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二皇子的左侧,坐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少年,眉目清丽,温润如玉,一身银边蓝底的袍子上绣着几朵游云。一双黑琉璃的眸子凝着眼前的书本,神情专注。当然外人看了便是如此,实则,那双专注的神采中,黑色琉璃时不时往右侧的幼童身上飘去。
当朝宰相的幺子张青衣,被誉为此朝百年一遇的旷世神童。可他虽已活了十载岁月,也未曾遇见过像今日这般出人意料惊叹之事。
那只刚见了不久的艳俗彩蝶,此刻竟幻化成一只皎白玉兔。身上不仅没了那日里令他皱眉烦恼的脂粉香,此刻隐隐窜入鼻尖的竟是他向来喜好的书墨香。
再仔细瞧,那张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却神情严肃,眉目紧锁。像是握在手中的书册让他迷惑不解,难以阅读,着实看着可爱。
张青衣看着看着就忘了分寸,眼睛竟不记得移开。被一直盯望着的人终似有所觉,却又碍于面前的师傅,不敢转头,只能将自己的一双眉目凝的更深。
而这边看着的人依旧不自知,还暗自道,不知这小娃看了什么,两道眉都快撞到了一起。于是挺起胸,抬高腰板,不动神色的靠向小娃娃这边,想要看清书册上的字迹。
“咳咳咳……”
“二皇子殿下可有不适?”总师傅放下书册,关切地问道。
“哦,只是口有些干涩,不妨事。”
“哦,那就休息一会儿,先喝杯茶水。二皇子年纪尚小,不急与这一时。”
“多谢总师傅。”
“张公子也休息一会儿吧。”总师傅转过头,又多张青衣道。
“好,好。”已经恢复如常的张青衣,赶忙应道。
再转头,正好对上小娃娃也回望自己的一对含笑眸子,眼前仿佛又看见那只天真顽皮的狡兔。
至此,当朝宰相的幺公子张青衣对这个二皇子突发改观,言谈之间常常不经意地留意起对方的一举一动来。
“这么篇东西,你尽读了五遍还未背熟。”十岁少年的脸上故意露出不屑,好似掩藏起那不愿为他人所知的秘密,一甩袍袖抬脚跨出了上书房高高的门栏。
“你!”六岁幼童被突来的蔑视涨红了一张脸,额头因酷热的天气而冒出隐隐水气。
当日,二皇子的寝宫内灯火直到第二日子时方才熄灭。
而宰相府的幺公子,吃完一碗西湖莲子羹,亥时不到便早早睡下。
“二皇子这几月来功课精进神速,昨日布置的功课,今日只读一遍便已背熟。”共席同坐的总师傅满意的点了点头,眼内含着得意之色。
午时,下学。
“早做了预习,算不得进步,不过是笨鸟先飞而已。”素淡的衣袍向后一挥,抬脚跨出门栏,只留□后涨红了脸,凝着两道眉目的人。
当日,二皇子的寝宫内快到子时,竟传出书卷挥落的声响。
而宰相府的幺公子,晚饭后乐此不疲地在房中逗着新买来的鹦鹉,至始至终却只教它学说一词——笨鸟。
“身形瘦小,马步不稳,原来是个弱身子。”黑衣劲装的冬日袄袍下裹着一个俊秀的少年,少年的眉宇间神采飞扬,身形日渐硕长。
“哼!”低低地冷哼一声,狭长的眉目撇向一边,不予理会。但那同样劲装的袄袍下,并不像身旁少年说的那样瘦弱不堪,只是个子因年龄的关系比之少年略显矮小了些。
当日,二皇子下学后,招来太医院太医询问强体增高的法子。
而宰相府里的幺公子,抱着手炉躺在一张摇椅上,闲逸地听着身侧两个书童谈说市井趣闻。
六年之后——
“二皇子又遇何事?”宫人急步迎上怀揣着一脸怒容,急步走进寝殿的小主子。
“哼!等我有了官职,我定要向父皇参那张青衣一本,告他藐视皇族!”
二皇子的寝宫内,不知何时起少了一分冷清,却多了几丝活气。随侍的宫人,每每遇此不知是该欢喜主子,又变回当年大皇子在的时候表情生动的摸样。还是该忧虑现在的二皇子越来越易发的脾气,也只得在主子看不见的地方皱皱眉,偶尔摇摇头。
但这次的事情似乎闹的有点大,二皇子在寝宫里情绪出人意料地失控。宫人们想上前阻止规劝,可越如此那二皇子好像吃了火药似的,火气越发大了。摔了东西不算,还差点举剑冲出宫门外。直直闹腾地惊动了皇宫上上下下,自然也传到了宫门外。
皇后把儿子叫来身边训斥,顺便问问原因,好替儿子做主。可没想自己的这个儿子只是一个劲地憋着气不出声,越是急着问他,那张脸竟涨的越发红了。
虽听宫人说是张宰相的幺子不知做了什么又冒犯了二皇子,可究竟什么原因不得而知,皇上又极宠这个张宰相家的公子。
过去几年每每宫人向她来报,说二皇子又受了那姓张小子的气,于是跑去皇帝那儿去评理。不想皇帝只是笑着说:“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小争小闹,过几天就没事了。朕看着这样就很好,婴儿的功课精进不少。”这话也有些道理,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也就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这次再看自己的儿子又受了那姓张小子的气,皇后是真的再也坐不住了。跑到御书房索性哭着闹着要自己的男人给个明白,整治整治。
却依旧是得了皇帝一个哈哈的笑意:“没事!没事!不就是摔坏了些东西嘛,等会儿朕就让人再送点去补上。估计是婴儿学骑射的时候输了人家,一时羞愤不过,因而拿着剑就要去宫外找人家比试。男儿向来对这种输赢极为在意,才不好对外人说道。这不,朕已经叫人给拦住了嘛。”
姬衍几句话说的是蜻蜓点水,皇后再有什么怒气也消去了一大半。
而宫外头就没那么幸运了,张青衣被他爹叫去祠堂,跪在祖宗的牌位前反省思过。张宰相对着自己这个越来越不懂规矩的儿子,气的吹胡子瞪眼道:“张家历代侍奉皇族,礼仪周全,尽忠职守,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罔顾皇上隆恩浩荡,恩宠我们张家让你去侍奉二皇子!你尽君臣不分,礼仪不顾,多次冒犯皇子,成何体统!”
几番逼问儿子到底做了什么冒犯了二皇子,可无论张宰相如何费尽口舌,威逼要挟,面前的这个幺子就是闭口不答。要不是他亲娘阻止,宫里又派人传了皇上口谕,让张宰相莫要小题大做,不过是孩子们间的打闹而已。恐是这家法,也免不得要上身。
于是,张青衣对着那些死人牌位,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拖着两条酸痛发麻的腿,照常去上书房上课。
其实事情是这样,这天午时下学,圣上为鼓励近日二皇子与张宰相的幺子勤勉的学业,特赐御膳。又因这个季节正值盛夏酷热天,再赐御池降暑气。于是待用完圣上钦赐的御膳,半个时辰之后,二皇子同张幺公子在宫人的引领下前往御池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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