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亮亮的,透过眼中薄薄的水雾晃着她,她侧过头,好容易等待那层水汽风干,才敢望向师文。
师文腰间的铁牌子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
沁香定睛瞧着这铁牌子上的文字,她还从来没有仔细瞧过呢。
“这上面写了什么?”她好奇的问,低着头以掩饰尚未平复的心情。
师文将牌子摘下来交到沁香的手上,沁香看到上面有用尖物刻得歪歪扭扭的四个小篆:永不放弃。
“每个宫商坊的学徒在入门的第一天都会得到这样一块牌子,可以在上面刻下梦想。这四个字是先生教我写的。”师文的语气充满的回忆的怀念。
沁香忽然觉得眼前的师文仿佛变了,不再是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小子,在他的眸子中她好像读到了一些心伤和悔恨。他是在成长吗?经历了最信任的人的背叛,以致心如死灰,到遭遇生死,险象环生,再到澄清误会,不管结局怎样,这一切过程都已经在他尚且稚嫩的心灵下留下了不小的疮疤啊!难道成长就注定着要经历破茧成蝶的痛苦吗?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沁香反复摩挲着牌子上的刻痕,问道,她很想知道的他每一个细节,妄图在这些细节中拼凑他的过去,体味这一点点把握着的满足感。
“我到宫商坊的时候已经十岁了,之前我娘一直不肯让我学琴,直到那年秋天娘过世,我带着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到了宫商坊。我没有钱,就在混在坊里偷偷听师兄师姐们练琴,饿了就捡厨房里剩下的包子吃,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觉。
第一次见到先生,是一次试琴会,我躲在角落里想要看看娘一直挂在嘴边、赞不绝口的流觞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那一天去听琴的人特别多,都是慕琴名而来,传说这把琴一直被人收藏,很少现世,这一回收藏者将琴公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试琴会开始前简直是人声鼎沸,嘈杂的不得了。直到先生弹出第一个音,才再没有人说话。我当时就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差点被那一声音符挑出了体外,我从来不曾有过那种奇异的感觉,连娘弹得最动情的时候都没有过,接下来的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的,起初我还听得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呼吸声,可是到后来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起来,只有那曲子真的如流觞一样在我们周围流淌。
直到曲子终了,那收藏者才如梦方醒,鬼使神差的,他当时就将这琴双手送给了先生,透过密密的人墙,我听到人们纷纷在说‘只有这琴配他得起’。然后我就好奇的向前面挤,想要看清一点,人影晃动,终于被我看到了先生的模样,当时我怎么都没想到他只是一个比我大四五岁的少年,那时的他可能只有我现在这么大而已。
后来,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试琴会结束后,我追上先生,跪在他面前求他收我做徒弟。最后他以个人名义把我推荐到坊里,还帮我付了学费,告诉我一步一步慢慢来,有什么疑难都可以去找他。第一天拿到正式学徒的这块铁牌子,我兴奋的不知道该写写什么,就跑去问他,他顺手在纸上写下了这四个字,我便照葫芦画瓢的誊在了这牌子上……”
永不放弃,他竟然写的是这四个字,为什么?沁香暗暗叹息。
原来这个孩子在那么大的恨意中都不舍得将这块牌子离身啊,这是他紧紧守住的东西啊!也许从见到这个牌子的那一刻起,梓墨就已经知道了师文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梦想,只是在痛苦的挣扎着、矛盾着,所以梓墨才会那样自责,那么不顾一切的去救他,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永不放弃,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梓墨?
午夜,芦苇荡。
芦苇还是新鲜的质地,在深夜中勾勒出墨黑的长叶,仿佛工笔画那么精致中带着写意。
箫声不断,如微风轻轻送入少斌的耳畔。那么温柔,那么醉人……
少斌差点不敢相信自己身在何处,月色下,一个好美的女孩子捧着长长的箫杆,站在一丛丛的芦苇旁,就像堕入凡间的精灵,那么虚幻和不真实。
女孩子身穿淡绿色束腰长裙,长发披肩,既有仕女的妩媚娇柔又有少女的简单爽洁,一曲《梅花落》之后,她笑盈盈的向少斌走过来。
“还不错吧?”
