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潋淡淡勾唇:“就一句话而已:世子,对不起。”
闭上双眼,冰泉流过颈间,点点桃花倾洒,倏忽滑过十一载流年——
一言一语一轻笑,一行一止一缠绵。
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是哪天哪月哪日牵手?是哪天哪月哪日并肩?是哪天哪月哪日的亲吻,哪天哪月哪日的欢颜?又是哪一天哪一月哪一日,你第一次直呼我”潋”……
不知黄泉路上,可还会涓滴惦念?
犹记十八那年,独立金殿。
四周仕林如海,却别问我如何能视而不见。
只因那一瞬门开,阳光太过耀眼——
昊,可还能听见我最后一次这样深情的唤你?
真想回到当初,你还那样跨进门来,风吹动你的战袍,我听见,命运的召唤。
于是蓦然回首——
从此……
一生改变。
“不————”
他不要他说对不起!他要的不是对不起!不是不是不是!
“不要!!!先生——”之惟听见自己的声音爆发如洪水,轰然冲破喉咙。身体却被人更紧的箍住,寒光闪耀的刹那,一只大手猛的遮住了他的眼睛,在那一瞬,万籁俱静,他听见了风的声音——
远山风起。
白云出岫。
灵魂自由。
沙沙的轻响,恍惚还是南窗之下,书页翻动,轻轻悠悠……
阳光依旧,书卷依旧,岁月依旧。
只是这世界,从此,美不再有;暖不再有;心不再有。
……他,不再有。
风走了,花香带走;春走了,燕过不留。
那这人间还剩下些什么——
芙蓉呜咽,杜宇啼愁?
干脆,干脆全部都带走!!
连泪,都不要留,全部流尽,全部掏空,全部!!!
然而,眼睛仍是被死死的捂着,发红的眼眶张到目眦俱裂,却也发泄不了泪水的狂潮。
悲伤、愤怒、震惊、失落……种种种种在胸膛里乱冲乱撞,让人想咆哮,想嘶喊,想挣脱,想号啕——
啊————他不知自己是否当真喊出了声,只觉脑后一痛。
黑幕沉沉压下,夜深花终睡去,从此,再见不到拂晓……
醒来时,之惟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在人的怀里,而人坐在阑干旁。
阑干之外,绿波依旧。
“醒了?”大掌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他扭头,宁愿这最后的温度继续灼烧面颊。
“想哭就大声哭吧。”环着他的人道。
他摇头:“不,他一定不会喜欢,我从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他不知自己的声音哽咽而沙哑。
成王抱着他不住颤抖的身体,竟再说不出一句话。
之惟低下头,看到地上成片的红色,虽已成暗红却仍旧摄魂夺魄,舍生忘死的一场盛放,冶艳如雨梅花,有几朵甚至洒落在了阑上、阶下,还有星点随水而化……将谁的眼泪更多勾下。之惟死死的盯住那处,仿佛已不会转开双眸,只会将眸子瞪得更大更大,让如潮热泪滚滚流泻,呜咽声也终于伴着泪水冲破堤防。
成王也望着那片深红:没想到那样一个人,竟会有着这样的决裂,更没想到那样一个身体,腔子里竟会有那么多的血,那么多,那么热,那么红——已经清理过了,却竟连印记都还这般耀眼——一朝抛洒,会不会千载化碧?久不曾动容的心,在这一日起伏几多遍。想对痛哭的孩子说些什么,却终只能轻轻的摸着他头,更紧的将他拥住。
天那头,霞光笼罩残阳,瑰丽似彼岸花开,却也艳不过眼前碧血盈盈。地这端,一片暮色沉寂。惟有少年仍想拼命压制的泣音,高一阵低一阵的,声声都像抽在心房上。
成王于是转眸望向池中,又见那朵独放的睡莲,一时恍惚。于是耳边传来的脚步声竟让他有些懊恼。”什么事?”他望向来人。
“禀王爷,皇上醒了,宣您进宫。”
成王点点头,看向怀中少年,沉吟。
只听之惟抽噎着问:“如果,如果先生不等我呢?”
不等,他会否已经逃脱?
成王一愣。
之惟又问:“如果,如果先生这几天不让我粘在这里呢?”
不让,他也不会独自陷身敌手,至少还能有之惟困在兰王府中互为牵制。
成王凝眉。
之惟还在问:“如果,如果先生刚才的剑,不是指着他自己呢?”
不是,他可指着之惟,指着成王,那样不只他的……或许天下的命运都能一改。
成王一震。
之惟趁机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脸来望着他:“我要出城。”
他猜到他这几问的最终目的,拧眉:“你要去报信?”
之惟点点头:“我只是想去说一声……”泪珠禁不住又滑下,“先生……先生他……”费了半天的劲才说出口,“不在了。”
成王凝睇他良久,终于闭上眼睛:“你去吧。”
之惟没想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爽快,怔了下,伏地磕了个头,便飞奔而去。
“给他备马,要快马。”成王睁开眼,对方才来传谕的亲卫道。
“王爷?”
“照我说的去做。还有,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