怒无常的高人。派一名小姑娘来传话,这等行径,令人猜不透这人的目的。
静宁看着自己仍然在不断颤抖着的双手,涩声道:“他想要什么?”
方锦书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说,让你把故事说出来。如果他高兴了,或许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做。”哪里有什么高人,这个高人就是她自己。必须要知道静宁身上发生的事,方锦书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她拉的这张虎皮成功的唬住了静宁。
静宁闭上眼睛抬起了头,两行如珍珠般的眼泪从眼角处静静蜿蜒而下。
她的声音中,透着三分绝望三分哀伤三分决绝。还有一分,是存着宁死也不会牵连他的死意:“我在没进宫之前,就和他定下了终身,两家交换了信物,就等我及笄之后成亲。”
“可是,当宫中的奉旨采选的天使到了我们那里,那刺史为了讨好宫中之人,便将我的名字报了上去。”
“不仅如此,还上门威胁我父亲,若是敢拒绝,就让我们一家人都活不下去。”那个时候,她生平第一次厌憎起自己的容貌,就是这等容貌,才会惹祸上门。
方锦书静静的听着她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开头是多么熟悉,就像前世的她和方孰玉。过程也许不同,但都是为了家族,不得已嫁给了另外的人。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在宫中再次见到了他。这才知道,他为了我,放弃了大好前程,投笔从戎。考了武举,又四处打点关系,才得以进入金吾卫,成为守卫宫廷的侍卫。”
其中的过程,她没有详说。但方锦书能够猜到,看到自己的心上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后,原本宠冠后宫的寒汝嫣,就设法让自己失了圣宠。
在皇宫中,想要获得皇帝看上一眼很难,但想要失宠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对宫中的倾轧,经历过前世的方锦书心头再明白不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由在心中暗暗佩服她来,看上去如此娇弱的女子,也有这等为爱承担一切的勇气。失了帝心,跟着失去的还有随之而来的地位。原来那些谄媚着讨好的笑脸,马上就会变成不屑一顾的冷脸。
静宁继续述说着:“在宫里,我们也没有想过别的事情。偶尔能见到一两面,就是彼此心中莫大的慰藉。”
“直到先帝离世,我到了这里,心中才有了和他一起逃跑的念头。”
净衣庵的守卫再怎么森严,总比不过皇宫大内。这里地处邙山,要逃走也总比在皇宫中容易百倍。
两人心中曾经死去的希望,又重新活了过来。
“这里的侍卫每逢三个月轮换一次。但冬日因道路受阻,这次换了之后要过了年再换防。那支珠钗,就是夏天的时候他来看我时,我不小心遗落在外面。”
静宁素手执起珠钗,道:“我从宫里带出来的首饰不多,这支还是当初进宫时,母亲为我置办下来的。”
在她受宠时,先帝爷赏下许多珠宝首饰。她自觉心中有愧,出宫时一样也没有带,只带上入宫时娘家给的几件。
在庵里,她整日青衣素服。
但女为悦己者容,因要去赴他的约,才特意装扮了一番。不料珠钗就那样掉在了墙外,后来她特意悄悄去找过几回,都没有见到踪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也就将这件事悄悄压在了心底,不敢告诉任何人。
这时,她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只觉压在心底的大石被彻底搬开,连吐气都轻松许多。这件秘密压在她心底实在是太久,这时被他人窥破,竟然有了一种解脱的爽意。
“你替我转告那位前辈,”静宁看着方锦书道:“所有的罪孽,都在我的身上。求他不要怪罪旁人,我愿以死赎罪。”
“他是谁?”方锦书问道。
吸了口气,静宁才轻声道:“右金吾卫百骑长孟然。”
“好,我会如实转告。”
“你等等。”
静宁进入里间,找了一条狐皮围脖出来,歉意地道:“弄伤了你,这个算作赔礼。”也让她围上,不让外人看出她脖子上的伤势,免得多生事端。
方锦书会意的围上,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道:“师太放心,定不会有旁人知道此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静宁的故事打动了她,方锦书在心头已经有了计较。这样说,是为了安静宁的心。
同样是被迫入宫,孟然没有放弃她,当寒汝嫣知道之后也毅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两人之间的深情,是这样坚定,可以为对方付出生命。
反观自己,就算是在前世为了家族挥剑斩情丝,但相比之下,这其中过程未免也太过轻易了些。
那些曾经她觉得的彻骨痛苦,和寒汝嫣和孟然的情比金坚相比,好像,显得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头一次,方锦书在心中审视起她曾经以为的爱情来。
那究竟是爱,还是一种少年的懵懂情愫?自己在深宫中无数次怀念过的,是爱情,还是和他相遇时的愉悦时光?
这一夜,方锦书睡得很不安稳。
脑中将寒汝嫣和孟然的爱情放在心头反复思量着,不仅在想着该如何帮助她,也在反省着自己的过往。
或许因为换了一具身体的原因,才得以从另一个视角来反观自己的前世。那些曾经以为的事实,如今想起了却多了些不确定的因素。
第二日早起时,她的眼底多了一些浅浅的青黑色。
去桃林习武的时候,静尘师太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将扎马步的时间减去了一刻钟。
至于她脖子上的狐毛围脖,因为天气逐渐寒冷,众人只当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御寒之物,也都没有多问。只有芳菲知道,在她的脖子处有了淤痕。但姑娘不说,她也就不多问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做完了早课,方锦书照例去了英烈皇太后的灵位前诵经。
静和回到了院子里,看着一屉屉晒**制好的药材发了会呆。将手中的书信慢慢放在炭盆中,看着信纸化为灰烬,道:“我出去一趟。”
为了应付侍卫的检查,往来信件都是用暗语写成,旁人看不懂。但她也不愿冒任何风险,留下证据。
伺候她的宫女为她披上了御寒的斗篷,她戴上兜帽出了院子,独自一人进了静宁的小院。
“你怎么来了?”
静宁昨日将事情统统都告诉了方锦书,如今正在忐忑不安的等着结果。她不知道,那位在幕后将一切看着眼底的高人,将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见有人走进来,她还以为是方锦书。见只是静和,便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
“怎么,不欢迎我来?”
静和扫了一眼,自行在椅子上坐下,道:“千冬,给我倒杯茶。”两人在宫中时,就明争暗斗过好几场。不过后来寒汝嫣主动放弃了争宠,相处得还算平和。
听见她的吩咐,千冬并没有听命行事,只拿眼看着静宁。
静宁道:“给她倒。”她倒要看看,静和的来意如何。两人眼下是一样的境地,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说了,先帝都已经驾崩,没了男人还有什么好争的。
看着千冬出了门,静和将房门关上,就那么背着手,将身子靠在门上。
阳光透过门上一寸见方的木格子,从她的身后投射进来,在地板上形成深深浅浅的光斑。她的神情,因为逆光而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静宁的心头突地一跳,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静和的面上浮现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你刚才在等谁?”
静宁垂下眼帘,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抚摸着,道:“你想多了。”
“哈哈。”静和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我二人也算是老对手了,也别藏着掖着,我知道你在等谁。”
难道,她真的知道?
不过昨天她和方锦书的谈话,有千冬守在外头,没有别人知道。这里又不是在宫中,不会有人费心去打听旁人的秘密。
在做早课的时候,她看见方锦书带着她给的那条狐毛围脖。既然方锦书愿意遮掩,就不会从她那里露了口风,在她背后的高人应该也不会允许。
想到这里,静宁镇定了心神,道:“有话就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你等的,是刚换防过来的孟然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
静宁心头剧震,手中的白瓷杯子哐当一声打翻在地上,杯中温热的茶水倒了一地。
门外千冬扬声问道:“师太,怎么了?”
静宁定了定神,答道:“没事,只是不小心手滑了。”
她看着静和笃定的神情,便知道对方这次是真的捏中了她的软肋,闭了闭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想怎样?”
之前她曾经整夜整夜难以入眠,在恐惧与不安中,睁着眼睛到天明。
但连接两天,她的秘密被两个不同的人道破,她反倒不怕了。
左右不过一死而已。
她好端端的待在净衣庵中,不论是谁,凭她们空口白牙的一面之词,也不能说她和孟然有关系。
那支唯一的证物——珠钗,她已经重新取了回来。说她和外男有染?那她也可以反倒一耙,说她们因为私人恩怨诬陷于她。
只要她一死以证清白,任何人也攀扯不到孟然身上。只要他无事,她也就能安心奔赴黄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宫中习得的那些手段,此时本能的回到了她的身上。
瞧着她好像刺猬一样竖起了浑身的刺,静和轻轻一笑,仪态万方的走到她跟前,道:“你不必紧张。这件事我在宫中就知道了,毕竟,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是对手。”
“我也就那么好奇了一下,是什么让你突然没了争宠的心思。”
“着人查了一下你在进宫前的事情,果然被我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静和绕着她走了一圈,道:“孟侍卫高大英挺,是个男人,你的眼光不错。”
“你想做什么就冲着我来。”静宁冷声道:“当年你小产的那件事,跟他没有关系。”
昨日在静和院子里,她们两人就此事发生过不愉快的争执。
静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跟你也没有关系。”
静宁诧异的看着她,问道:“你终于肯信我了?”
因她容貌出众,当年她极为得宠。风华正茂,未免有些轻狂,明里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在一次赏花宴上,她受激轻轻推了静和一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却不想静和就此摔下台阶,不但失去了一个未成形的胎儿,还导致此后子嗣艰难。事后她想起来,这件事应该是中了旁人的计,将她当做了刀子使。
可惜,那个时候的她,心高气傲。就算心头有了猜测,也不屑于向对手低头认错,与静和分辨清楚。
直到最后,两人因为没有子嗣而被送进了这净衣庵,也算是同病相怜。
但静和一直认定了她是凶手,怎么突然之间,就改了口?
“这些年,我一直让人在查那件事,哪怕到了这里我也没有放弃。”静和笑得恬静,眼中却似淬毒了一般,不知看向何处。
“直到今天一早,我才收到了消息。”静和抚着小腹,咬牙切齿道:“害得我失去腹中胎儿的,是正在宫中享受太妃荣光的郑太妃。”
“是她?”
蓦然听到这件陈年往事的真相,静宁吃了一惊,道:“怎么会是她。”
“她装的太好了,连我也瞒了过去。”静和摇摇头:“我也没有想到。但现在想想,我和她几乎前后脚有孕,我小产了,而她诞下了公主。”
郑太妃这个人,年纪比她们都大,相貌姣好。
但在宫中,相貌姣好的人比比都是,独独她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先帝对她一直另眼相看。那个时候,每个月先帝总会有几夜是在她的宫中渡过,不算特别恩宠,但也从不冷落。
她们两人都是后来才进宫的嫔妃,静和比静宁要早上几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初进宫时,两人都受到过郑太妃的照顾,她也一副不与她们这样的年轻人争宠的模样。
没想到,她在背后,竟然有着这样狠辣的手段。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挫败。郑太妃的手段,明显比她们高上一个档次,高明到她们直到今日才反应过来,当年的真相。
静宁虽然是自己主动放弃争宠,不再承欢,才导致没有子嗣被送到这里。但这种挫败感,同样强烈。
要知道,先帝驾崩后被送到这里来的,都被贴上了失败者的标签。而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其他三位都是早已失宠的年老太妃。
听见静和说出往事的真相,静宁几乎都忘记了,她心底担忧着的那件秘密。
静和看着她的眼睛,徐徐道:“我帮你出去,你替我报仇。”
“我?”静宁苦笑道:“我就算真能逃出去,也是想着要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的。郑太妃在宫中,我哪有那个能耐。”
她不可能主动暴露身份,太妃和人私奔这种丑闻,诛九族都是轻的。
话说回来,就算她袒露了身份,也不可能得到这个报仇的机会。这样的陈年往事,莫说现在的庆隆帝不会去追究,就算下定决心要查,那些证据线索早就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无踪无迹。
说到底,这件事只能借助她们自己的力量,去寻求一个公道。
如果郑太妃是寻常妇人,凭借她们的心机手段,有的是机会。可她却是宫中的太妃,等闲不会出宫,她们也进不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静和承诺帮忙助她逃走,静宁哪能不动心。两人既然是对手,对静和的本事她也有所了解。这件事,是静和一生的痛。
她到现在都没有放弃过,到现在都在坚持查找当年的真相,复仇的决心静宁不怀疑。但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她不信静和会想不到。
“只要你出去,就会有机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的年纪比她轻,我等得起。”
说到这里,静和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道:“郑太妃。你当她真的就那么无懈可击吗?据我所知,她的突然失宠,跟汝阳王有直接关系。”
“什么?!”
惊人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震惊得她已经有些麻木了。
“所以,只要坐实了这件事,她就只有死路一条。”静和的目光很冷,仿佛穿越了时空,看见了郑太妃的死期。
静宁沉默了半晌,道:“这件事,你比我更有把握。”
静和是归诚候府上的嫡女,论势力、论关系、论手段都远超静宁,她想要报仇的话,自己出去不是更好吗?
却见静和面上浮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指着自己道:“我?”
“你在外面,还有一个情郎苦苦等候着。出去了,哪怕是隐姓埋名,也不至于会饿着冻着,自然有人替你做主。”
“我的母亲早已去世。以往在宫中还有几分势力,他们还用得上,拿了不少银钱进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宫里面是个极其现实的地方,没有宠爱,就得用银钱开道。否则,被宫人联合起来从中作梗,休想见到帝王一面。
“家里家中那些姐姐妹妹们,往日不敢吭声,眼下恨不得找我讨债。”静和神情讽刺,道:“一个个的,也不想想我替她们捞了多少好处,解决了多少问题。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听她这么说,静宁沉默下来。都说侯府深深,这里面的门道,不是她所能了解的。
“所以,我若还是太妃,手头还有些人可用。如果真逃了,没了这个身份,就什么都不是。”隐姓埋名对于静和而言,就等于亲手放弃了复仇的机会。
静宁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问道:“你是说,让我出去,和你相配合?”
静和点点头,道:“你若是答应了,我可以告诉你哪些人手可以用。这些年我也存下一些资产,银钱虽然不多,但好好经营下来应该也够了。”
自从母亲离世,她对于归诚候府早已没有了感情牵绊。在宫中时,她和侯府的关系,不过是你情我愿的相互利用。
眼看着皇帝的年纪大了,归诚候府里送进来的那些银子,她命心腹暗自在外面置办了产业,以备后用。果然,眼下就能派上用场。
想要扳倒郑太妃,或者让她送命,没有足够的银钱做支撑,想都不要想。
静和看着静宁,道:“我们共同的敌人在宫中,你我眼下,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就这么放心我?”静宁笑了笑,问道:“不担心我出去之后,反悔了,直接逃走了吗?到时你又该怎么使我兑现承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静和说的都有道理,可在静宁原本的计划中,一旦逃出净衣庵,就和孟然立刻远走高飞。
她若是在此刻先假意答应下来,出去之后立刻隐姓埋名远遁千里。静和困在庵中,又该如何逼她信守承诺?
“你的那位情郎,为了跟你的事,已经跟家里闹翻了,差点就被逐出族谱。”静和斜睨了她一眼,道:“他除了眼下这个百骑长身份,还有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样计划的。可以你们的财力,光是计划逃走一事,恐怕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不得不说,静和的推测戳中了静宁的脉门。
静宁的娘家远在剑南道的雅州,那里山高林密,多出产一些山珍野味。寒家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但放到整个剑南道来说就不算什么,否则寒汝嫣也不会就这样被刺史逼着入宫。
所以,她入宫了之后,和娘家几乎就断了联系。
要不是她的容颜实在是太过出众,没有娘家支持的她,也不会得到先帝的垂青。
在出宫之时,她就只带了从娘家带入宫的那些首饰和一些银钱。而在宫中这些年,也陆续花用了一些,她身边剩下的着实不多。
她如果是个普通人,将这些首饰变卖后,也能够置办一些产业,足够一辈子的花销,安稳度日了。
可惜,她的身份注定了不能见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按照孟然的计划,远遁千里之后,恐怕手头上的银钱当真所剩无几。只不过,两人都还没有想过此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先逃出去,到时候再想如何生存的问题。
用孟然的话来说,他能文能武,虽然都不够拔尖,但混口饭吃想来没有问题。
不过,此刻静和给出了一个更好的选择,静宁颇为意动。
孟然这样一个大好男儿,对她如此情深意重。为了她隐姓埋名已经足够委屈,若要埋没才华的过一辈子,这让她的心怎么能不愧疚。
静宁的心思百转千回,静和道:“不急,你慢慢考虑。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保证,让你们二人改头换面的在京里过日子。”
“你真有把握?”静宁的手指紧张的绞在一起,道出她心底最深的恐惧:“我知道,在皇帝身边有一支影卫,什么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静和轻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以为影卫是做什么的?只要我们做得够周密,他们才没这个闲功夫,来管一个先帝太妃的事情。”
待静和走后,千冬这才进来收拾地上摔碎的杯子。
“小姐,你相信她吗?”
千冬是寒汝嫣从娘家带进宫的丫鬟,到了这里之后,又恢复了旧日的称呼。她是静宁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为了伺奉主子,自梳了头,发誓永不嫁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宁默然片刻,道:“如果郑太妃这件事情是真,那就值得信任。”
她知道,别看静和一副嬉笑怒骂万事不放心头的样子,但在她心中,那次小产的孩儿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不止是诞下皇嗣后随之而来的荣华富贵,她见过静和抱住新生婴儿的样子,宫中的小皇子小公主也都喜欢跟她一起玩耍。
静和,是个真心疼孩子的人。
她自嘲的笑了笑,可是,她却无法分辨这件事的真假。
如果,真凶是郑太妃这件事,只是她为了报复自己而编造出来的话。那么,那静和所说的一切,不过是精心编织的一个圈套。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静宁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轻笑起来,这还真是一场豪赌。
“千冬,你去请书音过来一趟。”她需要将这件事告诉方锦书背后的那个高人,看对方会怎么做。
方锦书并不意外会受到静宁的邀请,当她听完当年的往事与静和的提议后,便明白了静宁心中的担忧,道:“请师太放心,我会一起告诉前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宁追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前辈是谁,或者他是什么身份?”
方锦书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每次她都在我背后说话,不允许我转过身。听声音,我只知道是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静宁微微有些失望,但这样的描述又恰好和她心中设想的前辈高人吻合起来。
方锦书回了房,将这突然生出来的变故细细品了一番。
这件事,突生波折,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自己的原意是想要帮助寒汝嫣和孟然二人,若是判断失误,反而会害了他们。
她沉下心来,将郑太妃此人细细想了一遍。想到前世所发生的种种,郑太妃的所作所为,冷意逐渐爬上她的面颊。
静和所说她当年小产一事,确实很像是郑太妃的手笔。但是,对静和也不得不防。
翌日清晨,在桃林习武后,方锦书对静尘师太笑着说道:“师太,我想去庵堂附近看看。彗音说再有一个多月,就会大雪封山了。”
静尘看着她,只当她是孩子心性,在这里憋久了就想出去玩耍。想着她来了这些日子,也确实还没有出去过,便点头同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让彗音跟你一道去,她对这附近很熟悉。”说着静尘又补充了一句:“深山老林的,就怕走迷了路,让人担心。”
方锦书想出去,有她自己的目的,本来想拒绝,听静尘师太这么说,她也就应了下来。
静尘想了想又道:“最近菜地里要忙活的少,若是无事,午后你都可以叫上彗音一道出去走走。”
净衣庵里,除了几位太妃不能自由出入,其余女尼都不受限制。
方锦书跟着她练了这些日子,她看着这么个娇弱的女娃,硬是一声不吭的咬牙坚持了下来,没喊过一声苦一声累。
这让静尘的观感逐渐改变,再加上方锦书的刻意讨好之下,在心中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个聪慧有毅力的小姑娘。
方锦书脆声应下了,笑嘻嘻地道:“书音知道了,不会乱跑。”
彗音知道了这件事,高兴的直蹦。十多岁的女孩子,哪里有不贪玩的。眼下得了这个正大光明出去玩的理由,比方锦书还要高兴。
神神秘秘的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出来,还说到时候就知道用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平日庵里的管束很严,除了出庵砍柴、下山换粮食等等外出机会,静尘师太轻易不允许她们出去。
临出门前,方锦书去了厨房一趟。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庵里的上上下下的人都混得很熟了。仗着年纪小嘴甜,生得粉妆玉琢,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
在厨房帮佣的周大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她笑出了满脸的褶子,道:“这会功夫怎么来了?”
方锦书甜甜的叫了她一声,道:“大娘,我想借一个小背篓,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
“借背篓做什么?”周大娘看着她白白嫩嫩的小手,道:“要做什么给大娘说,别把手给弄粗了。”
她这样质朴的关心,让方锦书心头暖洋洋的,她笑道:“有劳大娘关心,主持师太允我这几日出去玩玩。我借一个小背篓背着,路上要是见到什么有趣的就捡来装了。”
原来是这样。周大娘去杂物房找了一个生满灰尘的小背篓出来,用凉水冲洗干净交给她。
坐在厨房门口晒太阳的老尼眯着眼睛道:“书音小丫头,出去了可不能贪玩乱跑,山里有狼。”
有狼?
方锦书吓了一跳,忙道:“我有彗音姐姐带着,不会乱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她的小脸都被吓得刷白了,周大娘笑骂道:“好端端的,你吓唬她做什么。狼在深山里才有,不会到我们这里来的。”
老尼笑眯眯道:“小心为上。”
听见有狼的消息,方锦书心头确实有些忐忑。
她虽然重活了一世,但上一世锦衣玉食的长大,还真没遇见过什么猛兽。在闺中,跟着父兄外出行猎时,周围都有亲卫护着,前面也有人探路。
她也就跟在后面射猎一些山鸡野兔这类小动物,真正有危险的地方,是不让她去的。
方锦书拿着小背篓回到院子里,把山里有狼的消息跟彗音说了,彗音笑道:“师太吓唬你哩!就怕你跑迷了路。”
“我才五六岁的时候,听说过那么一回,但后来狼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庵里的老人说,别看狼凶残,它们也怕人,都避着人。”
“自从太妃娘娘们来了,外院又驻扎了好些宫中侍卫。人多了,连周遭那些常见的松鼠都少了,更别说狼。”
听她这么说,方锦书才放下心来。
换上那双鹿皮靴,和芳菲、彗音一道出了净衣庵。
彗音是音字辈中最大的女尼,常带着小尼姑出门办事,门口守着的侍卫对她都相熟了。只看了一眼她们三人手中拿着的东西,便挥手让她们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彗音带着两人,沿着一条小路,往附近的山中走去。
这种小路不比得上净衣庵那条特意砌出来的碎石路,都是庵中众人为了砍柴、捡蘑菇等等而踩出来的小路,凹凸不平。
山路崎岖难行。好在跟着静尘晨练,方锦书的体力大有长进。而原本体力就好的芳菲,走起来更加轻松。
彗音叮嘱着她注意脚下的路,要踩实了再下脚,还可以利用树根树杈等物帮助固定身子,不至于摔倒。
好在入冬之后就只下过一场雨,山路干燥,减少了不少困难。
在芳菲和彗音两人的帮助下,方锦书走得也不慢。
她一边走,一边注意着山路两边的草丛。这次出来,她是为了寻一味草药,一种根茎看上去和山芋差不多,但不小心服下却会浑身起疹子的紫珠草。
在她心中还有几种备选,都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但此地最适合生长的只有紫珠草了。
如果是在春夏,在这样的环境下,紫珠草生长茂盛极易寻找。但这个季节,想要找到不光要凭运气,还要考眼力。
一路上,彗音给她说着这附近的景色,惋惜道:“可惜已经入冬了,否则漂亮的很。在春天,我们都会去那片竹林里掰竹笋,下了雨之后那边的青冈树下还会生出好多野菌,鲜嫩的很。”
“不过冬天有冬天的好处,”说着她神秘的指着一个小山坡,道:“等翻过去,你们就都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她说得如此神秘,方锦书的心头也生出了期待。
虽然到此时她也还没找到一株想要的草药,但她原本也没以为刚刚出来就能找到,当下放宽了心情和彗音一道往前走。
芳菲好奇的问道:“彗音姐姐,你说的是什么好处?”
“到了一看你就明白了。”彗音卖着关子。
山林间的树枝光秃秃的,倒是底下的灌木丛茂盛的很。眼下还没到最冷的时候,爬了一阵山,几人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方锦书注意到,越往彗音指的那个方向前进,植物越发茂盛。有两处不知名的野草丛中,竟然还开出了两朵黄色小花,迎风轻轻摇曳着身躯。
在一片万物凋零中,看到这样勃勃的生机,让三人的心情都充满着兴奋。
到了山坡顶上,彗音指着下面道:“到了,你们看!”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颜如同春日的阳光一般灿烂,那是把好东西分享给朋友的喜悦之情。
方锦书往下看去,惊喜的发现那里有着一汪池水,水面上热气腾腾,袅袅白烟升腾起来,将四周的草木都染得绿油油的。
赫然正是一口难得的温泉泉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开心的笑了起来,有温泉,在这附近就一定能找到紫珠草。
芳菲第一次见到温泉,兴奋得跳了起来。
走到池子边上,彗音解开包袱,拿出几条大巾子,道:“这里隐蔽,我们也是无意间才发现。这个时候能够到里面泡上半个时辰,什么疲乏都没了。”
方锦书在前世泡过不少次温泉,定国公府自己就有温泉庄子,更别说皇家。但这样原始天然的温泉,她还是第一次见。
在前世,北邙山的温泉是在庆隆七年的时候才被发现。因水质好,不但美肌驱寒,还因可以治疗皮肤症候而闻名。
勋贵们纷纷来山里圈地,修建各自的温泉庄子。
没想到,到了今生,却被她尝了个鲜。
芳菲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水温,被烫得吐了吐舌头。
“呀,好烫!”
彗音忙道:“小心!那里离泉眼太近,我们只能在这里泡。”她指着靠边上的一片水面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令人安心的是,其余众人身体都好得很。老太妃因为年纪大了,有些旧疾在身,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好生调养着便好。净衣庵在山中,空气新鲜。众尼日常劳作,又不耗费什么心神,身子骨比京中那些娇养着的贵夫人都要好。
让方锦书高兴的是,她这段时间没有白练。诊脉之后,太医根本没有提她身体虚弱,只说她在长身体,得多吃些。
停灵的这几日,晚课之后便接着替静宁做往生法事。
夜里,静和自愿守灵。
方锦书猜出了这其中必有缘故,面上分毫不显。庵里的气氛悲伤,音字辈的女尼们面上也没了笑容,无心打闹。
对这些少女来说,她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残酷的生死。
第四日,宫里来了旨意。因她是没有留下子嗣的先帝太妃,按例不能进入太陵,只能埋葬在距离净衣庵有两个山头的那一片皇家墓地中。
钦天监测算过,根据当家皇室的气运、先帝生辰等因素,北邙山的风水是最适合安葬。所以,不只是太陵设在龙脉交汇之处,还设了一个皇家墓园。
那里,安葬着皇家里夭折的小皇子、公主;犯下大错被赐死的有品级妃嫔;还有就是向静宁这样无子死去的嫔妃。
和太陵相比,那个皇家墓园就要显得凄凉很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下葬之人都是福薄之人,除了一年一度的祭祀,平时无人问津,生怕去了削弱了自身的福分。连守陵墓的侍卫都只有两队人,守卫稀疏。
只能说比起那些没有品级的妃子来说,魂魄还有一个安身之所,不至于孤魂野鬼罢了。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净衣庵再操心。
寒汝嫣总是先帝太妃,一应规制皆有例可循。钦天监择了日子,由礼部派出了负责治丧的官员,将静宁入殓下葬。
方孰玉借着这个机会,跟着队伍来看了方锦书一回。
为先帝没有子嗣的太妃下葬,并不是什么美差。方孰玉身为六品翰林,他愿意来净衣庵一趟,礼部其他官员求之不得。
这次来,给她带来了两床厚厚的丝褥,和一些习字用的笔墨宣纸,姑娘家喜欢吃的零嘴等物。
见她活蹦乱跳,气色比在家中还要好上几分,他才放下心来。嘱咐她好好为英烈皇太后诵经,又嘱咐她不要忘了功课,注意身体。
对他的这些殷殷嘱咐,方锦书俱都乖乖应下。
看见寒汝嫣和孟然的爱情,在她心头,方孰玉前世的影子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蓄着短须,身姿俊逸,眼中透着慈爱的父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趁此机会,她还写了几封信,分别是给母亲、方梓泉、方锦晖、吴菀灵、乔彤萱等人,托父亲带回去,给大家报个平安。
除了太医,净衣庵中不得进入任何男子。
父女两人就在门外说了半晌话,方孰玉看着女儿被冻得有些通红的鼻头,搓热了两手放在她的面颊上。
寒风把方锦书的小脸蛋吹得冰冰凉凉的,方孰玉用温热的双手捂上。他的动作是这么自然,护着他的小女儿,方锦书感动得差点滴下泪来。
“怎么了?”方孰玉问道。
方锦书吸了吸鼻子,笑道:“没有,就是有些想母亲了。”
她总不能说,是被他这样的父爱感动了吧。她在庵里步步为营,费心思量。在此刻,被父亲这样宠着,立刻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风大了,你快回去吧。”方孰玉看了一眼在山路上蜿蜒着的送灵队伍,道:“我也该走了。”
他是借着方穆的名头来的,但既然来了,就要把事情做好,不能落人口实。
方锦书点点头,道:“父亲快去,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孰玉原本想让她先进去,但看见她眼中的坚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走了,明年来接你。”
看着他的身影匆匆追上送葬队伍,方锦书觉得心头温暖。
大冬天的,旁人若不是职责所在,根本不想跑这一趟。只有自己的父亲,为了这样短短的见自己一面,还特意跟旁人换了差事前来。
方孰玉走到山坳处,回身看了庵堂门口一眼。果然,那个小小的身影还站在那里。他举起手挥了挥,让她赶紧回去。
方锦书也朝着他挥挥手,直至他转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她才返身回了庵堂。
随着送葬队伍的离开,庵中的气氛为之一松。
回到了院内,芳菲已经将两床厚厚的丝褥都铺到了床上,坐上去就跟坐在云堆里一样松软暖和。
“我一床就够了,铺一床到你那里去。”
“那怎么能行,姑娘可是金贵人儿。”在芳菲心头,她吃糠咽菜都是正常事,她本来就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可姑娘怎么一样,那是天生的小姐命。
见她不肯,方锦书也就不再多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将笔墨宣纸等都归置了,打开另外那个不大的箱子。里面装了一些姑娘们爱吃的零嘴,有桂花糕、豌豆黄、玫瑰酥等,另外还有一个九连环、一套七巧板、一个鎏银镂空的暖手炉。
箱子底下放了一张纸,是方梓泉、方锦晖所写。让她在山上一定要爱惜身体,天色晚了就不要看书习字,不如把玩下这些玩物云云。
看着这些来自亲人的关心,方锦书的面上浮现起笑意,仰起头吸了吸鼻子,将眼角的泪逼了回去。
有这么好的父母亲人,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静宁走了,在走之前她将计划都告诉了方锦书,也约好了日后在京中相见的方式和地点。
方锦书想着自己私房的那几百两银子,在心头盘算着,应该置办下怎样的产业。
在之前,她手头没有信得过的人手,也只能让银子就那么白白的躺在她的库房中。
如今有了寒汝嫣和孟然两人,她想过的一些事就可以进行了。既然静和与寒汝嫣两人要找机会扳倒郑太妃,他们也更需要一个在明面上的身份。
以静和的能力,能替他们安排好,足以在京中蛰伏下来。但对寒汝嫣来说,掩护的身份,自然是越多越好;对他们要做的事情来说,更不会嫌银钱太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努力回忆着前世记忆,将未来几年京中会发生的大事,都用她自己才看得懂的暗码记录下来。
知道了未来的走向,赚钱这样的事情,就会变得轻易而举。
她呼出了一口气,没想到来这庵堂走了一遭,靖安公主还未到,她就已经有了预料之外的收获。
有了人手,明年回京后就可以开始她现在想好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只要再花几年的功夫,她就能培养出几个忠心于她的人出来。
有人、有银钱,她总算有底气面对七年后的那场变故。
芳菲见她在想事情,也就一直不敢出声,生怕扰乱了她的思路。
和方府的那些下人不同,芳菲第一次见到方锦书时,就觉得她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和自己是云泥之别。有幸和她一起逃出拐子之手。后来的事实证明,方锦书的每一个决定都无比正确。
所以,在芳菲的心中,对方锦书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和天然的敬畏。从来就没有因为她年纪幼小,而看轻过。
人的第一印象相当牢固。
有了这样的先入为主,就算后来两人日夜相处下来,熟稔了很多。也知道方锦书并不是万能的,也有弱点也会恼怒生气,但在芳菲心头,她永远是那么完美。
哪怕方锦书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芳菲也会是那第一个拥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在思考,芳菲自动觉得她是在想大事,便只静静的陪着她。
将脑中的计划又过了一遍,补缺了几个漏洞,方锦书才回过神来。看见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芳菲,她笑道:“怎么了,我有这么吓人吗?”
