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他一跃而起,搂住我的脖子高兴地跳着,我亦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随他咯咯地笑着。这孩子的确聪明伶俐,待我教他不过四五次,他便学会,做起来也是有模有样,我便兑现诺言,将这套功夫茶具送与了他。
待他拿走茶具的第三日,便兴高采烈地跑到我屋,对我道:“姑姑,告诉你个好消息,前日我演示了那道功夫茶艺,阿玛果然欢喜得紧,还赏了我果子吃呢!”
我看看他,没有说话,心却道:看来平日他阿玛的确不喜欢他,如今赏了他个果子吃,就让他欢喜成这般!却又听他道:“阿玛还问我,是跟谁学的?这套茶具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你是怎么说的?”我笑着问他,等他的回答。
“我说是宫里一个姑姑给的。”他看看我,没有异议,又继续道:“阿玛就说,既拿了别人的东西,也不好空手拿的,总该回个礼才是。”说着,他手伸到我面前摊开,只见他手心有一小小巧巧的玉雕佛坠,用一红色丝线穿着,又听他道:“阿玛让把这个送给你,权当回礼了。”
我没有伸手去接,他却不以为意,嚷着要帮我戴在脖子上。如此我便不好推脱,遂弯下腰,由他给我系在脖子上。由于他年龄尚小,系得并不牢实,所以我自己又把这玉坠重新系过,生怕它不小心会掉。
做完这一切,我们又开开心心地絮了一番话后,他在我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就跑跳着离开了。看他如此,我不禁心道:看来得到他阿玛的爱,对他是这般的重要!
他以后再来,都会跟我说他和他阿玛的事了。比如说今个阿玛亲自教他读书认字了,明个阿玛又亲自询问他书背得怎样了,再后个阿玛手把手教他写字了,诸如此类…听着他的描述,我不禁为当初送他茶具感到高兴:也许他阿玛以前只是忽略了他,但当他演示功夫茶艺给他阿玛看时,让他阿玛也看到了他的聪明伶俐,故而开始喜欢他了吧!
但听他每次描述时,我心中也不免纳闷:为何他的话中,从不提及他阿玛是谁,额娘又是谁呢?不知他是无意,还是刻意隐瞒?但我也并不在意,本来和他相处,我也就想忘掉他是别人的孩子,而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他既不说,我也就不问了。
第十五章 长谈
这日当值,因午时天气过热,皇上便令人弄些冰镇西瓜来吃,亦赏了我一片。我知那孩子今日会来,遂将这片西瓜留下,待予他吃。回到屋中不久,那孩子果然来了。我便笑着将那片西瓜递于他。他却不接,只盯着西瓜看,又说在家吃过来的,非要我吃。我见如此,遂放下西瓜,与他说话。
方谈不过三五句话,忽见一宫女探头进来,看着面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我正待去问,却又见她目光寻到那孩子。就见她笑着进来道:“四阿哥,你让奴婢好找啊!”说完就来拉那孩子。忽又像想起什么,朝我笑笑。我亦朝她笑了一下,遂见她拉着那孩子,笑道:“你怎忽地就不见了,你额娘让我寻你呢?”
那孩子见他来拉,亦不躲开,却也不走,而是问道:“额娘找我何事?”
