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先前醒了就在哭,奴婢都吓坏了,这些年就没见娘子哭过,不过这一流泪倒真真像个娘子了,先前奴婢总以为自己照顾的是荣郎君呢。”绿佩见温荣好了些,打趣儿说了这话。
“尽胡乱扯些什么,还是绿佩自己想哪个郎君,倒是说开了,我求阿娘放了你去。”
温荣捂嘴促狭一笑,就见绿佩红脸低着头,“娘子又笑话奴婢。”
“你这孩子。”林氏宠溺地刮下温荣鼻子,也不再追究温荣好端端流泪的事,却注意到温荣今日竟是着了襦裙的。
在林氏记忆中,温荣着裙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若不是正规宴席或是去贵家做客,温荣必然是胡服或男装,就如绿佩说的那样,天生郎君心性又好扮作郎君模样。
温荣见林氏诧异的目光,只浅浅笑退一步,捻起翠霞贴金裙,轻轻打了个旋,“阿娘说荣娘如此可好看。”
“谁都没我们家荣娘漂亮。”林氏很是欣慰,她一直担心荣娘的性子,如今看来比先前要好的多。
不多时,厨娘将鸡茸花撒绿粥和两色泽诱人的小食端上来,林氏看着温荣将粥吃了,粉糕和冷淘也食了大半才满意,又同温荣说了会子话。
巳时三刻,温荣随林氏去寻阿爷和轩郎,听侍婢探言,爷儿两正在商船三柱尖亭那儿弈棋。
出了内廊荣娘远远便瞧见着天青锦缎圆领蟒袍衫的阿爷,及坐于对面一袭精白平金纹云海袍衫,此时正皱眉思考犹豫如何下子的轩郎,都只扎了个家常暗色幞头,听闻脚步声,两人抬起头见是林氏和温荣,脸上不自禁露出温和的笑来。
“掀棋盘的主儿来了,可是得把这珍贵的玉石棋子藏好。”
爷儿两见温荣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才放下心来,温景轩更笑逗了温荣一句。
温荣棋艺在同龄人中算是拔尖的,遇上真正高手也能对上几步,可同阿爷和轩郎比,还是逊了一筹,照她之前儿时的性子,赢了才可,输了推棋掀棋盘这些耍赖的事儿没少做。
“尽嘲笑我。”温荣嘟着嘴,向温世珩见了礼,转头也不搭理轩郎,好似真生气了一般,温荣仔细看了看轩郎说的珍贵玉石棋子,每一枚都用阳纹密密刻了字,技艺极其精湛。
温荣一时来了兴趣,从青蔓乱枝纹三彩瓷瓮中,执了黑白子各一枚细看,白子是用昆仑白玉磨制,周身莹润剔透无一瑕疵,黑子则为半透墨青云子,很是好看,光论棋子材质就知是极其贵重的,棋面上的字如斗巧用的针眼大小,仔细看可辨认出刻的是《五经正义》中的大学篇。
“这是阿爷离开杭州郡,姚刺史赠的饯别礼,阿爷作宝的藏品,今儿还是第一次见。”轩郎温声说道。
温荣对这副围棋并无印象,看来入盛京后,阿爷便将棋子收起,未再拿出来了。
“哈哈,这副棋子出自前朝匠工司马良之手,他的篆刻技艺至今无人能企及,是真真的罕物,几为孤品了。”温世珩望着这副棋子,眼里是满满得意。
温荣听到几为孤品四字时,脑中有根弦被拨动了下,在上一世记忆中,圣人同自己聊天时有提到过一副棋子,“荣娘,某闻南贤王得了一套稀世棋品,棋面细字如麻,为前朝孤品,荣娘棋艺甚佳,那日某令南贤王将棋送入宫中,与荣娘把玩一番。”
后圣人因朝务繁重,便将这事忘了,而温荣也未在意,会是同一副棋子么,温荣印象中阿爷同南贤王往来并不多,既然关系一般,阿爷又怎会将如此珍爱的棋子转赠与南贤王。
温荣笑了笑,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摇了摇头将黑子放回棋瓮,而白子落在棋盘一处,轩郎执的白子,到这轮白子已被困成死局,温荣这一招,将白子盘活了。姚刺史赠送如此贵重的礼温荣是能明白的,毕竟阿爷此次回盛京是去做京官,而家中还是堂堂黎国公府……
若只是十二岁,温荣棋艺自然不如轩郎,可毕竟多活了十年,尤其是入宫的那段日子,因为圣人好棋,她没少琢磨棋路棋法,也亏得温荣天生玲珑心,不但棋艺大进,甚至破了旧时的一道珍珑棋局。
“好棋!”
