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事?”我惊讶道,脑海中闪过尔忠国的影子。天下还有比他更厉害的高手?如果有,那人若遇到尔忠国动起手来,谁会处于下风?“谁这么大胆,敢刺杀福冈大佐?”
“当然是对特高课忌惮的敌人,福冈在对付重庆份子和延安份子方面很有手腕,被敌方视作眼中钉很正常。最近军官们都被要求不得独自外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十二分警惕。”
“那你还跑来跑去?”我嗔道,“你知道我不希望你出事,尤其是因为我出事。我一个普通的女人不会成为攻击目标,可你不同。”
“你真是这么想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很好,你什么时候让我放心了我就不必跑来跑去了啦。我也喜欢躺进'炫'舒'书'服'网'的被窝里听着小夜曲入眠,而不必总是为一个长不大的王操心。只要你……”
“龙须川进!”我急了,“没人让你这么爱操心,你有点……有点那个知道吗?”我差点说出他总爱自作多情了。
“啊,还是不要说出来吧。”他撅着嘴,“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让我的苦心没白费就好。”
“你总这么固执已见吗?”我无奈地看着他。
“恐怕是那样。如果我不固执己见,我的妻子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我的妻子。所以如果我不固执己见,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你。”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喜欢固执己见,比如说我现在就固执己见地认为你爱春树。我固执己见地认为你们俩是最完美的一对。”
“你冒着大雨赶过来就是为了说服我吗?现在已经——”我看了一下表,“快十一点钟了。”
“就算凌晨又怎么样?反正你也睡不着。”
“你越来越……”
“固执己见!”他替我回答了。“我的王,我会一直坚持,除非有一天我不得不沉默,但在那之前,我会一直提醒你什么该放弃,什么该坚持?我是过来人,比你看的清楚,比你看的深远,所以,请接纳我的建议,爱春树吧。”
“过来人?”我真是服了他,“你看上去比你舅舅还老,过来人!”我冲他摇头。
龙须川进没有笑,看我的眼睛冷而深,“你太自闭了,对自己多残忍啊。那个勇敢的接受我的挑战、跟我决斗的柳拾伊到哪里去了?那个一度自信坚定的柳拾伊到哪里去了?”
那样的我是曾经存在过——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可一切都改变了。
我自嘲的一笑:“请问,失去的东西还能找得回来吗?如果可以,请用你那清晰的远视眼帮我找找看,我感激不尽。”
“失去的是回不来了,”他似乎能一眼将我看穿,“但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绝对拥有或绝对失去的。你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放弃了所有的努力,就像不该放弃选择一样。”他又露出哲人的眼神,我却极力想回避那种眼神,“春树一直在努力给你幸福。你感觉不到吗?可他的重点只能在努力上,因为幸福不幸福在于你的感觉。作为一个男人,即使他付出整个生命的努力也不一定能保证你会幸福,因为幸福从来都是每一个人心中的感觉。你渴望的幸福是什么样的呢?一个爱你的男人永远守在你身边,不论你最困难或最需要的时候都不会离开吗?还是无论你在乎的人离开了,或消失、或背叛,你仍然能获得继续幸福的能力呢?我想后者更重要吧。”他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头,“我从来没这么操心过。可对你来说,一定恼火极了——这个死鬼子凭什么多管闲事?而且,作为奴仆,有什么资格管王的事呢?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可否认,我挺烦他管我的事,但同时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出色的男人,否则他不可能赢得筱文宁的心。他说的每句话都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姑且不论他自己能否做到,仅凭他这么年轻便有如此良好心态看待人生这点就足够我敬佩的了。只是以我现在的心态,该赞赏他的成熟睿智还是责怪他的一针见血?
“如果大脑可以彼此借用的话,我希望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我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
“那就糟糕了。”龙须川进乐道,“我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而且我担心你遥遥无期地借用下去,是否会对我造成性别模糊?”