“你,你是……”少斌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瞠目结舌。
女孩子轻轻念:“‘子时到西边的芦苇荡,一个人。’果然守信。怎么,真的不认识我了?”
“箜箜?真的是你?”
女孩子带点恶作剧般嘻笑:“是我,我又叫做水涟漪。不要告诉我没有听过我呦!”
水涟漪!?少斌搜索着大脑里的资料,是她吗?倾香河上王孙公子们争逐的宠儿,一曲千金的绝色红颜?更重要的是她是传说为倾香公子苏沐清的乐师的唯一闭门徒弟!
在他开始决定查清宁馨所说的一切的时候,他曾搜集了不少关于河上的传闻,那个时候他隐隐觉得如果要想揭开一切的关键恐怕一个是澹台雪曾经寄身的烟雨水榭,一个就是她——水涟漪,只是如果想要暗暗访查,以个人名义见到她实在太难,他也曾经无趣的徘徊在涟漪阁的门外,等待抽签的结果,可是都无功而返……
“你真的是涟漪阁的那个水涟漪?”少斌发觉自己问的问题傻的可以,可是还是想要确认。
水涟漪噗哧笑出声:“还有哪个水涟漪吗?你不是很想见到我的吗?”
少斌的脸顿时有些发烫,总觉得水涟漪这句话别扭的很,好像自己也是那些登徒子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你为什么要易容成箜箜,一路上跟着太子,有什么企图?”他像连珠炮一样发问,声音充满戒备。
水涟漪赞许的点点头:“这样才对,我还以为你不会问问题呢!这些问题我都会回答你,不过首先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少斌想到那些传闻,苏沐清、月芙蓉……
“并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我不是恩师的私生女。”水涟漪平淡的解释,“那些传闻只是恩师故意散播出去的,借以掩饰真实的情况。事实上我的母亲名唤苏清箢,也被称作月、芙、蓉。”
“这不可能!!”少斌失声道。
第三十三章 神石
“没错,苏清箢就是月芙蓉,她不是倾香公子的红颜知己,而是他的亲生妹妹!这件事说来颇为复杂,当年尚书大人很希望与出陵王结亲,一直都在奔走筹划,可是最最不该的就是忽略了当事人的心情。娘在那个时候已经心有所属,甚至已经与爹私定终身,她和家里吵翻了,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可是……
可是我爹却惧怕尚书大人和出陵王的威名,再不敢接纳娘,选择一走了之。可怜娘当时已经怀有身孕,无依无靠,在外飘零,最终还是被家人找到。后来,为了防止她逃走,府里派了人日夜看守她,形同软禁。她便以绝食来抗议,几天几夜,人如枯槁。恩师实在不忍心自己的亲妹妹抑郁而终,终于背叛了父亲,协助娘逃离了尚书府,后来又把她安置在了倾香河上,化名月芙蓉。”
水涟漪仍旧平和的叙述,毕竟这个故事太久远,她不曾有过感同身受的体验,尽管遭遇这一切的是自己的至亲。
可是少斌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胸中涌起一阵一阵怪异的感受,从小就听别人口中描述的出陵王妃是无比温善贤良的典范,他也一直认为父母一定是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即便后来父亲又纳了慕情的母亲,他还是总会在父亲的眼神中找到一点落寞,他曾经天真的认为父亲一定是看到自己为母亲的死而耿耿于怀。难道全部都是误会?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这、不、可、能!
“难道说……难道说出陵王妃不是真正的苏清箢?”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天啊,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不仅自己被骗了十九年,连父亲也蒙在鼓里吗?
水涟漪不置是否的望着他,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