“姑娘想的都是大事,我哪里敢扰了姑娘。”
方锦书笑笑,这次芳菲没有说错,她果真想的是决定这方府未来的大事。
“好了,将这些零嘴都拿出去,给大家都分分。”
这些糕点固然是难得的美味,但她重活一世,对这些口腹之欲已经失了兴趣。
芳菲应了,还是给她各留下了两块,才拿着出去。不多时,外面就响起了叽叽喳喳的笑声,尤其是圆音,笑得更加欢快。
因为送灵,这日早上取消了早课,早饭也晚了些。
方锦书略垫了垫肚子,就拿着经书去到英烈皇太后的灵位前。诵了几段经文,她将寒汝嫣和孟然的故事,改头换面的讲给英烈皇太后听。
“我想,成全一双人,应该也是一桩功德。”
方锦书抬头望着那个木头灵位,道:“您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他们的,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计划虽然完美,但就怕哪个环节会出了纰漏,导致功败垂成。在寒汝嫣以静和家人名义寄信进来前,她们都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安全。
方锦书心头装着事,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午后便叫上芳菲,出了庵堂到山上转转。
她跟彗音出来过好几回,守门的侍卫也都认得她。见只有她们两人,就嘱咐让她们别出去久了,早些回来。
方锦书自然笑着应下了,沿着旁边的路在山中胡乱走了一通。
到了山顶上,看着软软的浮云在天空飘浮,像一缕一缕的烟变幻着形状。她的心绪,也随着这些云而变化着。
如果,孟然不能顺利将寒汝嫣救走,那她的计划再完美,也无人执行。若是从来就没有过希望也就罢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最是令人心中杂草丛生。
芳菲看出了她情绪不高,但她不知道方锦书的苦恼。能做的,也就是陪着她罢了。
看了半晌变幻的云彩,方锦书猛然醒觉过来。就在刚刚,那些云越堆越厚,已经形成黑云欲催的架势。吹来的风中,零星夹杂着雨点。
“要下雨了!”芳菲也看出来天气不妙,忙道。
方锦书看了一眼只露出一角的净衣庵一眼,果断道:“先找个避雨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才走的时候没有注意,走得远了些。看这样的天气,等不到她们跑回去,雨就已经下大了。身体好不容易才练得结实了一些,她可不想因为淋雨而着凉生病。
芳菲点点头,忙护着她往一处山壁那里赶去。
两人连跑带跳,堪堪躲进了山壁,雨点就变成了线,既而又像一匹白练似的泻下来。
下得这样急的大雨,冬日还很少见,幸好两人找到地方躲雨。
望着外面的雨,芳菲吐了吐舌头,道:“好险!幸好我们没有直接跑回去。”在她心头,已经习惯了方锦书正确的决定。
说着将方锦书的发髻解了开来,将被雨点浸染的头发散开,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擦干湿发,口中埋怨这自己道:“出门的时候,应该把帽子拿上的。就算不戴婢子也应该拿着。”
“婢子真是笨死了!”芳菲打了一下自己的头,道:“有帽子挡一挡,姑娘的头发也不会这么湿,万一要是受凉了可怎么是好。”
方锦书制止了她的动作,笑道:“你家姑娘又不是纸糊的人,不过是一些湿气,又没有直接淋到,有什么要紧了?”
只是外面的雨势,丝毫都没有停止的意思,还越下越大起来。
“不是说山里的雨来的快也去得快吗?”方锦书在前世也跟着父兄进山行猎,遇到过几场来去匆匆的暴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自从嫁入皇家,后半辈子都在宫中渡过,再也没有机会进山。对这段记忆,她都有些模糊了。
“姑娘说的,那是在夏天。”
芳菲看着外面的大雨,道:“但冬天下这么大的雨,的确也少见。”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指着外面道:“咦?有人来了。”
“难道,是庵里见我们没有回去,派人出来寻我们了?”
方锦书摇摇头,道:“这才刚刚下雨,天色也还早,没有那么快。”
顺着芳菲的手指看过去,她果然看见一个被雨浇得有些狼狈的黑色身影,手里不知提着什么东西,正用手遮着额头处,朝着这里过来。
看身形,是一个成年男子。
芳菲有些紧张,方锦书安抚她道:“不用怕,可能是山中猎户突然遇到了雨。”皇家庵堂有侍卫守护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哪里敢靠近。
只是,来者是谁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知道,在附近两个山头处住着好几家猎户。但因为净衣庵都是女尼的缘故,出家人慈悲为怀,见不得杀生的场面。他们也都知道这等避讳,从不往这里来打猎。
据彗音说,因为这个缘故,净衣庵附近的小动物要比其他山头多上许多。这也算是净衣庵的功德吧,佛祖庇佑这一方的生灵。只怪方锦书来得不巧,正好遇到了冬日,见不着什么动物。
大雨哗啦作响,那个黑色身影越走越近,面目清晰可见。
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方锦书心头一惊,情不自禁的往后倒退了半步。
幽深黑沉的眼眸,轻轻抿着的薄唇,就算在这样的狼狈中仍如同修竹一般挺拔的身影。他,不是权墨冼,还能是谁?
这真是冤孽,越不想见到的人,越是会这么碰巧的遇见,方锦书在心头这样想着。前世正是因为他的密折,方家才惨遭灭门。她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因由,还没理清该用怎样的态度对权墨冼,又再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见。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权墨冼也看见在山壁内避雨的还有两个小姑娘。他身形一顿,在雨中犹豫了片刻,就要离开。
看清了来人,芳菲却已经轻快的挥起手臂来,喊道:“权公子!这里,这里!”在芳菲看来,他是救了两人的恩人。
“姑娘,是权公子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扬声道:“请权举人进来避雨。”
在进来前她就看过四周的地形,只有这里有一处凸出的山壁,下方有三丈见方大小,正好可以容纳几人避雨。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可供避雨之处。
虽说要守着男女大妨,但她年纪还小,总不能眼看着曾经救过她的恩人,在大雨中另寻他处。
权墨冼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定睛一看,原来是在上京路上曾经遇见的那两个小姑娘。这也真是巧了!
他进了山壁之下,带来了一身的水汽。
束着发的四方巾软软的耷拉了下来,雨水沿着他身上穿着的黑色直裰,不住往下淌着。他撩起衣襟下摆,拧着水,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了一眼方锦书身上着的僧衣,他想起了离这里不远的净衣庵,心头好奇之极。
她不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出孙女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小小年纪竟然出了家?可她还留着头发,也不像是出了家的样子。
他自从过了松溪书院的入学试,就一直在书院内攻读,全力准备着两年后的春闱。用两耳不问窗外事来形容,那是再贴切不过。
因此,京中传颂英烈皇太后托梦事迹,他完全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否则凭借他的能力,就可以从中推断出,这其中的缘故来。
这个时候的权墨冼,还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不怒自威的刑部尚书。他只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年,虽然经历了人情冷暖,但在心底还保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他此时觉得,两次都是在意料不到的情况下,巧遇方锦书这个小姑娘,也实在是太巧了些!
尤其是,他从小就有一种刨根问底的习惯。一件事如果看上去有些离奇不合情理,他又找不出其中缘故的话,他就难以释怀,甚至在晚上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但是,他的教养又告诉他,这是他人的隐私不得窥探。万一方家这个小姑娘,有什么难以言表的苦衷呢,岂不是揭人疮疤。
他就在进山壁的那里站着,放下手中提着的东西,离两人还有一丈多的距离。
权墨冼心不在焉的拧着水,心中的这些纠结便到了他的脸上。方锦书看在眼底,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些可爱起来。
没想到,那个面黑口黑的权墨冼,竟然也有这样的少年时光。
芳菲则没有想那么多,答道:“我家姑娘奉旨在这里给英烈皇太后诵经,九月底才来的。你呢?”
权墨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心思通透,联想起方锦书被拐卖一事,转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方家的长辈为了她的名声,才设法将她送到这里来。这,倒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权墨冼在心头暗暗点头,方家不愧是书香门第之家,家风清正,走的也是堂堂正正的路子。
将下袍的水拧干了些,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火折子,庆幸道:“还好,没湿。”
对方两个小姑娘年纪还小,但他也谨慎的没有靠近半步。方锦书和芳菲两人在左边,他就在右边。
扯下山壁上一些干枯的树枝山藤,在他们中间的空地上堆了起来。
看见他的样子,芳菲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在山壁靠里面的地方,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大石头,用自己身上带着的丝帕垫了,扶着方锦书做了上去。
自己也帮忙收集了一些树枝枯藤,放在一旁。
权墨冼打着了火折子,用身子挡着火,点燃了枯枝堆。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拨弄着,火苗很快就窜了上来,烧得树枝噼啪作响。
方锦书坐在大石上,托着腮好奇的看着这一切,权墨冼和芳菲两人,在这样的野外,显然都比她更具备生存能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些树枝里含着水分,随着燃烧也释放出来,淡蓝色的烟雾飘了起来。
方锦书揉了揉眼睛,这烟雾有点熏人。
不过,有了火堆,这方山壁下小小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
有她们两人在,权墨冼也不方便脱下外袍。找了一块石头当做凳子,凑近火堆烤着身上湿透了的衣袍。又把头发上的四方巾解了下来,在火堆旁支了一根架子烤着。
没了束发之物,他的一头长发就那么披散下来,墨黑似炭顺滑浓密,为他一张显得有些冷肃的脸,增添了几许柔和。
衣衫被雨水浸湿后贴在他的身上,将他结实有力的线条勾勒得分外明显。火光在他的眼眸中跳跃着,一络微湿的黑发从他的耳后垂到胸前,衬着他如刀削一般笔挺的鼻梁、修长的剑眉,越发完美无缺。
他嫌弃那络头发太过碍事,用修长有力的手指往后方撩去。这个动作,在不经意之间充满着诱惑的意味。若是被京中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见了,恐怕会不顾形象的尖叫起来。
饶是方锦书一向对他心怀芥蒂,也不由得在心中哀叹一声,怎么世上有这样的妖孽!
他衣袍上的那些雨水,被热力熏得蒸腾起来。待身上烤得略干了一些,回身将之前随手放在地上的东西,拿到了火堆跟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剥了皮毛,已经烤得半熟的野兔!
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飞快了瞄了权墨冼一眼。
原来,他在遇到大雨之前,竟然就是在烤野兔么?连急匆匆找避雨的地方时,也没放下手中野兔。
感应到她的目光,权墨冼看了过去。却见她用手托着腮,柔软黑亮的头发披散在脸庞两边,两眼吃惊的看着自己。
刚刚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她又飞快的将眼睛移了开去。那神情,就好像受惊的小兔一般可爱。权墨冼敏锐的察觉到,这次方锦书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藏着的敌意。
在火光的照映之下,她如同白瓷一般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黄色。面颊上有一层孩子特有的、薄薄的透明的细软绒毛,显得越发可爱。
这让权墨冼又一次想到,在老家卢丘时,家里养过的那些毛绒绒的黄色小鸭子。他的手,又开始有些痒了起来。
他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野兔上。
原本已经快烤熟了,却不想遇到这场大雨。方才放在地上,已经沾了些灰土。权墨冼站了起来,捋起袖子,将野兔伸出山壁,就着雨水清洗了一遍。
洗净野兔之后,找了一根长度合适树枝也洗好了,重新将野兔穿起来。
权墨冼拿着穿着野兔的树枝,施施然重新坐下,就那么拿在手中放在火堆上烤着。原本应该做个临时的架子,但想着也快熟了,就不费那个劲。
他并非出自名门,眼下也没有接触过那些优雅的礼仪举止教育。但不知为何,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好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在心头暗暗腹诽:长得俊俏、学问好,连烤个兔子这样粗鲁的事情都做得这样自然,果然是个妖孽!
芳菲坐在火堆前,好奇的看着他烤着野兔,问道:“权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山里烤野兔?”
这个问题,也是方锦书想问的。
权墨冼慢慢转着手中的野兔,确保每一面都能被烤到,答道:“我在那边的松溪书院读书。”
“松溪书院?”这次是方锦书发问:“我记得离这里还挺远。”
虽然都是在北邙山中,但松溪书院在京城的正北面,出了安喜门马车再行驶上大半个时辰就能到。
而净衣庵在京城的西北面,和松溪书院之间,足足隔着好几个山头。而这两者之间,又没有什么交集,并没有直接连通的路。
如果想从松溪书院来到净衣庵,就要先下了山,走到净衣庵的山脚下,再上山才行。
所以,他是怎么来的?
权墨冼的脸上,飞快的掠过一丝可疑的红色。他假装咳嗽了几声,掩饰着心头的尴尬,道:“昨日先生教了我们骑射,所以今日午后我们就到山里来猎野兔。”
结果,他就那么追着一只野兔,也不知跑过了几座山头。终于逮到之时,才发现只剩下他一人,和同窗尽都走散了。
野兔跑得快,他在家中时也没有少干农活,幼时是漫山遍野跑着长大的。就算松溪书院重视御射之术,但同窗的体力像他那么好的人,委实不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跑了许久,他也觉得饿了,便将好不容易逮到的野兔就地正法。好在他不是那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那种文弱书生,剖个兔子没有任何问题。
这件事,着实有些丢脸。练习骑射,连弓都不知丢到了哪里,最终还是徒手抓住了野兔。
方锦书眨巴了一下眼睛,方才她要是没有眼花的话,她看见了什么?
堂堂刑部尚书,竟然会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这,实在是太过稀奇。
这次巧遇,权墨冼不再是那个周身绷得紧紧的少年郎,原来他还有如此有趣的一面。越是细想,她越是觉得好笑。实在是忍俊不禁,埋着头笑了起来。
权墨冼无奈的看着笑得浑身发抖的小姑娘,心中暗道:笑吧笑吧!我就知道,这件事若被人知道了,就是这个反应。
都是你这个死兔子!把你吃了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芳菲没搞懂方锦书在笑什么,不过看着姑娘开心,她也高兴。
过了半晌,外面的雨势逐渐变小。权墨冼手中的烤兔,也变得金黄金黄,传出了诱人的香味。
盯着往下流淌着脂肪的烤兔,芳菲情不自禁的吞了一下口水。就连方锦书,闻到烤兔的香味,也情不自禁的抽了抽鼻子。
她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了这么久的斋饭,虽然没什么不适,方锦书更不是嘴馋的人。但闻到这样许久不曾尝到的肉香,也口舌生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权墨冼从怀中摸出一柄牛角尖刀,手法娴熟的从兔子最嫩的腿上,割了两条肉下来,递给芳菲。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见者有份。”他笑道,心中却想着:你们吃了我烤的兔子肉,总不会再将我的糗事说出去吧。
这叫吃人嘴软,用兔子肉封口。他得意极了,道:“四姑娘,你算不得修士,不用守戒律。”
确实,因为吴尚书说了句话,方锦书算不得佛门弟子。她只是暂时寄居在净衣庵,为英烈皇太后祈福。着僧衣僧帽,取法号,都是为了她在庵中行走方便,不显得那么突兀。
芳菲看了一眼方锦书,见她没有反对,便将兔腿肉拿了一条给她。见她接了,自己也高兴的捧着撕咬起来。
相比之下,方锦书就要斯文许多。
直接用手拿着吃烤兔,这也对她来说,也绝对是种新奇的体验。
刚刚拿到手中时,她甚至有种不知该如何下口的感觉。要像芳菲那样直接咬?她犹豫了片刻觉得自己做不到,那吃相未免太过不雅。
前世今生受到的礼仪规范,已经刻入了她的灵魂,她实在是做不到。
略想了想,才用水葱一样的手指,撕下一缕兔子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条件有限,这只烤野兔连盐都没有放,更别提其他的香料。但胜在食材新鲜,权墨冼的手艺又很好,将火候掌握得极好。哪怕是受过一场大雨而中断过,也将野兔烤得外酥里嫩,吃起来香喷喷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权墨冼也割了一块肉下来,放在手里慢慢吃着。看着对面两个女孩区别明显的吃相,不由心中发笑。
芳菲一看就是一只小馋猫,吃得嘴角流油也顾不上。将全幅心神,都投入到这条兔子肉中去,眼看着就要吃完了。
看着她的吃相,就会觉得眼前的食物格外香,权墨冼忙又割了一条给她。
而方锦书,哪怕用手拿着兔子肉,坐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身后是支棱着的山壁,长发还披散着。她的仪态,也完美得无可挑剔。
她的上半身坐得很直,膝盖紧紧并着。一手拿着那一长条的兔子肉,另一手,一次只撕一小缕肉下来,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这个过程,她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
权墨冼不知道,这是她在宫廷里几十年而形成的优雅仪态。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跟他见过的所有小姑娘都不一样。
在幼时,他觉得自己的大姐权璐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可跟方锦书一比,哪怕权璐是他的亲大姐,他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实在是差得太远。
虽然权璐已经是谈婚论嫁的花季少女,而方锦书只是年方八岁的女童。
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但他心底就莫名的这样觉得。
三人坐在火堆旁吃着烤兔,气氛有些温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此时,从他们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摧枯拉朽的响声,有碎石头从山壁处掉落下来。听上去,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上面垮了下来。
芳菲吓了一跳,连兔肉都忘记吃,连忙起身护在方锦书的面前。
权墨冼也站了起来,将手中拿着的烤兔放在一旁洗净的石头上,拿起那柄牛角尖刀,对她们道:“不用紧张。”
背对着她们站着,他摆了一个防御的姿势。这还是在松溪书院里,专门教习武艺的拳脚师傅所教。
方锦书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她无法忘记,在前世他带来的那些不可磨灭的伤害。是他,导致了方家走向末路。
而今生,自己从拐子手里逃出来时,他就伸出了援手来帮助自己逃走。眼下有了可能的危险时,他又挡在自己的面前。
他此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郎罢了。就算是能对付一只野兔,也是连骑射也才刚刚入门的读书人。他能挺身而出,这样不假思索的举动,这份人情难道自己能视而不见吗?
山壁下安静了半晌,上面不再有动静。雨也越发小了,连绵的雨丝变成了在空中随风飞舞的雨点。
“我出去看看。”权墨冼道:“你们就在这里别出声。”
他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他就将其引走。这里离净衣庵已经不远,他可以逃到那里去求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个大男人,总比两个小姑娘跑得快。
“你小心些。”从他身后,传来方锦书清脆的叮嘱声,让他心头一暖。他侧过头,在唇边绽放出一个让她们安心的笑意,冲着两人点点头便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方锦书将两手合十,贴在心口无声的祈祷着。
但愿,没有什么事才好!
他可是未来的刑部尚书,就算没有遇见自己,他也会来到这里避雨,听见这样的响声。既然在前世他也好端端的,那说明此刻并不危险。
虽然在心头有了这样的推测,方锦书仍然不能安下心来。
他出去这都半晌了,没有传来什么声音,反倒安静的很。山壁之下的空气中,充满着紧张的味道。
芳菲将一根桃木簪子紧紧握住,挡在方锦书的身前。睁大了眼睛,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
在净衣庵里的衣着简单,用来固定发髻的也只有这种最简单的木头簪子,这是两人手头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了。
方锦书心头后悔,自己还是太大意了些。出门时就该在身上藏好武器,比如她做好的那根淬过迷药的尖刺。
只是此刻,后悔也是无用,不如凝神面前接下来的情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过了半晌,当两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时候,才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熟悉身影,方锦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没想到有一天,看见他的身影,竟然会让自己安心。
权墨冼缓步走了进来,在他的双臂中不知道抱着什么,他用手掌轻轻抚摸着。
待走了进来,才看清他怀中躺着一只还没睁眼的小豹子。
它眼下看起来相当狼狈,一身金黄色的皮毛淋了雨,湿湿的贴在身体上。右后腿受了伤,红色的血迹将伤口周围染红了好大一片。
许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它缩在权墨冼的怀中瑟瑟发抖,极为可怜的模样。
“呀!”
见到是只小豹子,芳菲惊喜的站起身接过来,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它,“好可怜的小家伙。”
“在哪里捡到?”方锦书疑惑的问道,之前那么大的动静,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么个小家伙搞出来的。
“我上去看了,有猛兽搏斗过的痕迹。”权墨冼道:“上面有棵大树的根被雨水一冲,受不住力,倒了下来。”
“我在树旁边发现的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如此,方锦书点点头,看着那只小豹子,心生怜爱。
搏斗的也不知道是它的父亲还是母亲,可眼下就只有它一个了。如果没人照顾,恐怕很难存活。
“我带它去温泉那里洗伤口。芳菲你赶紧回庵里一趟,到厨房里要一些米糊糊用水兑了,回来找我。”方锦书当机立断道。
她没养过猫猫狗狗,可她在前世里跟着父兄一道,照顾过生病的小马驹。
眼前这个小豹子看起来才出生没几天,还在吃奶的阶段。不然倒是可以把这剩下的烤兔给它吃,恢复力气。
只是净衣庵里不食荤腥,更没有产奶的牛羊,也只好先用米糊糊对付过去。
芳菲应了,又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
权墨冼道:“我陪四姑娘去温泉那里。”
芳菲面上一喜,将小豹子还给了他。飞快的屈膝施了礼,出了山壁便撒腿往净衣庵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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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豹子这会可能有些饿极了,伸出舌头不断的四处舔着。嘴巴好似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四处呶着想要找吮吸的地方。
权墨冼将大拇指放到它口中,不一会便舔得津津有味。
方锦书在前面带路,权墨冼抱着小豹子跟在后面,两刻钟便到了。
“这口温泉不错,得天独厚。”权墨冼感叹道。
方锦书笑了笑,道:“也是师姐们带我来的。”
权墨冼将小豹子轻轻放入水中,或许是它习惯了他的怀抱,用两只前脚死死的抱住他的手不放开。
无奈之下,他只要将袖子捋高,抱着它浸到水中。
在温热的泉水中泡了片刻,它就已经止住了颤抖,甚至还舒服的打了一个哈欠。瞧着它如此可爱的模样,两人都笑了起来。
“得给它看看伤口。”方锦书道。
权墨冼点点头,将它抱到岸边,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放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拿出丝帕,轻柔的为它清洗着伤口。将被血浸染的毛皮洗净之后,她才发现在它的伤口处,还扎着两根木刺。
吃痛之下,小豹子低低叫着,那声音像极了一只可爱的猫咪。
“有木刺,我要拔了。”方锦书低着头,探查着它的伤口,对权墨冼说着。
她不是大夫,但论起处理伤口来,还算熟练。
权墨冼应了,道:“稍等,我调整一下。”
他将小豹子重新抱回手中,换了个位置。固定住将它那条受伤的腿,以防它疼痛得挣扎起来,伤着自己。
方锦书的手很稳,一手按住它的伤腿,一手抓住木刺,猛地一下拔出。小豹子痛的“嗷”地叫唤了一声,方锦书又眼疾手快的拔出了第二根。
总算好了!
方锦书松了一口气,将木刺扔掉,用丝帕给它裹住伤口,还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权墨冼固定住小豹子的身体,眼睛跟着她忙碌而灵巧的双手转动着。看着她如鸦般的发顶,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有些恍惚。
这个女孩,跟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在乡野间长大,但眼界并不狭窄。
卢丘镇上有许多南来北往的消息,在乡试时,也见识过唐州的繁华。
方锦书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官宦人家的千金。但后来,承恩侯知道他的贡元身份后,特意请了他们一家人过去,吃了一顿饭。在那顿小型宴席上,承恩侯将他的两个女儿引见给他。
那是真正的侯府贵女。
除此之外,同窗活泼娇俏的妹妹、南市里当垆卖酒的胡姬、书院老师知书达理的女儿,都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散发着别样的芬芳美丽。
还有,给他启蒙资助他乡试的故乡恩师,他的女儿纯朴而美丽,见到他时未语先羞。但每次都鼓起勇气叫他“冼哥哥”,悄悄替他缝补磨破的衣衫。
但在这么多的女子中,方锦书是最特别的一个。
这种特别,不是来源于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第一个他看不透的女孩。
回想第一次见面时,她看上去很害怕,但其实却很冷静镇定。不但很好的回答了他的问题,还一路指引着马车将她送回方府。
一个刚刚才从拐子手里逃出来的小姑娘,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风浪的闺阁小姐,哪来这样的心志?
而这次相遇,她的仪态、她的镇静、她处理伤口时的娴熟,在周遭环境改变时她超强的适应力,都跟她的身份不吻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从小在方家娇养着长大的嫡出幼女,在暖房生长的花朵,怎会拥有这样坚毅从容的性格?
这实在太过古怪。
追根究底,是权墨冼与生俱来的本性。他自幼就有一种天赋,能从纷乱的事实中看到真相。以至于还在卢丘时,东家丢了钱西家丢了鸭都会来寻求他的帮助,在四邻八乡里甚至小有名气。
而他,也很乐于帮助邻里。每一次解决掉这些的难题,他能获得一种满足的成就感,令身心舒泰。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能力,才能在日后年纪轻轻的就坐上刑部尚书的高位。
方锦书不知道他在脑中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她的全幅身心都被眼前这个小家伙吸引了过去。扎好蝴蝶结后,将小豹子轻轻的抱在怀里。
它的身体很软。刚刚泡过温泉之后,古铜色的毛皮油光锃亮的服贴在身上,再瞧不见之前那副狼狈之极的模样。
只是它看起来更加饿了,皱着褐黑色的鼻子到处嗅闻着。耳朵竖了起来,尾巴却耷拉着,小模样看上去又是可怜又是可爱。
轻柔的抚摸着它的头顶,方锦书看着权墨冼,发愁道:“芳菲怎地还没回来,瞧它已经饿坏了。”
权墨冼醒过神来,将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了出去,笑道:“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对方可是方家的千金大小姐,又不是镇上那些邻家女孩。自己想那么多做什么,她再有什么古怪,终究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和自己无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次相遇,都是意外。
除了此情此地,两人将再无交集。
看着方锦书黑白分明的眸子,他自嘲的笑了笑,接过了小豹子。一到了他的手里,小豹子便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趴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你难道养过小豹子?”看他手法如此娴熟,方锦书不解的问道。
权墨冼失笑摇头,道:“怎么可能?为了供我读书,幼时家里养过好大一群鸭子,还养了两条大黄狗来看家。生下的狗崽子,都是我抱大的。”
“只是后来父亲去世,家里的族产被侵占了去,只剩下十多只鸭子。”说到这段过往,他的语气中没有黯然,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冷漠,好像在说旁人的往事。
方锦书敏锐的察觉到他心中的郁结,想到他日后在京中的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没想到他的少年时代,原来受了这些苦楚坎坷。这个时候,她总该说些什么,想了想道:“权举人不必放在心上,世态炎凉乃是人之常情。如今,他们不都得来奉承于你?”
“奉承?”权墨冼嘴角的笑容有些冷冽,眼眸如墨一般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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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中了贡元之时,他也是这样想的。
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小,才不过刚刚启蒙。看着母亲大姐被族人欺负,便憋着一口气,寒窗苦读终于在乡试中拔得头筹。
卢丘这样小小的地方,能出一个举人,是大事。甚至,是整个泌阳县的大事,是县令在学政上的出色政绩。何况他不只是举人,还是贡元。
这个喜报,是里正领着官衙的人,敲锣打鼓的送到。县衙里还送来一百两银子,作为中举的犒赏。之后没几天,由山南东道学政大人亲自盖章的证明文书,就发到了他的手中。
这接二连三的好消息,让权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四邻都羡慕她,有了这么争气的一个儿子。
如果说童生只能算是读书人的话,举人就是半步踏入了仕途,享有种种特权,在民间人称举人老爷。
不仅领着朝廷的俸禄,还能见官不跪。名下的田地、奴仆,也不用再交赋税和服徭役。
因为这等显而易见的好处,一旦成为举人,就会有人拿着田契来投。只要将田产土地挂在他的名下,就能免税,双方都有好处。
莫说在卢丘这样的小地方,就是在泌阳县,只要家里出了一个举人,日子眼看着就能好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现实却很残酷。
权家的族人,只想着如何将他举人的身份压榨干净。
先是几个族老出面,带了一些不痛不痒的礼,假惺惺的来贺喜一番。接着在卢丘放出话去,权墨冼名下只能挂本族的产业。权家在当地是大户,摆出这等架势来,教好些人望而却步。
权墨冼不是那种只知闷头苦读的儒生,但权家以势相逼,他也只能暂且忍耐一时。和整个庞大的权家相比,他还不足以抗衡。
高芒有律法,但在卢丘这样的地方,宗法更高于律法。宗族之类的纠纷,只要没闹出人命,连县衙都置之不理。
一个维护宗族利益的大义,就能令他无法动弹。他若敢反抗,就是背弃家族之罪人,如同无根之浮萍一般,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唾弃。
除了忍耐,权墨冼便想着只要中了进士,就可扬眉吐气。因此,他愈发刻苦攻读。
可是,权家的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手伸到了他的婚事上。
他们以为,自己就会如此听话,娶一个被安排好的妻子,就此被家族捏在手心中么?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他的眼光,从来就没有只局限于卢丘一地。甚至泌阳县、唐州,他都没有放在眼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些散发着墨香的书本,告诉了他历史的兴衰、山河的秀美、文人的风骨。
他心中所装的,是经世报国的理想;眼睛所看的,是雄伟壮阔的京城,那个风云际会的政治中心,才是他一展所长的舞台。
而那些鼠目寸光的族人,想将他就此拴死在卢丘,这无疑于触动了他的逆鳞。
如果不是母亲拿出了那块玉佩,他也会用别的法子,从禁锢着他的那片土地上离开。都说故土难离,但他却走得没有一丝留恋。
见到他这样的表情,令方锦书想起了前世那个残酷无情的权臣。她的心里有些发憷,忙道:“左右无事,讲讲你的家乡吧!”
话一说完,她便在心中暗骂自己。
慌什么?
在前世,自己是太后他只不过是一介臣子;而今生,自己的父亲是六品翰林,他还只是未入仕的学子。
可能是因为眼下自己年纪太小,而他已经是快成年的男子吧。年龄身高上的差异,让她觉得处在了弱势地位,才会被他的情绪所影响。
听到她的声音,权墨冼收敛了心头的恨意。自己这是怎么了,在一名小姑娘面前失态。随即笑道:“我的家乡从京城往南走,有好几日的路程。你想听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什么特别的?”
权墨冼露出回忆的神色,想着那片将他养大的土地,他在那里渡过了整个童年直到少年。他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些嘴脸,却对那片土地极其怀念。
他长大的卢丘镇,位于唐州的泌阳县。在那里,水质清冽的桐河弯弯曲曲的流淌而过,注入更加宽广的唐河。
唐州地处秦淮气候的分界线,兼南北之优点,四季分明,气候温和,是一个难得的好地界。卢丘更因雨水充足,沟河纵横,水草丰盛,是放牧鹅鸭的好地方。
再加上沟河之内的鱼虾活跃,为鸭子提供了大量的优等食料,使这里鸭子所下的蛋,既多又大,味道特别鲜美。
这种蛋,被称为“桐蛋”。个头大,分量足,融皮就能看见蛋黄,蛋黄如沙似米,呈深红色。不但每年都有商人前来成批采买,还是唐州献进皇宫的贡品。
所以,卢丘镇里的百姓们,多多少少都会养上一些鸭子。而半大小子们,通常就是放牧鸭群的主力。
权墨冼的父亲还在世之时,在那些水草茂盛的滩涂上,是他尽情而肆意的童年时光。
他笑了笑,整个人都显得温和了许多,道:“要说特别,如果有缘的话,请你吃我们那里的桐蛋。”
桐蛋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前世作为定国公府的贵女,她自然是常吃的。那是唐州的土产,一个的价格能抵得上两三个普通鸭蛋,味道也对得起那个价钱。
“原来权举人是唐州人,不知家住何处?”
