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韵芯咬了咬牙,将脾气压下,脑子里飞速计算着要如何下台,忽瞥见一边面色惶恐的郑贵人,不由得心生一计。她起了身子悠悠走出亭子,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细细盯着郑贵人瞧了半日,又看班君娆,却只管笑,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一来倒是班君娆局促了,自己也忍不住去看郑氏,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钱韵芯掩嘴而笑,却问徐玲珑,“徐贵人,本宫多日不出丹阳宫,这些日子宫里头盛行怎样的妆容来着?”
徐玲珑心里明白,她也挑起了半拉事,若不帮着钱韵芯争了面子,自己往后也要落人口实,便爽朗笑道:“最近嫔妾看好多姐妹都爱把眉毛画得又细又长的,还爱眯着眼看人,都觉着细眼长眉才叫好看。”
钱韵芯大笑,指着郑贵人道:“难怪呢!惠嫔你看,本宫记得郑贵人从前是一副清秀妍丽的样貌,可今日如何瞧着都觉得奇怪,好似比从前丑了些。原来是这对长眉作怪,郑贵人连自己哪样好看都不清楚,随意跟风把个容貌整得不三不四,要是皇上看见了岂不倒胃口?自然容貌不过是外在之姿,画坏了还能补救,这心眼要是缺了几块,黑了几分,就难救了。”她啧啧嘴冲着郑氏冷笑道,“不怪本宫听差,贵人往后把话说明白了多好?行了,今日就算本宫的不是,郑贵人可别往心里去。以后多跟着惠嫔学学,有半分惠嫔娘娘的伶俐口齿,就不会闹今日这个毛病了。”
班君娆大窘,心里堵了一片,脸上却持着温和的笑容,应和着道:“昭仪娘娘如此宽容,郑贵人还不谢恩么?”
钱韵芯眼角轻瞟班君娆,一股寒光油然而生。
馨祥宫里,待到书房下学,臻昕带着弟弟一同回来,小哥儿两如今同行同止,璃儿也渐渐熟悉了宫里的一切。
“给母后、母妃请安。”兄弟俩在茜宇与璋瑢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末了便听臻昕问一声:“母后,四皇兄为何不来京城?”
第三十章 以屈求伸(一)
茜宇一怔,问道:“这孩子,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璋瑢笑道:“是不是璃儿想你四哥了,撺掇五哥来问?”臻璃听了跑入母亲怀里,轻声道:“母妃,四皇兄一人在燕城该孤单了。”
璋瑢看一眼茜宇不知如何答复,茜宇心中明白,拉了臻璃的手哄道:“璃儿先与哥哥去换了衣裳吃些点心,回头母后才与你讲。”语毕便抬手将缘亦叫来带了两个孩子去。
“孩子们大了自然会问,况且如今南边都是女孩子,你当真不打算把云儿接来京城?”璋瑢问。
茜宇不假思索,“这是蕴姐姐的遗愿,但孩子的性子总是自己长的,若有一日他自己要来,我不会拦着。”她抬头看小春子还立在厅堂里,便问,“怎么?有话要回么?”
“主子,方才奴才接小王爷们回来的路上听说有几位娘娘在御花园里闹得不愉快。”小春子继而将听来的话细细说了一遍,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主子从前不管闲事的,自从圣母皇太后走后,主子竟要自己留心妃嫔们的动静,若有事一定要禀报。
茜宇一一听了,挥手让小春子下去,她自行揉着额角,怀孕后她常常觉得疲惫,加上为了赫臻“薨逝”上下跟着忙碌,这些日子她没少费心力。
“这个钱昭仪才解禁,又嚣张起来了?”璋瑢叹道,“一点心思也没有,明知道惠嫔如今风头正劲,何苦去寻不自在?”
茜宇一手支颐,看着璋瑢道:“若非答应了张文琴,我才不愿管这些事,皇后一人足够了。可如今杰宸病着,她哪里有**?前朝又暗潮波动,不能让后宫再添乱了。能帮咱们就帮一些吧!”
璋瑢笑道:“固伦公主进宫来与皇后一起照顾大皇子,她们不怕旁人的闲言碎语吗?”
