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来,蒋正文走了桃花运,红桃A三番五次到他手里,而且连续发到“状元”牌,要不就是“儿童”牌,另四人却走了狗屎运,连搬臭牌,而且互相发难,被蒋正文个个击破。四人兵败如山倒,身上现金全被蒋正文俘虏了。田劭朴看手表,又看蒋老师笑得找不到眼睛的脸,道:“好了,太晚了,都回去睡觉吧。”方雨情始终没正眼看冯锐金,站起来道:“欢乐的时光过得真快。”王颜张大嘴巴打哈嘁,却忘记用手掌捂口,笑道:“方老师就是多愁善感,我看时光是过去了,欢乐却只有蒋老师一人享受。”蒋正文把口袋塞满钱,额头上笑出玛瑙般的汗珠,用言语抚慰众人道:“可惜我这里赢钱,我老婆那里输钱,她打麻将简直是慈善捐助,我今天赢诸位的钱,她半个钟头就能输出去,否则,我真能靠赌博致富。”田劭朴道:“正文啊,玩牌只是娱乐,千万莫以赢钱为重。”王颜马上跟风道:“是呀是呀,蒋老师可要小心染上赌瘾,我一位小学同学就因为赌博弄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真害怕蒋老师也步他后尘。”输了钱的女人,总要在嘴上讨回一点安慰。蒋正文听她说的话太刺耳,立刻不高兴,刚要开口回击,走到门口的冯锐金返身说:“正文,王老师说的有理,前车之鉴,以后尽量少赌。”蒋正文马上明白这几位输了钱把自己当话靶子出气,怕是连方雨情也要来数落几句,赶紧应道:“那是,那是!”大步走出门,给风一吹,陡然觉得胃疼,急忙往办公室取药吃。
方雨情根本没心思和他们斗“智谋”,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看天涯娇白的月牙儿,迎着凉风掠一下头发,成熟但依然妩媚的脸庞盖着一层清淡的愁云。她的眼睛里也浮着寂寞的哀伤,甜沁的嘴角牵出一丝浅浅的笑,轻轻叹出一声,化在秋风里,散不去,却包围着素洁中更显华贵的自身,这就是我行我素独一无二的方雨情。
她走上宿舍楼,看见走廊里站着一个黑暗的身影。
“谁?!”方雨情把右手小臂弯起来,镜片上晃过一片白光。
“方老师,是我!”那人走到亮处,是秦浪。
自从方雨情发现秦浪和叶婷的关系不一般后,她就很少主动找秦浪谈话,连她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明显的态度转变,可情绪就是如此顽固地决定着她的行为。好象现在,突然看到秦浪,她就有点高兴、有点慌乱、有点不安、有点悲伤。
她没有说话,走到秦浪身前,停住,道:“有事?”
秦浪看着端庄秀丽一身白色职装的方雨情,摇头道:“没事情,我就是……就是想来看看方老师。”
方雨情抿动着嘴唇,斜起眼镜看他,“我很好,谢谢你来看我,如果每天的英语课你能杜绝逃课的话,不仅能看到我,也能使我高兴。”
秦浪转向阑干,双手撑在阑干上,没有笑容的脸很宁静。他说:“方老师,我最近是误了两节英文课,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英语。”
方雨情绕过他,站到白色的立柱前,慢慢道:“还说找我没事,你想说什么?你以前不逃我的课。”
秦浪挺直胸膛,看着远处月光下清凛的水池,道:“我来是感谢您以前对我的良言教诲,您给予我的关心和鼓励让我受益匪浅,至于打您丈夫那件事情,我再次道歉,希望得到原谅。还有就是,我可能以后经常逃您的课……”
“秦浪!”方雨情摘下眼镜,目光直视对方侧面的脸影,不可思议地解读着她的学生,“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如果你今天是来气我的,对不起,太晚了!我要休息!”
秦浪松开阑干,看一眼他的老师,低头说:“对不起,方老师,不要生气,我也不想这样,我就走,晚安。”他走向楼梯。
走廊里吹起一阵冷风,方雨情的三千烦恼丝轻轻摆动,她的眼神羁留着浓郁的柔情,没有镜片的掩护,眼眶中盈起的泪珠好象春晨花瓣上滚滚欲坠的露水。她急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声音有些发涩,竟带着几分娇气。
秦浪站住,没有回头,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只看见他嘴里呼出的白色气体。季令或许已经迈入初冬了。方雨情戴上小巧的银丝眼镜,她看见她的学生背部有明显的抽搐,他很激动,他在努力使自己平静。方雨情的右手紧紧握住左臂,这个动作很美。她猜想,她眼前这个聪明的学生察觉了自己暗藏的感情。伴随着初冬里的冷空气,秦浪蕴积的思绪在这个晶莹透明的冰点时刻说出来:“为什么?!我也想问您很多为什么!您为什么课上不再提问我?我举手的动作太粗鲁还是回答问题的表情不雅观?您为什么看见我就躲?我身上有过期臭豆腐的味道还是说话时容易让人溅到我的唾液?我来几次您都不在,今天晚上能等到您是我的荣幸!您跟我说话为什么变客气了?是因为繁文缛节代表文明和高雅吗?我想,大概我真的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让您丈夫误会,也让其他老师说闲话,您是最怕闲话的人,却又含蓄得不愿说明。您是我最敬佩的好老师,我可不想您活在忧郁中,所以……”
“你说够了没有?秦浪,我告诉你,你是在妄自菲薄!”方雨情的声音变得冰冷。
“我早知道您不会承认,这才符合您的性格!”秦浪也把口气融汇到初冬的寒意中。
“你是瞎猜!我不过是因为家庭的烦乱事情,无遐再顾虑别人!”方雨情掩饰不去声音里的悲伤。
秦浪转过身,阳刚不阿的面容在月色里隐露性格的坚毅,好象石缝里钻出的野草,盎然又坦荡。他没有笑,眼睛里却射出浓密的笑意,几乎要穿透方雨情的镜片,看见那两滴闪烁的泪珠。
“这个解释不只是牵强,而且荒诞!正因为您有巨大的烦恼,您才需要不停去照顾别人,以便达到暂时忘记忧愁的目的,把全部时间和精力放在工作上,解脱自己!而且您一直是乐于助人的,除非您是故意躲避我!”
方雨情的话不攻自破,她感觉面对秦浪太吃力,把头转向刚才秦浪凝视的碧粼粼的水池。
秦浪继续道:“真正的原因是,你害怕——”
方雨情忙道:“Ifeeltired。 我想回屋休息!”很惶急的声调。
秦浪道:“Takeiteasy。 我还没说什么,但你知道我准备说什么。”
“Notreally ! ”方雨情走向门口,她想结束谈话。
“方老师,我们不要用中外合资的语言进行交流好吗?”
“你不要学大人说话!那样做很可笑!”方雨情被激怒了。
“在生物年龄上您是比我大十岁,在心理年龄上我们已经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