她原先没有留意过他的消息,趁机多了解一些也不是坏事。毕竟,他是方孰玉往后在朝堂上的对手,等到了那时,再想知道他的过往,便不如眼下便利。
不知为何,方锦书心头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好像她在诱哄无知少年郎一般。
只是,当下来说,明明她自己才是那个处于弱势小姑娘。
权墨冼哪里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的心头如此百转千回。听她相询,便坦陈相告:“家住泌阳县卢丘。”
“那是个好地方。”方锦书点点头道。
权墨冼的眼里闪过一丝狐疑,问道:“卢丘只是个小地方,原来四姑娘听过?”
“启蒙后,我就喜欢看游记。”方锦书忙掩饰道:“大哥知道我喜欢,便搜罗了许多回来,我在书上见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暗暗吐了下舌头,心道自己怎么这等不小心。莫忘记了,眼前这人虽然现在还是少年郎,在未来可是权倾一方的权臣。
不过,权墨冼是在延平帝登基后才崛起的朝堂新贵。而她在延平帝登基之后,便将手头的权力都放给了皇帝,对他的了解并不深切。
但他精于刑名,见微知著、善断奇案。好多疑案要案只要到了他的手中,总是迎刃而解。他风评不佳名声不好,但在实打实的本领,哪怕是他的敌人也不能矢口否认。
方锦书在心头提醒着自己,对着他却不能再如此疏忽大意了。
对她的这个解释,权墨冼却是信了。
他自幼苦读,为了科举而钻研四书五经,学的都是经义、墨义、策问。得了闲暇,还要帮助家里做农活,根本无暇翻阅这些游记、话本这类闲书。
卢丘虽然并不闻名,却别有风光,又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或许,是哪位文人路经此处,留下了游记也未可知。
两人正说着话,芳菲脚步匆匆的赶到。
看见两人坐在温泉边上,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笑着见过了礼,将手中的提篮放在地上。从篮子里拿出兑好的米糊,道:“姑娘,交给奴婢来喂吧?”
小豹子是权墨冼发现的,但他可是举人老爷。在芳菲纯朴的心里,举人老爷那都是了不得的大官,怎么能来做这等粗活。
权墨冼摇摇头,示意芳菲将米糊糊拿过去。他一手抱着小豹子,一头拿着木勺将米糊送到了它的口边。
也不知这头小豹子多久未曾吃过奶,这一闻到食物的香味,瞬间便醒了过来。它的耳朵立了起来,身子在权墨冼的怀中拱来拱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芳菲坐到了方锦书的跟前,看着权墨冼手法娴熟的喂着小豹子,好奇的道:“姑娘,权公子好有耐心。”
小豹子的眼睛都还睁不开,吃起东西来也就不那么利索。权墨冼那身刚刚才干透的直裰上,有它留下的水痕,还有漏出来的米糊,但他毫不介意。
方锦书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动作温柔的权墨冼,怎么也无法将他和后来那个权臣联系起来。
“姑娘,小豹子不是伤着了吗?婢子还拿了伤药来。”
“芳菲越来越细心啦。”方锦书夸了她一句。
芳菲微微红了脸,扭捏道:“田妈妈常说婢子笨,不懂看人眼色。婢子便想着这次陪姑娘出来要好好争一口气,回去不可使田妈妈小瞧了去。”
过了半晌,小豹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来了精神。芳菲解开它伤腿上的那个蝴蝶结,重新给它上了药。
待完成了这一切,天色已经逐渐黯淡下来。经过了一场大雨的洗礼,山里的空气越发透明,夕阳斜斜的投射在这个山坳里。
“时辰不早了,可如果就这么将它放在这里,恐怕活不了。”方锦书担忧地道:“实在是太过幼小了。”
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家伙,失去了父母的庇护,没有寻找食物的能力,下场可想而知。
权墨冼道:“它的父母说不定还活着,会回来找它。我将它带回去养几天,待它能睁眼了再带过来等它的父母。”
方锦书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下约好了五日之后再在这处温泉碰头,几人便分头而去。松溪书院离这里颇有些距离,想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权墨冼必须抓紧脚程。
被这场大雨一扰,又碰见了权墨冼,方锦书心头的事暂且忘记了半日。
可随着离净衣庵越来越近,那种烦闷和忐忑又回到了她的心中。
早上送葬队伍的脚印被这场大雨冲刷得极淡了,但毕竟还存着在。庵门外,还放着几束未来得及清扫的松枝,那是静宁灵堂剩下的痕迹。
回到院中,彗音知道她下午出去的事,关切的来问了她几句,又代庵中的小尼姑谢过了她的糕点,便离开了。方锦书笑着将她送走,看着外面的天色,早早的和芳菲洗漱歇下了。
她躺在床上,将两手放在胸口,默念着《心经》,祈求着一切顺利。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这场冬雨,令深山里的空气愈发下降了几分,增添了些许寒意。
在距离净衣庵几十里地的皇家墓地处,在门口站着的守卫打了个喷嚏,口中咒骂着:“这鬼地方!鬼天气!”
“别骂了,”从一旁的茅屋里走出来另一名守卫,“你也不怕遭了忌讳。我来守着,你去巡逻两圈。”
“就我们两个倒霉的,才守在这里。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和皇家有关的人,才够资格葬在这里,还有宫中派出的侍卫守着。但是,就算是顶着这偌大的名头,也只比那乱坟岗好上些许罢了,都是一样的冷清孤寂。
这里,向来都是侍卫犯下过错才被罚来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此时,他如此不满,不仅因为在寒夜中的守卫巡逻这件苦差事。更是因为,今日下葬的这位先帝太妃时,侍卫长将他们几个都远远的打发开去,自己凑到礼部来的官员跟前。
不用说,也是在寻机请托关系,想要调回京城了。
在这样一个常年没有人来的地方,有人下葬时便是最好的时机。可恨侍卫长太过自私,自己竟连凑上前去说个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搓了搓手,抹了一把雨水,扛着长枪沿着围墙漫不经心的走了一圈。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好守卫的,他也就虚应一番,好早些回去歇着。
就在他走过的地方,墙下一动不动的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孟然借着树木阴影的掩护,藏在这围墙夹角之处,几乎和黑暗融为了一体。感谢这场细雨,将他的呼吸完全掩盖了过去,未被那名巡逻的守卫发现。
否则,他将面临的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他藏身于金吾卫中,是为了能远远的看上寒汝嫣一眼。但这些年的生活,他也无法狠下心肠对同袍下手。
待守卫走远,他才凝神提气,朝着墓地深处走去。
在静宁将计划告诉他时,孟然就提前打听过这里的消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个墓园的守卫,外紧内松。
这里埋葬着的死者,连他们的亲人大多都将他们视为不祥福薄之人。将外面守好就是了,谁会自寻晦气,来陵墓之间巡查。
负责清扫墓地的,是几个被排挤出宫中、不得志的老太监。和还能想法子调回京城的侍卫不同,他们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墓园外搭了间屋子,每日浑浑噩噩度日。
所以,孟然进了墓园里,基本上安全了。
冬天的细雨从夜空中纷纷而下,雨势不大,但寒意却随着这样的冷雨,一点一滴的钻入他的身体内。
将冻僵的手在口中哈了口热气,孟然心里却是火烫无比。
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只要他成功将寒汝嫣救出,两人就能长相厮守。一想到这里,莫说这等细雨,哪怕是下刀子也不能浇灭他激动的心。
脚下的路有些潮湿,为了避免在地上留下脚印,他手上拿着两束扎好的树枝。每走一步,就在身后将脚印抹去。
他虽然是想方设法做到了金吾卫,但毕竟是半路改学习武,武功算不得高明。比起那些从小苦习武艺的世家子弟差得远,普通人的话,他倒是可以同时战胜两三名壮汉。能做上百骑长,还是仰仗他自己的头脑、智谋。
墓园中没有灯火,在这样的雨夜中,天空中也没了星光。四周漆黑一片,远处传来一些不明的声响,在墓地中显得格外渗人。
幸好,静和交给了他一粒不大的夜明珠。凭借此物,他才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墓园很大,占据了这里整整一个山头。因高芒开国才历经了一位皇帝,葬在此处的福薄之人还不算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陵墓里有严格的区域划分,夭折的皇子公主,占据了风水最好的正南面山头。而无子逝去的先帝太妃,则葬在半山腰的西南面。
其余大片土地,都还空着。孟然没有费什么周折,便找到了埋葬寒汝嫣的陵墓。
这一片墓园里面,只埋着十多名先帝太妃。先帝的后宫虽多,但够得上品级葬在这里的,却没多少人。
寒汝嫣的墓很新,四周的土都还是新翻出来的,一眼便能认出来。
孟然放下手里的夜明珠,从腰间的囊中取出一柄铲子,开始挖起寒汝嫣棺木上新埋的浮土。
她只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先帝曾经的宠妃,又在这样的天气里下葬,负责这起差事的人也就没有多费心。只想着赶紧了完这一桩差事,下山喝上一壶温酒暖暖身子。
随行的礼部官员也没有为难他们,人都死了,又是个没后台的,犯不着为了她去斥责这些办事的小吏。他们虽然职位卑微,但要办实事还需要他们的配合。
墓穴挖得浅,上面的浮土也没有夯实。这时倒便宜了孟然,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了棺木。
他连忙将剩余的浮土都清了,将棺材钉一一起了出来。接着,他运足力气到双臂间,才将厚实的桐木棺材盖子挪开了一条缝隙。
在棺木上,寒汝嫣享受的是先帝太妃待遇。在这一点上,礼部没有打半点折扣的执行了。
桐木厚重,当孟然将盖子全部掀开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但是,当他看见棺木中静静躺着的寒汝嫣时,所有的疲累都不翼而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将她眼睛上覆着的两枚铜钱拿走,取出她口中含着的玉石,孟然将一粒药丸放在她的口中。右手并起两指,点在她咽喉处的穴位上,神情紧张的看着她。
直到听见从她口中传来“咕咚”一声,孟然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过了半晌,寒汝嫣才睁开了眼睛。初时有些迷茫,但当看见孟然之后,眼里的光芒变得明亮而迷人。她惊喜的笑道:“然哥,我们成功啦?”
孟然的嘴角微翘,点了点头,将她从棺木中拉了起来。
直到此时,两人方才敢确认,静和真的没有害他们。这一注豪赌,他们赢了!
那粒假死药,原本是静和给自己准备的。但是,当静和发现当年的真凶是留在宫中的郑太妃之后,就熄了假死出庵的这个念头。
躺了几天的寒汝嫣,此时浑身乏力。
孟然从怀里拿出两个馒头,和着水囊一起交给她。将她从棺木中抱起,放到一旁慢慢吃着。自己则将棺木重新合上,盖上浮土。
做完这一切,他将寒汝嫣绑在自己背上,照原样翻出了墓地的高墙。
这个时候,正是夜深人静之际。无论是杂役太监,还是守卫都进入了梦乡,他的离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寒汝嫣的身上,逐渐开始发烫。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已经冒出了几粒疹子。方才的水囊中,便是提前熬制好的紫珠草汤药。
容颜对于女人如此重要,但她却毫不在意。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这点苦楚算得了什么?她微笑着伏在孟然的背上,在这样漆黑的寒夜中,眼中却满是希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翌日一早,方锦书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只觉头痛欲裂。张开嘴,却觉得喉咙干涩无比,试了几次才勉强发出声来。
她苦笑一下,昨日才对父亲报过平安,今儿就生病了。
想了想,这段日子她跟着静尘师太习武,一直很顺利,实在是低估了自己这具身子的娇弱程度。那场大雨虽大,也没淋到身上。估计是寒意入体,又心神不宁的思虑了半夜,便着凉受寒。
芳菲见她这样,一下子就慌了手脚。急得几乎快掉下泪来,道:“这可如何是好?偏生太医昨儿又下了山。”
这可不比得在方府里,只要给大太太回一声,自然就有大夫上面开方抓药。太医被几位太妃娘娘抓了苦差,随着静宁下葬,太医也随之下山。
方锦书见她没了主张,半撑起身子道:“你去桃林,跟师太告个假。”
静尘每日都在桃林习武,风雨不辍。教授方锦书一些基础,只不过是顺带着。
在没有成为皇家庵堂之前,净衣庵就已经存在了上百年。这么多年里,方锦书相信,对于疾病她们应该自有一套对付办法。
芳菲听了,忙急急地朝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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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锦书裹得像个粽子,也没能抵抗住寒风的带来的冷意。站了这一会,已觉得脚趾头都僵住了。正盼着靖安公主过去了,赶紧回房捂着去。
她是想要接近靖安公主不假,但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引起高高在上的靖安公主注意?
所以她低着头,安静的等着靖安公主从自己面前过去。
却不料靖安公主就要经过她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方锦书连忙敛礼,道:“小女子见过公主殿下。”
靖安公主倨傲而优雅的冲她点了点下巴,扶着她的侍女代她道:“公主让你起来。”
靖安公主何等的身份,问她这个小姑娘一句话,已经算很看得起她。
待她走过去片刻,在门口候着的众人这才散了。
芳菲扶着方锦书,握着她冰凉的手,担忧道:“好不容易快好了,这又受了风。”
彗音和她们走在一道,听了芳菲的话,看了一眼方锦书的脸色,道:“着凉受寒就怕反复。不如我去告个假,陪你们出去一趟。泡上半个时辰的温泉,这点寒气当可无碍。”
方锦书知道她说得有理,便点头同意了。芳菲收拾着去温泉的包袱衣物,彗音去告假。
却说静尘引着靖安公主一路往前,连着看了两个院子,她都很不满意。这些院子,还是在前朝净衣庵香火旺盛之时,辟出来给女信徒所住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太妃和静了住了几个院子,剩下的虽然也会清理,但久无人住,一点人气都无。
靖安公主拢着银狐皮大氅,面目表情的看着眼前的院子,转身就走。面上的神色,更沉了几分。
静尘无奈,只好将她引去下一个院子。靖安公主,是她当上主持以来,来庵堂里身份最尊贵的一位客人了。
净衣庵说是方外之地,但也在皇权管辖之下。若了没有伺奉好眼前这位,谁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靖安公主喜怒难辨的性格,和她深受皇帝信任的地位一样出名。
一行人经过寒汝嫣原先住的院子,靖安公主顿住脚步,侧头往里面看去。
她的贴身侍女明白她的意思,问道:“这是何处?为何不带我们进入。”
静尘在心头暗暗叫苦,只好硬着头皮禀道:“这里是原先静宁师太的居所,她突发重病,前几日才下了葬。”
静宁只是法号,靖安公主当然不知道是谁,便等着进一步的解释。
静尘道:“是先帝身边的寒太妃。”
靖安公主眯着眼,回忆了片刻,道:“哦?原来是她,倒是见过几次,是个极难得的美人儿。”她作为先帝的皇妹,如此评价皇兄的妃子,显得有些轻浮乖张。但此时此地,谁又敢说她半分不是。
解释完毕,静尘就想带着她看下一个院子。谁料到她脚步一抬,缓缓迈进了静宁原先的院子。
静尘忙道:“公主殿下,这里恐怕不妥。”才刚刚死了人,常人都会觉得晦气,这位公主当真是行事出乎意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靖安公主一言不发,信步走到院子的天井中,看着廊下摆放着的一套茶具,道:“我就住这里。”
凭心而论,这个院子确实要比许久没住过人的那些要舒适。
寒汝嫣是个爱洁的性子,入庵这大半年里,除了早晚课的时间,就都将心思花费在了院子里。院中看不见半根杂草,窗前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正吐露着芬芳。
只要靖安公主自己不忌讳,静尘也不会拦着,“既然公主殿下满意,贫尼就让她们将您的行李拿进来。”
靖安公主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这时从偏房中走出来一名二十来岁的宫女,看见天井中的众人,忙伏地见礼:“奴婢千冬,见过靖安公主。”
“哦?你认得我?”
千冬不敢抬头,道:“娘娘常对婢子提起,公主殿下您慧眼独具,乃女中豪杰。”她也是从宫中历练出来的人,这番话暗暗拍了靖安公主一记马屁。
她在心头想道:书音背后的那位前辈高人,是何方神圣?竟然说得如此之准,说十日后有变故,果然变故就来了。幸好自家小姐听了,走得早,否则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已经在心头将那位前辈高人,划归到了神仙的行业。若不是神仙能掐会算,岂能如此准的预测未来之事。
靖安公主自然是不知她心头所思,但这句话她听起来很是舒坦。阿谀奉承的话她听得不少,但一个已死的太妃,没必要奉承自己。这么一想,便觉得那个只见过几面的寒太妃,却是她的知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的妙人,却是去得早了,未能当面促膝而谈。罢了,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介意再纡尊降贵地问这个卑贱的宫女几句话。
“你家娘娘走了,你作何打算?”
千冬一凛,要是她将自己留下,该如何是好?自己原本早就做好了打算,待这里事态平息,便和主持告辞,到京城去找小姐的。
此刻,她急中生智答道:“回公主殿下的话,婢子打算趁大雪未封山之前下山。过了冬通了水路,再返回剑南道雅州,给主家报讯。”这样,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强留下自己。
“是个忠义的。”靖安公主原本见她主子死了,没有着落,打算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听她这样打算,也只能罢了。
转头吩咐贴身侍女,道:“赏她一百两银子。让人带她去公主府过冬,办好路引,不得为难。”她的意思,是要给予她返回雅州的便利。
不过是随口问了两句话,靖安公主便给予她如此照顾。她的心性,果然是难以揣摩。不过,她既然有了管闲事的心情,足以说明心情在逐渐转好,众人也乐于见到。
侍女应了,自然有人带着千冬下去。
千冬对靖安公主行了跪拜大礼,道:“婢子谢过公主的大恩大德。”在心中,她却暗暗叫苦。如此一来,和小姐怕是联络不便了,只希望小姐一切顺利。
区区一个千冬,稍作恩典打发掉也就罢了。那些恩赐,对她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自然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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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这里,只不过是想惩罚家中那个敢出言顶撞她的儿媳,又不是来受苦的。就算她想受苦,驸马也不敢让她吃苦。否则庆隆帝怪罪下来,他如何吃罪得起。
于是,靖安公主此番上山,光是箱笼就足足抬了二三十个。里面应有尽有,从四季衣物到衣食住行,甚至连子孙桶也都齐备了。
这么一来,这座院子就变了样。
廊下挂了精美的宫灯,房中铺了上好的波斯长绒地毯。一尊瑞兽青铜香炉蹲在墙角处,从它的口中,吐出袅袅的青烟,沉香的味道在房中弥漫开来。
驸马生怕她受了委屈,除了靖安公主常用的几个贴身侍女外,家中能干的婆子、媳妇等下人,俱都派了来,共有三十来人。
这么些人,她的院子里定然是住不下的,静尘又拨了一个空院子出来,安置她们。
不愧是公主府的下人,忙而有序的将这一切布置好,才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若只是但看这座院子,只会以为是某个权贵府邸中的院子,而非置身庵堂之中。
房中已经燃起了上好的银霜炭,暖意融融。靖安公主去了大氅坐在窗下,绛紫色的衣裙将她的身姿勾勒出来。
已经知天命的她,稍见丰盈却韵致不减,面上肌肤已经松弛了,出现细细的皱纹。但却保养得极好,肌肤仍然细滑,不显老态。
她用手抚着那一株水仙花,面上神情端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伺候着她的贴身宫女,悄无声息的沏好了她爱喝的雨前龙井,摆上了糕点。便安静的侍立在侧,不敢发一言。
少顷,靖安公主才问道:“良辰,这庵中还住着谁?”
她问得有些模糊,方才一直扶着她的那名侍女明白她话中所指,上前回禀道:“启禀公主,还有四位太妃,一位先帝膝下的庶公主。”
“哦?”靖安公主未曾料到,这宫中还有别的公主,问道:“是谁?”
“七公主。”
“原来是她。说起来,也是个命苦的。”但卫思婕在宫中时,就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小透明,连个封号都没有拿到手。作为先帝幼妹的靖安公主,哪里将她放在心上过。
不过到了此地,横竖没有什么玩乐。倒不妨择日去瞧瞧这位命苦的侄女,看看她过得如何?
良辰是她身边的心腹侍女,见她有了闲聊的兴致,便大着胆子问道:“殿下,这里刚刚去了一位太妃,您就不觉得晦气?”
靖安的嘴角扬起一丝倨傲的笑意,抬眼看着窗外的天空,道:“我乃先帝亲封的靖安公主,如何会怕什么魑魅魍魉!”
她站起身来,扶着窗棂,浑身上下透出不可一世的傲慢,道:“有我在这里,什么晦气都该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细数这满京城里,只有她的身份最为尊贵,有这个气魄敢放出如此豪言。
……
净衣庵外,芳菲扶着方锦书朝着温泉走去。本是走惯了的山路,但对方锦书此刻的身体来说,走得有些吃力,腿脚虚浮无力。
“若是彗音能来就好了。”芳菲嘀咕了一句。
彗音原本已经告了假,打算一道出来,但都走到门口了却被叫了回去。今日靖安公主突然驾临,庵里人手不够。她作为音字辈最大的女尼,便被叫回去帮手。
她走得很匆忙,也只来得及对方锦书歉意的笑笑。
“不要抱怨,今儿事忙。”方锦书制止芳菲。彗音能来是情分,她平日里照顾她已经足够多。
“是。”芳菲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连忙应了。
两人走到温泉时,方锦书已经有些气喘吁吁,胸膛不住的上下起伏。
芳菲拿出一张大巾子替她挡着风,她快速的除下衣物放在一旁的大石上,裹上一条大的素罗巾子走进温泉。微烫的泉水从四周涌上来,将她的身躯包裹在其中,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舒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泡了片刻,方锦书觉得四肢都充满了热力,连软绵无力的手脚都变得有劲起来。白皙如玉的肌肤泛起粉色,鬓边浸出了晶莹的汗珠,沿着脖颈流淌而下。
“姑娘,您先泡着,婢子收拾好了就去半山处看着。”今日彗音没来,只有芳菲一人分身乏术,她蹲在地上,将方锦书换下的衣物都放入包袱中。
方锦书点了点头,她趴在泉中一块圆石上,舒服得想立刻睡去。
就在此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温泉旁一人高的灌木丛被人分了开来。权墨冼一手抱着小豹子,一手维持这拨开灌木丛的姿势,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芳菲听见声音回头,“啊!”地尖叫一声,忙站起身,试图挡住他的视线。
然而她忘记了,她才十岁,身高只到权墨冼的腰间,哪里能挡得住?
方锦书被她这一声尖叫吓醒,猛地回头,看见权墨冼如同泥塑一般立在当场。条件反射的一声惊叫,急忙连人带头一起沉入水中。
她才八岁,又不是十八,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看。再加上整个身子都裹着素罗巾子,又不是一丝不挂。空气冷冽,温泉水面上升腾着袅袅白气,也真看不见什么。
但在这个男女大妨森严的时代中,这简直是不被允许的状况!
轻则方锦书就地出家,青灯古佛了却一生。重则扣上一个男女通女干的罪名,方锦书沉塘,权墨冼被剥夺功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吓到的不只是方锦书主仆,权墨冼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接连两声惊叫,唤回了他的神魂。看着水面上如花瓣一般散开黑发,他连忙以袖袍遮眼,窘迫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此情此景,这样的解释岂不是越描越黑。他只觉得,此生还没有这等狼狈过。
他转过身,忙要朝着来路奔去。但他手中的小豹子却不安分,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温泉味道,挣扎了几下,从他的手上跳了下来,直奔温泉而去。
权墨冼也顾不得那么多,心慌意乱之下,被那些灌木刺破了身上的直裰,都毫无所觉。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芳菲的一声尖叫,到权墨冼的退去,只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养了这几日,小豹子已经睁开了眼。此刻正欢快的跳进了温泉,朝着方锦书游去,它记得方锦书身上的味道。
方锦书还将头埋在温泉里,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心头正紧张忐忑之间,突然腿上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吓得她立即站了起来。在泉中闷了半晌,她憋得头脸通红,出了满身的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抬头环视四周,见权墨冼已经不在原地,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去,那只小豹子活泼欢快的在自己身边游来游去,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可爱至极。
见它这样,方锦书连责罚它的心思都提不起来。蹲下身将它抱起,查看着它伤腿的愈合情况。那里除了缺了一块毛发,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看来权墨冼将它养得极好。
受了这场惊吓,芳菲忙道:“姑娘,婢子上去半山。”
不知为何,当她看清了是权公子时松了一口气,直觉他不会伤害姑娘。可眼下,绝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权墨冼匆匆地退出了灌木丛,才定下了心神,不断在心头反复默念着: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这个时候,他只能在镌刻入心的圣人之言中,找到平静。
念了半晌,他出了灌木丛往来路走去。往四周看了看,便在山坡上找了一块大石,背对温泉坐了下来。他面朝着来路的方向,如果有什么人出现,也好将来人挡下。
事实上,这样冷的天气,连动物都不愿出门,何况是人。他也是因为和方锦书定下了五日之约,才带着小豹子来此。
他坐下之后,揉了揉脸长出了一口气。方才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尴尬。要不是方锦书才八岁,他真是无地自容。
假如两人年岁相当,他势必要承担起这责任来,上门提亲。以他一介穷书生的身份,能娶到礼部侍郎家的嫡孙女,应是梦寐以求的好事才对。
但是,他自有傲骨,绝不愿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成那起子靠女人上位的小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论何处,都有眼热他人的闲人,到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关于这一点,他在卢丘时已经领教过,绝不怀疑那些人会口下留德。
说不定,他在众人口中,变成一个满肚子坏水,故意偷看人家姑娘洗澡,挟恩以报的恶棍!
幸好啊幸好!幸好她的年纪尚且幼小,这一切都不成立。
莫说权墨冼的心头后怕,方锦书也松了一大口气。
在这里遇见权墨冼,是件意外。
方锦书在心头,一直对他保持这警惕之心。在前世发生的一切,她早就在心头翻来覆去的想过许多次,但至今也未想明白。
那时的朝堂上,方孰玉有从龙之功,是延平帝身边得用的老牌重臣。而权墨冼是延平帝登基之后,才得用的朝廷新贵。
在他们两人之间,并未有明显分歧和争执。在政治利益上,方孰玉的目标是下一任宰相,权墨冼仅仅是跻身入政事堂。
所以,权墨冼上密折这件事,显得十分突兀。
方孰玉倒了,获利最大的并不是他。
放在眼下,她只想趁他在没有金榜题名之前,多探听一些他的情况,以备后用。他们两人本就分属两个世界,待她明年回了家,便再无交集。
在温泉这处山坳里,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时辰差不多,芳菲在半山坡上扬声道:“姑娘,我下来了。”她是在提醒权墨冼,方锦书要从温泉中起身了。
泡了小半个时辰的温泉,在庵堂门口等待靖安公主而沾染的寒气早就驱散一空。方锦书穿上厚厚的衣服,系好披风,吹弹可破的面颊上红扑扑的,眼眸如晨星一般明亮。
小豹子在温泉里面撒着欢,不知疲倦的游来游去。不小心游到了泉眼处,被烫得一个激灵,赶紧游了回来。伏在方锦书的眼前,满脸的委屈。
方锦书蹲下身子,好笑的摸着它的头,指着那个泉眼的地方,道:“往后可不能游去那里了,懂吗?”
小豹子眼睛湿漉漉的,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懂。方锦书扶额,自己也是傻了,跟它讲什么道理。
看来不只是身子变成八岁女童,不想事的时候,连行为都跟孩子一样了。
芳菲小声道:“姑娘,我在那上面看见,权公子还没有走,为您守着对面的来路呢!”
若是遇到普通姑娘家,此时要么羞怯要么慌张。但方锦书早就想明白,之前的那一个瞬间,权墨冼不可能真看见什么,也就坦然起来。
“请权举人下来。”方锦书轻声道:“是我们糊涂了,说好五日后他送小豹子回来。”病了一场,连日子也没去算,哪里想到就刚好这么巧。
芳菲应了,将权墨冼请到温泉边上。
相对于方锦书的坦然,他倒显得有些局促。但方锦书既然不提此事,他便言辞含糊的道了歉,心中暗自送了一口气。这回事,就此揭过谁也不提才好。
他另起了一个话头,也是他过来的主要原因,指着小豹子道:“我在这里发现它,还是将它养在这里更合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日猛兽搏斗了那一番,并没有发现尸体。也许,它的父母回来寻它。若是在书院那边,就实在太远了。”
小豹子虽小,毕竟是在山林中来去如风的猛兽,而不是宠物。当日带它回去,实在是迫不得已,就怕养得太久之后,失去了它的兽性,反而不能回归山林。
对他的这个打算,方锦书深以为然,点点头道:“如此,我们便每日给它带些食物来。”
芳菲道:“姑娘,我们可是在庵堂里,没有活物。”净衣庵是佛门净地,不吃鸡鸭鱼肉等荤腥,自然也不可能养着。
权墨冼道:“无妨,温泉这里比外面暖和,总会引来山鸡野兔。我过上三五日再来一次,给它带一些来。”
说着,他从手边提着的包袱中,拿出一团泥土皲裂、如香炉大小的一大块东西出来,道:“我也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方锦书眨了眨眼,这团泥能是什么好吃的?
只是她良好的教养,让她并未出声。
看着那块泥,芳菲就有些忍不住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权墨冼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剥去外面的泥。随着泥块的慢慢剥落,香喷喷的味道从里面散发开来,令人闻之口舌生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权墨冼道:“在家乡时想出来的法子。那会我们在外面赶鸭子,离得远了中午回不了家,又没有炉灶。便捉一条鱼,就地挖了河泥裹着,烤着来吃。”
说起往事,他眼中难得的出现了笑意。
每家的鸭子都是有数的,若不想回家挨揍,就别想打鸭子的主意。幸好在放牧鸭子的滩涂上,鱼虾也多,捉一条不算难事。
这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尝着了甜头的几个小伙伴还分了工。
有的带些盐巴,有的负责带香料,他则负责带刀子。那会他的家境还不错,便以防身的名义,求着父亲买了一把牛角尖刀,随着带着。
将鱼刮掉鳞片,剖开去掉内脏。肚子里塞上香料,外面用盐巴抹了,再裹上河泥埋在火堆下面,半个时辰就可吃了。
香料将鱼肉的鲜美嫩滑都激发了出来,裹着河泥烤得正是时候,每每吃得几人差点吞掉舌头。
那日他巧遇到方锦书主仆,见她们二人吃一只没盐没味的烤兔,都吃得如此专注,便心生怜惜。这么小的姑娘家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要在庵堂里住上一年不得荤腥,便想着给她们一个惊喜。
只不过,有了方才那一幕,惊喜没有,却变成了惊吓。
他垂眸掩了思绪,手中动作不停,迅速剥落着手中的泥块。泥块之中,还能见到有羽毛夹杂其中,传出了香喷喷的味道。
问到这个味道,芳菲垂涎欲滴,忍不住赞道:“好香呀!”