茜宇懒懒道:“其实我们都心照不宣,如今杰宸就是大皇子,难道闲言碎语就管用了?姐姐放心,皇后与长公主心里都有分寸的。若是担心,悠儿她定会注意。只是……如今除了庄德太后还有谁说的清楚当年的事情?本来就一团迷糊,而她又驾鹤西去了。”
璋瑢不提有多恨那个张太后,一副掩耳蹙頞的模样,顷刻转了话题道:“听小春子说,那个徐贵人也在场,她是宇儿你二嫂的侄女儿吧!”
茜宇眉头一动,思忖着道:“玲珑有几分心思我心里很明白,她既然帮着钱昭仪,其中一定有问题。然而事实上这个惠嫔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上回品鹊那件事你我便了然了。这个女子城府极深,她晓得看人说话,怎样的人怎样应付,所以到如今皇后还拿不住她的把柄。”
璋瑢笑道:“张文琴曾嫉妒她的儿媳妇被称为铁腕肃骨雷厉风行,如今我看来那些不过是夸大其词的褒扬罢了。”
“怎么说?”
璋瑢眉头一扬,笑道:“后宫之中权力才是最重要的,皇后她手持凤印,本当无所顾忌才对。班氏背后没有显赫的家族,膝下没有待哺的孩子,她更不是那宠冠六宫之人,皇帝未必对她有几分眷恋。对付这样一个女子,需费这么多心思么?”
茜宇微微摇头,浅笑道:“姐姐有所不知,这便是悠儿与我等的不同了。你我都明白,这宫闱斗争是无可遏制、防不胜防的,常常闹出了好大动静才能安分一段时日,彼时姐姐代掌凤印的两年也没少操心思。有松才有紧,依我看,皇后如今是想放任班君娆往上蹿,她心中明白皇帝不会对这个女子用情太深,到有一日要对付班君娆了,不仅能叫她跌得大痛,也能警一警这后宫。”
璋瑢面色玩笑,口中道:“果然你们能成好友,一样聪慧的女子。”
“姐姐何尝不是?”茜宇笑道,“但有件事要姐姐帮忙了,那品鹊上回得了你的缘,心里定对你感激不已。如今张文琴一走,她愣是没了依傍,若姐姐此刻去与她示好,她定然什么都听你的。便是要品鹊去靠拢钱昭仪,钱家小姐心气高傲,用她来治班君娆最好。任她再温和柔顺的脾气,总有忍不住的一天。”
璋瑢笑道:“你当还有话说吧!”
茜宇眼眸微动,轻声道:“正如姐姐所言,班君娆其实一清二白什么也没有,便是姿色也算下乘,她凭什么如此有恃无恐,便是悠儿想揪的也是她背后的人吧!”
璋瑢苦笑道:“若你一生一世在宫里帮着皇后,我想不会再有谁敢做第二个惠嫔或者她背后的人了。”
茜宇心里一颤,一生一世?她是要与赫臻一生一世的,这个皇宫,迟早要离开的。呵……她心中暗叹,赫臻如今怎样了?
秦尚书府中,尚书夫人朱氏亲自送了一盅凉茶到书房内,退出时将房门掩上,她是个面目清秀的温柔女子,很是安静。
书房内,秦成骏舀出一碗凉茶递给桌案前的赫臻,自己侍立一旁默不作声。
“这是药么?”受伤到如今,赫臻已被灌下无数汤药,此刻便是厌恶之极。
秦成骏笑道:“这是贱内做的凉茶,因天气燥热,您受了伤如今又劳心神,她怕您体内生出虚火来。”
赫臻挑了挑眉,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果然甘甜中带一丝清苦,入体后觉得畅快舒适,他放下汤碗笑道:“秦夫人当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名门淑媛有这番手艺的不多,成骏你好福气啊!”
秦成骏垂首而笑不做应答,那日自己在赫臻面前脱口而出的话本以为会引他大怒,不曾想他最后竟笑了,笑着说听朋友讲这样的话觉得心中很畅意,这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对话,他这一生也当有朋友,而秦成骏是第一个恐怕也是唯一一个。
然而秦成骏的骨血早已渗透了作为臣子的禀性,在他眼里赫臻仍然是一个帝王,主上能对自己如此言语,更有甚者他们是在谈论一个女子。何况他对赫臻的确忠心不二,试想父亲被贬谪,亲妹妹被迫自缢,亲外甥不得不流落民间,他依然能在赫臻和他的儿子身边效忠,这样的人若非对权欲贪图不尽,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