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踏踏的脚步声,不失六岁孩童该有的活泼天真,又似乎平添了几分皇家皇子该有的从容内敛。
小子婴从外侧走入内室,晚春天已经有些微热,得到太监的通报急急赶来的路上,额头上细布了点微微的汗珠。
彩蝶飞舞,花香四溢飘来,这便是张青衣看到走进来的姬子婴一身锦衣华服带给他的第一感觉。眉头不由地一皱,素来喜欢淡香清雅的人,眼前这个六岁的小娃娃那张还没长开的脸看着还算入眼。可这一身晃眼的色彩,让不过还未满十岁的张青衣,脑中当即闪出一个字眼——麻烦。
“婴儿,快过来见见你的青衣哥哥,从今往后你便要以兄长之礼待他。”姬衍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二儿子向人家行礼。
“皇子乃是君,幺子是臣,君臣有别。小臣多谢圣上恩宠,此礼有失礼法,还是由幺子来向二皇子您行礼。”张宰相赶忙起身,出声阻拦。
“爱卿多虑了,小儿年岁比青衣小,自当由他来行礼。大皇子就是我疏于管教,才养了他顽劣不服礼数的性子,两年前被我送出宫外历练。”姬衍说着,又看向自己的二儿子,小子婴。
“子婴见过青衣哥哥。”六岁的小娃,声音清脆悦耳。站在原地,向自己父皇身边的少年简单行了一礼。抬头,却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还微微带了点不悦。
小孩子向来对周围的环境比大人更敏感,此刻,小子婴从那双正望着自己的眼睛里,读到了不耐与反感。但碍于自己就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又是从小接受皇家的严格教育。不同与自己的皇兄有个出生民间的母亲,自己的娘亲出生显贵,自然自幼所受的熏陶,行事礼法都不相同。自两年前经皇兄那件事之后,娘亲对自己的教育也是越发严苛。于是小子婴只能按压心中不快,恭顺地立在一旁听凭父皇安排。
“青衣见过二皇子。”张青衣同样低首,对这位不过才六岁的二皇子行礼道。
刚才这小小的二皇子一系列的内心转换,也同样落到了张青衣的眼里。虽只一瞬,也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看着对自己明明露出心存不满的姬子婴,却不去想先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是他。只道是面前这位二皇子是个害怕自己父皇威严,不敢怒不敢言的懦弱皇子。却也不想自己同样是个未成年的小娃,也是遵父行事,入宫面圣。
宅门深院,楼阁亭台,古树苍劲,草木繁盛。虽无华丽铺张,却也不失清雅精致,仿着那江南私院而设,这便是当朝张宰相的府邸。
远处两侧贴水的游廊上架起一座廊桥,朱红色的框花栏杆,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宛如飞虹。
栏杆的一侧依附着一个清丽少年,一身白色银边长袍,淡雅的墨竹寥寥数笔勾勒与袍底。手上托着一杯龙井香茶,粉色的薄唇慢慢吹去浮在上面的嫩绿,低头浅品。
身边的两个书童一左一右,一个托着瓷盘点心,一个托着茶盘壶水,却不算恭敬地立着。
“公子,您此次随老爷进宫面圣,圣上可有什么赏赐?”被唤作石草的书童,一想到前年他们家的这位公子进宫,回来时何等风光。皇上御赐的东西那一件件金贵的奇珍异宝,一幅幅名贵的古玩字画,让他们这些随身伺候的人也跟着大开了眼界,占了不少光彩。
“哦,还是那些古玩字画,宝剑玉石。”淡淡地随口一答,看着廊桥下清清流动的池水,张青衣嘴角微露浅笑,道,“再过不久,想必江南已是碧莲香动,水波清凉。”
一想至此,张青衣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今日晨时见到的那个二皇子,眉间不耐地折起。被包裹在锦衣华服中的小小身影,一身亮闪闪的锦服直让人看得头晕目眩。而那身上竟然还有一股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真是熏人的很。
那小娃一进来,就像夏日里头浓艳的花丛中不停飞舞的彩蝶,恼人之极。想必那一身香定是他娘亲身上的。哼!一个未断奶的娃子!再一想,自己现下已是他的伴读,眉间不由又隆起的更深一分。
“公子,可遇上什么心烦之事?”张青衣不悦地神色落入一旁伺候着的另一个小书童丹参眼里,于是小声关切地询问。
“遇上一只恼人的蝴蝶。”无心地脱口而出,却一想自己竟然这样来形容当朝的二皇子,不知被这小娃知道,会不会气鼓鼓地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换了他这个伴读。但又一想,这个小娃在自己的父皇面前如此恭顺的样子,定是只能忍气接受,最多不服气地瞪上自己几眼。唉,看来这伴读是非做不可了,不禁唇角露出一丝无奈地讥笑。
而他身旁的两个精灵鬼怪的小书童,却因自家公子莫名的话只能四眼相对而望。既然公子不想说,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另换话题。
“那,那个二皇子怎样?听说长相自幼取了他母妃和皇上的长处,就如天上的仙童一般模样。”书童石草放低了嗓音,毕竟背后议论皇族是大逆不道之事。
张青衣抬起手中已经喝掉一半的茶水,身旁的书童丹参立刻举起茶托中的水壶沾满。
“记不清了。”喝了一口龙井茶,只听到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自还未满十岁的张青衣口中溢出。两个小书童,再次耸了耸肩面面相觑。看来这次进宫,自家公子不是很高兴。
但多少年之后,这位宰相府的幺公子对如今这个记不清的二皇子道:“这芙蓉暖帐,当真是春色恼人!”
