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玉第一次见刘三儿发病,只觉得若放任这姑娘再这么喊下去,她的嗓子该废了。
韩擎也吓了一跳,明明先前发病的模样还挺婉约,怎么此刻便成了厉鬼?
亚伯哇呜叫了一声,低声喃喃道中国的传统女性果然比较特别。
廖神医被刘老板拽着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嚎诉苦,只急得跳脚。
辜尨扶额,别过头不想看这闹剧。
只有小顺子,像个木头般直愣愣杵在原地,目光越过祭祖台,不知望向了哪里。
祭祖台上,刘三儿白衣白裙,轻得仿佛一阵烟。她一边喊叫一边挥舞着尖锐的祭祀烛台,逼得企图上前的家仆不敢再有动作。
忽地,刘老板一阵大呼:“快按住她!她要开祖坟!”
这一声喊叫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唤了回来。
只见刘三儿看似毫无章法地在四方台上狂魔乱舞,实则一脚一个印子踩开了墓室的机关。
家仆再也顾不得其他,一窝蜂拥上了祭祖台。
书玉惊魂未定地看着一群家谱七手八脚地制住了刘三儿,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着,这刘家怎的把祖坟迁在内宅里?不怕压着风水么?
就在这时,一直呆若木鸡的小顺子动了。
他一个跃身,欺身抓向了压着刘三儿的一位家仆,随意一甩,那家仆便被丢出了四方台。接着,其余几位家仆被小顺子如同扒拉白菜一般,一个一个扔了出去。
众家仆倒在坡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了。
围观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英雄救美么?
亚伯眼里的崇拜之情怎么都掩不住:“力拔山兮气盖世!awesome!”
韩擎和辜尨却同时一愣,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愕。
这身手,虽有些粗糙,但不难看出是军人的功夫。
书玉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顺子因惯性和刘三儿滚作了一团,两人一直滚到了石栏边才停住势头。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两人,就这么被石栏卡着,傻乎乎地瞅着对方,一脸茫然。
这在外人看来,却有股难言的默契和登对。
围观的众家眷并家仆心道,这姑爷是没跑了。
书玉却有些不确定,就她的角度看来,那小顺子分明不是冲着刘三儿去的。他的势头,明明是要往那半开的墓门里撞去,只是中途被刘三儿绊倒,这才和她滚成了一团。
这所见,书玉是万万不敢说的,且不说她可能看走眼,单是私闯他人祖坟和污了闺阁小姐清白这两项罪状,便能要了小顺子半条命。
一时间,整个小坡诡异地静了下来。
一旁的廖神医忽地咳嗽了两声,道:“那个……既然我把阳气极盛且八字契合的人找来了,且看这二人似乎感情也不错,那么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便成婚怎么样?”
话音刚落,便听人群里传来一阵讥诮的笑声:“就凭你这一句话,想把我们家小姐娶走?哪那么容易。”
一句话出,众人脸色皆变。
只见人群里走出个灰衫缁衣的老妪,握一串紫檀琉璃般若珠,眉目如炬地往廖神医望来。
廖神医顿觉周身笼了层无形威压,只听那老妪冷笑了一声:“你说那汉子阳气极盛,我看他身上怕是阴气更重吧。”
廖神医登时白了脸。
第89章 Chapter08。 月夜剖心
坡上的气氛顿时僵了起来。
刘老板过来打圆场:“哟; 您怎么来了?老太太可还好?”
老妪冷哼一声:“老太太最疼爱的三小姐就要被你这么稀里糊涂地嫁出去,老太太能好吗?”
刘老板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镜弘师太,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三儿病了这么久; 日日可劲地折腾,不说整个刘家; 光是她自己都要把自己折磨惨了哟。”
镜弘并不理会刘老板所谓的苦衷,道:“那你便找了这么个江湖骗子来?”
一句江湖骗子; 听得韩擎通体舒畅,说得廖神医瞬间炸毛。
“这位老太太; 你怎么说话呢!”廖神医的两撇小胡子激动地翘了起来; “同行不相杀; 这条规矩你懂不懂?”