只听那宫女笑着回道,“刚请了安,娘娘说今个日头大,就不必你们在这宫中久待了,遂命早些回府。不想你却不知跑到何处去耍了,你额娘遂央我来寻你。”说着,她顿了顿,又道,“我可是一路寻来,都去过好几个宫了。”
那孩子见他这么说,遂决定随她去,我亦送他们至屋门口,却又见那孩子转身,磨磨蹭蹭地,似要和我说话。我正待问他,却听院门处传来一声“弘历”,就听那孩子反射性地“唉——”了一声,而我则愣在了那里。
这孩子竟然是他的!为了证实心中的想法,遂向那声音处望去,却见一宫装女子站在院门口,当对上我的目光时,她亦是一愣。虽然我和她还是多年前见过一面,然现在仍能认出,她就是钮钴禄氏。
一时心中百转千回:多年前我为这个孩子的出生肝肠寸断,多年后却又让我碰到这个孩子而喜欢上他。上天难道不是在作弄我吗?待想到这个孩子说他阿玛对他前后不同的态度,是自他茶艺表演后开始的,我不禁想:这孩子是到我这来,他未必不知!待又想到这孩子拿来的玉佛,我不禁又惊讶:难不成是他要借这孩子之手赠与我?…
我心中正翻腾着,忽感到有人轻轻拉我衣袖,遂低头去看,见是那孩子,莫名地竟觉得他有些刺眼。只听那孩子轻轻对我道:“姑姑,我要走了?!”而此时我是巴不得他快快离开,遂急急地对他道:“去吧!”那孩子一愣,却也不以为意,遂跑去找她额娘,那宫女则跟在后面。
那孩子跑到钮钴禄氏身边,只见钮钴禄氏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我不禁觉得好刺眼,遂决定将目光移开。正待去看别处时,却又见钮钴禄氏抬头朝我微微笑了笑,我亦不好再看别处,遂亦朝她笑了笑,就见他们离开了。
我回到屋中,猛地坐在桌子旁边,拿起那片西瓜就吃。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亦不吐子,只是这西瓜是酸是甜,是凉是热,我却是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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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不当值,瑾儿亦不在,遂坐在屋中发愣。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料是瑾儿回来,遂抬头去看,却见是钮钴禄氏站在门外。见她并没进屋的意思,我亦不好怠慢,遂起身去迎她。不料她却道:“我想和姑娘谈谈,不知是否方便?”我见她这么说,只得作势让她进来。
她进了屋,却并不急着和我说话,而是用眼睛细细打量着我。我见她如此,不禁亦细细打量起她:想当初她亦是柔媚娇俏的一个人,不想如今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不免心叹道:想是吃斋念佛过多,已是无欲无求了吧!
许久,忽又听她道:“姑娘的美,果非一般女子所能及啊!”我没料她是这样开头,遂盯着她,待她下面怎么说。不料她却又不说话,而是把眼睛飘向别处,发起呆来。
正在我以为会这么一直沉默着时,忽又听她道:“姑娘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我对她的故事并不感兴趣,遂想拒绝,待抬眼看她的眼睛时,发现刚刚还木木的眼睛,此时竟似生起了一丝期盼。想她一定是憋了很久,不得不一吐为快。我亦不好再拒绝,遂点了点头。
就听她道:“那年我不过十三岁,忽听皇上将我赐给了四阿哥。早闻四阿哥禀性恬淡,好吟诗观花,想是极有情趣的人,遂不禁心中欢喜。待出嫁那天,我亦是没哭,高高兴兴地上了花轿。”说到这,竟见她的嘴角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然又听她道:“不料进了门,许久也未见他人来,不免着急,遂偷偷拉开了门,留一条缝去看。”说着,见她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闭了闭眼,又继续道:“只见他坐在亭中饮酒,十三阿哥亦陪在身旁。我当时还以为是十三阿哥有意作弄我们,故意拉他饮酒,不免心中有些懊恼。不料他竟已喝得大醉,爬在了石桌上,嘟嘟囔囔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这时我也顾不得许多,遂到亭中要扶他。十三阿哥见我过来,亦是轻轻唤他,让他清醒。当我走近他的那一刻,我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了。”说到这,她忽然停住,看向我问:“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遂向她摇了摇头。只见她凄苦地一笑,道:“我听到他在不停地喊着‘芸儿’。”听到这,我又想起十三阿哥当年对我说的话,心竟有一丝痛,却又听她继续道:“我虽不知这芸儿是谁,但亦是知道这是个女儿的名字。”说完,又顿了顿,似有些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