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留云谦虚的表示自己曾参加武试夺魁,自信可以胜任衙役巡捕的工作,师爷半信半疑的进去请知县大人定夺,听到有「武状元」上门应征,县衙里引起一阵讨论。
当时的捕头柳愿宽瞄了一眼梅留云的模样,身材修长的确不是软弱猥琐之辈,但是气质温和文雅更像个中举的秀才,自称是武状元未免太夸张。
「武状元?我看多半是欺世盗名之徒。」柳愿宽语带轻蔑:「如果知县大人允许的话,小人愿意试试他的斤两。」
清河知县正愁没办法验证,听到柳愿宽的提议自然高兴不已,立刻准许了他的提议。
柳愿宽和梅留云交手,片刻之后胜负逐渐明显,他的实力原本和梅留云在伯仲之间,若是专心对战或许有赢的机会;但是他心里已先认定梅留云只是草包,轻敌并且不太认真。
而梅留云却毫无退路,只能胜不能败,意志坚定的用心应对,交手数回合之后,梅留云趁着柳愿宽的破绽而胜出,隔天开始,梅留云便在清河县衙当差。
梅留云的个性原本就平和朴实,加上被逐出西苑这件不算光彩的经历,使他的行事更为低调。而柳愿宽则豪迈大方,拳脚功夫又好,在地方上相当吃得开,基于如此,他身边经常围着一群跟班小弟,但是这群跟班大多都是不学无术之辈,于是在清河县境里对于柳愿宽的评价颇为两极。
由于个性大相迳庭,梅、柳两人不但算不上挚友,私下甚至不太往来。然而在公事上两人相互配合得宜,为清河县解决了不少大案子,因此获得了「梅柳双捕」的封号。
正如同应征时师爷所说的,梅留云平时除了当衙役捕头之外,也必须偶尔担任清河县知县的私人随扈。原来清河知县马菲才除了官职之外,家里还经营赌场;于是马菲才白天是知县大老爷,晚上却成了经营赌场的马员外。
梅留云才突然想起之前在西苑整理太子生母寿宴的礼物清单之中,马菲才挤破头越级托人孝敬了一顶东珠金丝冠;清河县不算富县,知县却如此阔绰大方,送这么昂贵的东西,钱从何来、怎么来?当时朱宸济还要他多加注意。
想起朱宸济,梅留云的心头不禁一紧。他躲在清河县,表面上总是告诉自己不希望朱宸济找上门,然而在内心深处却时时注意西苑有无派人寻访的消息。从一开始满怀期待的躲藏、接着不死心的继续等待,直到最后已经心灰意冷。好一段时间过去,西苑方面根本毫无音讯,他才确信朱宸济真的对自己不闻不问。
小时候他是供皇子取乐的狗、长大之后成为让王爷泄欲的枕头,梅留云不禁感叹自己的低贱和悲哀。
在清河待了将近一年半载,梅留云突然收到锦衣卫镇抚司发来的征召令,命他进千户所办事。临行前,他曾私下语重心长的提醒柳愿宽必须小心知县,「马知县身为地方父母官却素行不良、官德不佳,在下猜测不久之后必然会惹祸上身,希望柳兄多加提防,以免遭受鱼池之殃。」
柳愿宽却不放在心上,不料三个月后,马菲才的贪赃枉法的罪情便东窗事发。从京城派刑部钦差调查,结果马菲才丢了知县乌纱帽并且北送大牢,为了减轻罪刑,马菲才到处反咬身边亲信下狱;连柳愿宽也被陷害而被判充军,成为长生军远调西北。
第三章
梅留云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听完对方的一席话,二话不说的为两人都斟了酒,长生军也就是恩军,是犯罪受皇恩特赦的免死之徒;梅留云知道本朝正规军的日子已经不算好过,长生军更是凄惨。
编入长生军之后至少要十年不逃兵才有机会获得大赦;然而许多人根本等不到那么久便已经丧命、或是受不了而潜逃。逃后若再被捉回则罪加一等,于是逃兵只能沦为草寇,也难怪柳愿宽会显得如此风霜沧桑。
「敬柳兄,一切尽在不言中。」说完,梅留云便将酒一饮而尽。
柳愿宽也拿起酒杯,「只怪我当初不听梅老弟的金玉良言,才会遭小人诬陷。」
梅留云又为对方斟了杯酒,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么,柳兄怎么会到此地?」苏州地方富庶,在此驻军算是肥差,正规军彼此都挤破头了,怎么可能轮到长生军的份?柳愿宽明白梅留云的言下之意,立刻略带防备的说:「梅兄弟大概怕我是逃兵吧,不愧是锦衣卫千户,事事以国家为重。」
梅留云虽然面带微笑,眼神却转为严厉;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则蓄势准备出招,柳愿宽哈哈大笑:「我当梅兄弟是自己人,还是实话实说吧,我是领了『上级』密令出来执行机密任务将功赎罪。」
「上级?」梅留云眉头一皱,「指挥使司?千户所?」
柳愿宽摇摇头,压低声音:「兵部密令。」
当卢文电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锦衣卫衙门里,梅留云正在门口命人送大夫离去,接着他回到卢文电身边,温和的说:「卢四公子,觉得好些了吗?大夫说你是失心惊吓,只要休息安神,没有大碍。」
「师父……」卢文电心情一激动,又有些呼吸不顺,梅留云连忙安抚他:「慢慢说,别急。」
卢文电遭逢父兄惨死的冲击才几天的时间,表现却非常平静,梅留云才在心中佩服他的镇静,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假象,他其实下意识的强压着恐惧不安,所以才会记不起当时发生的事。然而他会突然惊吓过度,必然是看见了什么勾起当时回忆的关键所导致。
「卢四公子。」梅留云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卢文电神色不宁,偷偷的左右张望似乎正找着什么东西,「找这个吗?」
梅留云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包东西,卢文电看了,随即伸手夺回,然后又低下头。「那是给丰……」
「真能干。」梅留云笑着说:「不过这些草药现在正好为你自己派上用场。」
卢文电沉默不语,梅留云又神色严肃的接续之前的问题:「卢四公子,你为何突然失心惊吓?到底看到了什么?」
回想起先前的画面,卢文电忍不住又开始颤抖,梅留云握着他的手,「是因为先前和我在酒馆对饮的人?」
卢文电点点头,想说话却断断续续的说不出来。「他……是他……」
「是他捉走卢庄主?为难你们兄弟?是他杀了你的家人?」梅留云双眉紧皱,「若是他……这也难怪,他的功夫的确高于你们兄弟。」
卢文电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深呼吸一口气,才吃力而缓慢的说:「是他和另一个人在路上埋伏,将我们兄弟捉到破庙里,至于拷打……」卢文电想起两个哥哥惨死、父亲吐血身亡的情景,忍不住泪如雨下,「拷……拷打和杀死我哥哥的又是另一个,他、他们总共三个,和东、东厂的人一起……」
「三个人?」梅留云相当惊讶,连忙问道:「你确定?」
卢文电点点头,想张口却说不出话。
柳愿宽的突然出现绝对另有蹊跷,梅留云心想。柳愿宽说自己领兵部密令执行任务好将功折罪,却隐瞒和另外两人一起行动的事实,而兵部麾下有多少可用之才,为什么偏偏密令带罪的长生军执行任务?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是个见不得光的肮脏任务,一旦事迹败露,兵部可以全盘否认,并借口处决出任务的长生军;就算任务成功,恐怕也将杀人灭口。
梅留云心中一凛,掌管兵部的人是丰王朱宸济,对于兵部密令的事不可能不知情,他既然有意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