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说这话,足利異熾的眉毛挑了一下,女官们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见贑仁不说话,侯昱继续道:“前几日,勘合大臣到了,捎来了一封信。”
“什么信?”
“是明朝皇帝捎来的信,说的内容是让微臣必须和这次的船队一起回朝中一次。”
这番话,让贑仁猛的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装束,难怪……难怪……难怪自己会觉得对方不对劲儿……侯昱头上的乌帽早已经被那皂色的云巾替下,衣冠束带也换做了长袍直身,俨然衣服明朝人的打扮。
看出对方是执意要走,贑仁不免垂下双目,揪着衣服,半晌之后才道:“那么……侯昱先生……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这么快!?”
“是的。这次大明国的勘合大臣是为着天皇陛下的践祚仪式而来。所以,践祚仪式结束了,也就定了回去的时间。原本微臣想要早些时日通知天皇陛下,只是,将军大人说陛下身体不便,这便是拖到了今天。”
贑仁看了一眼在身边坐着的足利異熾,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朕明日送你去吧。”
侯昱摆了摆手,道:“不,天皇陛下身体违和,还是免了吧。”
“大明国的使臣到了这里,朕因为身体抱恙而不得以见,明日即是要走了,去送送也是无可厚非的。”贑仁坚持着,情绪稍微有些激动。
侯昱凝眉,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安,他正欲张嘴,原本一直在一旁沉默的足利異熾突然站起身道:“侯昱先生,时候不早了,天皇陛下现在正在静养中。”
见他一番逐客令说得是冠冕堂皇,侯昱有些不太自然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道:“天皇陛下请安心静养,早日回禁中。藤壶女御也十分关心陛下您的身体状况。”
听他提到霞染,贑仁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安,他看着侯昱的眼睛,用眼神示意着对方自己想要多知道霞染的情况,然而侯昱却是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侧过目光,起身告辞了。
在他之后,足利異熾也起身离开了,贑仁伏在地上,只为强压住胸口那因为郁结而生出的疼痛感。
他想见霞染……他想见她……他想告诉她,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在新婚之夜,将对方丢弃在空无一人的清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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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贑仁醒来的时候,侯昱已经从京都出发去港口,待到下午足利異熾回来告诉他的时候,侯昱所在的船队已经入海,行程千里了。当贑仁想要再从对方口里知道些什么的时候,足利異熾却是冷冷的转身走了。
那个男人,自那日来告诉他侯昱的消息之后便是再也没有踏进这个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建筑物中,只是上杉定春偶尔会来探望。只是上杉那个人,口风十分的紧,不管贑仁问什么,只要是涉及清凉殿和藤壶女御的话题,均以沉默回避之,这不禁让贑仁觉得十分的气闷。
在碰了好几次这样的软钉子之后,贑仁倒也是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改为开始熟悉这里的环境和生活。
说起来,这金阁寺原本是上一任将军的修行所在,他的父皇在世的时候的确是经常来这里小住,只是当年他自己没有伴驾的资格,所以也就从来没有这里。这寺庙里有一个池塘,叫镜湖池,与金阁相互辉映,旁边种着红枫。每当用膳后漫步池塘边的时候,侍奉他的女官倒也告诉过他,每年秋分的时候,京都内的景色就数这里的最美。
对于这样的溢美之词,贑仁显得有些兴趣缺缺。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知道,虽然那个男人不来,但是并不代表那个男人不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因为身边的这些女官们每天做的就是跟在自己身边,然后再去把自己每天所说的,所做的呈报给那个男人。
站在那究竟顶上看着那湖面倒影的贑仁嘴角轻微的扯了一下,有些嘲笑自己眼下的处境。
似乎是,彻底的成为了傀儡呢!?
身后传来女官传膳的声音,贑仁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安静的跟着她们下楼,去法水院用膳。
摆在面前的膳食,精致而简单,但是那食材却是每顿都不一样,烹调手法也是每日一换。贑仁哼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那位将军大人特意吩咐的。
但是这样,于自己混吃等死的处境有什么不同呢?对于他来说,金阁寺毕竟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他是应该回京都里那个被称为“禁中”的地方。
吃了几口之后,贑仁让人撤下了膳食,然后又是惯例一般的漫步镜湖池边。一行人行至某处的时候,贑仁停了下来,两眼直直的看着那树木之间若隐若现的黑瓦建筑物。
那是他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来,觉得最怪异陌生的地方。
金阁寺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富丽堂皇的,唯独只有这个建筑物朴素得不像话。若只是这样倒还罢了,偏偏那些女官每次在他看向那里的时候,就神色慌张,似是哪里藏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斜眼瞟了一些那些女官,脸色又是那样,他心里不免起了些恶作剧的念头,抬腿便往那树后的建筑后走去。女官们见他往那里去了,想要开口阻拦,却又是欲言又止,只得个个忐忑不安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近了那地儿,贑仁才发现这原本只是个唐风的佛堂,门前立着两个石灯笼,旁边种了些竹子和菖蒲,倒是显得风雅异常。
看了一会,见那佛堂大门紧闭,贑仁也没有了进去的念头,便转身想要离开。只是在那转身的当会儿,却又听得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 78 章
推门出来的是个少年,欣长的个子,浅葱色的绶衣,转过来乌帽子下露出如云的墨色鬓角,那眉目偏生得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义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贑仁面上不觉的挂了几分笑意,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那几名女官脸色慌张的神色。
乍见他时,义量面色微愣,却是又掩不住的欣喜在那眼睛里,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贑仁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说着请安行礼的话。贑仁看着他那显得有些拘谨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倒是越集越多了。
两人闲谈着从那佛堂门前往外走着,行到那池子边的小路上,义量看着贑仁那张看上去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只觉得心里一阵担忧。
“陛下的身体好了些吗?”
愣了一下,贑仁苦笑着回道:“应该是好了吧……”
听着他的回答,义量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拉他,但是那手又在半途中停了下来,然后有些颓然的垂下。
“你手里端的是什么?”见他不言语,贑仁开始问着别的话转移话题。
义量将原本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脸上,半晌之后,方才答道:“是母亲大人的药。”
贑仁皱眉:“母亲大人的药?”他记得吉门女院应该是住在别处的,眼下怎么搬到金阁寺了?
“恩……”回答着他的话,义量转头看了一下在那片苍绿色中的灰色建筑,“数月之前,母亲大人的身体越发的不好。比起她之前住的那个小小佛堂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