方锦书没有说话,却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她的体内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但身体还是方府内那个娇养的方锦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吃了这么久的素斋,闻到这样的肉香,身体便自动自发的做出了反应。
这次权墨冼是有备而来,这只山鸡被他按照当初烤鱼的方法,而如法炮制。从书院的厨房里借了盐巴等香料出来,味道远非当日那只烤兔可比。
见两个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等着,他加快了手下的速度。不一会,一个香喷喷烤得酥软的山鸡便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拿出随时携带的牛角尖刀,几下便卸了一个鸡翅膀下来,用洗净的树叶包了,递给方锦书。
这不是第一次捧着吃肉了,方锦书也有了经验。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撕下翅膀上的肉,小口小口的咀嚼起来。芳菲得了另一个翅膀,她不安的看了方锦书一眼,为她和姑娘吃得一样好而心生愧疚。
“好好吃,看我做什么?”方锦书笑道:“你不吃饱了,谁来伺候我?”她这么一说,芳菲也就心安理的吃起来。
小豹子闻到了这样的香味,也跑了过来,在权墨冼的脚下讨要吃食。
权墨冼早有准备,打开另外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纸包,里面是一块未经加工过的兔子腿,还滴落着鲜血。
他将兔子腿放在小豹子鼻端,让它嗅了嗅,就远远的扔了出去。小豹子撒腿一阵狂奔,在须臾之间就追上了兔子腿,低头啃了起来。
权墨冼回过头,瞧见两对不解的眼神,笑道:“我听山里的老人说,若是给它吃了烤熟的食物,它就不愿再吃生肉。”
原来如此,看不出来他原来是这么细心的人。连对临时收养的小豹子,也能考虑得如此周到仔细。
这个山鸡有些大,方锦书两人一时间也吃不完。权墨冼也用刀子削下肉来,慢慢吃着,权当充作了晚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了眼天色,权墨冼收拾好包袱道:“你们回去跟大家也说一声,这里少来为妙。说不定什么时候,它的父母就会来寻它。”
小豹子此时看起来活泼可爱,但成年的豹子却是不折不扣的猛兽,凶险得紧。
方锦书点点头,表示明白,道:“你也要小心些。”
道了别,回去的路上走得比来时轻快。刚刚泡了温泉,山鸡肉不肥腻却有营养,这两样加起来让方锦书的症状一下子轻了许多。
待回到院中,让芳菲给众尼都说了小豹子的事,只是隐去了权墨冼不说。
第二日,方锦书便恢复了每日的晨练,接着是早课、诵经。她的生活,看起来好像恢复了平静,有规律的进行下去。
靖安公主在庵中住了两日,比起她刚刚进入庵堂时的挑剔和大张旗鼓,现在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若是忽略那些为她奔忙着的下人,就好像她没有住在这里一样。
她在这里,足足要住上一个冬天,开春后才会回京。方锦书固然有要接近她的打算,但并不急于一时。
没想到,在一日午后,靖安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月圆过来,见礼道:“婢子给四小姐请安,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方锦书微觉诧异,但也没有相询,让芳菲给她系上披风,便朝着靖安公主的院内而去。
这个院子,自从静宁假死逃遁之后,她还没有进来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踏入院子,望着四周富贵精巧的陈设,在她心底升起一种物是人非之感,恐怕寒汝嫣自己都不认得,这是她曾经生活了大半年的院子了。
她进了正房,暖融融的热气裹挟着沉香的味道,扑面袭来。让习惯了庵里冷清空气的方锦书,有一种回到了京城的恍惚之感。
房中不止靖安公主一人,她低眉顺眼的见了礼,安静的待在一侧。
眼角余光处,她瞥见一名衣着华美、妩媚迷人的夫人坐在靖安公主的下首处。她轻轻垂着螓首,蹙着眉尖,显然在方锦书来之前,正在挨靖安公主的训斥。
方锦书认得她,正是靖安公主的儿媳妇秦氏。
她的丈夫受封为郡王,她也就是郡王妃。可在靖安公主面前,她一向毕恭毕敬,抬不起头来。这次大着胆子说了几句真心话,便被狠狠的发作了一通,还惹得靖安公主离家,上了净衣庵。
论理,方锦书该上前请安见礼。
可靖安公主叫她过来,应该自有用意。没有替她引见,她也乐得装傻,规矩的站在一旁,低眉垂目。
反倒是秦氏见她进了门,掩去面上的尴尬,笑道:“这就是方家的闺女吧?母亲的眼光真好,一见就是个伶俐的。”
“来,过来我这里,让我好好看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既然开了口,方锦书总不能再装傻。但她脚下没动,只拿眼看着靖安公主,等待她的示意。
对于她如此识相,靖安公主相当满意,微微颔首。
伺候在她身边的美景替方锦书引见道:“四小姐,这位是郡王妃。”
“小女子见过郡王妃。”她敛礼请安。
秦氏忙将她拉过来,语气亲昵,道:“这头一回见面,也没个准备。”说着便拔下头上的一支孔雀衔珠累丝金钗,插在方锦书的头上。
方锦书身上穿着僧衣,插了一支金钗显得极其别扭。
秦氏想了想,将金钗取下放入她的怀中,笑道:“好好收好了。”
这次方锦书没有再看靖安公主,冲着秦氏深施一礼,道:“谢过郡王妃。”她在前世就摸清了靖安公主的脾性,最看不起那种小家子气的扭捏女子。
在她面前,方锦书当然不会推脱纠缠,又没有受宠若惊,表现得落落大方。
这支孔雀金钗,作为见面礼虽然贵重了一些。但秦氏乃堂堂郡王妃,一支金钗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
既然不懂靖安公主将自己叫来的原因,更不明白秦氏突如其来的示好,方锦书索性以静制动。
见方锦书坦然大方,礼仪上更是一丝不乱,靖安公主的面色柔和了几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命月圆给方锦书搬来一根锦凳坐下,她对秦氏道:“你也看见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和在府中并无不同。”
“有这样懂事乖巧的小丫头陪着,我不耐烦回府,省得有些人看不惯我的张狂样子。”
她在说话的时候,连眼风都没有给秦氏留一个。一番指桑骂槐的话下来,秦氏又羞又恼,抬不起头来。
靖安公主训斥儿媳,方锦书只得做出茫然不懂的样子,低头研究起手上捧着的鸢尾纹白瓷杯来。心中想着:怪不得突然叫自己来,原来是婆媳置气,拿自己当幌子。
谁让自己人微言轻呢?
靖安公主再嚣张,拿先帝太妃来作伐也太过了些。隔壁院子里住着的静了,又是她的侄女,自身命运已经够坎坷了,她总不能再替她树敌。
静尘师太等人毕竟是方外之人,这盘算来盘算去,岂不是自己最合适了。方锦书在心头恶趣味的想,在前世的净衣庵里自己并没有出现,靖安公主又该找谁做借口呢?
不过嘛,对自己来说,这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遇,得以接近靖安公主。
然而在此刻,自己必须得装傻,她可不想被这位郡王妃惦记上。论辈分,她可是当今皇上的表兄弟媳妇。
秦氏在靖安公主面前弱势,不代表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文官之女。甚至,都不需要她动手,只需要稍稍示意对方锦书的厌恶,自然有人替她出手。
这般想着,方锦书的面上便露出懵懂的神色。全幅心神,都被窗台上摆着的那盆水仙花吸引了过去,一副大人聊天太枯燥,她坐不定的小孩子模样。
见她丝毫不懂这话里的门道,秦氏才觉得好受了些。她也是堂堂郡王妃,在一个孩子面前被婆母训斥,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她哪里敢存心惹婆婆不快?
走出去她是郡王妃,但这满京城里,还有比她更憋屈的儿媳妇吗?
自从嫁入了公主府里,她哪一天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就是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公主婆婆不快。在她出嫁前,母亲就殷切叮嘱过,万不可得罪了靖安公主,给娘家招来祸端。
这次,她真的是无妄之灾。
但闹成这样,她也只好每天都往山上跑。靖安公主不待见她是一回事,她若不来就是态度有问题。
在京里,公主府里也轮不到她做主。除了早晚请安,她这个儿媳妇在其余时间都清闲的很。回到烧上了地龙的房里,或看书弹琴,或邀三五好友游玩,端的是惬意无比。
哪里想到,靖安公主闹了这么一出,害得她要每日跑到这么严寒的山里来。就算是出门坐马车,上山有人抬,每天这么在路上奔波着,实在是够折腾。
还别提来了之后,靖安公主连正眼都不愿看她。到今日,还找了一个小姑娘出来当借口。
以秦氏在后宅里浸淫出来的智慧,岂能看不出这其中的用意?靖安公主才来短短几日,依她目下无尘的性子,方锦书这么个小丫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了她的眼。
只不过,靖安公主这么说了,难道自己还能反驳?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方才她不过是配合着靖安公主的话,眼下脸上火辣辣的,索性再装一次傻,挤出笑容来道:“母亲,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您是众位公主的表率。”
“您的礼仪规矩,可是被先帝爷亲口称赞过的。”好听的话不要钱一样从秦氏嘴里冒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惜的是,在场这几人,靖安公主不接她的话茬,方锦书一脸懵懂无知,伺候靖安公主的那几名侍女更不可能开口。
室内的气氛显得更尴尬了。
方锦书收回在水仙花上的目光,睁着清澈的双眸,歪着头问道:“公主殿下,书音前些日子来这个院子里玩时,还以为这是一盆大蒜。怎么您来了,就开出这么漂亮的花啦?”
她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问的内容又极有趣,惹得靖安公主弯了弯嘴角,眸子里透出笑意来。
但她一向寡言少语,便示意秦氏回答。
脱离了这场尴尬,秦氏看眼前这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顺眼许多。如果说之前她夸方锦书只是顺应靖安公主的心意,此时眼里的暖意就带上了几分真心。
她笑着问道:“四姑娘在家中没有养过水仙花吗?”
水仙花虽不常见,但方锦书又不是五六岁的幼童,理应见过。
方锦书点点头,道:“养过的。可书音一直以为,水仙花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没想到,开花之前跟大蒜似的。”
“小女子常听母亲提起,公主殿下福泽深厚。”她认真说道:“一定是公主的福气到了,它才变了模样。”
之前秦氏变着法讨好靖安公主,她都没有丝毫动容。实在是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已经听到麻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番话若是换了秦氏来说,不仅显得极其虚伪,还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可换成方锦书一个小姑娘的口中说出,又这般诚挚,让靖安公主连着几日的阴郁心情里,多了一丝明快。
按方锦书说言,也很符合逻辑。
方府里就算养水仙花,那些下人也不会将未开花的就摆进夫人小姐的房中。她们能见着的,必须是精心养护好了的水仙。
方锦书一个年方八岁的小姑娘,没见过水仙花开之前的模样,实属正常。
靖安公主的心情好了,房中的气氛为之一松。秦氏也是个伶俐聪慧的人,否则也不会被靖安公主挑来作儿媳。
趁这个机会,她忙笑道:“没想到四姑娘年纪不大,见识却好。我刚一进母亲这里,就觉得这盆水仙开的格外的好,原来是受了母亲的福泽庇佑。”
和方锦书相比,她这番话完全是睁眼说瞎话。
靖安公主此刻心情好了,也不跟她计较,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早点下山。我这院子里,没有准备你的住处。”
听到她硬邦邦的几句话,秦氏却很高兴。这简直是几日以来,她对自己说的最多的几句了。便笑道:“母亲,这么大一个庵堂,随便找个地方也能住下媳妇。”
话虽如此,但她从来就没有准备要住在这里。
每日奔波虽然辛苦,好歹比在这里条件粗陋,吃斋饭的好。虽说受了气,回到府里便可以轻松下来。
靖安公主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秦氏心里咯噔一下,大意之下这句话说得莽撞了。婆婆多精明的一个人,岂能看不出这话里的水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良辰,送郡王妃出去。”靖安公主端起手中茶杯,道:“回去跟驸马带个话,你不必来得这样勤。这里毕竟是庵堂,老是进进出出像什么样子,让我好生清净一些。”
秦氏呐呐的应下,告退后离去。
她这么一走,方锦书便想着要不要也跟着告辞。郡王妃都走了,靖安公主也没必要将自己留在这里。还不如识相一点,省得惹了她不耐。
来日方长。
不过,她还没开口,就听到靖安公主问道:“在先皇太后灵前,你都诵什么经?”
“回公主殿下的话,书音会先诵一遍《心经》《法华经》。之后给英烈皇太后讲讲故事,再研习《妙法莲花经》。”
“再过几日,小女子打算研习《地藏经》。就算是不懂,能诵念也是好的。”
“哦?”靖安公主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料到她回答得这样详尽。看起来,确实是个心诚的孩子,不是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才来这庵里。
英烈皇太后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当她出生之际,正是战事正酣的时候。她对母亲的所有记忆,只剩下那个忙碌而模糊的背影。
后来母亲遇难,她被先帝于乱军中救出。对皇兄的感情,远比和母亲来得深厚。对她而言,母亲是就像万民口中传颂的人物一样,伟大、陌生、疏离。
但这不妨碍,她心中对母亲的崇敬之情。
见到方锦书如此尽心的侍奉,她在心头多了几丝赞许。对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来说,佛经多么枯燥无聊,她能静下心来研习,实属不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下来,靖安公主考较了方锦书的功课、佛经,道:“听说几位太妃那里,你都送了游记过去。明日也给本宫拿一本来解闷。”
这次上山,衣食住行都有人替她考虑得全面,却忘记了山上的日子难以打发。
她借秦氏顶撞一事愤而上山,但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心头才清楚。因此,不管秦氏来得多么勤,她也会住满一个冬天,才考虑回京之事。
眼前这个聪慧的小丫头,又对自己早逝的母亲恭敬伺奉,倒可以时时招来解闷。
于是,在方锦书的日程中,便多了一项。
原来她只是时不时的去几位太妃娘娘、静了那里请安,自从靖安公主招她来之后,这变成每日必做的事,最后再到靖安公主的院中,陪她说话。
入了冬月,飘了一场零零星星的小雪。
雪花如同飞舞在半空中的精灵一般,轻盈的随风飘舞。一落到树梢屋檐,便消失不见。
下了雪,靖安公主嘱咐秦氏不要再上山,就怕大雪封山了将她阻在庵里回不去。在庵里住了这些时日,除了只能吃素斋外,比在京里还有轻松得多。
年底,正是京里人情往来的高峰期。而她,作为先帝的嫡亲皇妹,有些饮宴她并不想去,却又推不开。如今住在庵里,却是自在许多,不必应酬。
当初靖安公主上山,有几分迫不得已的意味。
但安顿下来之后,晨起在庵中散步,闲来与静尘师太论经说佛。安静的院子中,散发着水仙淡淡的幽香,让她的心也静了下来,坚卧烟霞、信步闲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跟靖安公主相处久了,方锦书在她面前也逐渐有了更多的自由。
毕竟,她了解靖安公主的喜好厌恶,又占了年纪幼小,常人不会对她设防的优势。慢慢地,靖安公主喜欢见到这么个小姑娘在她跟前打转。
主子的喜好,就是奴婢的喜好。
有了靖安公主的态度在前,她身边四名贴身侍女:良辰、美景、花好、月圆,见着方锦书的态度也客气许多,时不时的给她一些零嘴吃食。
有了方锦书,几位太妃的笑容也多了许多。
一切都比预想的好,唯一使方锦书看不透摸不懂的,就剩下静了一人。
同样是公主,这位庶出公主命运坎坷,时常看着她出神。如死水一般淡淡的神情之下,只有眼神还有几分活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有好几次,方锦书看见静了的眼神中,透出思念、记挂的色彩。这让她更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静了既然没有更多的表示,她也就顺其自然。
她心中最惦记的,还是寒汝嫣的下落。距离她假死遁走已有小半个月,按说已经安顿下来。算算日子,她的信件应该快到了。
才飘过一场小雪,希望能赶在大雪封山之前,能收到消息。否则,岂不是要惦念一个冬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幸好,没让方锦书多等。
一日去众太妃处请安时,静和将她留了片刻,请她品尝新得的初雪。
方锦书一直觉得,对泡茶而言,河水、井水、泉水的差别极大,可什么冬日的初雪、秋日花瓣上的晨露、从梅花瓣上收集而来埋在地里一年的陈雪等,这如此种种之间,并无特别之处。
于泡茶一道上,衍生出这么多讲究,除了文人雅士的附庸风雅,便是深闺寂寞了。一如在这岁月慢悠悠走过的庵堂之中,找一样能潜心进行之事。
静和挥手让侍女退下,屋中就只得她和方锦书两人。
冬日的阳光从窗前斜斜的照射进来,映在她的面颊之上。在迎着光的那一面,她肌肤明亮,嘴角微翘。而背着光的半张脸,陷于阴暗的光影里,愈发显得沉郁。
她轻轻嗅闻着杯中茶,怅然道:“这杯初雪茶,不知我还要饮几年。”
“师太,凡事讲究个水到渠成。”方锦书轻声道。
静和放下茶杯,轻笑道:“活了半辈子,还不如你这个小丫头通透。”寒汝嫣才刚刚逃出去不久,能顺利在京里藏起来,就是最大的胜利。
要对付郑太妃,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知道归知道,一想到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儿,静和便恨不得生啖其肉。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方锦书。如今,她们三人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共同进退。和寒汝嫣一样,静和也信了在方锦书后面站着一位前辈高人。
高芒立国不久,在民间藏了不少高人隐士。他们大多性情怪异,不愿为新朝所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信是用她们商议好的暗语所写成,表面上是一封给静和汇报一年收益的信件,其实却是寒汝嫣报平安。
方锦书接过看了一遍,原来寒汝嫣和孟然两人在京中西城安了家。
孟然改名换姓,叫做季泗水,扮作南边来的商人,接手了静和安排下来的一家当铺。为了不被熟人认出,他吞炭哑了嗓子,又划破了面颊。
寒汝嫣改姓为韩,就叫做韩娘子。喝了紫珠草之后,她面上发了疹子,绝对不虞被外人认出。
知道两人安好,方锦书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静和给她看了回信,信中说,让两人好生安顿过日子,勿要引起他人疑惑。
两人的路引户籍,都是静和替他们办好,但假的毕竟就是假的,绝非毫无破绽。比如孟然扮作的那个南方商人季泗水,若沿着他的路引查到发放的州府,在名册上就找不到他这个人。
所以,他们眼下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的身份坐实:一个经营当铺的小商人,和小商人的娘子。更多的事,待方锦书回京之后再进行。
回信送走没几日,山里的雪就下得更大了。
方锦书放下心头大事,照常每日习武、诵经、请安。身子骨也越发结实起来,在僧衣里面只穿一件夹袄,加一件挡风的小斗篷,就能在外面活蹦乱跳。
虽说她自己不感到寒冷,但北方这么吹着,她细腻娇嫩的肌肤哪里经受得住?才几日功夫,便被吹得起了一层皮。
这日回了房,芳菲便翻箱倒柜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将斗篷放到架子上,坐到火盆旁烤着两手,侧头看着芳菲问道:“找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婢子记得上山收拾行李时,田妈妈专门拿了一盒香膏子放进来。说是能冬日抹在面上,能防冻伤的。”芳菲整个人都差点钻进箱笼里去,道:“我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怎么就找不见了。”
看着姑娘的面颊,芳菲心头着急。
方锦书除了头发用特定的法子养着,面颊只在冬日涂这种天然油脂做成的香膏子。她皮肤天生就好,年纪又小,便没用过别的脂粉香膏。
“哦,你说那个。”方锦书笑道:“前儿,我瞧着圆音的手冻裂了口,便给她去涂。”
“什么?”
芳菲站起身来,头上还顶了一条月白色的汗巾子。她跺了跺脚,一把扯下那条汗巾,急道:“姑娘!你给了旁人,自己可如何是好?”
“瞧瞧你自己的脸,再这样下去,可该伤着了。”在原地站了片刻,芳菲拔腿欲走,“不行,我得去要回来。”
“站住!”方锦书喝止了她。
“那一盒拿去,她们都能涂。”方锦书道:“我又不用洗菜做活,大不了往后少出门。你不也一样没涂吗,不也没事。”
“婢子怎么能跟姑娘比。”芳菲道:“姑娘是那画上下来的人,连根头发丝都是金贵的。婢子算什么,从小摸爬滚打惯了的。”
方锦书正色道:“那是以前。你如今是我的贴身丫鬟,我有多金贵,你也不能妄自菲薄。该有的气度,一样不能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芳菲诧异的指着自己,问道:“姑娘是在说婢子吗?”
她一个半路出家的丫鬟,从未想过能一直得到方锦书的重用。在方家待了那段日子,芳菲也不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乡下丫头。
在她自己看来,姑娘用她,是因为暂时缺少人手。她自家知道自家事,刚入府那会,那些嚼舌根的丫鬟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却也没错。
比起那些方家、司家从小培养出来的家生子,她除了手上的力气大一些,论伺候人连二等丫鬟都不如。所以她一直觉得,若是有个合适的大丫鬟,就会顶替她的位置。
此时听见方锦书这般说,不由得很是诧异。
方锦书早就洞悉了她的心态,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这会刚好,便郑重的点点头,道:“正是。”
“你我年岁相近,我想要将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方锦书语重心长道:“若是如此,你就要让旁人挑不出错来。”
“我说过,不懂不要紧,这些都可以学,最重要的是忠心。”
原来,我在姑娘心里是这么重要的吗?
芳菲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心中燃起了熊熊斗志。她只是心眼实诚,并不是笨,这下如同开窍了一般,福至心灵道:“婢子明白了!”
“彗音说过,猫冬的日子就没有什么活计,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婢子想去求月圆,教婢子一些看家本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见她纳闷,方锦书笑道:“这有什么值得想的,去见了不就知道了。”
芳菲只去了一刻钟,就回转来,一脸神秘道:“姑娘,你猜是谁?”
“权举人?”
被她一语中的,芳菲郁闷的摸了摸鼻子,道:“姑娘,您好歹也配合一下。”
有这么个一点就透的主子,让她这个婢女该怎么活。不过她想了想,左右自己也不是聪明的那块料子,动脑筋的活计交给姑娘就好,自己只要做好姑娘吩咐下来的差事就行。
见她一脸郁卒,方锦书笑着为她解惑:“这眼看就快封山了,小豹子的事情,无论有没有找着父母,按权举人的办事章程,也会来跟我们说一声。”
自温泉那事之后,小豹子的喂养则全部是权墨冼在负责。但毕竟是几人一起发现的,权墨冼做事一向有交代。
“姑娘所料不差,权公子说小豹子已经走了。”芳菲道:“他勘查了四周的脚印,有一头成年豹子的足迹,请姑娘放心。”
看来,小豹子的父母是找着它了,方锦书放下心来。
了却一桩心事,她将手上的一个香囊收了尾,端详一二,道:“随我去给太妃、公主请安。”
这几日,除了不去请安之外,晨练、早晚课和诵经,方锦书一样都没有落下。幸好有香膏滋润着,没再被风霜侵袭,已然是不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拖了这几日,不过是因为手中的香囊还没做好,不好意思去请安。
在前世她的女红就马马虎虎,到今生也才学了没多久。虽然有孟先生那么好的老师,绣几个香囊出来,已经是集合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能力。
先是分送给了三位老太妃娘娘,收获了一堆赞语之后,方锦书到了静和的院子里。
屋子里放了炭盆,暖意融融。
静和只着了一件宽袍大袖的春衫,一截欺霜晒雪的皓腕露在外面,体态风流,不愧是先帝曾经的宠妃之一。
见她来了,停下手中的毛笔,笑道:“小丫头来看看我这幅字如何?”
方锦书见了礼,送上香囊还礼,才到书案边看这幅泼墨一样的字。都说字如其人,静和爱恨分明、洒脱不羁,这幅字也狂放非常,如龙蛇游走。
“好字!”方锦书赞道:“没想到师太还藏着这么一手。”
静和不在意的笑笑:“打发时间罢了。”
突然之间,她兴致顿去,变得意态阑珊。指着锦凳让方锦书坐了,道:“明年开春,我想着让韩娘子入一些股份,把生意做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都说大隐隐于市,谁能料到已经死去的太妃,竟然藏着京中呢?
寒汝嫣和孟然两人已经容颜大变,不怕有人认出。为了替孟然脱身,静和找了一具冻死的乞丐尸体从山崖上摔了下去,金吾卫都以为他因巡山失足而死。
两个死人,在京中要做什么事,最是隐秘不过。
她看着方锦书,问道:“四姑娘觉得呢?”静和明着在问她,其实是让她去问问那位前辈高人的意见。
在摸不清对方的息怒之下,凡事都打个招呼是最稳妥的法子。
方锦书道:“离开春至少还有三个月,书音得了讯息便跟师太您说。”这就是说,她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前辈高人了。
出了静和的院子,她去拜见靖安公主。
月圆出来引她进去,靖安公主正在喝着燕窝粥。见她来了,吩咐花好,道:“给小丫头来一碗。”
方锦书也不推辞,大方的受了,奉上香囊作为谢礼。
香囊的绣工称不上精致,胜在一针一线都用了心思。在雍容华贵的牡丹之上,一朵蝴蝶振翅欲飞,用的是常见的苏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里面装的,是清新醒脑的香料,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为房里有些憋闷的空气中,增添了一些清爽之意。
靖安公主赞了一句,道:“不错!”
看来,今日她的心情不错。方锦书笑着道谢:“书音谢过公主殿下的赏赐,脸上已经全好了。”
靖安公主收了香囊,道:“不是什么大事,往后,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本宫说。”
方锦书忙打蛇随棍上的道:“书音正有一事,要请公主殿下帮忙。”
靖安公主乐了起来,指着她对良辰说道:“瞧见没?这都是你们给纵出来的。”
良辰掩嘴而笑,月圆娇声道:“若不是殿下先宠着,婢子们哪有这个胆子。也是看您喜欢,婢子才对四小姐好的。”
她这句话说得有趣又大胆,对了靖安公主的胃口。她笑着看向方锦书道:“你个猴儿,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什么事,先说来看看。”
方锦书抿嘴一笑,让芳菲上前给靖安公主见了礼,道:“我这个婢子,原也是个命苦的。”将芳菲的身世几句话交代了,又说了两人相携逃命的那段经历。
她失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只要在京中住着的人,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她口齿伶俐,将这段经历讲得惊险万分,听得靖安公主等人在暗地里捏紧了一把冷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她讲完,几人都忘记问她提前这段往事的目的。靖安公主捏紧了拳头,怒道:“在天子脚下,竟然也有人敢做如此不法之事!”
“这些拐子,都该被凌迟处死!徒刑实在是太便宜了他们。”
方锦书忙道:“惹得公主殿下不快,都是书音的罪过。”
靖安公主看着她玉雪稚气的面容,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恨不得将她搂进怀中安慰疼爱一番。
这件事,听到街头巷尾的传言是一回事。想到这么个小姑娘,险些被人卖去不知何处,又是另一回事。
已经产生了感情,想到她可能遭遇的危险,这心中的感同身受,则完全不一样。
只是靖安公主一向感情内敛惯了,做不来这等亲热的举动,只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往后有本宫替你做主,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方锦书连忙道谢:“书音无事,何德何能受公主殿下的偏爱。”
她经历了这样的大劫,却还是如此聪慧乖巧,丝毫没有要仗势的意思。但她越是这样,想起她的遭遇,便越发惹人怜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还叫我公主殿下,”靖安公主嗔道:“本宫的年纪,足以做你的祖母了。”言语之间,已经透出不一般的亲昵。
闻言,方锦书甜甜唤道:“公主婆婆。”
不管靖安公主怎么说,礼不可废。她是庆隆帝的姑母,如果方锦书真唤她做祖母,岂不是成了当今圣上的表侄女?
这万万使不得,她一个六品翰林之女,还当不得这等身份。她是想找靖安公主做靠山不假,但太过张扬,却会惹来祸端。
靖安公主的主意正、眼光准、行事果决,宗室里不少人想向她靠拢,却都被她拒之门外。她喜欢自己没问题,但要是自己在她跟前太过肆意,少不得被旁人眼热嫉妒。
不能小看这样的嫉妒之心,以方家目前的门楣,还不具备和他们抗衡的能力。
所以,她折中了一下,“公主婆婆”这样的称呼,既亲热又保持着足够的尊敬和礼数。
听见她这样的称呼,靖安公主难得的笑了起来,室内气氛轻松愉快。谁不知道,她眼下唯一的缺憾便是没有个嫡亲的孙女儿。那些庶出的,有多少个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公主婆婆,”方锦书道:“书音想求您的,便是拨一个丫鬟好生教导芳菲。有这等难得的缘分在,我想着能将她一直留在身边。”
靖安公主何等眼光,她只这么一说,便知道了她的打算,看着她目光慈爱,道:“是个有情义的孩子。”
方家定然也有调教得当的家生子。但方锦书宁愿忍耐一些不便,要将共患难的小姑娘调教起来大用,是个念旧情的。
她这样有情有义,靖安公主当场便答应下来,道:“好,你去诵经的时候,就让她来我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到靖安公主的亲口许诺,比方锦书自己预料的还要满意。当然,这是建立在她对靖安公主的了解上,才能如此顺利的打动她的心坎。
又有了这些天的努力,才会水到渠成。若是刚开始就提出这样的请求,在靖安公主这里只会被列为拒绝往来的名单。
余下的事,自然不需她再操心。
……
洛阳城里,修文坊学堂。
课余时间,乔彤萱拿了一个银质浮雕莲纹盒子,凑到吴菀晴跟前,显摆道:“瞧瞧,书妹妹给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吴菀晴柔柔一笑,道:“书姐姐有心了,在庵里还惦记着我们。”
“你一定也有,快拿出来瞧瞧。”乔彤萱撺掇道。
“我的放在妆台上。”吴菀晴道:“书姐姐不是说,净面之后取用最好么?随身带着也用不了。”
乔彤萱扬了扬头,道:“我就是特意揣来,好教有些人知道:书妹妹就算进了庵里,也是宫里头的旨意,正经为英烈皇太后祈福的!”
“别只会在背后说些酸话,有本事,也单独面圣去!”
这会是课余时间,下一节课的先生还没进来。她声音有些高,一下子就吸引了晓月阁里所有人的视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了她的话,唐元瑶忿忿不平的将下节课要用的书本拿出来,重重的往书案上一摔,发泄着不满。
她在国子监复选时,被端成郡主狠狠地折辱过一次,大病一场。回家后又被父亲继母责罚,幸好有个大哥顶着,她才得以安心养病。
这之后,她回到学堂后萎靡了许久。但在心中终究觉得,是方家姐妹害她如此狼狈。人便是如此,端成郡主她惹不起,只好迁怒于地位相等之人。
方锦书入了净衣庵,她没有少在背后煽风点火,说她是惹怒了帝后,才被罚入净衣庵抄经反省。同一件事,正有正的说法,反有反的道理。因这其中涉及帝后的缘故,谁又说得清楚呢?总不能去找皇上求证。
乔彤萱纵然为方锦书抱不平,也没有依据,只好不与她计较。而此时,得了有力的证据,自然要好好的反击回来。
她拿着这个盒子,扬声道:“书妹妹在庵里替英烈皇太后诵经祈福,是奉了宫里的懿旨!这不,连靖安公主都赏下了香膏,我和晴妹妹各得了一盒!”
吴菀晴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坐下,不要和那些人计较。
乔彤萱伸手按了按她,抬起下颌傲视了一圈,举着香膏盒子道:“靖安公主赏下来的,你们用过吗?”
在场的都是文官女儿,论起来,哪个家里没有些御赐之物?但靖安公主以不好接近而闻名,莫说她们,就连郡主公主,在靖安公主面前也收起了高傲,做一个乖乖女。
唐元瑶只觉得自己面上火辣辣的,那些曾经说过的话,好像巴掌一般重重地打到了她的脸上。
当日说得有多么解恨,今日就有多无地自容。
跟她一伙的祝家姐妹、宋丽云,也都抬不起头来。总觉得阁里的其他女学生,都对她们投来怀疑、鄙夷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以为只有犯了错才会被送去庵堂,什么替先皇太后祈福,只是找了一个好听的借口罢了。哪曾想,在这样的境地下,方锦书都能翻身?