“什么……”没想到他一下子会想到这么具体的问题,我顿时发窘。
“开个玩笑,我的王。如果真可以那样,我愿意随时提供我的大脑,包括属于我的一切。”他诙谐地打了一个响指。
我低下头笑,第一次感觉龙须川进挺可爱。
雨不知何时停了,龙须川进带来的宪兵们都撤到屋外去,又站在屋檐下。
我终于可以安静地睡了。
连续忍受了两天糟糕的天气,今天真正放晴——就像春树预想的那样。
龙须川进不知何时带人离开了这里,悄无声息,连早饭也没留下来吃,倒是留下了一堆食物。
太阳格外好,家家户户的晒衣绳上挂满了被子和床单,我也积极了一回,将一堆没干的衣服晒到院子里,又洗净了大家的床单晾到天台上。
此刻,看着天台上被风吹起、高高舞动着的床单,感觉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在阳光下飞翔、欢呼……
小贩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依稀闻到桂花的香气。
不知哪家的小孩正在用稚嫩的童音唱着不着调的汉剧牛郎织女》。
虽然这个城市沦陷了,生活仍在继续,质朴而真实。
再凝神细听,似乎可以看得到融进岁月里的那一幅幅生活画面——琐碎而细微:被子晒香了,窗户擦净了,水烧开了……
生活如此贴近,而我却游离在生活的边缘地带,始终无法融入其间。我追赶时,它逃跑,我回避时,它炫耀。
我真的可以像龙须川进说的那样做出无悔的选择吗?
昨晚的谈话犹在耳边,但我似乎忽略了一个极重要的事实,这也是不为龙须川进所知的事实:我是来自未来的人。自从我戴着真爱手镯来到这个时空,一切便改变了。我遭遇了一连串的厄运。我的身体也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变化。我无法确认那种变化具体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到——不妙的变化。
我倚在墙上,久久地看着蓝天下如旗帜般高高扬起的床单,眼角莫名的湿润起来。。。。。。
轻微的脚步声踏着木制阶梯传上来。风里,吹来他的气息。我知道是他回来了。
轻轻侧过头,看见了披上一身阳光的他。
他缓缓地靠近我,清纯明净的脸上一双眼睛如星辰璀璨,仿佛我隐隐的哀伤没有影响他内心的平静。
他依旧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大男孩,优柔地站在我面前,沉默无语地将胳膊借给我,用看不见的温暖一寸一寸抚慰我孤寂落寞的心——仿若跨越了缓慢的时空带着安定而凝重的力量无声地驱赶我心底的阴霾——邀请我站在阳光下。
我又感觉到了安全、信赖与踏实,透过他柔韧的臂膀覆上我的心头。
我垂下睫看着地上晃动的影子。“春树,”我喃喃道,“我是不是很让人头疼?就像一个甩不开的包袱?”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说忧伤的话题,但我站在阳光的阴影里。太阳的温暖只泽被我的表层,却无法照透我内心深处的晦暗,也暖不了我心底的寒凉。
“傻丫头……”他呢喃着,轻轻将唇贴上我的额头,“你只会让我心疼。”修长的手指揩去我眼角的湿润。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走了,你不要再心疼了好不好?眼不见则心不烦。你不要再试图找我——太傻了。我会走得很远很远,也许会远到你无法找到的远。”
“说什么傻话啊,我会跟你一起走。我们一起来的,要走也一起走。”
“不。”我忍住泪拒绝了他。他不要再跟着。我不要他再跟着。我能感觉得到我的身体起了某种异常,也许早已亮起了红灯,就像一
243、雨过能否天晴 。。。
截内里被啄空的朽木,随时都会四分五裂、散成碎末。
我无所谓,已经这样了,可春树不该承受这样的命运。
我若死了,他不会独活——他说过——可我不要他跟来啊。他应该获得幸福和快乐,他不可以陪我这个已经腐朽不堪的生命一道化为尘埃。
我的生命的消失是一种解脱,摆脱痛苦厄运的便捷途径。而他还没获得真正的幸福啊,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劫难?为何总要将我在乎的人牵扯进来?躲也躲不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