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在车站门口见面时;我们一点也不陌生;都很自然;没有太多的激动;也没有一丝的不适应。我很欣慰。接着;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她的头发染红了…一部分染红了!
“呵呵;时髦了!”我笑着说。
“这叫挑染;只染一部分。好看吗” 她很自然地问;没有半点羞涩。
“好看好看;你现在也与时代同步了。”我边说边看她的脸;比过年时黑了不少;手臂也晒黑了;我偷偷与我的手臂比了一下;竟比我还要黑一些。这个丫头;在无锡怎么过生活;怎么这样黑?
“我是不是晒黑了?”她问。
“嗯;差不多吧!”我模棱两可。
“黑就黑;怕什么?”她满不在乎地说。呵呵;这丫头;再不患得患失了;有长进。
买了车票;我们上了开往宜昌的汽车。
我想起了三年前我们去武汉的那次;像作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这次自然多了;大大方方地坐在一起。
“你怕不怕遇见熟人?”我小声地问。
“怕什么?”她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唉;不知道是真的觉得很正常;还是装出来的。
我有些难堪;好像问这个问题很弱智;或者很无聊;人家只是和你结伴旅游;怕什么呢?
她拿出几张大票子;递了过来;笑道∶〃咱们实行AA制;我先交点钱给你;回来在算帐。”
我脸胀红了;生气地说∶〃你什么意思啊?这样看不起我!这点钱我也出不起吗?”
她的手悬在空中;不知道该怎么放置那几张票子∶硬塞过来;我一又不要;缩回去;又不甘心。我知道;她有钱;她的零花钱比我的收入还高。但我毕竟是一个有劳动收入的人;而她的钱;都是她父母的啊!
“你不要急;咱们回来再说;好不好?”我给她一个台阶下。
“好吧;我就不给了;回来也不给。算你请客!”
我很高兴;她没有把我当外人。
汽车出了城;很快上了沪蓉高速公路。
“我们上学也走这条路。”她说。
“我知道;不过方向与我们现在相反。你是朝东;我们现在是朝西。”我说。
她侧脸白了我一眼∶“你总喜欢找出不同点。难道就没有共同点吗?”
我知道她不高兴了;忙说∶〃有啊;都是同一条公路上嘛!”
“我希望你不要老是说我和你有什么不同。”她盯着我的眼睛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其实;我知道清楚;我之所以挑出自己与她的不同;完全是一种心虚。
“好凉;受不了。”过了一会儿;她说。
我忙举手调了调她头顶上冷气孔的方向。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很柔和。我忽然很悲伤;不知道谁会永远享有这么温柔的眼光;而且;这个幸运的人会不会珍惜这么柔和的眼光。我知道;很多人在拥有她朝思暮想的东西之后;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珍惜;而是暴殄天物。
车上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什么;无非是国际局势和台海局势;有几个家伙主张用核武器将台湾夷为平地;有几个家伙则说应该向台湾派出刺客;将陈水扁干掉。这些人具有男人的共同特点∶以天下大事为自己家的小事;具有暴力倾向和恐怖主义倾向。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听他们高谈阔论;也是会心地笑一下。
汽车过了荆州;高速公路两边的山开始高起来;甚至有些陡峭了。在此前的几个小时里;我们一直行进在平坦而富饶的江汉平原上;现在呢;开始进入山地了。这一片区域;在三国时;常常是金戈铁马;烽火连天。
我忽然悲怆起来。我不是为了逝去的英雄;因为他们虽然逝去了;但那些壮丽的故事却在流传着;而且还会流传下去;所以;他们是不死的。我是为自己悲怆。陆逊火烧夷陵;建立不朽的功勋的时候;大概和我现在的年龄差不多。而我;唉!
还有;我想起了朝烟。;根据我的推测;她就在宜昌。她父母都在宜昌;她暑假也会在宜昌度过。已经半年多不闻音讯了…也许永远都不会有吧;这半年;只是个短暂的开头吧!我们为什么会变成陌生人?我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个问题。看来;成不了终身伴侣的人;不开太轻率;否则那些轻率;就是感情滑坡的开始。我又看了看身边的石榴青双目微闭;睫毛高翘;鼻翼笔挺;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我忍不住凑了过去;近距离感受她的气息。我发誓;永远不让我们的感情有滑坡的可能。
她大概感受到了一种视觉的压力;就慢慢睁开眼;对我嫣然一笑∶“干什么呀;这样鬼鬼祟祟的?”