其实,方锦书进入净衣庵之后,外面跟她有关的传言俱都平息了。
这道懿旨,很明显是有庆隆帝在背后的授意。谁会那么不长眼的质疑皇上的决定。也只有唐元瑶这样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才会妄自在背后非议。
见她们不敢吭声,乔彤萱面上带着胜利的笑容,慢慢坐下,和吴菀晴道:“书妹妹是说用来涂脸,可我觉得待在身边涂手也是极好的。”
“别的不提,光这味道,就非脂粉铺子里售卖的可比。”说着,她缓缓的伸出水葱般的手指,打开盒子沾了一点,在手背上抹匀开来。
其实,不过是一盒香膏而已,就算是难得的,也哪里有那么夸张。只因有了靖安公主的这个名头在,才显得格外特别。
物以稀为贵。
晓月阁的女学生胸有点墨,家中也都不差,也有进宫朝觐过的,自然不乏眼界。但对这盒香膏,众女俱都有些眼热。
乔彤萱的动作慢条斯理,配合她高高扬起的嘴角,说不尽的得意。
吴菀晴性格柔和,一向不爱与人计较。此时看到她的动作,却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吴菀晴声音动听,这一声轻笑,如同泉水叮咚一般悦耳。
但听在唐元瑶耳中,这声轻笑却是无比的刺耳,充满着嘲笑的意味。瞥过去,又看见乔彤萱一脸的得意神情,当下怒火从心头腾的一下升了上来,忽地站起身。
祝清玫忙将她拉住,眼前形势明显对她们不利,上前理论也只是自讨苦吃。
何况,她在家中还听母亲说过一次,方家送方锦书入净衣庵的举动,是得了皇上赞许的。她也跟唐元瑶说过,但唐元瑶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因由,来说方锦书的不是,怎肯轻轻放过。
这时,见到乔彤萱得了方锦书转赠的那盒香膏,印证了她心头的猜测。见唐元瑶还是执意要去跟乔彤萱理论,祝清玫她心头忐忑,这下赶紧拉住她。
却不料唐元瑶怒气冲天,也没看是谁扯住她,忽地一巴掌拍了下来。
随着清脆的一声响,祝清玫愣愣的看着自己手背,上面有五根指印逐渐红肿起来。她咬了咬唇,泪意浸润上了眼角,不可思议的瞪着唐元瑶。
这真是一片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
祝清莲忙上前,问道:“大姐,痛不痛?”扬声吩咐收拾着书案的祝家丫鬟,道:“你是死人哪?还不快去打一盆凉水来冰敷。”
这场变故来得突然,晓月阁里的女学生俱都看了过去,随即纷纷移开了目光。
乔彤萱看了这边一眼,心头觉得好笑,凑到吴菀晴耳边悄声道:“晴妹妹你看,这是不是叫做狗咬狗一嘴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萱姐姐,你可留点口德。”吴菀晴轻声细语,“唐家大小姐自从复选受了刺激,行事越发乖张,你就别理会她。”
乔彤萱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道:“只要她在背后说书妹妹的怪话,我就不会放过她。还不都是自己做的孽,怪得谁来。”
唐元瑶想泼方锦晖的墨,结果泼到了端成郡主身上,惹了惹不起的人。完全是她自作自受,乔彤萱半点不同情。
祝家的丫鬟打了盆井水进来,这样冷的天气进行冰敷,饶是室内烧了地龙暖意融融,祝清玫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唐元瑶发现自己打错了人,但她性子高傲,一时间拉不下脸来道歉。
当她反应过来,最佳的道歉时间已经过去,她只得尴尬的坐下,目光不住的瞟向祝家姐妹。就盼着对方无论说句什么,她好接个话,表示歉意。
但祝清玫此时已经恼了她,装着看不见她的目光,自顾自冰敷着,把她晾在一边。
宋丽云坐在右后方,离她们远了些。瞧见这场变故,她索性就躲在后面。她想得很清楚,这会上前,恐怕只会变成两方的迁怒对象。
少顷,先生拿着讲义进了门,将在晓月阁内伺候各位小姐笔墨的丫鬟全都赶了出去,开始讲课。
一切好像已经恢复了平静,唯有唐元瑶握紧了藏在书案之下的双拳。这个时候,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她!
先是她的继母,然后是她的亲生父亲,如今更是轮到了她的好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银牙紧咬,眼中射出愤恨怨毒的光芒。你们一个个的,都看我的笑话、欺负我、背叛我!总有一天,我找到了机会一定要报复回来。
唐元瑶的心逐渐扭曲,胸中情绪起伏激荡。
方锦书没有想到,她为了报平安送出的几罐膏药,在修文坊学堂里引起了这般波澜。
净衣庵迎来了第一场大雪,那柔软、轻盈的雪花,密密匝匝,纷纷扬扬,仿佛是玉鳞千百万从天而降,又像是鹅绒蝶翅漫天飞舞。
山里的雪,空灵而纯净,轻轻覆在净衣庵的飞檐树木之上,为这些景物裹上了一层银装。
在这样一个洁白的世界里,静尘师太抓紧着最后的时间,准备着庵里过冬的物资。这次下山的,都是静字辈的师太,只有她们才有这个能力走过积雪的山路,带上最后的储备。
音字辈的女尼都在庵中,盘点检查着仓库、以及防火措施。
看她们如此忙碌,方锦书有些不解,问了彗音这其中的缘故,道:“我瞧着仓库里都堆得满满当当了,白菜也塞满了地窖,能吃得完吗?”因为靖安公主上山带来大批物资的缘故,仓库里都快放不下了。
彗音笑道:“书音你没在庵里渡过冬日,所以才不知道。这大雪封山,何时解封都说不定。快则在二月,慢的话也许要到三月底。”
“这些东西看上去多,但庵里这么多人,一旦山下的路不通,那就是坐吃山空,囤多少都不算多。”
原来如此,方锦书点了点头,又问道:“外院的那些侍卫,知道吗?”净衣庵成为皇家庵堂,开始有侍卫守护,也就是从今年春天开始,他们也都没有过过冬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个月主持师太就跟他们说过,这段时日他们也在往山上运东西,不用担心。”
“那彗音姐姐觉着,还有几日就封山了?”
彗音看了看外面鹅毛般的大雪,道:“这场雪若是不停,恐怕过不了两日,下山的路就连主持师太也走不通了。”
果然如彗音所料,三日后做完早课,静尘师太便宣布大雪封山,再次重申了庵中无事不得外出,更不得将火折子等物带出的规矩。
冬季寒冷而干燥,北风呼啸在山林之间,不仅带走人们身上的体温,也带走了树木房舍之中的水分。别看现在树木上都有积雪,一旦火势起来,这些积雪根本不管用。
但这样冷的寒冬腊月,庵里必须要烧炭,否则莫说老弱,就连静尘等几名有武功在身的女尼,也抵抗不了这样刺骨的寒意。
庵里没有建地龙,各房里烧着的炭火,便是最容易引发火灾的根源。
好在静尘师太原本就是上一任主持的关门弟子,在这山上渡过了几十个春夏秋冬,继承了前辈的防火章程。
不但严格控制炭火发放,还专门有一支巡夜的队伍,由两名静字辈女尼带着两名音字辈,每隔一个半时辰巡逻一次,直到天亮。
用于灭火的储水大缸,保持着最满的状态。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需要时把冰敲碎就可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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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防火是大事,在这一点上,靖安公主也十分配合。
对于方锦书来说,这些忙碌都和她没有干系,她只是净衣庵的过客。一时之间,她成了整座庵堂最闲的人。
每日照样早起练武,早晚课及诵经。
在这样流水一样的日子中,她的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健康,甚至学会了一套基础的拳法。照镜子的时候可以看见,她的脸褪去了婴儿肥,变得尖了一些,形成一个精致的下巴弧线。
习武加上正在长身体的缘故,个头往上猛地窜了一截。四肢的线条修长有力,肌肤紧致而有光泽。比起之前娇养出来的一身细皮嫩肉,更多了健康的活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芳菲识得的字也越来越多,千字文已经学完,方锦书开始教她读《声律启蒙》。每日从靖安公主那里回来后,都有看得见的变化。
这一日,是难得晴朗的好天气,冬日暖阳洒向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天空呈现出漂亮的蔚蓝色,丝丝缕缕的白云挂在天幕之上,变幻着形状。
靖安公主在院中摆出了茶具、点心,晒着太阳品茗。
几位太妃娘娘接到了她的邀请,陆续赶到。
她们此生已经无望,就算讨好了这位在庆隆帝面前说得上话的靖安公主,也出不去这座庵堂。所以,众人的态度都在恭敬中带着从容,让靖安公主和她们相处起来,也没有压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坐在她的下首茶案处,手里执着一座精巧的白玉磨把手,缓缓地碾着茶叶。
高芒王朝时兴用水质甘甜的泉水沏茶,根据茶叶的不同,讲究的水温、手法也都不尽相同。
但靖安公主更喜用古法烹茶,将茶叶碾磨成末,再根据喜好加入不同的香料。一起煮好之后,再用细网滤去残渣,只取用煮好的茶汤。
这个法子,费时费神,且如果用料搭配不好,味道会极为怪异,在高芒民间已经很少人采用。
方锦书却深谙此道,前世为了获得靖安公主的支持,她花费了无数心神。学习这古法烹茶一道,只不过是其中一项罢了。
在庵中时间悠长,她便借机重新学了回来,伺奉靖安公主。
她专注于手中白玉磨,长发盘于头顶挽了一个简单的圆髻,用木簪子固定住。两缕额发从脸庞两侧垂下,肌肤如雪、眼眸沉静似水,这样简单的打扮益发显得她冰清玉洁。
一名老太妃笑道:“还是靖安会调理,方家这丫头眼看着就不一样了呢。”
她只比先帝小上十来岁,是从高芒还没立国时就伴在先帝身边的女人。奈何命运待她不好,怀过几次孕最终也没有留住,才住在这里来。以她的年纪资历,叫一声靖安自然无比。
看了看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方锦书,靖安公主笑道:“静容师太此言差矣,若不是她良材美质,本宫再如何会调理也无用。”
言语之中,是对方锦书藏不住的喜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和以手掩口一声娇笑,道:“公主殿下实在是太过谦虚。若不是我们都看在眼里,恐怕就真信了。”在这种场合,她和方锦书刻意保持着距离。
方锦书将众人的言语听在耳中,面上浮起薄薄的一层红晕,好像是承担不起这样的夸赞。她自己心中有数,她不过是借着靖安公主的名头,将前世所学得的本领一样样显露出来,而不显得突兀罢了。
花好进来见礼禀报,道:“公主殿下,静了师太待会就到。”
这是靖安公主抵达净衣庵后,第一次请宫中来的众人饮宴。众太妃固然不用巴结她,但也犯不着故意怠慢。以她的权势地位,要对付她们的家人也很容易,实在是没必要。
因此,众太妃都早早的到了,唯有静了一直未见动静。靖安公主让花好再去请了,没想到她还要晚些才能到。
靖安公主抿了抿唇,神情不见喜怒。
但方锦书却从她嘴角向下的幅度,看出了她内心的不悦。没办法,前世时在靖安公主身上,是下了大功夫的。判断她的情绪,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
静了这个人,行为处事实在是有些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
太妃娘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她却不同。她是自请进庵带发修行,想要还俗只需给宗正寺递上折子,没有理由刁难于她。
按说,以她的地位遭遇,与靖安公主那是天差地别。如果同在京城,她连见靖安公主一面都不可能,更别提能得到她的亲自招待。
换了旁人,还不上赶着巴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算你看破红尘一心出家,那也没必要如此怠慢。只要来了,往那里安静的一坐,岂不比眼下惹得靖安公主发怒的强?
这庵中的都是苦命人,谁的背后没有一段伤心往事。难道,还会嘲笑于她么?在宫里固然谁都想掐尖,可这里是庵堂,就算掐了尖,又能如何。
方锦书心头这样想着,越发不懂静了其人。但自她入庵以来,静了常常给予她一些照顾,默默的关心着她。这时,轮到她投桃报李了。
她将煮好的茶水分好,一一呈上。
靖安公主闻着茶汤清冽中透出芬芳的味道,方才那些许不快被冲淡了一些。品了一口,赞道:“书音小丫头,已经青出于蓝了!”
要知道这等煮茶的法子,是因为古时炒茶的技艺不够完善,才通过加入各种香料的方式,来掩饰茶中的苦涩之味。
眼下用来煮茶的,都是上好的各色绿茶。尤其是靖安公主所拿出来的,正是宫中才有的霍山黄芽,只需要用甘甜的泉水一泡,品起来便唇齿留香。
此时加入了薄荷叶、柑橘、姜片等香料,哪怕有着现成的方子,一个不好,反倒是糟蹋了这么好的茶叶。但方锦书煮出来的茶,却用香料激发了黄芽的清香,品起来各位舒爽。
众太妃也纷纷交口相赞,不止是看在靖安公主的面子上,也是赞这茶煮得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们都曾经是宫中锦衣玉食的宠妃,自然品得出来好坏。那些没有晋上妃位的,连入净衣庵的资格都没有,下场比她们还要凄惨。
方锦书的古法茶艺,是靖安公主亲手所授。可能全天下做老师的都有一个共同点,看到自己的学生出色,这种喜悦比自己获得赞誉更甚。
听见众人相赞,靖安公主一向严肃的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来。
见她心情大好,方锦书抿嘴一笑,道:“多亏得公主婆婆不厌其烦的指点,书音才有了这点微末技艺。”
听她叫得亲昵,而靖安公主坦然受了,神情愉悦。
看着两人相处自如,静和看着手中透着枚红色的浅褐色茶汤,垂眸掩去心底的诧异。
之前,她是看在方锦书背后站着的那位高人的份上,才对方锦书另眼相看。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能博得靖安公主的欢心。这是京里多少人都没做到的事情,眼下被她给做到了,不可小觑。
她闪神了片刻,这边方锦书已经说道:“公主婆婆,不如我替您去瞧瞧静了师太?前几日书音过去请安时,见着师太面色有些不好。”
听她这么说,静了一时半刻没能过来,倒是事出有因。若果真如此,却是不好冤枉了人。靖安公主面色稍霁,点点头,道:“你去替我看看也好,有什么事尽管打发人回来跟我说。”
方锦书敛礼退下,和众人告了罪,才带着芳菲往静了的院子走去。
和秋日她第一次来时相似,守着院门的还是那名脸色阴沉的嬷嬷。见到是她,神色稍稍和缓,侧身让她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廊下,她顿住了脚步,对方锦书道:“方四小姐,求您劝劝我们公主。”
方锦书来到这里许多次,还头一回见她放下身段,跟自己这般说话。看来,静了真的摊上了什么大事。
可是,前几日她来请安时,她还一如既往。这都大雪封山了,能有什么事?
“嬷嬷,师太她怎么了?你不说,我也很难劝。”
嬷嬷翕动了几下嘴唇,欲言又止。有些话,她就算作为伺候了卫思婕一辈子的老人,也难以替主子做主。
最终,她也只能无奈的低声道:“请您多费心了。”
方锦书想了想,回身吩咐芳菲:“静了师太旧疾犯了,你先去回话,我在这里代公主婆婆探望她。”
能让嬷嬷如此为难,让静了罔顾靖安公主的邀请,定然不是小事。为今之计,只有先替她把靖安公主那里应付过去。
芳菲遵命退下,虽然她并不明白,姑娘是如何知道静了旧疾发作。要知道,到现在方锦书还没有见到静了。
在嬷嬷担忧的目光中,方锦书轻轻推开了房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股寒风朝着她扑面而来,激得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室外冷冽的寒风毫不客气的入侵着里面的空间,方锦书开门的动作让这股寒风找到了去处,朝着门口一拥而上。
方锦书反应过来,忙回身掩好房门。
房中光线幽暗,连室外的明媚阳光也无法穿透这样的幽深。这里,比靖安公主露天设在院落中的聚会更加寒冷、阴暗。
房中的炭盆在这样的寒冷中,挣扎着微弱的光芒,散发着微不足道的热力,眼看已经要熄灭。墙角处放着满满一竹筐的银霜炭,却没有被取用过。
静了靠在窗户的阴影处,明明身边就是明亮的阳光,她却不肯往阳光处挪出半步。原本就纤弱的身躯,好似要和这样的幽暗融为一体,散发着森森寒意。
此时的静了,如同一个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幽魂,浑身散发着绝望的冰冷气息,让人心头发渗。
幸好来的是方锦书。若换了其他人,哪怕是成人瞧着此等情景,恐怕也会打退堂鼓。
方锦书默然,走到墙角处,用火钳夹起两块银霜炭,加到了炭盆之中。有了新的燃料,火苗得到了滋养,噼啪作响起来。
炭火燃烧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幽静的气氛中,却显得很突兀。
不过,静了并没有任何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寒风吹动着她的裙裾上下翻飞,她却如同雕塑一般无知无觉。若不是她的胸口仍在上下起伏,几乎感觉不到生命迹象。
方锦书轻轻走上前去,将打开的窗户一扇扇的关好,来到静了身旁,唤道:“静了师太。”
连接唤了几声,静了才终于转过脸来。
她的唇色原本就极淡,在寒风中也不知道伫立了多久,眼下更是近乎透明般的苍白。
静了空洞的目光,逐渐聚焦到了方锦书的脸上。她颤抖着伸出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唤道:“盈盈,是你吗?”
两行晶莹的眼泪,无声的流过她的面颊。
从她的泪中,方锦书看到了无尽的悔恨、与深深的思念。
她口中的盈盈,或许就是静了对自己这样好的原因。这在背后,显然有着一个悲伤的故事。她的手很凉,如冰一般刺骨,将凛冽的寒意带进了方锦书的心里。
但方锦书没有动,既然此刻静了将自己当做了盈盈,方锦书愿意让她获得片刻的慰藉。
少顷,静了的目光忽地一闪,重回清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放开了手,转身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自己心底最隐秘的疼痛、软弱暴露在了方锦书的眼前,这让她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方锦书后退几步,装作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温言道:“师太,您身子不好,好好歇息着。公主殿下那边,我已经分说过了。”
“寒风侵体,您要保重身子才好。”
说完,她就打算退出去。眼下这般情景,显然静了并不愿意被旁人见着。因为嬷嬷的请托,自己还是过于莽撞了。
“等等!”
静了的声音,让方锦书顿住了脚下的步子,“师太还有何吩咐?”
只见静了急急向前,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痛苦地哑声道:“我,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她的眼睛,跟你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就在她八岁那年,永远的离开了我……”
原来如此,方锦书终于明白了,静了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关怀和古怪态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静了心绪激荡,声线中充满着悲怆。
她不受先帝宠爱,婚事也是因她年纪到了,宗正寺替她择了驸马,上了折子而定。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将会嫁给怎样的一名男子,心头又是期待又是害怕。而这些情绪,在洞房花烛夜被挑开盖头的那一瞬间,就都安定下来。
驸马没有显赫的家世,却是一名难得的好人。他眉眼清俊性情温和,还有一身蹴鞠的本领。成婚以后,夫妻之间甚为相得。
静了觉得,遇见驸马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她曾经以为,这一生她就能这样安定下去,幸福而隽永。
但意外,总是那样突如其来。
当她看见驸马摔断了脖子的尸体时,她咬咬牙挺了过去,因为她告诉自己,还有盈盈需要她。可命运弄人,女儿也在她的眼前咽了气。
从此之后,她的人生便被孤独所占据,毕生信念只剩下复仇。
此时,静了的身体很凉,散发着丝丝寒意。
但方锦书没有推拒,安静的任由她拥着。静了的坎坷,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以上一世的人生经验,也足以理解。
“师太,”她轻声道:“您若是愿意,书音愿意替盈盈孝顺您。”
她接近靖安公主,是想要获得她所带来的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对静了,她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同情她,想要稍稍减轻她的痛苦罢了。正因为此,她的感情才显得真挚。
她重生之后,越发相信老天有眼,善恶都被上天看在眼里。既然自己的眼睛和静了早逝的女儿相似,那就是一种缘分,值得珍惜。
“当真?”静了松开她,面色惊喜的问道。
旋即她又摇摇头,道:“不,我不能给你带来厄运。”
她觉得自己的命太硬了,和她关系相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关心着方锦书,却一直以来不敢过多亲近的表示。
方锦书拉着她在炭盆边上坐下,她在寒风中立了也不知道有多久,眼下得赶紧取暖才是。道:“师太无须多虑,先保重身体为要。”
被热力一激,静了打了一个寒战,这时方觉出来寒意刺骨。
看着眉眼沉静的方锦书,静了的面色柔和下来,心神慢慢从昨夜雨给她带来的消息中走出来。她望着方锦书,目光慈爱,低声道:“好孩子,我这个身份,只会拖累了你。”
方锦书道:“我年纪小,不会有人计较的。今日靖安公主在院中宴客,师太感觉怎样,可以过去吗?书音已经让人回禀,师太您旧疾发作了。”
静了想了想,道:“既然是靖安公主在宴客,你快回去,在我这里待久了不好。我自会着人拿汤药来喝,病好之后去跟殿下赔罪。”
熬药,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不求着靖安公主,也犯不着开罪于她。
见她已经无恙,方锦书便告退。静了让嬷嬷和她一块回去,顺便替她给靖安公主请安告罪,将礼数做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之前她是无暇顾及,此时醒过神来,怎能不思虑一二。
嬷嬷在外面忧心忡忡的候着,听见静了吩咐的声音,忙应了下来。这会见着方锦书出来,忙迎上去问道:“公主可好些了?”
方锦书点头道:“嬷嬷放心,师太无碍。只是恐受了寒,还要劳烦嬷嬷经心些才是。”
嬷嬷露出感激的神色,连连道:“老奴在这里谢过姑娘。”若不是方锦书来了,无人可以劝得动静了。那样下去,她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看着方锦书出了房门,静了重又陷入沉思,记起昨夜之时的情形。
那会她已经睡下,躺在床上等待着长夜过去,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临的睡意。她已经习惯了失眠,但为了不让嬷嬷担心,她仍旧按时洗漱后上床。
雨出现在房中的时候,她也很惊讶。
已经大雪封山,就算是雨的身手,上来也要花费一番功夫。难道,发生了什么的事?或者,自己委托她调查的事情,有了结果。
雨看着她,低声道:“我查过了,驸马所在的蹴鞠队伍赢过对方几场。对手不忿,便请了太子来助阵。在场中,驸马踢中了太子肋骨,事后被强压着道了歉,奉了金银。”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驸马却在一次酒后失言,称太子仗势欺人。被好事之人传到太子耳中后,两人又发生过一次冲突。”
静了以手支额,摇摇欲坠,不敢相信的问道:“就因为这个,太子就使人害了我家驸马?”
纵然地位有差别,也都是皇亲国戚。就为这小小的摩擦,太子就要人的命?静了的心头,又是悲愤又是伤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雨沉声道:“据我分析,太子只是想要驸马当街摔下出丑,来出一口恶气。他也没想过,事情就有这么巧,驸马摔下来时,撞到了石柱断了脖子。”
静了冷笑一声,道:“这么说,都是驸马活该?你是怎么知道,太子原本无意。”
“我找到当日伺候太子的长随。他流落到了庆州一个村子里,是仅有的活口。他交代说那几日太子连门都不敢出,明显是被吓着了。”雨低声道,正因为如此,她才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静了一声嗤笑,道:“那是自然。那个时候他不过只是皇太孙,地位哪里比得上现在。”害死了人,还不得收敛几天。
“不过,”她转念一想,问道:“那管家又是如何死的?”
提起这个,雨无奈地看着她,用手指了指头顶上方。
那时,庆隆帝还未登基,先帝又一心偏疼汝阳王,正是争储的关键时刻。
太子一时胡闹惹出这样大的人命事端,偏又没有能力善后。这件事若是被汝阳王那边得知,便会成为攻讦的理由。
为了掩盖此事,由庆隆帝亲自出手,命人将那个下药的管家给做掉,再抹去了前后的首尾。
如果不是雨亲自出手,连这些许蛛丝马迹也不能找到。但连雨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查来查去,竟然牵扯到了当今圣上。
静了转瞬明白了过来,雨为何会在大雪封山之时,还连夜上山的原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静了在寒夜中坐了半夜,直到凌晨、直到方锦书的到来。
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却不敢出言相劝。从小奶大的公主是个什么性子,她最了解不过。就怕一个不好,反使得她做出过激的举动。
好不容易方锦书劝得静了关了窗,却又被派去朝靖安公主请安告罪。当她匆匆回来时,静了已经发起了高烧。
静了无权无势,那也是皇家的公主。
虽然没有得到先帝的关爱,但该有的份例一应不会少。照顾她的宫人内侍只敢偷偷耍些花招摸一些油水,绝不敢明着欺负她。
此时心中忧愤,再加上外感风寒。泄了心头的那口气之后,她便被内外夹击着倒下。
嬷嬷伸出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滚烫的高温吓得她连忙收回了手。叫了一个在院里的杂役妇人去禀报给静尘师太,自己则找出从公主府里带出来的丸药,化成水让她喝下。
又去外面挖了雪,用厚布裹好制成雪包,放在静了的额头上降温。
静了此时已经烧得满脸通红,口中呓语不断。嬷嬷守在她的床边,满面担忧之色,眼角处泛起了泪光。
公主这一辈子过得好苦,怎么就遭受了这么多的折磨!
静尘师太收到禀报,立即带着静贞到静了的院中,诊脉配药。静了身上流淌着先帝的血脉,若是在庵堂里有个什么万一,她吃罪不起。
听见下人的回报,靖安公主微觉诧异,原来静了当真病了?她还以为只是托词。
在宫中的时候,两人并未有什么交情,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但此时,她却对这位表侄女升起了一些同情之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过去一趟,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尽力相帮便是。”靖安公主如是吩咐,良辰屈膝应下。
众太妃见状,也都纷纷告辞,此间的宴席便散了。
静了的病来势汹汹,因为这个,净衣庵上上下下都有些忙乱。
方锦书在晚课结束后又去探过一次病。服了汤药,静了已经不再发烧,但脸色却虚弱苍白得让人吃惊。
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公主,她能做的实在是微乎其微。方锦书默默告诉自己,在庵里时,多多来看望她,以期有朝一日她能打开自己的心结吧。
好在静贞的医术确实不错,又有靖安公主的相助,熬过了头一天的凶险之后,静了的病便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她的容色仍然很淡,但在她的眼中却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方锦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静了的心头悄然破裂,又重新披上了硬甲。她,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了。
山中的冬日悠长而闲适。
对净衣庵众尼来说,是一年中最放松的日子,也是静字辈师太择徒的时机。
每日午后,没有了菜地里的农活,由静贞领着,庵中所有女尼都在最大的一块空地中习武。
对这一年一次难得的机会,没有人想放弃,虽然都是女流之辈,列阵习武的场面虎虎有声,不输男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尘带着师姐妹在场中巡视着。因为没有寻到满意的根骨,她们已经好几年没有收过一个弟子。但随着年纪渐长,衣钵必须有人继承,再不收就有些晚了。
这些年来,音字辈的女尼已经发展到四十余名,分作了四个院子。方锦书所在的那个院子,只是其中之一。
今年新剃度了几名女尼,也都是音字辈。她们俱都听说了冬日收徒这个惯例,认真的习着教授下来的基础拳脚招式。大家心头都有数,这个冬天,是一定会收几名弟子。只有成为了静字辈师太的嫡传弟子,才是净衣庵的核心嫡系。
方锦书原本每日都会晨练,如今更是多了一项,跟着这批女尼一道习武。她的毅力,不仅让静尘颇为认可,连静贞也放弃了对她的成见。在教授武艺时,也会特意多关照一些。
天气好时,靖安公主和众太妃也会前来观看。她们都出自皇宫,对这样的场面充满着好奇。
到了黄昏之时,彗音找厨房借了铜炉子架到炭盆之上,加入井水煮沸。
其余众人分工合作,将秋日和初冬就储存下来的素馅饺子、水灵灵的大白菜、萝卜、泡发好的干菌菇、晶莹剔透的豌豆粉,依次下到锅中。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能吃上一顿这样的汤锅,实在是件幸福的事。一年一度才能有的悠闲时光,只要注意了炭火安全,连静尘也不会多加过问。
锅中的食材飘出香味,圆音望着煮得咕嘟咕嘟的锅子,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座位不够,彗音便带着人将房中的条凳都搬出来,围着锅子横七竖八的放着。女尼们手中捧着碗,紧紧的挨着坐下。暖汤入肚,舒服之极。
方锦书挤在她们中间,用筷子捞着锅中食材,这样的体验实在是很新奇。
众女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热热闹闹,平凡而美好。没有人和人之间疏离的礼仪规矩,只有真挚浓烈的情感,与毫无算计的真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笑容,在不经意之间,爬上了方锦书的面容。这一刻里,她什么都不用想,只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和身边的人。
雪后初霁,方锦书和芳菲踏着初升的阳光,晨练完毕之后回到院中。
与往日不同,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芳菲嘀咕道:“正是用早饭的时辰,她们去哪里了?”
方锦书心头也觉着奇怪。众人的早饭一向是去大厨房里提回来,聚在院中一起吃,既热闹又吃得开怀。
“难道,是师太有什么事需要她们去办吗?”方锦书心头狐疑。可是,净衣庵就这么大,也没有听说有什么大事。
两人走到了院子中间,方锦书带着心头疑问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生辰快乐!”
扑面而来的声浪,几乎要将方锦书淹没在其中。一张张鲜花一般的笑脸,争先恐后的挤入了她的眼帘。
院中音字辈的女尼全在这里,还有些其他院子里,和方锦书交好的女尼。满满当当的,挤满了这个不大的屋子。
方锦书愣了一下,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不过,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众人的热情所淹没。
作为院中的大姐,彗音带头道:“书音妹妹,生辰快乐!”身后众尼也都七嘴八舌的祝贺着,一时间热闹得仿佛要将房顶掀开了去。
圆音捧上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笑嘻嘻道:“书音姐姐,这里面都是我们的心意。”
方锦书笑着接过来,和芳菲一道打开。只见里面应有尽有,有木雕的人偶、晒得干干脆脆的蘑菇香干、打磨得圆润的木头簪子……林林总总,都算不上值钱,却都是满满的心意。
获得了这样多的善意,一股热流涌上方锦书的心头,她鼻头一酸就要滴下泪来。
自重生以来,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颇费思量,来到净衣庵也有很强的目的。没想到,却收获了这等不含杂质的友情。
她的生辰,连自己都忘记了,旁人却记得。
见她如此,彗音忙道:“这样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流泪。我们的小寿星,快来吃了这碗长寿面。”
芳菲猛地一拍脑门,懊恼道:“婢子真是该死,竟然不记得今日是姑娘的生辰!”
彗音笑道:“看来你在公主殿下那里,学得还不够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芳菲这么一打岔,方锦书伤感的心绪褪去,被众人簇拥着她到了桌前,一碗汤色清亮的长寿面正在桌上散发着袅袅热气。
她坐下来拿起筷子,朝着面碗中挑去。一挑之下,一根浑圆筋道的面条被她挑了起来,却是见不着头尾。
一名女尼笑道:“这是厨房周大娘的绝活。知道是书音妹子过生,特意揉了面做的。”
“长寿面!长寿面!”众尼笑着起哄。
在前世,方锦书过过各种生辰。寂寞的、孤清的、热闹的、盛大的……收过各种不同的生辰礼,随着她的地位越高,收到的礼物也越发华美贵重,但其中又有几分真心?
被这样的热闹喜庆包裹着,方锦书吃着碗中的长寿面,心中想着:或许,是上天怜悯,才让我重活一世品尝到这等平凡的幸福?
接下来一整日,院子里的热闹都没停歇过。
先是靖安公主带头,遣人送来了一支做工精美的玳瑁珍珠流苏发梳,作为方锦书的生辰礼物。接下来,静和、静了和众太妃的礼也都到了。
午休之后,芳菲从门外捧进来一个大包袱,里面有好几个大大小小不同的锦盒。
原来,方家人早知道大雪封山的消息,知道赶不上,便提前将生辰礼物送到外院。委托给一名郎将,在十二月十五日这天,专程送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府上上下下,从方老夫人到方锦艺,都随了礼物。
在一张泛着淡淡香味的花笺上,是方锦晖娟秀整洁的簪花小楷。上面一一标注了礼物名称,和送礼之人。
“大姐这手字,用来写礼物名册实在是可惜了!”方锦书笑道。
芳菲道:“婢子却觉得,大姑娘的一片心意实在是难得。”她跟在靖安公主身边学了些时日,连说话都玲珑了许多。
将这些礼物一一拆开分拣好,方锦书拿起最后一个拳头大的匣子,疑惑道:“家里每人都送了,这是谁人所送?”