镜弘登时绿了脸:“谁和你同行?!”
眼见这气氛越来越僵; 忽然; 虚空里一阵清清泠泠的笑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是四方台上的刘三儿。
只见她不吵闹了,踮着脚尖; 扒着石栏向四方台下看来; 乌悠悠的眼俏皮而安宁:“师太奶奶; 你来看我了吗?”
镜弘立刻柔和了眉眼:“三儿听话,快下来; 到奶奶这里来。”
刘三儿却摇摇头:“师太奶奶答应我一件事; 我就下去。”
镜弘仰着头看着刘三儿:“什么事?”
刘三儿指了指依旧盘坐在地的小顺子,轻轻柔柔道:“我想嫁给他。”
一番话; 直教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难道竟真是那出英雄救美俘获了美人心?
韩擎瞪眼; 这小顺子倒是傻人有傻福。
镜弘愣了一瞬; 继而企图挽回:“三儿你在生病,等病好了再谈这件事好不好?”
刘三儿听罢,眉头一皱:“我不!你们不答应我嫁给他,我就不下去!”
刘老板赶紧道:“好好好,嫁给他就嫁给他。今日太仓促,明儿爹爹就把婚礼给办了,你看如何?”
刘三儿这才眉开眼笑。
辜尨忽而凑近书玉耳边道:“看看,人家姑娘多爽直,喜欢了就嫁。”
书玉哪里听不懂他话里的揶揄?于是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你若像小顺子那般从天而降、英雄救美,我自然也答应得爽利。”
他听罢,不禁失笑:“英雄也分很多种,有一种是他英雄救美了,那美人还不知道。”
她抬眸看他一眼,道:“明明是美人问了,偏偏那英雄不告诉她。”
他摸了摸下巴,答:“诶,陈年旧事,英雄不屑去说道。”
她忍不住笑了,白他一眼,别过了脑袋。
婚礼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筹备起来了,廖神医高兴得小胡子直翘,镜弘师太气得眼冒火光。
书玉从下人口中得知,原来那镜弘是刘家老太太的贴身女侍,早年随老太太一同遁入了空门。刘三儿年幼丧母,养在老太太身边长大,自然与镜弘很是亲厚。
谁料老太太离了刘家不过短短几年,刘三儿便患上了莫名的疯癫症。
小顺子的媳妇,就这么订了下来。书玉想来还觉得恍惚,小顺子喜欢的是那卷清朝旧帛上所画的旧式女子,刘三儿虽带着几分古韵,但和画中女子的气质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小顺子会喜欢么?
想到这里,书玉心里忽地打了个突。
这场仓促的婚事里,众人关心过刘三儿的想法,顾及到了刘老板的心思,也合了廖神医的心意,独独,没有人问过小顺子的意思。
那个木讷而呆滞的大汉,他愿不愿意娶刘三儿?
当夜,刘宅里人声鼎沸。众家仆为了明日里的婚礼,忙得焦头烂额。
书玉在人潮里艰难地寻找小顺子的身影,奈何无功而返,连廖神医也不知道小顺子去了哪里。
彼时,廖神医已一副老丈人的模样,一手举着个酒罐,一手端着盘小菜,好不快活:“不用担心。明日就要成婚的人了,今日撒个欢、一个人静一静,也是人之常情嘛。小娘子要不要过来也喝一杯?”
绕了无数圈子后,书玉在刘宅东坡的祭祖台下找到了小顺子。
月夜下,小顺子安静地坐在一株老树桩前,目光沉在夜色里,不知飘向了何处。
书玉坐到他面前,道:“明天你就要做新郎了,恭喜啊。”
小顺子回过了神,茫然地盯着书玉看了半晌,慢吞吞道:“不。”
书玉蹙眉?“不”是什么意思?不想娶?
小顺子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不能娶。”
书玉一愣,不能娶?怎么就不能娶了?
小顺子看着书玉,一脸认真道:“一辈子,只娶一个。”
书玉回过味来:“难道……你明天要娶的……不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