另一边,层栏围绕的皇子寝殿内。此刻,二皇子已经脱去晨时的朝服,换上一件紫底云纹的冠服,正端坐在书案前凝神临字。六岁的孩童脸上,稚气未脱,却隐隐透着一股皇子威严。
“可惜了这件冠服。”二皇子的殿中奴才小卓子,双手捧着一件华丽朝服,喃喃低语。
“拿下去让宫人洗洗不就好了。”俯首案前的小子婴抬起头,道。
“可这味道怕是一时除不去,这阵子都不能拿来穿了。”小卓子话中暗含自责,望着手中的冠服,不住叹息。
今日晨时,他正服侍二皇子着衣,不想那个调皮的珺明公主突然拿着一个粉盒跑了进来,献宝似的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却一个不小心,将粉盒内的香粉泼洒在了二皇子已经穿戴整齐的朝服上。
香粉是番邦进贡的,说是洒上后,即便是洗过,香味也可日久不散。一国皇子怎能身上带着脂粉去见皇上,正想着换了这一身衣装,不想御书房派人来催。于是,向来以孝为先的二皇子道:“再换衣冠,恐让父皇等急。一些香粉而已,味道也不算浓烈。”便随手拍了拍身上衣冠,快步往御书房赶去。
“都是这调皮的公主,要不是她……”
“她也是不小心,皇叔此次替父皇出使边关,珺明自幼丧母,父皇便将她接来宫中住上几日。等过些日子,皇叔回来便会将她接回府上。”小子婴一边说着,一便继续低首临字。“反正这件朝服颜色太过浓艳,我也不喜。”
闻言,小卓子暗想,那以后这件再不用拿出来给二皇子穿了,真是可惜了。自大皇子离宫后,二皇子越发内敛,极少喜怒与表。这件冠服虽然颜色浓烈了些,但穿在二皇子身上却平添了一份亲近感,少了一份六岁小娃不该有的冷冽。
想那大皇子从小与二皇子一块长大,明着虽是大皇子常欺负他们这个二皇子。可有心观之,大皇子总是不动声色地维护着这个唯一的弟弟。而二皇子虽然每每被兄长欺负,却依旧眼含崇拜的像根小尾巴似地跟在后头,两兄弟的感情哪里是那些不明就里的人能看得清的。
“二皇子,今日见的那个张宰相的幺公子怎样?”小卓子想到大皇子,便突地想起今日二皇子被皇上召见的原因,听说宰相府的这位幺公子与大皇子年岁相当。
“父皇要他来做我的伴读。”说道今天晨时的事,六岁的二皇子停下手内的动作,沉思了片刻,便像个小大人似地点着头道:“不知道为何?他似乎不怎么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满足网友花槿的热切期盼,等到除夕,一定让你看个够。说实话小猫我不太擅长写古代文,尤其是宫廷文。文已经完成大半,慢慢修改后陆续发上来,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
这几个月迷上了汪苏泷的音乐,还有李玉刚的《清明上河图》以及黄阅的《折子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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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殷殷玉兔 。。。
寅时天色未亮,上书房内已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左侧与总师傅共席向坐的是一位六岁左右的幼童,眉目之间天然稚气,一件金边枣红底的袍子衬托的小娃面色更为红润。这便是当今圣上姬衍的二儿子,二皇子姬子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