“没有干什么;看看你睡觉的样子。”我坏坏地说。
“睡觉;有什么好看啊!”她嗔怪道。
“好看啊!”我仍是嬉皮笑脸的。
她不理;又闭上了眼睛。
我甚觉扫兴;也闭上了眼睛。
忽然;我觉得我的手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当然;另外那只手;不是我自己的;它很光滑;很温暖。我知道;是石榴青在握住它。我装着睡得很香;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睁开眼睛;她就会松开手。我愿意长眠不醒;就为了这温柔的握手。
突然;车子颠簸了一下;她也像触了电一样;猛地松开了我的手。我非常失望;不;是愤怒;是谁承建这段高速公路?我想知道;然后;打个电话骂他一顿。
但我没有睁开眼睛;我知道;如果我睁开了眼睛;她会难堪的;再说;〃闭上眼睛;更容易回味刚才的幸福时刻呀!
离开B市6个小时后;汽车驶入了宜昌大公桥长途汽车站。
真见鬼;一踏上宜昌的土地;我竟然又想起了朝烟。我知道;去年春节;她就是从这里登上回B市的汽车;和我相会的。也许;她曾在那张长椅上坐过吧!为什么;我的身边有了石榴青;我还会想着朝烟?哦;在我生命里的有些位置;是朝烟独占的;谁也代替不了;永远。
我们坐在候车室里;等待旅行社的专车。我是昨晚在电话里向宜昌一家旅行社报名的。B市也有到三峡的旅游团;但为了避免遇见熟人;我们还是参加宜昌的团队。
石榴青坐在我身边;东张西望。她在车上睡了两个小时;现在精神饱满。我说∶〃你看着;我眯一会儿。”
她却说∶〃不要说;我一个人;没有意思。”
我笑了;睡意也就没有了。
正在这时;我看见一群戴着〃B州**旅行社”太阳帽、操着B市口音的人大呼小叫的闯了进来。有两个小伙子还扛着整箱的快餐面和纯净水。我估计他们是 从这儿上车;到什么地方去。我忙别过头去;怕遇见熟人。真是越怕鬼;越有鬼;偏偏又看见胖阿翠的身影出现在队伍里。TMD;这些教育官员;公款旅游;比我们喝啤酒还频繁。胖阿翠还是和瘦麻杆一起;说说笑笑的。这个瘦麻杆真是有病;还系着一根领带。真是丢了我们B市人的脸;我们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活宝!
我用报纸挡住半边脸;看着这只队伍走了过去。他们到剪票处;又引发了一阵骚动;因为他们不排队。唉;这些教育官员;出了门;怎么连民工都不如?
他们鱼贯的进了站台; 我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就松了一口气。再看石榴青;她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你刚才怎么了?”
我讪讪地说∶〃那些人是B市的;我怕遇见熟人。”
“我也听出了他们是B市的;但你怎么知道有熟人?B市这么大;人人都认识你?”
“怕嘛;又不是一定有。”
“真是一个胆小鬼;我以前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她微笑着说。
“这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是斗争的策略问题。”我纠正道。
“你和谁斗争呢?”她问。
我一下子懵了∶是啊;我和谁斗争呢?
04:14
晚上7点;汽车行驶在通往茅坪港的公路上;我们要在那里登上〃云绣”号旅游船;游览三峡。这条高速公路也是三峡工程专用路;修筑在西陵峡边的大山里;所以隧道特别多;而且很长;有一座隧道有4千多米长。汽车行进在隧道时;乘客的感觉就是压抑;总希望早点见到天空;见到月亮或者星星。石榴青瞪着眼;看着两边单调的石壁;总是问∶“什么时候才能走完哪?”
我说∶〃快了;快了。”
我知道;她没有受过苦;经不起一点儿磨难。上次攀登红石峰;恐怕是她目前为止最严峻的挑战了。看来;我还得设法让她吃点苦头。
“如果;突然有恐怖分子将隧道炸了;你说我们怎么办?”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没有看见吗?两条隧道只见有安全同道;我们可以进入那边;从那里出去啊!”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安慰道。
“如果那边也炸了呢?”她又问。
“我们也不急;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是说;如果在他们到达之前;我们都有生命危险;你该怎么办?”她仍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