芳菲看了一眼礼单,道:“应是郝少爷送的一方田黄石印章。”
田黄石?这也太贵重了。田黄乃是印章中的极品材料,一方田黄石可换到京郊的两百亩良田。哪怕郝君陌是郝家的长子嫡孙,手头也不会有多余的。
这样的材料,不仅贵重,还以少见珍稀而闻名于世。这么用来给自己刻章,有种暴残天物之感。
打开匣子一看,果然是一块肌理细密、色泽温润的田黄。举起来对着光看,隐隐呈现出透明的枇杷黄色,如同一块被冻住的豆腐。
印章采用了薄意圆雕的手法,工艺的处理与上次郝君陌送的那块印章有明显不同。显然,这块印章因为材料太过难得,郝君陌不敢轻易下手雕刻,请了技艺娴熟高明的工匠出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刻着“书音”两个字,周围用梅花云纹镶边,极为精致圆润。
芳菲眼尖,瞧见放置印章的漳绒之下,露出了纸片的一角。掀起漳绒,底下果然有一张叠得方正的信笺。
与方锦晖的花笺不同,这张信笺没有什么花巧装饰,雪白的宣纸上书了几个端正温润的馆阁体:“遥叩书妹妹芳辰。”
“这下,可算是欠下大人情了。”方锦书苦恼道。
若只是一块上好的田黄石倒也罢了,待回京之时还可以送还给郝君陌。但已经刻上了自己的名字,连还都还不回去。
想来,父母也是见无法退还,才着人一道捎来的吧。
“郝少爷怎知姑娘在庵中的法号?”芳菲疑问道。
方锦书一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此节?
这块田黄石印章,不止材料难得,背后更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自己的法号不是秘密,但也没有跟不相干的旁人讲过。
也许,郝君陌是刻意找大哥打听了,才会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又不是真的九岁小姑娘,这背后的缘故,她稍稍一想便知道其中的不对劲。如果是普通的表哥,再怎么喜欢疼爱自己,也不会花费这般心神。
难道,郝君陌对自己,别有心意?
握着这块印章,就好像握住了少年的心意,方锦书的心头沉甸甸的。
郝君陌已经十二岁了,向来在大户人家里面,都会在少爷十岁之后,教导其知晓男女之事。
一来防止少爷被不三不四的女子勾搭歪,二来再过几年就要开始说亲相看,总不能懵懂行事。有些人家,还会在男子十多岁的年纪里,往他的房中放入长辈挑出来,品性温良的通房丫头,专门教导周公之礼。
所以,郝君陌有了什么心思,方锦书并不意外。只不过,自己才刚刚满九岁而已,这个年纪也太小了吧?
将印章交给芳菲收好,方锦书认真思量起了此事。
父亲和郝君陌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弟,两家又一向亲厚。在这个时代,亲上加亲的事情实在是常见的很。
或许,父亲默许了这件礼物,也有着顺其自然的意思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的心头浮上少年温暖的笑脸。无论她愿不愿,总是要嫁人的,无关情爱。嫁给知根知底的表哥,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这样却对郝君陌很不公平。
如果只是家族利益联姻也就罢了,方锦书无法做到,在明知无法回报对方心意的情况下,嫁给对方。
郝君陌这样的阳光少年,值得更好的女子。
看着芳菲将那枚印章慎重的收好,方锦书掩了心中思绪。左右她年纪还小,至少要到大姐的那个岁数,才会相看婚事。
既然知道了郝君陌的心思,自己又不想做那个薄情之人,索性以后都远着些,让他知难而退才好。
方锦书的生辰一过,转眼间就要到了除夕。
在这样团圆的日子里,净衣庵众人难免心头有几许凄凉之意。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留在庵中,无法跟亲人团聚,有的女尼甚至本来就是孤儿。
知道在庵中的人都是苦命的,静尘特意将这个年过得忙碌而热闹。
除夕当日,做完了早课,便让众尼拿上抹布扫帚,将各殿各房扫尘除丝。一番忙碌下来,房舍上下焕然一新,众人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伤怀。
贴了桃符对联,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一碟碟精美的贡品供菜,摆上了佛像前的供桌香案。方锦书和芳菲两人,就端了好几碟到英烈皇太后的灵位前供奉。
到了晚间,大殿里摆上了长条案,静尘讲了开示,众人都盘腿坐着,用米浆包着春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音字辈的女尼年纪小,包了些许功夫,便有些坐不住。手指上都是黏糊糊的米浆,托盘里也散落着残渣,屁股在蒲团上挪来挪去。
芳菲得了靖安公主的调教,坐得很规矩。哪怕也是头一次包春卷,进度缓慢,手上却很稳。
方锦书盘腿坐着,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奈何手里的春卷却不听话,怎么样都合拢不了,素馅总是从旁边滑落。
她皱着眉发着狠,在心头暗道:我连弓箭都能握住,就不信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春卷!
“书音小丫头,春卷不是这样包的。”从她身后伸过来两只水葱似的手指,拈过了她手中的春卷。
静和慵懒而妩媚地笑着,那一个被方锦书蹂躏得不成形状的春卷,在她的纤纤玉指之下,几下就变得跟花一样。
方锦书诧异的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她。静和出自归诚候府,那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贵女,她居然会包春卷?
见她呆住,静和伸出指头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笑得肆意:“发什么呆,难得师太我心情好,大发慈悲地来教你。”
方锦书回过神来,连忙请教。
包春卷跟握弓箭完全是两码事,不能太过用力,会弄伤薄皮;不能太满,那样馅料会漏。一分一毫都要恰到好处,才能包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春卷。
在静和手把手的教导下,方锦书也得了几个。虽然形状不够好看,好歹是完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尘稳稳地坐在中间,眼底散发着暖暖的笑意。一边包着精致无角的春卷,一边偶尔和师姐妹们聊着过年的趣闻。热闹的除夕之夜,连一向严肃的静贞,面上的皱纹里也蕴藏着笑意。
一个个春卷从她的手下成型,托盘里非常干净,半点残渣也无。
夜色渐浓,蒸好的春卷、萝卜糕、素馅包子等等,如流水一般,一大盘一大盘的从厨房里端了出来,摆在众人面前的长条案上。
不多时,在厨房中忙活多时的女尼也都解下围裙走了进来。庵中的所有女尼、太妃、公主,全都坐到了长条凳上,不分尊卑,热热闹闹。
这样的情景,也只有在这样的方外之地才能见到了。
不过,也只有净衣庵才是如此。同样是方外之地,京郊的大悲寺就充满了烟火气息。除夕不宵禁,此时的洛阳城正是通宵达旦的狂欢夜。大悲寺外的市集,正是人头攒动的时刻。
权贵、官宦家的女眷、少爷们,宝马轻裘鲜衣怒马,朝着大悲寺而去。就等着子时两刻一过,就进入大殿中烧香祈福,祈求在新年里事事顺遂。
这一夜,还有撞钟烧头香的习俗。哪家捐出的功德多,哪家就能享受烧头香的特殊待遇。
方锦书夹了一小块萝卜糕,放在嘴里轻轻咀嚼着,思绪却飘到了上一世。那时,有定国公府的名头在,无人敢和他们争抢头香。她就随着母亲去烧过头香,母亲祈求了什么不得而知,可她的心愿,追究是一场镜花水月。
一场热热闹闹的团圆宴吃罢,撤下几案长凳,收拾了地面,大殿又恢复了平日的庄严肃穆。
到了子时,静尘安排静贞带着人去撞响新年的第一声钟声。自己则领着众人盘腿坐下,口中诵念佛咒,开始了祈福法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静下来,研习了佛经的她,比之前更能懂得其中经文的奥义。在庄严肃穆的朗朗诵经声中,悠远的钟声传来,洗涤着众人的灵魂。
钟声每天都有,但此时此刻,却分外显得不同。
结束了法会,已是初一的凌晨。有些老尼挨不住,已经悄悄打起来瞌睡。静尘并不斥责,只让众人散了,早早歇下。
也许是得了佛法的洗礼,这一夜睡得短,醒来却精神抖擞。
方锦书呼吸着山中特有的冷冽甘甜的空气,照旧晨练习武。回到院子里,这日的早饭却有些特别,是厨房特意准备的素馅饺子。
吃过热腾腾的饺子,做完早课,静尘请出庵中更早辈分的老尼坐到上首,带着一波一波的晚辈给她们拜年。
老尼们笑得分外慈祥,摸着后辈们的头祈福。
然后轮到静尘等人端坐,音字辈的上前磕头拜年。方锦书夹在其中,恭恭敬敬的拜完年,得了一个在佛像面前供奉过的平安符。
净衣庵里的春节,过得祥和、热闹。虽然没有能和家人亲朋团聚,却另有一种滋味,对只是客居于此的方锦书来说,更是如此。
她往后的人生还长,庵中的岁月,只不过是其中一段值得追忆的时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热热闹闹的过了年,到了元宵节那日。
靖安公主命人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将院子点缀得流光溢彩。请了众太妃和静了都到她的院子里来赏灯,在小厅里支起了一口大铜炉,咕嘟咕嘟的煮着鲜香四溢的汤锅。
汤锅经过她身边养着的厨娘调理,哪怕只是素汤,味道也鲜美至极。这里的食材比彗音在院子里煮的汤锅要丰富得多,除了冬日才有的白菜、萝卜等蔬菜,还有晒得透透的笋干、提前卤制好的豆腐、雪耳菌菇等等。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靖安公主和众太妃来往多了起来。毕竟都是从宫中出来的人,闲聊起来也有共同话题。
良辰、美景两名侍女站在众女身后,手持长长的银汤勺,带着小丫鬟给众人分汤。
靖安公主让方锦书挨着她坐着,言谈之间甚为亲昵。静和在对面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底,眉眼仍是慵懒的笑意,眼眸中的欣喜却是实打实的存在。
静了一改之前的风格,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举杯道:“靖安皇姑母,侄女多谢您前些日子的照顾。在这里没有别的东西,以茶代酒谢过,回京之后定上门拜谢。”
说罢,她以手遮口,将手中茶汤一饮而尽。
靖安公主挑了挑眉,道:“你想好了?”
静了既然要回京,那就是打定了要还俗的主意。她作为姑母,既然听见了,怎么着也得照拂一二。
她点点头,道:“姑母训诫得是,我想过了,不能再这么虚度光阴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她生病之时,靖安公主除了遣人照顾,还专程探望了一次。在探望中,对她这等自暴自弃的行为,颇为看不上眼,出言训诫了一通。
这时听见她这样说,靖安公主击掌道:“好!这才是我高芒公主。你年华正好,何必困于往事!回了京,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静了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起伏,低低应了,道:“思婕谢过皇姑母的恩典。”
靖安公主大笑起来,道:“痛快!只要你别像之前那般腻腻歪歪,在京里我还是能替你做主。”她极少做出这等承诺,若不是此时此地的特殊,她也不会关注到卫思婕这个晚辈身上。
听见静了要还俗,其他太妃也纷纷恭喜,有的说道:“公主这样的大好年华,京中子弟定然仰慕追随。”
还有的说:“公主回了京,可别忘记了我们。”
“我这里有些东西,要请公主帮忙,替我带给家人。”
静了含笑一一应下,从她的面容之上,已瞧不见之前的淡泊和倦色。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袖善舞,不冷落任何人的女子。
方锦书却在心头叹了一口气。
在座的再没有谁,比她更懂得静了。她绝不是放下了仇恨,而是将心头恨意埋得更深。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促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自己不得而知。
静了还俗回京,绝不只是为了重享世俗繁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方锦书翻遍了记忆,也没有找到有关她的事情。难道,她回京之后,一直那么默默无闻?这岂不是和她的目的相悖。
小口小口的喝着汤,方锦书觉得这件事极为矛盾,又抓不住重点。索性将其抛诸脑后。
静了是成年人,也是先帝留下的血脉,她的命运就算自己想要关心,也使不上劲。往后若有机会,回报她这片慈爱之心便是。
待此间散了,已是月上中天。走出满院灯火,方锦书带着芳菲回到自己的房中。看着窗外满月洒下的银光,她在心中思念起家人来。
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已经四个多月。此时的方家,父母兄姐又在做些什么?是否全家出游,正在赏玩灯会,还是在家中其乐融融地吃着元宵?
这样美好的夜里,方锦书却迟迟不能入眠。
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为了一名九岁的小姑娘,方家年纪最幼的嫡女。前世做了皇后之后的冷硬心肠、和杀伐果决,正在渐渐的离自己而去。
这让她的心头有些迷惘。
方家的温暖亲情,包裹着自己,让自己情不自禁的浸入其中。
到了这庵中,原本已经做好了艰苦磨砺的准备。因为静尘师太的多方照拂,得以快速的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又结识了寒汝嫣、静和、静了,如期接近了靖安公主。庵中的岁月,非但没有想象中那般难熬,反而收获满满。
前世修了几十年,才将心用硬壳武装起来,眼下竟然有缓慢软化的趋势。
芳菲早已熟睡,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方锦书却在床上辗转反侧,心绪起伏不定。这些温暖,乃是她在前世渴求而不可得的。作为曹太后的一生,为自己而活的时光实在是不多。
在闺中时,她要为定国公府争光;出嫁后,她要站稳脚跟,为了家族维持着和庆隆帝的夫妻关系;进了宫,举目皆是敌人和立场暧昧之人,逼得她殚精竭虑步步为营……
此时回想她的前世,活得实在是太累,万事都要靠自己。若不奋力前行,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到了最后,她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连心肠都竖起了尖刺。
眼下换了个身份,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关爱。这些温暖,软化着她心上的尖刺,剥落着她的硬壳。让她在满心幸福的同时,又无尽惶恐。
曾经赖以为生的武器,难道就要这样失去了吗?
心绪不宁之下,方锦书起身裹了一件厚实的外袍,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满月的清辉洒在院中,反射着树梢屋顶的积雪,营造出了一个银白色的世界。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方锦书觉得头脑瞬间清醒许多,压下了心头纷杂的念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看着眼前的月色,摇头轻笑。
苦恼这样的问题,自己难道是太矫情吗?不过她更清楚,这样的心结若是不理个清楚,恐怕会影响到她日后的行事。
心结这样的东西,说来玄妙,却不能忽视。上辈子她见过很多人很多事,有些人明明可以过得很好,只是因为心术不正,最后下场凄凉。
不若,待静尘师太有了闲暇之时,找她讨教一二。师太佛法高深,或许有办法。
方锦书刚刚想出了解决办法,就在此时,她听到远处传来“啪”地一声轻响。就好像,有人不小心踩断了干枯的树枝。声音不大,但在这静谧的夜里,听起来十分清晰。
她心头一凛,这么晚了,众人皆已安歇,会是谁呢?
难道,庵里进了贼?
莫说外面大雪封了入山的道路,就说庵堂外面还有金吾卫守护,也不可能进来贼人。此时此地,怎会有毛贼光顾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净衣庵。
电光火石之间,方锦书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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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世时,由于靖安公主到了净衣庵,自己对这里特地多了几分关注。为了博得靖安公主的好感,曾经遣人往庵里送过几次衣物米面等物。
记得就在大雪封山之后,心腹宫女首次上山,从庵中回来禀报,净衣庵里遭了一场火灾,烧毁了多半建筑。
幸好在静尘师太的竭力保护下,靖安公主和宫中太妃都得以保全。但那场火烧毁了庵中储备的部分过冬粮食、房舍,还烧伤了十来名女尼,另有两名老尼因炭火不够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大火之后,净衣庵的这个冬天过得非常艰难。
那时,她正对宫中的事情焦头烂额,并未过多关注净衣庵,连火灾的起因和时间都没问过。只因着靖安公主的缘故,又着人采买了一大批粮食上山,以皇后的身份安抚了庵中众尼,之后就将此事放下。
方锦书心头一跳,难道,今夜就是火灾那天?
在前世时她不了解具体情况,但眼下看来,以靖安师太的谨慎,庵中不会失火。就算是走了水,也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她心口发紧,想要大叫示警,却又害怕是自己判断错误。届时惊醒了全庵中的人,却平安无事的话,又该拿什么解释?
方锦书咬了咬下唇,返身回房,将芳菲摇醒,道:“快,穿上衣服!”
芳菲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到是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忽地翻身坐地,问道:“姑娘,您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没事,你快起来!”
听到她的吩咐,芳菲毫不迟疑,拿过放在床头的衣物就开始穿起来。
方锦书回到自己床边,放下之前披着的那件外袍,开始穿戴。
片刻功夫,两人便收拾妥当,方锦书道:“我们出去一趟,你跟我来。”
芳菲点了点头,两人出了院子,由方锦书带路,两人朝着之前发出声响的地方悄悄走去。那个方向,正是太妃娘娘们的院子所在。
半夜里寒风刺骨,纵然穿得厚实,不一会功夫,便冻得手脚僵硬。幸好两人跟着靖安师太习武,身体的御寒能力比原先好了许多。
这大半夜的,姑娘要带自己去哪里?
芳菲心头虽有疑问,但她更相信姑娘所做的决定,每一次都是正确的。
两人刚刚走到院子旁,便瞧见几道黑影从斜前方掠过,几个起落之间,进入了靖安公主的院中。
芳菲吃惊的长大嘴巴,差一点就惊呼出声。方锦书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朝着她缓缓摇头。看着她沉静的双眸,芳菲一下子就安下心来,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庵中来了贼人?这可如何是好。芳菲没了主意,眼巴巴地等着自家姑娘拿主意。
“你快去找静安师太,跟她说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方锦书轻声吩咐。
这几名贼人能在大雪封山之时,摸进庵中,身手定然高明。在庵里,武艺最高明的就是静安师太和她的师姐妹。
“那姑娘您呢?”芳菲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在这里看着贼人的动向。”方锦书答道。
“不行,姑娘在这里太危险了。”芳菲生平第一次,驳了方锦书的话。
“快去!”方锦书命令道,语气严厉,道:“见完师太,你立即赶去钟楼。若是发现庵中哪里着了火,敲钟示警。”
钟楼的地势乃全庵最高,用来监视火情最好不过。这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选在这个时候来犯。
庵里巡查火情的女尼是三人一组,夜里是每两个时辰巡查一次。而这个时候,正是上一次刚巡逻完不久。看来,对方将庵里的情况摸得很清楚。对方有备而来,不容轻忽。
“你的任务,人命关天,快走!”方锦书疾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得已,芳菲只好领命而去。
方锦书将自己藏在两堵墙的夹角之中,这个位置既能避风,又能掩人耳目,不会被察觉。她将自己缩成一团,眼睛盯着静安公主院子里的动静。
忽然,一道黑影从她头上掠过,就停留在她前方一丈之地。
黑衣人的背影看起来像一柄出了鞘的凶刀,杀气腾腾。方锦书连忙按靖安师太所教授的法子,屏息吸气,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幸好方锦书身上穿的乃是冬日的深灰色僧衣,缩在夹角的阴影处毫不起眼。那黑衣人又背对着她站立,心神都放在前面的院子上,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只见他在原地站了一炷香的功夫,从院子里翻出来一个黑影,在他面前矮身蹲下,低声禀道:“大人,属下都找遍了,未曾见到。”
可以肯定,这伙人就是冲着靖安公主去的。他们在找什么?
方锦书放慢了呼吸,脑中急速转动着。
在前世她并不了解秦氏,但根据之前的接触,秦氏绝不是敢于顶撞靖安公主的人。因儿媳不孝愤而上山,这样的理由看起来很符合靖安公主的性格,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或许,靖安公主上山的理由,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而是藏着更深的秘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伙人出入院子如无人之境,也不知道靖安公主怎么样了。虽说前世应该也发生过同样的事,而靖安公主无恙。但方锦书仍是捏了一把冷汗,就怕这一世临时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不测。
黑衣人皱了皱眉,道:“撤!”
蹲着的黑影应道:“是!”随即站起身,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鸟叫。片刻功夫,从院子里就跃出了几道人影。
最后一道人影跃出之时,听到“嘭”地一声,不知打翻了院中何物。
借着明亮的月光,方锦书看见他露在面巾外的双眼惊惶不安,连忙跪地请罪,颤声道:“属下该死,打翻了一盏油灯。”
今夜是元宵节,靖安公主院子里的上空中挂满了各色灯笼,美轮美奂。就算是众人安歇了,也没有灭掉灯笼,院中仍然灯火通明。
冬季空气干燥,须臾之间,就闻见里面传出来了烟火之气。
黑衣人目光阴狠地看了他一眼,道:“回去后再治你的罪,此时快撤!”眼看就要烧起来,此地不可久留。虽然没有收获,也只好鸣金收兵。
另一道黑影拱手道:“万一,靖安公主出了事,我们也脱不了干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是女尼们久在佛门,都是慈悲心肠,见到倒在门边的婆子,就先救了出来。
门外的道路每日清扫,并没有积雪。婆子歪倒在路上,犹自昏迷不醒。方锦书看了看四周,熏腾而起的火力热气,融化了树上的积雪,正沿着树梢往下滴着雪水。
她走到最近的树下,将双手合拢接了一捧雪水,走到婆子面前,泼到她的面上。
就她所知晓,大部分的迷烟迷药,都能用清水将人救醒。那伙人既然不想伤害靖安公主的性命,自然不会用毒。
雪水刚刚融化,冰凉刺骨。
泼到婆子的面上,她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茫然四顾,看着方锦书问道:“方四小姐?”手撑到冰凉的地上,她倏地一惊,“我这是在哪里?”
方锦书急急道:“院子里着了火,你赶紧去帮忙救火。”
“啊?”她往院子里一看,骇然变色,一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操起门边的一把扫帚,就冲进院子里,喊道:“公主,老奴来了!”
这样大的响动,自然也惊醒了附近各院的人。先是侍女、嬷嬷冲了出来,紧接着就看见了太妃等人。
距离这里不远处,还住着靖安公主带进来的仆役。她们被惊醒之后,先后都涌到了这里。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时都慌了手脚。
靖安公主若有个万一,她们所有人都性命不保!
这样的慌乱,让她们都忘记了平素里受过的训练,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和散着头发,裹着一件皮袄,站在门口指挥道:“不要慌,站成一排接水!”在她的指挥下,众人立即有了主心骨,分成两列站好,将手中的水桶传递进靖安公主的院中灭火。
方锦书跑进旁边的院子里,将所有能盛水的容器都找了出来,递到队伍里的人手中。多一桶水,就能多压制一份火力。
这时,听到警钟的女尼们也都赶了过来。见救火力量足够,便浇湿了身子冲进去救人。她们的武功没有静尘等人高明,但勇气一样不差。
渐渐地,火势被压制下来。但整座院子被烧得焦透,不断有东西垮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起来惊心动魄。
在烟熏火燎之下,救火的众人都被呛咳出了眼泪。
被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静了带着嬷嬷一一将她们用冷水泼醒。但却一直没见到靖安公主的影子,最早进去救人的那几名女尼也一直不见踪影。
方锦书到静了跟前,建议道:“公主殿下的院子,想必是不能住了。师太若是愿意,收拾几间房出来,让公主殿下暂住,怎么样?”
静了院里人最少,而且,这是难得的和靖安公主拉近关系的机会。根据方锦书心头的猜测,静了还俗之后,所谋不小,想必需要借助靖安公主的势力。
“好!”被她一语点醒,静了猛然醒悟过来,带着刚刚救醒的几名侍女,回到自己院里收拾房间。
以靖安公主的权势,此时救助她的时机错过了,再难寻觅。
见大半的人都被救了出来,里面火势也渐小。方锦书用丝帕浸了水,捂在口鼻处,猫着腰钻进了院子。
对靖安公主,前世时她百般拉拢示好,终于换得她在最后关头,站到了自己儿子一侧,成为宗室里支持卫明盛成为太子的中坚力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就算到了延平帝登基,她也不知道,靖安公主是被自己的诚意所打动,还是因为看好卫明盛,而主动出手。
她和靖安公主的关系,一向是利用、敬畏多过亲昵。对靖安公主的脾性、喜好,她都摸得很透,却仍然猜不到对方的下一步棋。
而如今,这短短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在心中对靖安公主这样充满着睿智的老人,发自内心的尊敬与亲近。
靖安公主生死未卜,让她心头担忧焦虑。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方锦书心头一跳。在来回奔忙的人群中,她看见靖安公主所居住的那间房舍轰然倒塌。
起火的原因,是因为那名鲁莽的贼人打翻了院中灯油,而迅速烧光了院子里挂着的灯笼、树木。
靖安公主那间屋子里的陈设最为奢华,但无论是上好的丝绸、贵重的紫檀木桌椅,还是难得一见的细绒波斯地毯,都是最佳的助燃之物。
这间房舍的火势最大,此时倒塌下来也声势浩大。木梁上犹自冒着火焰,青烟从上方腾起,熏得方锦书头发都起了糊味。
她却顾不了这么多,张口结舌的呆立在地,这怎么可能?恨不得再走近一点,去看个究竟。
在前世,靖安公主明明没有死!难道,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这件事的结果吗?但是这不应该,提前示警之后,静尘等人的到来只快不慢。
一名女尼脚步匆匆,不小心撞到了她,神色惊讶道:“书音?你怎么在这里,快出去!”在院里救火的,都是成年的仆妇或者女尼,像她这样年纪的,都在外面帮忙。
“姑娘!”芳菲满头大汗的进来,唤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匆匆来回两趟,在外面又找了几圈没见到方锦书,急得不行。此时见到她,忙将她拖往路旁,道:“姑娘怎么进来了?快随婢子出去,这里太险!”
方锦书立在原地不动,闷不吭声,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是自己,自己害死了靖安公主!她自责的想道。
芳菲见拉不动她,只好挡在她面前,护着她,应付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眼前一晃,静尘、静贞两位师太出现在眼前。方锦书眼尖的发现,在静贞的右手上,有鲜血沿着她的手掌流淌下来。
“师太!”方锦书犹如见到了救星,忙道:“公主殿下她还没有被救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变调,听上去尖利刺耳。
“什么?”静尘霍然转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前去追击,正是相信留下来的众人能顺利将靖安公主救出。这个任务并不难,院子不大,目标也很明显。怎么会拖到现在?
看着眼下被烧塌的房舍,她皱着眉,后悔不已。
静贞指着前方的一侧,道:“我去看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眼睛一亮,方才她乱了心神,这时才看见房舍虽然塌了,但仍然有一处矗立。根据位置推测,那里应该是净房所在。
她记了起来,那里的结构和木头搭起来的房屋不同,用糯米浆和着黄土砌成。是靖安公主到了之后,嫌原来的净房狭窄不好用,特意在房舍外面砌了这间净房。
火势起得又急又猛,烧光了木头梁柱,黄土所做的墙却还没有被烤透。如果说靖安公主还有一线生机,定然是在此处。
静尘师太也同时想到这一点,足尖轻点,朝着净房掠去。
这会儿功夫,院子里的火已经基本被扑灭,彗音带着人端着水,挨个查找零星的火苗。冬季天干物燥,一个不小心,一丁点火苗就会再酿成一场大火。
净衣庵在山中,若是火势蔓延开去,烧了山林,众人将无路可逃。
剩下的人,将院中救出来的人都抬了出去。几名老尼对她们做着基本的伤势处理,越是后面出来的,伤得越重。有被烧断了木梁砸到的,也有被烧伤的。救火的人,或多或少身上也受了伤,擦伤扭伤不一而足。
但这般忙乱的场面,竟然并不喧闹。众人各自忙碌着手中的事,心头却都牵挂着靖安公主的下落。
花好刚刚被救醒,弄明白了处境后,不顾被砸伤的小腿,拖着身子就要往房中冲去,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架住。她是靖安公主的贴身侍女,主子仍在险中,她怎能安然?
方锦书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在看一场无声的戏剧。
她默然等待着,等待命运的裁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重生的这一场,究竟是对,还是错?为他人带来的,究竟是救赎,抑或是毁灭?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和难熬,当静尘抱着靖安公主从净房中走出来时,其实只过去了一刻钟。方锦书却觉得,好似过了几个春秋。
她怔在当地,喜悦的泪水大滴大滴的从面颊滴落。还没等泪水掉到地面,便被火气一蒸,消失在半空中。
太好了!她在心头欢呼,笑着迎了上去。
护着靖安公主一道出来的,还有静贞和先前进去的女尼,以及良辰、美景两人。
靖安公主浑身湿漉漉的,脸色透着虚弱的苍白,长发散着,身上披了一件僧袍。想来,她在睡梦中被迷晕,连起火也不知道。
跟在后面的良辰、美景,也都只穿着寝衣,在口鼻处捂着湿帕。幸好这里是庵堂,她们这样的衣衫不整也不会被登徒子看了去。
净房常备着清水,应是这些水令中了迷烟的几人都清醒过来,又救了她们一命。
“公主婆婆,幸好您没事。”方锦书不知道她自己此刻的狼狈,又哭又笑道。
靖安公主抬眼看着她,忽地笑了起来,点着她道:“快回去洗洗,瞧这都成小花猫了。”她的声音有些黯哑,却丝毫不见慌张与愤怒。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火灾,倒像平素一样,在跟晚辈说话。
见她镇定自若的说笑,院中紧张的空气为之一松。无论是女尼、侍女,心中石头一下子就落了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的面颊沾着烟火的黑灰,泪水又在上面冲出了两条雪白的小沟。听到靖安公主这么说,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抹了抹脸。这一下,越发像花猫了。
其实,靖安公主此时的心情很差。从她清醒过来,便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心头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但此时见到方锦书,她却忍不住乐了起来。有这么个一心牵挂着自己的晚辈,连女儿家最重视的容貌仪态,都弄成这个小花猫样子,让她心头欢喜感动。
只是,她一向习惯了收敛情绪,此时也只是笑着对方锦书点点头。
静了带着人进来,屈膝见礼道:“佛祖保佑,皇姑母平安无事!侄女将房间腾了出来,请皇姑母万勿嫌弃,先行歇下。”
靖安公主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一些温暖。环顾自己这座院落,已经被烧成残垣断壁,显然是不能住了。
“月圆,”她点了四个侍女唯一没有受伤的月圆,吩咐道:“你清点一下人数,受伤的及时安排救治,若有失踪的,及时报上来。”
月圆应了,点了几名腿脚灵便的仆妇,自去清点。
靖安公主扭过头,郑重的对静尘师太施礼,道:“师太救命之恩,本宫铭记于心。回京后,定然替庵中重塑一座金身。”
静尘师太后退一步,避让了此礼,口中宣了一个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公主您得佛祖庇佑,自有洪福气运,贫尼不敢居功。”
静了将手中的狐裘披到靖安公主身上,轻声劝道:“皇姑母,夜深风寒,您要保重身子,早些安顿才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这满地狼藉,靖安公主点点头,举步离去。临走前,吩咐没受伤的仆妇留下来,清理这一片火场。
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需要善后,她知道,她若是在这里,静尘师太也不好放开手脚。更何况,她为了躲避火势,跳进了放置清水的大缸之中。此时被风一吹,被水浸湿的里衣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
她上了年纪,不是逞能的时候。为了这满庵里的人不被庆隆帝迁怒,她也不能生病。
看着众人簇拥着靖安公主离去,方锦书才松了一口气。拉了芳菲一起,跟在彗音身边忙前忙后,尽力收拾着。
静尘在百忙中看见她,唤她过去,问道:“书音,你是怎么发现有贼子?”之前忙碌没顾得上,现在想起,若不是她发现了贼人报讯,这场火恐怕更不可收拾。
方锦书答道:“我从公主殿下这里回去,有些想家睡不着,听见了响动,便过来看看。”
“太冒失了!”静尘嗔怪道:“明知道对方是贼,你就该远远躲开。要是你有个万一,让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师太教训得是,书音往后再不敢了!”方锦书诚心诚意道。
今夜之事,她回想起来着实后怕。自己实在是不该留在那里,险些被人杀了灭口。
但其实这也不能怪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靖安公主的年纪,比方锦书两世加起来还大。
她经历过从前朝末年到先帝建国,她的人生经验,特别是对朝局的高屋建瓴,在言谈中漏出来的只言片语,对方锦书来说,都是发人深思的金玉良言。
方锦书在前世从定国公府的嫡出贵女,到全高芒最尊贵的皇太后,这其中的经历的风浪,所沉淀下来的智慧,不比靖安公主少多少。
但是,因为人生经历的不同,靖安公主的眼睛能看到的事情,和她所见又有所不同。
得先帝带在身边教导,靖安公主看事情的角度,是站在帝王的立场,放眼全高芒。所思虑的,是全天下的利益,而非一隅之地。
同一件事,方锦书看见的是定国公府的利益得失,而靖安公主却是着眼于天下。有好几次,方锦书在心头尝试着继续往下分析,都能获得不一样的结果。
原来,站在皇帝的立场,这件事应该这样处理。她默默的回味着,在前世时她的处理失当之处。却苦涩的发现,身处在皇后的位置,背后站着的是家族,就算明知会被庆隆帝不喜,有些事她也不得不去做。
靖安公主以为她年纪尚幼,她并不能懂得其中的意义。就像跟自己的侍女,谈起科举的来历一样,对方并不懂得其中的意思。
所以,在跟她说话时也没有特别顾忌。年纪大了,未免就容易缅怀往事,这一点,连靖安公主也不能例外。对着方锦书,她并没有太过提防,这样一来,方锦书受益匪浅。
她不再是皇后,根据靖安公主的思路,她对皇帝的心思能揣摩个七八分,往日想不明白的地方也豁然开朗。这,对整个方家都有好处。
过完了年,转眼间天气便暖和起来。
积雪初融,地里过冬的小麦露出了麦秆。庵中女尼渐渐的忙活了起来,身上的棉衣也在逐层减少。但春寒料峭,下过几场绵绵的春雨,待暖暖的阳光洒下来,大地才彻底回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甫一通了道路,宫里的便传来了旨意,封赏在火灾中救靖安公主有功的众尼。跟着旨意上山的,还有宗正寺派来修葺院落的匠人们,庵里忙碌起来。
山上的树木抽出了草绿色的嫩叶,草丛中也发出了嫩芽。在庵中后山处,大片大片的鹅黄色迎春花,争先恐后的盛开着。
又过了一些时日,漫山遍野都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着身姿。远远望去,就好像大地上铺就了一张织锦地毯,让人沉醉其间。
闻着春风吹送来的花香,方锦书漫步其间。
眼前的景色,比彗音描述的更加美丽。这样的野花,比洛阳城里娇养的名贵牡丹,更多了一份生机勃勃。那是经历风霜,最终绽放的生命气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甘甜的空气充盈在身体之间,令她的脚步都要轻快几分。
静尘师太顿住前进的脚步,半侧身子看着她,关心的问道:“怎么样,还走得动吗?”