“好棋!”
温世珩和温景轩同时赞道,向温荣投以赞誉的目光。
“荣娘可是好些了。”见温荣脸色还有些青白,温世珩关切地问道。
“荣娘已无事,看来是习惯了水上日子,这几日让阿爷和阿娘挂心了,”温荣一边说一边瞅了眼,因被自己忽略而拉着脸的轩郎,“还有谢谢轩郎送给荣娘的小玩意,那九连环荣娘还没解开呢,轩郎得空了教教荣娘。”
“哈哈,我们荣娘什么时候也肯服软了。”温世珩大笑着轻拍温荣肩膀,他对这女儿是十万分的满意,只可惜了是女儿身。
阳光投在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明晃醉人,温荣望着关心自己的如清风般和煦的家人,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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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苦心大梦遥
更新时间2013…12…6 13:53:39 字数:2452
午时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未时三刻茹娘听闻温荣醒后便由婢子领着来寻温荣。
茹娘是有些怕温荣的,总觉得温荣不似阿娘那般好亲近。茹娘不过只是八岁孩童,可温荣常拉着她习字读诗,偏偏茹娘不同于温荣性子,不喜这些,她倒是更愿意跟着莺如她们学女红的。
“阿姐可起了。”海棠垂格门扇外传来稚嫩的童音。
温荣心一动,忙将门扇打开,牵着温茹手进了屋,温茹一身谦粉盘金细花襦裙,绾了单向百合髻,簪几枝细巧宫花,戴着缀谷穗子印阳文‘岁岁平安’的祥云刻花小金锁,粉嘟的小脸看得温荣心下甚喜,眉眼笑意渐浓。
温茹怯生生地望着荣娘,只觉得阿姐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对自己亲密了许多,也不会老板着脸了。
温荣拉着茹娘坐到小红木圈椅上,将厨里刚送的水晶枣米藕荷糕端到茹娘面前,茹娘见了果然甜甜一笑,抓了一块便喜滋滋送嘴里,看着茹娘那馋样,温荣就觉得有趣。
前世茹娘和温荣不亲,阿娘走时茹娘才刚满十二岁,阿娘交代了温荣要照顾好茹娘,温荣虽是真心应了阿娘的,但那时温荣为了将已是太子妃的韩大娘子比下去,只将心思放在了自己身上。
直到永庆三年,茹娘已是十六岁碧玉之年,温荣才思量着该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温荣召茹娘进宫,意在探探茹娘意思,看是否已有喜欢的人家或郎君了,可不知为何茹娘对温荣的探问十分抗拒,温荣也未多想,只道茹娘害羞还没有中意人家,便在心里为茹娘定了尚书右仆射的周家五郎,周五郎十八岁中进士,是甲子科最年轻的进士郎,很是为周家争脸,而且样貌俊朗眉眼正气,和茹娘是登对的。
温荣心下思定了这事后,打算择日于宫中设宴时将这事同右仆射周家夫人说了,若无疑义,早日求了赐婚诏谕,了了这桩心事。
可不曾想还未到一个月,黎国公府传来信,说是茹娘亲事已定,择了黄道吉日嫁于丁卯年新进进士郎贾仲焱,温荣特意问了贾仲焱家世,不料只是青州普通商户人家。
为此事温荣特意回了黎国公府了解情况,才知是他二人互通曲款,更私相授予了定情信物……
温荣本想和茹娘说几句体己话,可府里人只道茹娘染了病症,卧床休息,怕过了病气给当时已是一品贵妃的温荣,劝说过段时间茹娘身子好了,再遣了帖子与茹娘招她进宫絮话,如此更妥当些。
这一别便到了茹娘全大礼那日。黎国公府倒是热热闹闹的,虽不及温荣出阁时,却也布置得喜庆。本以为茹娘该是欢欢喜喜一副待嫁的娇羞娘子模样,不曾想温荣进到茹娘厢房时却是一片死寂,茹娘只沉着眼,坐在妆镜前无一丝言语,脸色如槁木死灰般,连温荣进厢房时内侍的通报都置若罔闻,那身大红团金广袖华服压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阿姐,还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