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晚风低垂,寒梅始放,老者颤颤巍巍出了门,惟余下木架子上的白玉瓶静静伫立,无人回望。
完
罗扇记
柳絮翩飞,归燕低吟。茅屋小立,耳语丝丝。
蓦然间回首,便已是经年之外。
随意地穿上外袍,拢了拢披下的散乱的头发。带着温温笑意色的眼睛回转视线,想起那人带着自己在集市中兜兜转转,才买下的素色轻纱罗帐。
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浅淡的,却是浓烈于平日的笑意。
“这人……”略略上扬的视线,融合着颜路无奈而又欣喜的笑意。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只能抱到自己腰际的小小孩童,竟然已经比自己高出了这么许多了……
又或许,早在那纷乱的时刻,便已经明了了。不是么?素色的衣袖随着穿衣时的动作,刚好衬到了脖颈下,略微湿润的唇,早不复当年那般苍白。
你愿为我一倾天下之时,我颜路便注定不能负你。而守默……
你终究还是放不了天下,终究……
选择了你的大爱,舍了那辗转经年的小爱,而换一世海晏河清,换我一世安宁。
三路相逢,这世上又如何找得到两全其美的法子?那便绝然舍弃,毅然相离,默然相守罢。
也算对得起我们一世相识,一生相知。还有……还有,这了了相忘。江湖邈远,相逢无期,只愿再见君时,依旧是杨柳三月绿梢头,千江有水千江月。
相忘江湖,何处是君,而何处又非君?
正入神时,便觉得鼻尖飘来一阵香气,伴着淡淡的葱姜的辛味和青菜的清香……
举起修长细白的手指,左手无名指上那静静流淌着银色光辉的指环蓦然发出柔和的光芒。
喔,对了。
死生契阔,这一辈子,早在那个雨夜同这个人定下了。即使后来千般磨难万般折磨,也终究只不过因为认定那样一个人,便决计不会轻易放手。
再回转身子,依旧是罗帐轻挽,又哪来的水,哪来的月,哪来的人?
“不行不行……这等晦暗的颜色怎得与你相配?!”暗青色的衣衫,迎风飘飞,衬着那人白皙的皮肤还有那风流无双的凤眼,一勾一挑,便是勾魂夺魄。
而每每颜路与他说及此事之时,那人便会施施然眯起了狭长的凤目,带着些微的笑意,展开手臂抱紧了颜路的腰,而后低低的耳语,轻柔而又缓慢地:“无繇啊,无繇……你分明知晓,我这一生只愿为你长醉不醒。”
一出口便是甜腻的情话,那人却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清泠的双眸,一字一句,不假思索。
早些时日,怎么不见他有这般乱灌迷汤的根子?
“唉,罢了……”每每到此颜路便会急促地错开自己的视线,却又听得对方吃吃的笑语,“你分明比我更会招惹他人视线,又何必一直说我?”
“哎……”轻轻叹了口气,颜路有些无奈地看着对面不依不饶的某人,终于伸出手去,揽住了那人的脖颈,浅淡至极的拥抱盈满浅浅的茶香,“你分明知道,这个世上,终究只剩下你一人得我牵绊啦……”
一瞬间抽紧的腰间的力度,颜路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听到那人低低的语声,“即使只是剩下的,我也是胜者。”
千回百转,茫茫韩国的雾终究还在那一日回首时散尽。蓦然想起那个凄然决然的女子,还有自己那默默守候了一生,终还是没有结果的母亲,张良再一次在心中庆幸。
“还好,这雾散了。”也终于让我明白,这世间,终究只有你这么一个人可以让我心甘情愿地放弃天下,收起那一颗逐鹿天下的野心。在这小小的城镇中,教书写意,饮酒操琴作乐,过这寥寥余生。
而也唯有你,能伴我,一生不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又如何能说忘就忘,成了戏言。这,岂非可笑?
“无繇,我曾无数次后悔,当初写下那令你我分离半年有余的罪证书。我也曾无数次后悔,当年毅然相离,不顾你的感受。我还……”再要说时,话却被毅然抽身离去的某人堵住,呆呆看着颜路转过身。
伸手,握不住那人离去的身影。空寂,惟余满手柳叶香。
“无繇……”再出声时,却再不见那人的身影,心蓦然顿了一下,想起那一次次痛苦的想离,伸手拽住了深青色的衣襟,而后便听得了一个温温浅浅的声音,“子房,你嘴上说信我,可是你的心里却始终不愿意相信我们真的能过上这般恬静疏淡的日子……我说了伴君一生,不愿相负便是当真的。我只希望你我能互相信任,你可知?”
“我,又如何不知?可是事到临头,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吧。”抬眼,便见到那人穿着一袭素色轻纱长衫,外绣墨色竹子纹饰,袖口上还有黑丝线暗绣云纹。长发未束,半披在腰后,深灰色的眼眸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凤眸略微一闪,便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而后便是轻轻点了点头,“无繇,我们许久没有出门了,今日正好赶上庙会,可要去凑凑热闹?”
“也好。”终究没有了后文,颜路也只得顺着张良的意思不再提那些前尘往事。
亦或许,前尘,便真的只是在午夜梦回时凄然一笑,黯然一叹的存在。若是只看到了过往,那便会失却了而今。
“大约,我唯一确定的便是如此。”勾起唇角,深青色的衣衫在人群中回转过身,轻轻一笑,风华难掩,“此刻,将来,我张良的倾慕只为你一人存在。”
“嗯。”闻言,那人却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浅浅地回了一笑,“这,早在当年我便知晓了。”
“喂喂喂,你们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忽而一旁的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神神秘秘地向着自己身边的两人搭讪。
“喔?今日是什么日子?”眉梢轻轻一挑,凤目眯了眯,看向了一脸痴迷的愣头青年,“你倒是说说看。”
“今日是第一楼的头牌,与众人饮酒论诗,猜谜操琴,谈乐论舞的日子。若是谁能得到兰裳手中的罗扇,便能与之共赴巫山……”愣头青年越说到激动之处,竟然手舞足蹈,全然不能自已,颜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只当年轻气盛。
而张良却是蓦然笑了笑,便拉着颜路向着那挂满灯谜的地方去了。
“两位公子可是要猜灯谜?”一位带着面具身着男装的人站在一堆宫灯的地方,沉声问道。
颜路只是站在那边低低浅笑并未言语,张良却是点了点头,指着众多华丽宫灯中间一盏及其朴素的莲花灯说道,“不知那盏灯上的谜面是什么呢?”
“公子可是要那最最普通的莲花灯?”带着面具的男子似乎有些诧异,继而便抬起了头看向了目光悠远的张良。却见那如画眉目轻轻一扬,凤目蕴满了柔和的笑意,一愣,方才道:“众多华丽宫灯公子却是看不上,却偏偏中意这素白的莲花灯,在下着实不解。”
“人各有所好。宫灯固然华丽,却终究不是宫外人所能企及的。平凡人,便只求平凡之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