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包袱一搁,哨马擎着电筒,探身往下照,就连在他身后的万回,也看到,下层的水积得很高,黑魆魆的,绝对齐腰深。
哨马跳了下去,在水中艰难前行,万回也紧随其后,趟进水里。
水极凉,大概只零上几度,万回脚勉强可触到地,他担心会抽筋。两旁的舱门全都关着,他一边跟上哨马,一边努力辨识门楣标牌,搜寻特殊仪器的字样。
墙排的应急灯,已在水面以下,有些坏了,几盏仍映出光,整条中央通道像条河,为加快速度,两人手臂划水,在水里跑跳,所经之处,哗哗作响。
“哨马!这水,从哪儿进来的?”万回大声问。
“我猜嘛,是爆炸!”
“爆炸?!”
“我,爬上来的时候,摸到岩壁上,有黑的,”哨马昂高脖子,避免呛水,“说明这个地方,以前炸过炸药!”
“谁?干嘛炸这儿?”
“我哪知道
,”哨马说,“总之,估计是舱底给炸漏了,不然不会漏水!”
“停!停!”万回喊,“就这间就这间,特殊仪器库房!”
哨马立刻折回来,然而,门居然开不开,往下摸,门上有一把大锁,还绞着锁链。
糟糕,两人又顶又撞,门偏偏纹丝不动。
“你在这等着。”哨马撂下一句,转身趟入水中,万回还没来得及问他打算干嘛。
随着哨马走远,四周突然间,安静下来。万回朝身后望了一眼,幽深的水面,延伸进黑暗里,他的大半个身子,泡在这样的水里,他感到腿部发寒,牙关开始打战,呼出的气变成白色。
水,并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这些水,未免显得太平静了。
哨马怎么还不回来。
他眯起眼睛,他觉得远处,他刚来的方向,黑色的水里好像有什么在动。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东西已脱出黑暗,来到他面前,原来是一波黑色的涟漪,悄无声息的,撞在他身上,随即扩散成无数圈。
万回有些愣神,他抬头,视线投向那远处的黑暗里……
“万回!”
万回脸上猛然一束亮光,令他一晃眼。
哨马回来了,趟着哗哗的水,一手持着电筒,另一手高举一根金属杆子。
“瞧我找到了什么!”他来到门边,电筒推给万回,自己伸手进水里,将金属杆,□锁扣的镂空部分,然后拧十字扳手一样拧。
“嘿!发呆呢!”
“啊,哦。”万回也赶紧帮忙,压住一头,可他心里想问,想问哨马是否也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其实,只要一使劲,那锁立刻就给橇崩了。
门一开,哗一声,水席卷着灌了进去,万回险些跟着被卷走,室内顿时冲了个乱七八糟,他们进去后,不少东西都漂浮在水面上。
哨马示意动作快,两人奋力地寻找起高压管和排气阀,不断摸索,在水里潜上潜下,好多器械是用塑胶封起来的,必须抠开才能看到型号。
万回突然大喊:“哨马!那儿!漂出去了!”
电筒一转,照到一捆盘曲的管子,乱七八糟东西混在一起,正从门口往外漂。
哨马立即扑腾着,跑去追,东西已经漂出去了,哨马也一路追出了门口,万回本来想喊,又没喊出口。
他有点后悔,眼下,他一个人举着手电,站在水里,冷得要命,鸡皮疙瘩从背部爬上来。
排气阀,对了,还得找到排气阀。他继续四下搜索,电筒光圈扫过无数的漂浮物,海绵、纸
盒、各种胶罐……
拨开身前的阻挡,他忽然意识到,库房里的水位升高了,已经到达他的腋下,所以才感觉异常冷,不得不夹起胳膊。
他觉得像身处一只倒扣的船的船底,所能看见的,仅有电筒光那么一小片,其余的,笼罩在他周围,都是压抑的黑暗。
蓦地,他转身扫视了一下水面,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涟漪,水呈半透明的黑色,他感到腿部肌肉,在不自觉地紧缩,他感到心跳得厉害,仿佛就在耳朵里跳动。
怦嗵、怦嗵、怦嗵。
水面抖了一下。
接着,一只胶瓶,浮了上来。
万回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多心了。
他转过身,身前不知何时,漂来了一只木板箱,箱子完全遮住了视线,他推开木箱,“哨马?!”
当光线对准门口,那里根本空无一人。
可他刚才明明看见了一个人影,难道过去了?如果是哨马,怎么没声儿?
他推开杂物,朝门口游去。
此刻,脚基本触不到底了。
“哨马,是你吗?”来到门边,他再次喊。
安静的,手电光射在斑驳的天花板,从天花板,移至墙壁,从墙壁,射向幽深的水道。
突然,在手电光里,出现了一截脊背,白晃晃的脊背,是个人,这人脸朝下,正躺在水里,一动不动。
“哨马!”
万回手足并用,拼命向那儿冲去,“怎么了!哨马!”他扑上前,使劲抱住,想把他翻过来,可是脚下却找不到着力点。
“哨马撑住,我在这儿,我在这……”
“万回?”
哨马的声音,却忽然,在身后响起。
万回愕然地,停止动作,缓缓回头。
哨马就在那里,肩上还盘着那捆高压管。
万回怀里的东西,翻转过来,脖子以上,没有头,四肢,也没有,那是仅剩的,一段人体惨白的躯干,一头泡胀的白猪。
哨马也怔住了。
万回大叫一声,拼命朝后划水,那段残躯就好像要跟着他,直到哨马冲了过来,把他往后扯,他还惊魂未定。
他竟然认得那具躯体,那是那个被苗老三打死的,那个二班的,那胸膛左侧还有一个醒目的弹孔!
“是他,怎么是他?!”万回叫道。
哨马夹住他,免得他水被呛死,“我们得离开这儿,快,快!”
两人立刻,尽全力,向出口游去,尽全力踩水。
“万回!别回头!快!快上梯子,快离开水里!”
他依稀听
见哨马在后面喊。
☆、19。活饵
当刺青苗老三开起密封门的一刻,一颗人头,炮弹一般,拖着血尾巴旋飞而出。
人头还未落地,两个黑色的水人,冲上门来,四只血水的手,同时扒住门框。
见状,苗老三当即,一边捉住一个,将两个人,使劲往上拽,以免他俩再落回水里,这两人完全湿透,又沉又滑。
湿漉的万回,借着苗老三的臂力,一下扑跌进来,撑在地上,总算喘上口气,而他身旁的哨马,背着沉甸甸的包,显得更狼狈。
苗老三没等他们开口,立即关上密封门,旋紧。
万回的身体因失温倍感僵硬,那阶梯也许腐朽,也许是两人踏得太重,断在水里,他看着自己的手,发现撬了一片指甲,也许是捶门时橇掉的。
可他不在乎,也感觉不到疼,现在他只感觉脑袋里,山崩地裂一样充斥着混乱和噪声,震塞着每一条神经。
他气喘吁吁,抬起头,看到那颗滚落的人头,还在微微摇动,他看到刺青走上前,用脚把人头勾正,停顿了好一会儿。苗老三走来,见到人头的正脸,嘴里发出了含糊的一声。
谁都认得这个人头,这张脸,是二班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