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求他别死,若他死了,她该如何应对门外腰间挂着枪杆的匪人?有好几次,那些人就要发现这间内室。提心吊胆下,她终是作了个大胆的决定——她得偷一些药来。
她不知道风翠楼的药房在哪里,只得偷偷摸索。好不容易找到了些草药,却叫个醉酒的匪人撞见。
那时候她想,这一辈子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她已经闻到了那匪人凑过来时身上散发的汗臭,哭着闭上了眼睛。
突然,匪人倒了下去,她的脸溅上了温热的血。
她愣愣地抬头,看到邱正倾铁青着一张脸,拿着一把铁钳,铁钳的一头深深扎进了匪人的胸腔。
他把她拉起来,道:“我就是死了,也不需要女人为我送命。”
回到内室的当夜,他便烧得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她哭着把药送到他嘴边,他连吞咽也不能。
他哑着嗓子说:“你喂我。”顿了顿又道,“草药太大,我嚼不动。”
她一愣,赶紧把药放到自己嘴里嚼碎了。刚一嚼碎,便惊觉颈上多了一只手,迫她往他的唇上靠。他凑上来,撬开她的唇,艰难地把她嘴里的草药咽了下去。
末了,他舔了舔嘴唇,道:“你怎么哭了?”
她轻轻抽噎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对不起。”
她摇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于是俯下身,把脸颊贴在了他的额上。
滚烫的额头因着这一丝凉意舒服了几分。
他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说话。
第四个黎明,他的烧退了,但炎症依旧残留在体内。
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原来一个人的求生意志可以这样强烈。
他意识清醒的时候就喜欢和她说话,也不强求她一定要给回复。
直到那个傍晚,他耍赖向她求了婚。
她的脸红极了,只听他认认真真道:“我一定要娶你,就算家族要我联姻我也不会妥协。”
“你等等我,好不好?”他握紧了她的手。
她点头再点头,心里只剩下了甜蜜。
一个月后,邱正倾被人救走。离开风翠楼时他已气息奄奄,但依然死死拽着她的手。
她拼命地挣,却挣不开。他需要的是医生,是医生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候,她又看见了那个戴着黑网面纱一身旗袍纹样洋装的女人。
女人道:“先生们,我来帮忙照看这位小姐吧。”
话音刚落,邱正倾彻底失去了意识,众人齐心协力松开了邱正倾的手。
她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惆怅。
下一次再见他,又会是什么时候?
重逢是在两年后的绣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却回给她一个轻佻的笑眼。
她很难过,他没能认出她来。
她该如何成为他的妻子?他身份显赫,她出身微下,两人云泥之别,又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有人却对她说:“你想嫁给邱家长子吗?也并非不可能,我帮你达成心愿,你也帮我一个小忙如何?”
她看着眼前这个依然戴着黑网面纱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了害怕。那个女人无处不在,似乎知道她与邱正倾感情的一切隐秘细节。
女人又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只要你和邱正倾成婚时将婚场选在蓬霁园,并且务必让恒汐大当家给你送嫁。怎么样,不难吧?”
她愣了愣,她不知道蓬霁园在哪,但恒汐大当家应当会给她送嫁的。毕竟她双亲已故,且又在恒汐身边呆了多年,按理她最亲的送嫁人就是恒汐。
思忖了半晌,她点了点头。
如果能嫁给邱正倾,做这一些小事也无妨。
那个时候,她隐隐有一些激动,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场婚礼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模样。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凭着感觉用鲜血在墙上作画,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多年前离族了褚凤依会突然来到蓬霁园,为什么邱正倾便认定褚凤依才是他要等的人?
她到死也不明白,那些只有他和她晓得的隐秘,褚凤依是如何知道的?
这大概是在惩罚她失手杀了褚凤颜吧。
她难过极了。
凤颜对不起,我来陪你了。
第81章 Chapter24。 尾声
天机阁。
雕檐八宝门被人推开; 来人裹一张麻灰色带帽大斗篷; 风尘仆仆地从偏门走入,一转头就要避过正厅往后院僻静处去。
谁料早有人等在了通往后院的必经之道。
“嘉穗; 你回来了。”从门廊里走出个着眉目精致的男人,琥珀色的眸子温和地看向斗篷中的人; “明明我们上了同一趟火车,你怎么这么晚才到?”
嘉穗摘下了兜帽,蹙眉:“我去办一些私事,没有必要告诉你。”
男人笑了笑; 漫不经心道:“如果杀人也算私事,那我倒真要过问了。”
嘉穗眉心一凝:“穆雅博,你到底想怎么样?”
穆雅博安静地看着嘉穗,半晌后道:“你变了许多。”
嘉穗冷笑一声:“你说得轻巧,褚凤颜看出了我的不妥; 我若不继那个哑巴之后给她补上一刀; 兴许我现在还不能脱身。”
穆雅博眯眼:“你害了两条命,那个女孩一直以为是自己那一箭杀死了褚凤颜。邱家的长子彻底崩溃了。你这一番胡来; 毁了三个人。”
嘉穗笑得妩媚:“你想把我擅自主张的事告诉大人么?在你开口之前请不要忘了; 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让我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说罢扭头往后院而去。
穆雅博看着她的背影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沐浴焚香后,嘉穗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扇门前。正要屈指叩门; 门便从里头打开了。
小厮福了福身:“嘉穗格格; 大人等很久了。”
一番话听得嘉穗心惊肉跳。她冲小厮点了点头; 提起裙裾往屋内走去。
穿过三重阁,她停了下来。
一个着宽袍长袖的男人背对着她,对着墙上的半幅地图出神。
“安顿好了?”
嘉穗垂目敛眉:“回大人,是。”
“在蓬霁园玩得可开心?”
嘉穗心底一凉,正要把事先想好的答案说出口,就听男人又道:“不必给我借口。无论你是私下里想事先找到完整的地图还是怎的,我只要你明白一件事。”
嘉穗僵直了后背。
“等时机成熟,太阿山地宫你是非去不可的。”
“大人!”嘉穗试图做最后的挽回,“我可以做很多事,让我留在你身边吧。地宫可以让别人去,如果实在不行,可以让谭书玉去啊!”
男人轻轻地笑了:“你既然继承了这个姓氏,就必须做出牺牲。至于谭书玉,她有另外的用途。”
*** ***
蓬霁园,初冬。
书玉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感叹,就算待了这么些个月,最终还是要离开的。
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她舍不得。
辜尨温言道:“你奶奶有你爷爷照顾,最后的日子,给他们留个空间吧。”
窗外,恒宜着了宽袍家居服,侧着脑袋和谭复不知说些什么。谭复红着一张老脸,别过头去直搔头。恒宜看罢抿嘴笑。
窗内的书玉也忍不住笑了。他们生离了许多年,在面对死别前,终归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以后我老了,你也要像我爷爷待我奶奶一样待我。”她笑着说。
他认真地答:“不仅如此,我还要看你慢慢变老。”
她眉眼弯弯:“一言为定呐。”
临行前,书玉和辜尨向恒宜并谭谢二公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