这片山坡上,就她们两个人,方锦书连芳菲也没有带着。她们的目标,是两个山坳之外的一座山峰。两人已经在路上走了一个时辰,沿途风景虽美,但都是上坡,颇有些耗费体力。
方锦书笑道:“师太放心。书音跟着您习武,要是连这点路都走不了,也太过没用。”
换在以往,连续走一个时辰的路,这对方锦书确实是不能完成的任务。这半年以来的晨练,没有白费,方锦书的身体仍然瘦削,却修长有力。
静尘师太笑了起来,她知道方锦书是个有毅力的孩子,但毕竟出身娇贵,让她总是忍不住低估了对方的能力。
“先歇个脚。”静尘师太拿出腰间的水囊,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坐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坐在她的身边,两人喝水吃了馒头,继续上路。
山峰不算陡峭,有静尘师太的照拂,方锦书爬上去有些吃力,但也好歹到了峰顶。
峰顶平坦,野草从岩石缝隙中顽强的钻了出来,为这里染成了一片绿意。草丛中,星星点点的开了好些野花。甚至是岩缝中,方锦书还看见了几丛珍贵的兰花。
这里与世无争,兰花也还没有被人发现,掘回家中用暖房供养起来。它们还属于着这方天地,自由的舒展着身姿。
静尘师太在前面等着她,方锦书走过去,学着她的样子,双腿盘膝坐下,望向远方。天空像被水洗过一般洁净,朵朵白云悠闲的挂在低空中,慢悠悠的飘过。
下方山坡处的景色,和她记忆中的那个春天何其相似!
同样的春光烂漫,野花开遍山坡。空气中春风吹送,不止有花的芬芳,还有少年男女的懵懂情意弥漫在其间。
那是前世和他的初遇,一生中仅有的美好时光。
“书音,”静尘师太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将她从久远的往事中惊醒,“你可知道,这座山峰的名字?”
方锦书摇摇头。
“在庵中前辈的笔记中,这里曾经是供众人练武的地方。”静尘师太缓缓道:“那个时候,弟子们都凌晨起身,攀上这座山峰后,刚好看见第一缕阳光。”
“所以,这里叫做朝阳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是,这里还曾经被叫做云海峰、滴翠峰,”静尘师太看着方锦书的眼睛,道:“我相信,它曾经有过更多的名字,只是早已被人遗忘。”
“你说,你心头有着心结。不知道该顺应自己心里的变化,还是坚持着原来的自己?”
方锦书点点头,她在元宵夜想明白了自己的心结所在,直到开春后,才找到时机向静尘师太讨教。虽然,以自己的年纪,问出这些的问题有些奇怪,但静尘师太是值得信任的方外高人。
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没有错。
静尘师太没有过多询问,而是在几日后带她来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最好。”方锦书的语气有些迷惘,道:“我害怕改变之后,会受到伤害。”
静尘师太抓起她们脚边的一把泥土,扬到山下,道:“你看,这把泥土,原本属于朝阳峰。但此刻,属于下面的山坡。”
“但不管在哪里,它仍旧是泥土。有草籽会滚落在它上面生根发芽,有小鸟会停留在上面寻觅吃食,有走兽在上面跑过。”
她用浅显的语言,解释着禅机。方锦书的心头闪过一丝明悟,问道:“师太是说,无论在哪里,这把土还是这把土?”
静尘师太深深的点头,道:“对,它还是它自己,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就像这朝阳峰,无论我们把它叫做什么名字,它都仍然伫立在天地之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咬咬牙,道:“若办不到,任凭郡主处置。”为了方家的未来,眼下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
瞧着她低声下气的讨好自己,卫亦馨满意的笑了起来。
眼前这个小女孩,也和那些想要讨好自己的人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只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有先皇太后的托梦罢了。
不知何故,在前世发生的事绝大多数她都记得真切,唯独对方家的记忆模糊。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想要和他再发生任何交集的缘故。卫亦馨这样想着,难道是因为方锦书的身份,自己太过敏感了些吗?
想到这里,她对方锦书丧失了兴趣,口吻倨傲,道:“好,本郡主要的也不多,采一斤便可。只要完整的花朵,不要枝叶残花。”
一斤,听上确实不多。
但桂花的花朵细小轻巧,又藏在茂密的绿叶之间。要想摘满一斤,是个耗费体力的活计,何况方锦书还不满十岁。
周围伺奉着的宫人纷纷低下了头,掩起对方锦书的怜悯之色。当今帝后或许并不清楚,但他们做奴婢的,最知道主子的脾性。
这位端成郡主,私底下是喜怒无常、骄纵任性的脾性。有时候明明正在兴头上,但转眼之间,就会大发雷霆。谁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会惹怒了她降下责罚。因此,他们虽然同情,也不敢露出分毫,生怕惹祸上身。
方锦书低声应了,道:“臣女谨遵郡主吩咐。”
她问一旁伺候的宫人借来几张罗帕,掖在腰间,走向了月桂树下,仰头往上看去。
桂花盛开,枝头像撒满了碎小的金子,藏在那茂密得像一团团绿云似的枝叶间,一股股清香沁人心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攀住离她最近的一株树桠,两脚用力往上一荡。
幸好今日从庵中下山后直接进宫,身上所穿的虽然不是僧衣,但也是素净厚实的布袍。若是按平日里进宫朝觐的装扮,那些华美却脆弱的面料,只会造成累赘。
爬树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在这个春天,她和彗音等人一道在树林里采蘑菇捡竹笋时,就时常忘却烦恼,和众人一道笑闹爬树。一回生二回熟,又有前世的经验打底,从刚开始的生疏,到后面毫不费力,也只用了几回而已。
但她在往上荡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卫亦馨轻视的目光,故意手上一滑,“啊!”地一声失去平衡。
卫亦馨“嗤”地一声轻笑,扬了扬下巴,点了一名侍女,道:“你去帮方四小姐一把。”
那名侍女蹲身应了,走到方锦书身边,将她高高举起。借着侍女的力道,方锦书故作狼狈的爬上了树,双脚一前一后的站在树桠上,后背贴着树干,双手采摘起桂花来。
不多时,便采摘了满满一罗帕。她将手帕打了个如意结,抛给了树下的宫人。
“郡主,您看这样的成色可好?”方锦书有些紧张的问道。
这个时候,卫亦馨已经觉得这个游戏有些无趣,粗粗地看过一眼,点点头道:“还行,你在这里慢慢摘。”
说罢,竟举步走了。
跟着她们而来的宫人,有七八个都是伺候端成郡主的。有她从齐王府带来的侍女,还有的是曹皇后吩咐照顾她的宫女内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亦馨一走,呼啦啦就全都走了,只留下一个刚留头的小侍女。方锦书认得她,正是在净衣庵时,跟着良辰打下手的小丫鬟,名唤小竹。
见她走了,方锦书心头也松了一口气。当下不再遮掩,上到更高的树枝之中,两手灵巧的在绿叶中穿梭,采撷起新鲜的桂花。
每摘满一包,便抛下去给小竹拿着。不多时,便采了满满好几张罗帕,估摸着不止一斤。
方锦书想了想,为稳妥起见,又在树上候了两刻钟的样子。见卫亦馨仍未折返,便右手勾住树桠,足尖轻轻在树干上蹬了几下,身手利落的在树下站好。
一抬眼,瞧见小竹瞪得溜圆的眼睛,方锦书轻轻一笑,道:“回长乐宫。”
在卫亦馨面前,她不得不藏拙,以消除对方的敌意和戒心。面对一个小侍女,她无意演戏。对方人微言轻,就算说了出去也没有人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何况她还是靖安公主的人。
再说了,她只是下来时顺利了些,又有什么好值得刻意去说的?作为奴婢,难道要说,她盼着公主喜欢的小主子摔跤吗?
低头掸了掸胳膊和下摆处在树上沾染的灰尘,方锦书看见衣角处被树枝挂破,有几根线头露在外面。月桂树枝叶浓密,想必是刚刚发生的。
她不想再耽搁下去,将线头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和小竹一道,捧着怀里用罗帕包着的桂花,回到了长乐宫。
经宫人通禀后,她步入殿中,见卫亦馨并未回来,暗自松了一口气。她不是害怕卫亦馨,只是眼下她急着回家,担心亲人久候着急,不想再横生枝节。
见到她一个人回来,曹皇后诧异问道:“怎地你一人回来了,馨儿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敛礼道:“在路上瞧见一颗月桂树,郡主说摘些下来做桂花酿。采摘过程有些长,臣女未能寻到郡主,以为郡主先回来了。”
“是臣女的错,还请娘娘责罚。”
言辞之间,丝毫未提卫亦馨对她的刁难。反而将卫亦馨没有等她,擅自离开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曹皇后的目光在她破掉的衣角处停了几息,笑道:“馨儿顽皮,你不要放在心上。才从庵里回来,想必也乏了,本宫这就让人送你出去。”
就算方锦书不说,她一看就知道事情始末,怎能去责怪于她?
卫亦馨年纪尚幼,心性不定。一时兴起要摘桂花,等得不耐烦了走掉,实属正常,对自己嫡亲的血脉,曹皇后不会多加责怪。方锦书既然如此识大体,就最好不过。
对曹皇后这样和稀泥,靖安公主的眼中闪过不赞同的神色,开口道:“你先回去。我已经让云裳的大掌柜去你家中等着,小姑娘家家的,这么素净做什么!要打扮鲜亮一些才漂亮。”
看见她身上的着装,和被勾破的衣角,靖安公主状似训斥,实则维护。
曹皇后面上一热,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姑母说得是。前几日尚衣局新收了几匹雨花织金锦,本宫这就着人跟你送去方家。”
雨花织金锦,是云锦的一种,梭织工艺极其繁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江南道最大的纺织行里,用好几名技艺最娴熟的女工,一年才能织出十多匹。都做为贡品进到宫中,民间根本买不到。
云锦本就精美华贵、多彩而灿烂。随着光线的投射,如同云霞一般变幻五彩缤纷,多为权贵之家衣着的主要面料。
而这种雨花织金锦,花纹图案全部采用金线织就,色彩华丽之极。裁成衣裙穿在女子身上,裙裾随着走动起伏,金光乍现,美不胜收。
这样的面料,赏给了方锦书,按说是极大的荣耀。但方锦书心头却暗自叹了口气,对曹皇后此举并不看好。
眼下的曹皇后,虽然已经是做了祖母的人,但经历的风浪还算不上多。在处理起事情的手法上,有些急躁而欠考虑。
比如眼下,她先是试图和稀泥将这件事揭过去。被靖安公主道破之后,又急于用雨花织金锦来安抚自己,同时向靖安公主表态。
但是,这样华贵的面料,依自己的身份,岂是消受得起的?别的不说,她刚才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卫亦馨的敌意,这料子一送,刚才那番委曲求全,就前功尽弃。
原来,这个时候的自己,行事确实不够周全。也难怪,后来吃了那样大的一个亏,才终于懂得了在后宫的生存之道。
不过方锦书对曹皇后的命运并不担心,只要历史轨迹还按照原有的前进,曹皇后就会笑到最后,成为最终的赢家。
这雨花织金锦,有靖安公主在,不用自己多操心。
果然,在方锦书的一个迟疑之间,靖安公主便开口替她婉拒了,道:“她一个小丫头,哪里当得起这样衣料子。皇后若是舍得,不如赏她几十匹苏绸做衣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刚说出赏方锦书雨花织金锦时,曹皇后在心头就后悔了,暗骂自己又犯了急躁的毛病。
她不是心疼料子华贵,而是这样的好料子太过珍稀,宫内宫外多少人盯着。每次赏赐,得不到的人总是眼红嫉妒,冒出一些酸话出来,让她疲于应付。
这次一下赏给方锦书几匹,还不知道那些嫔妃会去皇上跟前嚼怎样的舌根子。
好在靖安公主出言替方锦书推了,这让她送了一口气,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苏绸质地柔顺,正好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方锦书连忙拜谢,道:“臣女谢过皇后娘娘赏赐。”
当她告退离开后,靖安公主道:“我去一趟延庆宫,皇后可要同去?”
延庆宫里,住着当今庆隆帝的生母肖太后,也是靖安公主的皇嫂。对曹皇后来说,肖太后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
她不揽权、不参政,且约束好承恩侯肖家,当庆隆帝登基后就将后宫宫务全部交到曹皇后手上,自己则甘于寂寞。
听见靖安公主相邀,她连忙应下。在心头明白,靖安公主拒绝了赴定国公寿宴,眼下只是对她一直以来示好的些许补偿。
在宫廷之中,没有秘密。靖安公主在长乐宫坐了半日,又和自己一道去延庆宫,很快就会被京中的有心人知道。
只要自己稍加利用,就能让宗室中人重新评估自己的重要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靖安公主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这样就足够了,对此时的曹皇后来说,至关重要。靖安公主不可能不知道此举带来的影响,对她的这个人情,曹皇后默默记在心间。
方锦书对自己走之后的事情,自然不会知晓。她不知道,由于自己的出现,靖安公主提前对曹皇后的示好做出了回应,让曹皇后接下来的路少了几颗碍事的石头。
望了一眼天色,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宫中耽搁了这一阵,此时已经过了午时。
秋日的阳光并不毒辣,和着阵阵吹送的秋风,空气中传来月桂的幽香。秋高气爽,这是洛阳城全年里最好的季节。
但方孰玉却不住踱步,连手中的书都被他握出了褶皱,在朱红色的宫门前,望眼欲穿。
这次进宫,只是复旨而已,却比上次更久。难道,女儿在宫中冲撞了什么贵人?
从常理度之,方锦书为英烈皇太后祈福归来,身上又有着旨意的嘉奖勉励,不会有人刻意刁难她。但宫门似海,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等待的滋味是难熬的,尤其是揣着这样的猜疑不定。
所以,当方锦书出现在自己视线中时,方孰玉激动的走上前去,却被一杆冷冰冰的长戟挡住了去路。
守着宫门的侍卫歉意的看着他,道:“方大人莫怪,在下职责所在。”
这里是进入后宫的宫门,就算是皇亲国戚,也要经过通传才能进去。他虽然知道方孰玉是等得焦急,也不能坐视他越线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阻了这一下,方孰玉瞬间清醒过来,忙拱手后退,道:“是我逾越了。”
见到父亲的身影,方锦书朝送她出来的宫人道了谢,快步通过了十丈长的宫门洞,来到方孰玉跟前,福身蹲礼:“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方孰玉看了一眼她被树枝勾破的衣角,没有多问,让她起身,芳菲将她扶着上了方家的马车。
他也翻身上马,跟在马车一旁,朝着修文坊而去。女儿显然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但眼下显然不是询问之处,只要人平安无事的出来了,就比什么都强。
方锦书人还没到修文坊,她进宫复命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坊内。
细数坊内这些官宦人家的嫡女,哪个不是精心调养出来的?琴棋书画个个都不在话下,就是经义策问,也能跟父兄议上几句。
然而,却没有哪一个,以九龄之身,能获得宫中两度召见。而在这之前,宗正寺的表彰、帝后的勉励嘉奖提前就到了方家。
整座修文坊,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关注某一家的小姑娘。
如今提起方锦书,有赞她出息了替方家争来荣耀的,也有用她作为榜样来教育家中不成器子女的。当然,其中必不可少的,是随之而来的嫉妒和眼红。
比如此刻,聚在方家大堂中的女眷,就有人刻薄的说道:“四妹妹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说这话的,正是二房的方锦佩。
因为方锦书得了宫中的嘉奖,方家的当家人方穆发了话,让子孙们跟学堂告了假,一起吃一个团圆饭。所谓团圆饭,其实就是给她接风洗尘的意思,只不过她是晚辈,不能用这样的名义。
方穆很少管家宅中事,但方锦书替方家挣下偌大的脸面,连朝中同僚、顶头上司都跟他说恭喜,由不得他不重视。
他的吩咐,自然得到了不折不扣的执行。
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司岚笙便操持了这次的午宴。
她满心愉悦,脚步轻快的忙碌了一番,高兴得差点哼出歌来。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听从了夫君作做出的决定,书儿去了一趟净衣庵,不仅无人再翻出她在旧年被拐之事,还收获了这般美名。
只不过,当一切准备停当,四季干果、冷盘都摆上了桌,方锦书却迟迟不见归来。
司岚笙强压住心头焦急,一边着人去探听消息,一边陪着方老夫人说着话,安抚着众人的情绪。好在看在方锦书如今的名声上,连庞氏也放软和了面色,假装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名声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方锦书得了“淳良孝悌”的名声,还是宫中亲自嘉奖勉励,对方家所有的姑娘都有好处。
庞氏在心头盘算着,这样一来,自己膝下的方锦佩、方锦薇两个孙女,也就都能沾光。为两人谋一门好亲事,提携娘家。
但祖母的打算,方锦佩并不知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只知道,方锦书得了脸面,长房就越发得势。都在一个学堂里念书,往日里方锦书就和乔、吴两家的姑娘交好,这下不都得巴着她了?
原本心头就不忿,这会过了饭点,她又为了保持身材苗条早饭吃得少,腹中便有些饥饿。便借着方锦书迟迟不归的由头,低声议论起来。
和她坐在一起的,都是方家和她同辈的孙女。她这么一说,方锦薇也深以为然,道:“别的不说,伯祖母和祖母这么大年纪的人,饿着了该如何是好。”
她要聪明一些,将话题往长辈身上扯。
方锦晖扫了她们一眼,道:“你们若是不想等,大可离席。”过去了一年,她的眉眼已经长开,说话间越发有长姐的风范。
方锦薇缩了缩脖子,用胳膊肘碰了碰方锦佩的手,凑到她耳旁悄声道:“三姐姐,看来我们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方锦佩目光一凝,刚想说话,看了一眼上首处和方老夫人相谈甚欢的庞氏,便压住了心头腾起的火气,轻声道:“且让她再得意一时。”
她虽然在口舌上不愿落了下风,但她心头清楚,自己这一房靠着长房过活,腰杆挺不直,也就只能认命。
这时,一名媳妇子匆匆进了大堂,面带喜色的禀道:“大太太,四姑娘已经到了二门上。是大老爷亲自护着回来的的!”
司岚笙一颗心咕咚一下落到肚子里,忙让身边的烟霞去迎进来。口中却嗔怪道:“老爷也没个轻重,她一个小丫头,哪里值得他专程去接这一趟?”翰林院要到下午申时才下衙,方孰玉此时回来,只会是特意告假。
话虽然这般说,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甜蜜神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阖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夫妻和睦,见她如此,白氏撇了撇嘴,尤氏则满脸羡慕。都说女人嫁人宛如二次投胎,司岚笙命好,嫁了个知冷热,爱护妻女的夫君。
方老夫人笑道:“女儿家,难免要娇贵些。书丫头在庵堂吃了一年的苦,她父亲放心不下也是正常。”
在这件事上,庞氏也难得的转了性子,道:“书丫头出息了,就该这样宠着。”
知道方锦书进了家门,众人也都不急了。说说笑笑之间,方锦书走进了大堂。
烟霞在前面引着,芳菲扶着她的胳膊,方锦书步态从容,仪态娴雅,与生俱来的贵气使大堂静了一静。
足足一年未见,她长高了半个头,面颊褪去了婴儿肥,显出少女的芳华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却透着一种勃勃生机,再不见之前的病容。
她的四肢修长有力,可以想见若是奔跑起来,将是如何矫健的模样。
司岚笙一阵恍惚,眼前的姑娘,还是那个自己抱在怀中,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吗?怎么,看起来有些陌生?
“见过祖母、二叔祖母、母亲。”方锦书款款下拜。
地上,玛瑙早就拿了一个素缎垫子铺好,以免伤到方锦书的膝盖。满院子奴仆的心头都跟明镜似的,四姑娘这次回来,只会比往日更加得宠。
她的礼仪,比京中贵女还要优雅端方,瞧上去令人赏心悦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了这一年的分别,还有了靖安公主的名头做掩护,方锦书终于不用再掩饰自己已经刻入灵魂的行为举止。
这么一来,方锦佩、方锦薇看向她的目光,不止是羡慕、眼红、嫉妒,更有了一种拍马也赶不上的自惭形秽。一张丝帕几乎要被方锦佩绞得稀烂,她恨恨地咬了咬唇,心中想道:“我若是有她那番机缘,一定做得比她更好。”
在方锦佩愣神之间,方老夫人已经让方锦书起身,笑道:“书丫头吃苦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眼下先好好吃上一顿,歇息一番。”
“可怜见的,瞧瞧这脸上的肉都不见了。”庞氏也堆起笑脸。只是她一直以来都阴沉着脸,这么一笑,只显得有些怪异。
司岚笙没有说话,只含笑地看着她。女儿长大了,再过两年就要开始说亲了,她有些伤感的发现了这个事实。
跟长辈见完礼,方锦书入了席,坐在方锦晖的下首处。
作为司岚笙身边得力的大丫鬟,烟霞早在出门去迎方锦书时,就已经吩咐了厨房开始准备。这会儿功夫,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流水一样的上了桌子。
司岚笙牵挂着夫君,红霞在她耳畔低声禀道:“大太太,老爷说了,他在外院用完饭就回去。”这里都是女眷,又有庞氏等人在,方孰玉不想进来掺和。
丈夫的心思,司岚笙自然明白,便嘱咐红霞让厨房送几个菜去外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的变化很大,但在方锦晖看来,她都是自己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妹妹。席间不便说话,她含笑看了方锦书一眼,其中蕴含着鼓励、安慰。
方锦书心头暖暖地,回了她一个笑容,用口型悄声道:“一会再去找大姐说话。”
待方老夫人起了筷,厅中便安静下来。
方家乃是朝廷新贵。
在过去的一年里,方孰玉被庆隆帝升了一级,从六品侍讲成为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别看只多了后面两个字,品级上正式成为五品京官。若是到了地方上,按升一级任职的规定,那就是巡守一方的四品大员。
父子皆在朝中任职,方孰玉还是在清贵无比的翰林院。升为侍讲学士之后,随时可听皇上宣召,拥有在御前行走的特权。
这样的方家,一定会进入御史的视线,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朝局风云诡谲,方家这样的微末家族,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置身事外,不给任何人用以攻讦的理由。
因此,在方穆的要求下,方家内外再次整顿了一番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这基本的礼仪,都得遵守起来。
所以,像一年前那样,一大桌子人正准备开席,庞氏突然闯进来的情况是绝不会再发生了。更别说,一边吃,一边说着话。
方锦书默默吃着,口中的饭菜极为可口,有好几道都是她喜欢吃的。
考虑到她在净衣庵中吃素斋,整整一年没食荤腥。司岚笙怕一下吃得太油腻会伤了她的肠胃,席上还特意为每个姑娘都准备了一碗熬得鲜嫩香滑的鱼腩粥。
知道这是母亲特意为自己准备,方锦书吃得格外香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眼角余光处,扫到了方锦佩愤然的神情,方锦书微微一笑。真要托这个规矩的福,否则方锦佩闹起来,她还要费些口舌应付。
一顿饭吃完,丫鬟们上前伺候着各自的主子漱了口,方老夫人看了一眼司岚笙,发话道:“我这会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依次告退,司岚笙带着两个女儿,往明玉院而去。
一年未见,她有无数话想跟女儿说。但看了一眼她的衣着,压下心中情绪,道:“书儿先回房去洗漱,午休后再来我房中。”
女儿平平安安地在自己面前,这比什么都重要。她刚才从山上下来,又进了一趟宫,连衣衫都还未来得及换。眼下,还是让她先歇息要紧。
方锦书辞别了母亲,和方锦晖一道朝着翠微院走去。
“妹妹长大了,方才都差点不认识了。”方锦晖含笑说着,看了一眼判若两人的芳菲,道:“去了一趟净衣庵,连芳菲都变了一个人。”
得靖安公主拨人调教,又有方锦书教她读书习字,芳菲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忠心的乡下丫头。行为举止有度,进退之间颇有章法,令人刮目相看。
方锦书笑道:“山中岁月悠长,妹妹也只能跟着师太身边学习佛法。可惜天资愚钝,只是稍稍入门罢了。”
“明年春闱一过,就是乡试,大哥打算下场试手吗?”方才在席间都是内眷,未见到方梓泉,这会方锦书便关心的问道。
“听父亲提过,泉弟的文章还欠缺些火候。说是让多看上一两年,不着急决定。”方梓泉现在还只是童生,想要出仕,还得先中了举,再成为进士,才有进入科场的资格。
他现在年纪还小,确实是不急。而且,方家如今已经有两人在朝为官,方梓泉若再出仕,为了避嫌,方穆就不得不提前退下来,为他让出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锦书听见父亲的打算和前世一样,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多问。
进了院门,方锦晖叮嘱道:“妹妹好好歇一觉,有什么话午休起来再说。”
方锦书笑着应了,进了自己的厢房。
入目之处,都维持着她走之前的原样。看得出来,这一切都被细细的收拾过。空气中浮着淡淡的梅花幽香,窗前的书案上,笔墨纸砚整齐的摆放着。
高几处,一只白瓷细腰瓶中,用水养着几支淡雅的菊花。
芳馨目中含泪,蹲身施礼,道:“婢子见过姑娘。”一年了,她终于等到姑娘回来。没了主子,她好像没了主心骨,活计虽然清闲,心头却不踏实。
方锦书示意芳菲将她扶起,笑道:“快起来,别哭鼻子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芳馨将泪逼了回去,道:“婢子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请姑娘洗漱。”
净衣庵因在北邙山里,吃喝全靠几口古井。除了特意去温泉,沐浴起来确实很不方便,哪里有在家舒适。
芳馨伺候着她泡了一个热水澡,芳菲拿出靖安公主所赠的养皮肤的香膏,为方锦书推拿起来。芳馨捧着熏炉,仔细的为方锦书烘烤着头发,轻声道:“芳菲妹妹,也不一样了。”
芳菲回了她一个微笑,越发专注在手上的动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全身的经络得到了放松,方锦书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折腾了一上午,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她已经是疲倦之极。
午后的时光,静谧而慵懒。
方锦书觉得自己从一个长眠中醒来,眨了眨眼,看着绣海棠纹的帐顶,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净衣庵那间简朴的僧房。
她坐起身,伸手想要拿床头的衣物,却扑了一个空。
在净衣庵里就只有芳菲伺候她,很多时候无暇分身,她就养成了自己穿衣服的习惯。
听见响动,芳馨端着热水,芳菲捧着漱口用的酽茶进来,站在门口的夏荷为她们打着帘子。这一切,又回到了她熟悉的闺中时光,仿佛从未去过净衣庵。
方锦书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任由她们伺候。
她换上了舒适的杭绸里衣,外面着一件湖蓝色绣重莲广袖流仙裙,罩了一件月白色绣缠枝莲花镧边纱衣。
芳馨双手在她头发上灵巧的翻飞,不一会便挽了一个流云髻,用一个象牙发梳压了,再将她剩余的乌发用一串米粒大小的珍珠串束好,垂在脑后。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方锦书微微一笑。她回来了,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方家的未来,一定会因她而改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梳洗完毕,方锦书吩咐芳馨:“你跟大姐姐说一声,我先去母亲房里坐会儿,回来再去找她。”
到了明玉院里,方锦书给母亲请了安,关切的道:“母亲,头疾可好些了?”
司岚笙笑道:“没有再发作过。书儿说的江南名医,已经寻访到了。本来说请他七月上京来,被临时有事绊住了脚。前些日子送信来,说干脆等过了年再来。”
如此说来,进行的不大顺利。
江南到京城之间,距离虽远,但有通济渠贯通往返。坐船来回,用不了一个月时间。这才刚刚到秋天,在冬季来临前打个来回不成问题。
方锦书微微凝眉,问道:“不知是哪里的名医?”
“是江南道的苏神医,在常州开了医馆。据说,在年轻时他曾经游历天下行医,有了儿子后才定居常州。”
是常州的苏神医就好,方锦书暗暗的放下了心。她所知道的,是苏神医儿子上京后的事。至于这个时候,苏家遇到了什么难事,她确实不大清楚。
司岚笙自己,并没有将头疾放在心上。她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没到为疾病忧心的时候。按下这个话题,她问道:“书儿,学堂那边,你作何打算?”
耽误了一年的功课,她担心女儿回到学堂会跟不上进度。
“正要和母亲商量,”方锦书道:“女儿打算找吴家妹妹借来课本,先温习一段时日,再去学堂。”
吴菀晴的性子好,静得下心来学习,找她借自然比找大大咧咧的乔彤萱强。对方锦书来说,去学堂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特殊,她还有事要做,不着急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司岚笙点点头,道:“在山上住了一年,憋坏了吧?明日,我带你出去走走,顺便也添置一些首饰。”
“女儿还小,哪里用得着什么首饰。”
“不小啦。”司岚笙温和的看着她,语气中有些伤感,道:“还有两个多月,你就满十岁了,是大姑娘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来报,靖安公主身边的人,带着云裳的大掌柜花娘子到了。
司岚笙心头惊诧,忙让人进来。方锦书一见,来的原来是花好。
花好笑着对司岚笙见过了礼,道:“婢子见过四小姐,公主吩咐了,让人给你做两身衣服,还有些话要婢子转达。”
靖安公主在长乐宫时说过,已经让云裳的人在方家等着。那原本是提醒曹皇后的托词,没想到竟然真的派人来。
司岚笙见状,便道:“既然公主有话,书儿你就带客人回房,好好招待。”
云裳乃京中数一数二的绣坊,也只有静安公主的面子,才能让他们的大掌柜花娘子亲自出马。
花娘子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说话走路的仪态看了很是让人舒服,待人接物更是令人有春风拂面之感。她亲自为方锦书量身,恭维道:“四小姐这周身的气度,老身还没见到过。还是皇上英明,慧眼识得璞玉。”
一番话说下来滴水不漏,就算明知她在恭维,也很容易对她产生好感。
她量得很仔细,不仅是身高、腰围,连胳膊、手腕等细微之处都逐一量过。末了问道:“四小姐是想做家常起居的常服,还是出门的大衣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未等方锦书回答,花好笑道:“公主说了,用时兴的款式,一样做一套来。”
对靖安公主的好意,方锦书没有推拒,大方的道了谢。如此仪态,看得花娘子心头暗赞不已。方家这位四小姐,不是浪得虚名。
收了软尺,花娘子便见机告辞。靖安公主摆明了要让侍女传话,她杵在这里岂不是招人厌烦。身为云裳的大掌柜,她岂会犯下这等错误。
芳菲沏了茶上来退下,掩了房门,将空间留给两人。
方锦书请花好坐了,笑着问道:“不知公主婆婆有何吩咐,书音定当从命。”
在净衣庵时,她和靖安公主身边的几名侍女相处融洽,也没有太过拘礼。但那是在方外之地,回到了京城,就有京城的规矩要守。
花好是靖安公主的贴身侍女。从话语权上,多少京中闺秀都巴着她,只盼能通过她,得见靖安公主一面。
但从身份上,方锦书就是主子,她再得宠也只是侍女,何况眼下方锦书是靖安公主放在心上的人。
花好欠着身子坐在锦凳上,笑道:“公主让我来跟四小姐说一声,上午在长乐宫时,皇后娘娘曾经说,要赏给四小姐一块牌匾。”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方锦书波澜不惊的表情,道:“公主替您婉拒了。”说罢,她不错眼的盯着方锦书的每一个面部表情。方锦书的反应,也是靖安公主交代她回复的内容之一。
原以为,方锦书会感到失望。但花好并未在她的神态中,察觉出这样的情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见方锦书盈盈起身,施礼道:“还请花好姐姐代为转达我对公主婆婆的谢意。”光是嘉奖勉励,在替家族带来荣耀的同时,就会招来不少嫉妒的眼光。
皇后的这块牌匾若当真赐下,岂不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见她转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缘故,花好高兴道:“公主还担心你知道了此事,心头会产生隔阂。”
方锦书脆声道:“书音岂是那样不知轻重的女子。公主婆婆的一番好意维护,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热闹起来,芳馨进来禀道:“四姑娘,皇后娘娘的赏赐到了。”
可能是曹皇后心头有愧,抑或是因了靖安公主的缘故,这次宫中的赏赐来的比前一次快。只花费了半日功夫,便送到了方府。
和上次的赏赐略有不同,更加贵重。
打头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如意一柄,另有妆花缎五十匹、苏绸五十匹、其他各色绢帛一百匹、石榴红赤金宝石头面一副。
这样的赏赐,摆明了是给方锦书一人所有,宫中格外的恩宠。
花好笑着告辞:“宫里来了人,四小姐也该忙碌了。婢子就不再您跟前添乱,这就去回公主府复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番忙碌过后,送走了宫中来人。
还是按老规矩,妆花缎和苏绸,给家中的姐妹们一人分了两匹。另遣人送去了方锦书交好的吴家姐妹和乔彤萱。剩下的,司岚笙则命人作价,换成银票后由方锦书亲自收着。玉如意和首饰头面,都送到了方锦书的房中。
几日之后,方锦书清点这自己的财产,发现自己已经俨然变成了小富婆一名。
光这前后两次宫中的赏赐,她就得发了一笔小财。绢帛作价之后,光银票就有一千五百多两银子。还有从小到大,她攒下的一些私房。方老夫人时不时给她一些好东西,母亲为她置办的头面首饰,都被她好好的收在匣子里。
这么粗粗一算,她也有了两三千两银子的身家。
合上匣子,她的手指轻轻敲击在上面,思忖道:“有了这笔本钱在,有些事情,就终于可以开始着手了。”
“芳菲,”她吩咐道:“你替我送一封信到南市,交给开宝当铺的季掌柜。”
她出门不便,也只能通过书信往来。改名为季泗水和韩娘子的孟然夫妇,是她目前唯一可用的人手。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不能曝光,只要她好生经营这段关系,就能达到目的。
不过,两人潜伏在京城中,更多的还是听从静和的命令。方锦书也不会让两人做什么冒险的事情,先把甜头给他们尝了,再逐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人手。
在信中,她还是用那名未曾露面的前辈高人的名义,由她出资一千两,共同成立一家南北货行。凭借她头脑中的记忆,利用知晓未来局势发展的优势,赚些银钱不成任何问题。
送出的信很快就得到了回音,季泗水回了信,提出他们也出资一千两,股份五五对半。双方各有所需,如此最公平不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两人隐姓埋名,固然要对付宫中的郑太妃,但京城居大不易,开门七件事样样要钱。
开宝当铺是静和的产业,虽然交给了季泗水在打理,但静和也随时能收回。多一条另外的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有了本钱做支撑,季泗水很快就在同福大街上找到一家合适的店面,赁了下来。听从方锦书的建议入了货,挂出了“广盈货行”的名字,便将南北货行成立了起来。
季泗水是机变能干的人,做事灵活出众。要不然,当年为了韩娘子半路出家习武,也不能做到宫中的金吾卫。如今做了大半年的当铺掌柜,也懂得了生意上的一些关窍。-
货行成立起来,除了指点了一些货物,并没有让方锦书操什么心。
这个时候,方锦书正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女子,眉尖轻蹙。
“四姑娘,我求你一定要帮帮我。”
“芳菲,快扶三堂姑母起来。”说罢,方锦书上前,和芳菲一起,亲手搀起了地上跪着的方慕笛,将她按到窗边软榻上坐下。
“去沏一盏茶来。”方锦书吩咐。
方慕笛一张绝美的面容上,尽是惶恐的神情,眼泪犹如珍珠一般,从她的大眼中滚落。论辈分,她是方锦书的长辈,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她怎么会跪着求一个小辈?
芳菲的动作很快,奉上一杯香茗,呈上一张温热的素罗巾子,便退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慕笛突然出现在翠微居,这背后的原因值得深究。但她在靖安公主那里学了几个月,知道什么是作为奴婢的本分。主子之间的事情自有主子处理,她只需要替姑娘看好门就行。
方锦书将素罗巾子递给方慕笛,温言道:“三堂姑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人微言轻,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
方慕笛用巾子抹了抹眼泪,凄婉道:“她给我定了一门亲事,给人做继室。”
“我的命不好,填房也就罢了。可是,我偷偷使了银钱让人打听了,对方是个贪财好色的老员外,嫡妻死之后,家中美妾如云,上一任填房也死得蹊跷。”
“这么说,对方连着死了两个妻子?”方锦书诧异问道。
方慕笛哽咽着点点头,捂着脸道:“母亲她问对方要三千两银子作为彩礼。也幸好这样,那边才没一口应下,婚事拖了下来。”
三千两?庞氏这是钻进钱眼了吧!这到底是卖女儿还是嫁女儿。方锦书心头腹诽,像庞氏这样明着不要脸的嫡母,也算是世间罕见。别看自己就有两三千两的身家,但那是得了两次宫中厚赏的缘故,还有一半不是现银。
说到伤心处,方慕笛一把抓住方锦书的手,激动道:“四姑娘,我思来想去,在这个家里,也只有你可以救我!”
说着,她的声音黯然下来,道:“我姨娘她没什么本事,父亲那里也是指望不上的。四姑娘你是有本事的人,能得了宫里的赏赐,一定会有法子的,对不对?”
方慕笛抬眼看着方锦书,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
方锦书看得心头不忍,但又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庞氏作的孽,好好一个姑娘家,养成这样不通人情事故,心思如此单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之间隔着房,就算不隔着,自己也不能伸手去管长辈的婚事吧?自己才多大点,为了名声闺阁少女都不会谈及婚事这个话题。
再说,得了宫中赏赐,就能帮她解决问题,这是什么逻辑。
“堂姑母你先别激动,”方锦书安抚着她的情绪,提醒她道:“二叔祖母拿定了主意,我作为侄孙女怎么劝得动?”
莫说是她,就是母亲也没有资格去插手这件事。
方慕笛也是病急乱投医,被方锦书一言点醒了辈分之间的差距,一下子变得目光茫然,随即掩面低泣起来。
“言姐姐在年初死了姨娘,接着就被她嫁了,听说过得很不好。我……我不想要跟她一样,我该怎么办?”
她越说越没有主意,“呜呜呜”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件事,其实在去净衣庵之前,方锦书就跟母亲提过。但从司岚笙的意思来看,她并不想伸手将此事揽上身。二房如此难缠,对他们避之不及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今日方慕笛求上了门,方锦书却有些忍不下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二房那边,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方柘开始就是混账,方孰才就更别提了。男的没出息,女的难缠,只是可惜了方慕言、方慕笛这对无辜姐妹。
从庞氏一直将她们圈起来养,就可以看出她的态度。只想把这姐妹二人养大了换取利益,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过。
至于两人嫁人之后的死活,庞氏应是从来没有想过。
方慕言的婚事,方锦书也听大姐说过了。庞氏收了五百两彩礼,远嫁给了关内道一名豪商。方慕言年纪被生生拖到了十九岁,彩礼钱也就收不起来。
估计,庞氏是吃了这个亏,才赶紧要将方慕笛趁着大好年华给嫁了,凭借她的好颜色收足彩礼钱。
方锦书在心头理清了思路,发现要解决此事,还得让方柘来说话。作为方慕笛的父亲,只有方柘才能名正言顺的管女儿的婚事。
而且,以方柘暴虐的脾气,他要是决定了,庞氏决不敢捋他的虎须。
“三堂姑母,快别哭了。”方锦书道:“我倒有个主意,你听听是否可行?”
方慕笛闻言止住了泪水,希冀的看着方锦书,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会有主意。”
在庞氏的打压下,她活得如同一粒尘埃,生母胡姨娘的精神也时好时坏帮不上忙。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来找方锦书求助是件丢脸的事情。
方锦书道:“过几日就是立冬,按惯例,这一日京中的学堂会共同举办一场洛水诗会,品诗论友。三堂姑母若是能混进去,终身大事就有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慕笛一愣,反问道:“四姑娘的意思,我没有懂?诗会与我的终身大事有什么关系。”
这个三堂姑母,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
方锦书一时有些无语,只好解释道:“那参加诗会的,都是京中一时俊彦。”只要随便捞到一个,都比那个庞氏说的那个老员外强上百倍。
这下,方慕笛总算是听明白了,俏脸上腾的一下浮起两朵红云。愣了半晌,她忍住羞怯追问道:“可是,别人也不一定看得上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来提亲……”
方锦书在心中哀叹,这种事情,你问我这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姑娘有用吗?自己倒是知道,可也不能说呀!
“三堂姑母,侄女觉得,你不如回去问问胡姨娘。”
胡姨娘在年轻时姿色出众,方慕笛正是继承了她和方柘两人的相貌优点,才生得这般绝色。她是过来人,该如何吸引男子的注意,玉成一段婚事,想必招数多的是。
方慕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问方锦书这样的问题,脸上似火烧一般,期期艾艾道:“多,多谢四姑娘提醒。”
谢过之后,起身要告辞,忽然又想起一事,恳求道:“我今儿能到四姑娘这里来,都是趁母亲去照顾二哥病情。连出一趟院子都不容易,立冬那夜,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去诗会。”
方慕笛的性子原本不至于此,她虽说不通人情世故,但心头还算有主意。原本,就想着这辈子守着胡姨娘过了,没为自己打算过什么。哪里知道庞氏要将她给卖了,这才慌了手脚。
方锦书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她干脆一事不烦二主,一并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的原是实情,方锦书略作沉吟,索性帮人帮到底,道:“立冬那夜,你设法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去。”
打量了一下她的身高,方锦书道:“不能这样去,你得扮作男装。”诗会是文人雅事,哪怕不是学堂在读的学子,只要作读书人打扮都能上船,并不会刨根问底。
但一个女子上船,尤其是像方慕笛这般绝色,就怕会被认作是应召而来的女伶,那就麻烦了。
“男装?”方慕笛有点慌乱,她住的偏僻院子里,翠柳姨娘病逝,方慕言出嫁,如今就剩下她和胡姨娘。亏得旧年方孰玉整顿内院,将被庞氏收买的那批婆子都撵了出去,否则她根本没机会跑到翠微院里来求助。
连个下人都见不到,让她去哪里弄男装。
见她神色,方锦书就知道她的难处,索性道:“我去问大哥借一套来。”方梓泉长得快,只比方慕笛矮上那么一点,借来再加长一道滚边,晚上也不大看得出来。
就算看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在高芒,为了出门便利,常有女子扮作男子出行。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方慕笛又是激动,又是惭愧,只好哆嗦着嘴唇道谢。
她没有白来这一遭,主意是方锦书想的,还答应了带她去诗会,替她准备男装。这其中,并不是没有风险的。就算一切顺利,事后庞氏追究起来,方锦书也会担了干系。
而她,原本就一无所有。就算想要感谢,也实在是拿不出谢礼。
方锦书笑道:“三堂姑母不用谢我,你得感谢你自己。”要不是她求上门来,自己怎么会管这样的闲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既然都出了主意,接下来帮她那么多,也只不过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罢了。
“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自己。”
方慕笛应了下来,连连道谢后,匆匆走了。她得趁庞氏没有发现之前回去,否则要是被她严加看管起来,那就一切休提。
二房的院子里,一如既往的冷清而压抑。
方柘不知去了何处鬼混,方锦佩、方锦薇两姐妹去了学堂还没回来。最近方孰仁的病情突然加重,庞氏只好一门心思的扑在他的身上。
院子里只有尤氏是个清闲人,她丈夫被送回了魏州,为了避嫌,庞氏也不好叫她伺候小叔子的病。
尤氏乐得清闲,正倚在游廊柱子旁,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银钗,逗弄着廊下养的鹦鹉。
方慕笛进了院子,给守门的婆子手里洒了十几个大钱,低头匆匆朝着位于角落的偏僻院子里而去。院中,只有一个粗使婆子在扫着地上的落叶,她的身影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你是哪房的丫头,我怎么没见过?”尤氏放下银钗,问道。
方慕笛心头一紧,怎么会刚巧被她见到了?这可怎么办,尤氏可是嫡母的儿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慕笛被庞氏从小关在偏院里养活,原来更是有专门的婆子看住院门,不允她们外出。方柘的一时风流,然后又始乱终弃,最终造就了她被嫡母欺压的命运。
到了后来,院子里的婆子都被换掉,庞氏也没有再刻意圈禁着她。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难改,方慕笛就在偏院中守着胡姨娘过活,极少出现在人前。
因此,就连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尤氏,对她都不是很熟悉。此时出言相询,正是见她身形陌生。
方慕笛脚步一滞,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咬咬牙快步走到尤氏跟前,低声道:“大嫂,若有空还请到慕笛院中小坐,我这就先告辞了。”
她怕尤氏吵嚷起来,惊出了庞氏,就糟糕了。
尤氏一愣,打量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快去吧。”
庞氏的打算她自然也听说了。她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拿庶女去换三千里银子的事情,她就算在三教九流中也很少听见。
看了一眼方慕笛匆匆走进来的院门,知道她在为婚事奔走。都是女人,她帮不上忙也就算了,何苦为难于她。
方慕笛匆匆福了一礼,道:“谢过大嫂。”
她沿着游廊最里走着,尽量藏住身形,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偏院中。
关上门,她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落到肚子里。刚刚被尤氏叫住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已经完了。幸好,对方并没有为难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笛儿回来啦?”胡姨娘从房里出来。
她比一年前老了许多,庞氏为方慕笛谋划的这门亲事,几乎压垮了她。此刻,她神情焦虑地搓着手,“如何,你见到四姑娘了吗?”
胡姨娘知道让方慕笛去找方锦书并不妥,但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法子。要不想方慕笛被庞氏这样卖掉,唯有一搏。
方慕笛擦了擦方才因为紧张而冒出额角的汗,肯定的点了点头,道:“姨娘,我们有救了!”
“当真?”胡姨娘的眼中迸发出神采,问道:“四姑娘她肯帮你?”
方慕笛笑着将洛水诗会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将方锦书答应替她寻来男装和带她去诗会的事情说了,红着脸道:“只有一点,四姑娘让我回来问姨娘。”
听见方锦书肯如此相助,胡姨娘双手合十连续念了好几声佛,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神秘的一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胡姨娘伸出手,捋了捋方慕笛散下来的碎发,声音极其温柔:“笛儿,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而且,因为她不通世事,美得纯净而清澈。试问,哪个男人能抵挡她这样纯粹的绝美?她只要能走出这里,走到诗会上,一定能引起一场风暴。
这件事,成败在此一搏。错过之后,将再无机会。
方慕笛不清楚她自己的美丽,跺了跺脚,不好意思道:“娘,你在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胡姨娘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拉着方慕笛回到房内,郑重其事道:“笛儿,有些话我必须提前跟你说了。怎样,做一个女人,又该怎样吸引男人。”
她年轻时,是流落在茶馆里卖唱的歌女。容貌称不上绝色,却长于风情,想要迎娶她做妾的男子也有好几个。
最终,她被方柘的容貌和家世所吸引,不在乎他的瘸腿,使出手段贴上了他,进了方家。
对如何取悦男人,胡姨娘自有一套心得。
只是,方慕笛的身上好歹流着方柘的血。她一直以为,庞氏再怎样,也不会如眼下这般无耻,便没有教过方慕笛这些本事。对她自己的过去,她羞于提起,也更不愿让女儿身上有着她的影子。
但这个时候,再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好将她以往的本事一一教给自己的女儿。这么一来,听得方慕笛面红耳赤,又知道胡姨娘所说的这些,关系着她此举的成败,只好低着头听下去。
“为娘不担心没人看上你,我只担心,那人家中有无妻室。”胡姨娘叹了口气。
诗会上固然都是青年俊彦,但方慕笛这样两眼一抹黑的闯进去,根本不知道他们的门第家境。
对方慕笛来说,若是碰上个富家公子、高门子弟,不论对方有没有妻室,她也只有为妾的命。最合适的,便是那寒门学子,若是正在准备明年春闱的举人老爷最好。
方慕笛虽然是庶出,毕竟有方家这块招牌在,嫁给寒门学子做正妻很合适。哪怕婚后日子清贫一些,对方至少有举人功名在身,慢慢熬总会好的。
听胡姨娘讲出心头隐忧,方慕笛道:“不知娘所说的寒门学子,该怎么分辨?”胡姨娘眼睛一亮,自己怎么没有想到,教女儿分辨各色人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随即,便拉着方慕笛的手,絮絮叨叨起来,教她如何辨认男子身份。
“你看那衣料华贵言谈无忌的,就都是富家公子了。若行为低调,喜穿云锦,极有可能是世家子弟。这两类人,你千万不要惹,这样的高枝,我们攀不起。”
“寒门子弟,有的是狂生、恃才傲物。有的会很自卑,甘为走狗。你要找那种目光中正平和、不卑不亢的。”
“诗会从天刚擦黑开始,一直持续到亥时,你有足够的时间。”胡姨娘拉着方慕笛的手,两眼闪闪发光,道:“不着急,先看准了人,再出手。”
“只要有人上门提亲,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将此事闹大。你父亲,想要视而不见也不行了!”对方柘,胡姨娘如今只剩下无奈的痛恨。
方慕笛却没有她那样的信心,一下子接受这么多,让她有些茫然。什么叫行为低调,什么又叫目光中正平和?
胡姨娘的观人之术,是在茶肆酒楼这样地方历练了好几年,才无师自通。而方慕笛,从小就没出过方府一步,成天在偏院里生活,连人都没见过几个,何谈观人辨人?
“娘,”她惶恐的叫了一声,问道:“若是,女儿所托非人呢?”
“唉……”胡姨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萧瑟地道:“那就是命哪,我们认命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个时候,胡姨娘已经反应过来,是自己太急躁了。就这么干巴巴的说上一通,女儿怎么能懂?
只是,眼下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事情迫在眉睫,究竟结果如何,得看笛儿的运气。
想到这里,胡姨娘悲从中来,一把将方慕笛抱到怀里,泣不成声道:“我苦命的女儿哪!这可怎么是好。”
这几年,她的情绪越发大起大落,方慕笛也都习惯了。忙柔声安慰道:“娘不要灰心,慢慢跟我说就好。女儿能学多少是多少,总比一无所知强。”
胡姨娘抹了眼泪,尽力教起方慕笛来。
转眼间,便到了立冬这一日。
方锦书一早便跟母亲禀过,想要跟着大哥一道出门开开眼界,热闹热闹。司岚笙怜惜她在庵中一年清苦,便允了她跟着出门,吩咐带齐了护院下人,万不可再出什么错。
方家子孙年纪最大的是方锦晖,也才在今年满十二岁,因是女子的缘故还从未去过洛水诗会。往年,都是由司家大舅舅的嫡长子司启良带着方梓泉几人,一同去诗会上游玩。
修文坊学堂在诗会上也包了一艘画舫,届时跟众人相熟的学子都在那上面吟诗论文,倒也不用过分担心。
为了出门方便,方锦晖、方锦书两姐妹也都做男装打扮。将一头长发拢在蝉翼冠中,褪去手镯等首饰,在腰间配上玉佩,姐妹两人相视而笑。
在高芒,虽有男女大妨,比如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但对女子并不算严苛。在律法上,允许自立女户、和离、丧夫再嫁,并保护女子的嫁妆财产。
只不过,在民间仍以贞洁守节为美,女子的名声一旦坏了很难在世间立足。但好歹,若是娘家能撑腰,总是能寻求官府的庇护,女子的命运不如前朝那般悲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像方家姐妹这样年龄的女孩,扮作男装跟着父兄出游的,随处可见,算不得出格。若是去只接待女客的脂粉、成衣铺等,连男装都不用换,带上帷帽即可。
说起来虽然方便,但深闺女儿极少有出门机会。
“大姐,你先去母亲那里,我还要等个人,过会再去。”方锦书道。
“等人?”方锦晖有些诧异,去洛水诗会的事,并没有邀请别的人。连方锦艺都因为年龄太小,而让她留在了家中。
方锦书神秘一笑,道:“大姐快去吧,待会你就知道了。”
随着天气日渐寒冷,白日也一天天短了。
就说话这会儿功夫,太阳已经慢慢向西沉去,余晖染红了半边天。天空的蓝色一点点变深,暮色逐渐洒了下来。
方慕笛心头七上八下,好像身后有什么在撵着她的脚步似的,逃进了方锦书的厢房。
“堂姑母,你先喘匀了气。”方锦书示意芳馨呈上茶水,温言道。
方慕笛面上浮着紧张和兴奋的红晕,捧着茶,小口的抿了一口,问道:“我们这就走吗?”
“不急,堂姑母先换了衣服。”
她提前问大哥要来一套月白色对襟交领缎袍,让芳馨动手在衣袖和下摆接了一个竹枝纹澜边。芳馨的手艺很是不错,就算仔细看也很难发觉改过的痕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方慕笛换上,众人眼前俱都一亮。
她天生丽质,这些年从未用过香膏口脂等物,美得自然纯净。月白色衬得她未施脂粉的肌肤如同白玉一般,光洁娇嫩。
一头乌发全都束了上去,只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面容。眼波如秋水一般潋滟婉转。恐怕被这样的眼睛看上一眼,就会失了魂魄吧!
方慕笛的身材纤秾合度,就算穿着男装也掩不住她的绝世姿容。好在,着男装只是为了出行便利,而非要掩人耳目。
见几人都看着自己,方慕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她在几日前,才从胡姨娘的嘴里知道了自己的容貌极美这个事实,还很不习惯这样的目光。
她一向布衣钗裙,这么忽然一装扮起来,就好像一块璞玉猛然绽放了光华。
“等等!”见她迈腿要走,方锦书道:“芳菲,去将我的妆奁匣子拿来。”
方锦书从匣子里挑了一块冰种翡翠,用一条梅花络子系了,给她挂在腰间。拍拍手道:“不错,这样好看多了。”
方慕笛慌得连连推拒,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但也能看出这块翡翠价值不菲,忙摆手道:“这怎么可以,你已经为我做很多了。”
这等贵重之物,若是掉了,她拿什么来赔。
方锦书笑道:“堂姑母且放下心来,这世间多的是凭衣冠取人之辈。这趟出去,万不可让人看轻了去。”
方慕笛感激的笑笑,跟着方锦书一道,来到明玉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司岚笙见到她跟在方锦书后面进来,不由吃了一惊,迟疑的问道:“你是慕笛?”
方慕笛红了脸,低声应了,道:“慕笛见过大堂嫂。”司岚笙应了,让她起来,看向方锦书等她的解释。
二房的事,她不愿插手。但人都被女儿带到了跟前,这让她很是为难。
“母亲,三堂姑母就快出嫁了,还没见过外面的热闹。”方锦书软软地道:“您就让她跟我们一块去吧。”
方锦晖瞪了方锦书一眼,这个妹妹,也忒地胡闹!二房的事,是这么好插手的吗?不过,她听说过方慕笛定下的那门亲事,在心头也曾为她抱过不平。
“大姐,你说好不好?”见母亲迟迟没有发话,方锦书朝方锦晖求助。
对这个妹妹的要求,方锦晖一向难以拒绝,心头一软,帮腔道:“母亲,就让堂姑母和我们一道吧。有大表哥在,出不了什么乱子。”
司启良性子沉稳,但方慕笛去诗会摆明了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司岚笙有些头痛的想道,看了给自己出难题的方锦书一眼,挥挥手道:“快去快去,别一个个杵在我跟前。”
见她允了,方锦书大喜,道:“谢谢母亲!”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司岚笙心头一软,道:“良哥儿和泉哥儿都已经在二门上等着你们了,切记不要惹出什么乱子。”
方慕笛就是奔着自己的姻缘去的,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她这样嘱咐,只是提醒姐妹两人,不要闯出难以收拾的局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方锦书满口应下,道:“母亲放心吧!我会一直跟三堂姑母在一起。”有司启良和方梓泉在,好歹能辨认一些学子。不至于让方慕笛如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方慕笛连连道谢。
胡姨娘说过,司岚笙若是允了她一同出门,就担上了干系。到时若是说好的婚事告吹,庞氏也会找大房的麻烦。
看着花骨朵一般的三人出了门,司岚笙叹了一口气,道:“老爷若是回来了,跟我说一声。”这件事,她得跟方孰玉好好商议一番对策。
她允了方慕笛和女儿一道出门,不只是因为方锦书的恳求。庞氏为方慕笛找的这门亲事,实在是不妥之极。
哪怕是庶女,这卖女儿的名声方家也担不起。她不要脸,方家还要脸呢!方慕笛既然有这个勇气,自己出去拼一把,她也没道理阻止。
方家二门外已经套好了一辆马车,司启良和方梓泉正谈笑风生,护院吴山带着人守在一旁。见方家姐妹后面跟着的方慕笛,众人俱都在心中赞道:好一个姿容绝美的女子!
早在方锦书向他借衣服时,方梓泉就知道了此事,这会并不意外。看了一眼吃惊的司启良,方梓泉低声道:“我们路上说。”
方慕笛能不能觅得如意郎君,还需要司启良的帮助。
相互见了礼,一行人出了方家,朝着天津桥而去。
洛水诗会在水面上举办,这是一场文坛盛会,除了各学堂,被儒林公认的大儒、先生,也包了一艘楼船在洛水面上缓缓划动。
这一夜,不谈八股策问,只作诗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各学堂所出的诗词,都会送到先生们所在的船上,由他们点评。到最后,会评出十首佳作,请作诗的学子到楼船上,与先生们同饮。
这样的殊荣,是每一位学子都翘首以盼的。虽说对科举而言,诗词只是小道,但能在此时扬名,对明年的春闱大有好处。
为了这场盛会,连宵禁的时间都往后延了一个时辰。
洛水河边灯火通明,人流涌动。
有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戴着长长面纱帷帽的仕女、穿着直裰戴四方巾的学子、衣冠楚楚的儒生……还有沿街摆开的各种商贩,和在人群间巡逻的衙役捕快。
方家马车在距离天津桥头不远处停下来,方梓泉笑着解释:“再往里走就行不通了,我们步行过去。”
方锦书抬眼看着这人流如织,讶然道:“不是诗会吗?怎么这么多人。”洛水诗会的盛名,前世她也有耳闻。只是离她的生活实在太远,没有关注过。
司启良笑道:“书妹妹有所不知,来的不止是学子。”
方锦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方慕笛看着这满满的热闹,一脸的不知所措。
方家护院吴山护着众人,一路来到天津桥头。在这里,停满了各学堂的接送学子们的小舟,在小舟船头上插着各学堂书院的旗帜。这都是学堂提前包了下来的船,方便各学子使用。
远远望去,洛水河面上有二十多艘楼船、画舫在水面上悠闲的游走着,其间隐约传出丝竹之声,在河面上空飘荡。上面灯火通明,映着洛水的粼粼波光,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书妹妹,你们想去哪艘船?”司启良指着河面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可以去别的吗?”方锦书不解。
方梓泉笑着答道:“可以的,只是做出的诗就归了那个学堂。”这也方便不在一个学堂的学子们,相互联谊观摩。只有先生们所在的船未得邀请不能上去之外,其他的都自由得很。
原来如此,这倒是挺方便。想着此行的目的并非游玩,方锦书问道:“哪艘船最大?”
“那就要数松溪书院了。”司启良遥遥指着河面上一艘人最多,朴实无华的两层楼船道。
对这个京中最大的书院,方梓泉也想上去看看,道:“好,那我们过去瞧瞧,可有松溪书院的小舟。”
到了码头上一问,松溪书院的小舟都还没有折返。司启良见到两个熟识的人,问了问情况,回转解释道:“松溪书院本来人就多,再加上慕名而去的人,这会船上已经满员。”
“我们来得晚了,估计要等上小半个时辰才能上去。”司启良问道:“你们看,是先去别的船还是再等等?”
“哥哥们出来是要作诗会友的,而我们只是游玩。不如,你们自去,我们在河边找一间茶肆坐会儿,这样两不耽误。”方锦书道。
“这怎么行?”司启良第一个反对,道:“作不作诗不打紧,姨母既然托我照顾你们,我怎么能扔下你们不管。”
方梓泉也不赞成。
几人正说着话,和方梓泉交好的乔世杰带着人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着深蓝色缎袍的男子,正是见过一面的褚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彼此见了礼,乔世杰笑着问道:“怎么都杵在这里,没有上船去?”
方梓泉解释了原委,方锦书问道:“萱姐姐呢,没有一道出来吗?”
“她和吴家姐妹去了南市,我拉都拉不住。”乔世杰面上浮起一丝宠溺的微笑,道:“不如我们先去修文坊学堂的船?”
方锦晖知道妹妹心头的打算,在修文坊进学的男子她们大多都认识,官宦之家不会娶方慕笛一个区区庶女做儿媳。便摇头拒绝道:“弟弟你先去,我们去茶肆上坐会儿。”
有好友到来,姐妹又有司启良护着,方梓泉便不再坚持,和乔世杰等人上了修文坊学堂的小舟。
方慕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青年俊彦,一直不敢抬头,只用眼角余光扫着众人。待他们离开,她暗自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样的大好男儿,她都无法与之相配,心中黯然。
她有些失神,跟着众人的脚步就缓了片刻,一头撞上了一堵坚硬的胸膛,发出“啊!”地一声惊叫。
待抬起头时,她听见对方发出一声情不自禁的赞叹,忙又垂下脸去,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慌忙道:“小女子冲撞了公子,还望勿要见怪。”
顾均是大理寺掌固,今日正带着一队捕快在此巡逻。
洛阳人好热闹,每逢这样的盛会,常常举家携口外出游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洛水诗会比不得除夕、上元节这等取消宵禁的狂欢之夜,但各店家商号抓紧这大好时机竞相让利,人潮涌动。
人们游玩得高兴,但这个时候,却是京中几大衙门最忙之时。
京兆府怕发生践踏、走水等事故,头上乌纱不保,请求各衙门协助。大理寺、五城兵马司、刑部都会出动衙役捕快,巡逻维持秩序。
大理寺的兄弟们也都习以为常了,顾均带着人一路从洛水下游走来,抓住了两个惯偷,交给了京兆府的人。正扭头要吩咐兄弟们,到了天津桥头就折返。却不想,就这么一瞬间,撞上了人。
眼前垂眸之人,虽然着了男装,分明是一名女子。长这么大,顾均还头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情不自禁的赞了一声。
她蓦然受惊的样子,如小兔一般可怜而无辜,面上的红晕艳若桃李。让顾均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刚刚冒犯了她,实在是无礼之极。
忙作揖道:“是在下冒犯,还请小姐勿怪。”
他身后的捕快见掌固撞到一名容颜极美的女子,纷纷起哄。
看到这方动静,方锦书停住了脚步。两人这番让来让去,倒是有趣。原本想着方慕笛能不能碰见身份相等的寒门学子,却不曾想头一个撞见的,是一名大理寺的小吏。
每个衙门着装不一样,方锦书自然一眼就分辨了出来。看对方的年纪,却是正好相配。她低声吩咐吴山:“你让人打听一下此人的来历,家境如何,有无娶妻。”
吴山一愣,四姑娘的这个命令显得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多问,叫过自己侄儿,让他去办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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