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墨自己的事一定要自己办到,就当是……不枉来这人世一遭吧。”
说罢,他凄然一笑,旋即换成探寻的目光:“太医有没有在山下看到什么人?”
“山下?”严太医迟疑片刻,道:“殿下是指沈小姐吧!老臣只见到了背影,一闪而过……老臣还没见过她如此匆忙的模样呢!”
“是她吗?”梓墨默然,视线渐渐从严太医的身上移开,望向远处。
而严太医的目光却一瞬也没有离开过梓墨的脸,后者每一点的表情变化都收在他的眼底。
慕情在宫中的居所在杨太妃的云和宫的西苑,是一处别致的庭院,自从两岁时迁入宫闱后,她便一直住在这里。由于自小对兰花和翠竹的痴迷,这个庭院几乎种满了各式的兰草,每到季节,兰花怒放,便会香气馥郁,沁人心脾。不仅如此,她还特地命人移植了几丛竹子在自己的窗外,如今也长得郁郁葱葱了。
虽然只是离宫一个多月,再回到自己的这片天地,慕情还是感到了无限的温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在这里有一种踏实和安定的感觉。在这一个月中,宫女们每日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忙碌着,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因主人的外出而凌乱,窗棂,地板,茶几,书桌都一尘不染,房间里还薰着兰草的炉烟,未竟的工笔画还是摊开在案子上……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可是……
算了,不开心的事情就放一边,先美美的睡上一觉再说,毕竟已经过了太妃这一关,她老人家已经表示不会追究她擅自离宫之罪了。于是慕情就真的就寝了,也许是家的亲切感使然,她几乎倒头便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朦胧中,她被小宫女推醒。张皇失措的小宫女跪在哪里颤声道:
“公主恕罪啊!可是出陵王他……”
慕情不禁大感头痛,这个哥哥啊!真叫自己片刻不得安宁!
待慕情梳洗得当,缓步来到画室,少斌正在那里欣赏四壁挂着的画卷。这些画卷都出自慕情之手,少斌也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却从没有像今天这般认真。慕情奇怪的紧,不晓得哥哥何以今日如此奇怪。
要骂就让他骂吧!总之我是不会屈服的。慕情暗暗打下主意,无论怎样,死抗到底。这样想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少斌,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渐渐充满了她的眼眶,同时她也感到了一股寒气,那是少斌独有的气息,让她禁不住放轻脚步,摒住呼吸,心情紧张又惶恐。
哎,自己的哥哥总是这样让自己害怕!而这几乎是没来由的,因为仔细回想,其实哥哥对自己一向相当忍让,很少真正发过脾气,不,似乎他根本不曾对谁发怒,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太会把除了武王本职以外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人。他总是沉默不语,甚至没有什么朋友,她总是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可却总与人保持一段距离。这样的他无论何时都紧紧恪守着所有的言行标准,简直是无懈可击的。但他与其他人相比,仍多了一份漠然的气质,似乎只是守着规则而已,没有更多的欲和求,所以他不像崇新太子般在这条条框框中积极主宰,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汲汲追求。他在自己的心里好象一块冰,不可靠近,冷的怕人。
可是奇怪的是,这样的哥哥在那些边疆将领的口中竟会是另一番样子。
他确有异乎寻常的冷静,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广博的兵法知识,灵活的作战手段。然而更重要的是,当他披挂上阵,冲锋陷阵的时候,他的狰狞,他的暴戾,他对敌手毫不留情的仇恨,让他仿佛一头凶残的狼,一团吞噬一切、可以将所过之处都燃为灰烬的熊熊烈火!
在他十三岁初次随军出征的时候,当他踏着无数的尸首,浑身是血的从硝烟中走出,那一双凌厉的眼睛中射出的带着满足的光彩,在场的将士们没有人会忘记。
那一次,这场战役的主帅,也是当年他的父亲的亲密搭档,在回京奏报中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
“不可怀疑的是,出陵王终于复活了,甚至更强。”
如今五年过去了,经历了多少战场上严酷的厮杀,他以尚未弱冠之年,已经可以统掌三军,指挥若定,独当一面,为国家的安宁撑起无形的防护屏,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边塞豺狼!出陵王,国家最强悍的武王,沉寂了十余载后,再次苏醒……
慕情深吸一口气,唤道:“哥!”
少斌仍然注视着面前的兰花图,竟然异常温柔地问道:“画的是院子里西侧的那株花吗?白色的花瓣中略带一点淡紫色。”
“这个……”慕情有点发懵,暗暗心惆这奇怪的开场白到底预示着什么,一边小心的回答,“是!”
“我记得你是两年前画的吧,那时这株花还小,现在茂盛多了。”
“哥,我……”
少斌回过身,打断正要坦诚一切的妹妹,续道:“东侧的几株花是霁云帮你种的吗?颜色选得也不错,尤其是衬在那几株竹子之下,不显得单调,倒有一种乐趣。还有窗下的这几株已经含苞待放了,我倒是忘了是什么颜色的了。”
一向稀字如金的少斌竟然一幅滔滔不绝的样子,语气与神情都与平时大相径庭,慕情不禁大叫起来:“哥,我不懂。”
“不懂?”,少斌难得的笑了,午后的阳光透过婆娑的竹叶射进房内,照得他的笑容也暖洋洋的,“没什么,只是发现只要留意体会,总会有些惊喜出现,以前都错过了,现在刚好都补回来。”
慕情松下一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全身畅快不少,但也有一点好像被戏弄的感觉,她一面整理画桌上的画卷,一面说:“你真是少有的好心情啊!我还以为你要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已经积极备战,准备上唇枪舌战的与你拼一场呢。”
少斌笑道:“我还没有打算和你吵!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没有必要重复了,究竟要怎样选择还要看你自己。只要皇上还没下诏书,就还有时间,不是吗?”
说罢,少斌深深地看了慕情一眼。
慕情竟然破天荒地从哥哥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温情,那种喜悦和感动让她绽开了最真心的笑靥:“哥……”
第九章 夜宴
老翁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沁香仍然按照不变的作息时间完成每天的任务。经过连番的测试和考核,如今她终于可以触摸到琴了,虽然还只是处于简单的入门手法的训练,但是她每天乐此不疲。
一直以来,老翁始终不言不语,甚至不曾睁过眼睛。对于沁香来说,每天的生活便是来到小院,向老翁问好,读取桌上的一天的学习内容,然后从书库找出相应的书籍,读懂书籍的内容,然后在琴上反复演练。而老翁仿佛一个藏在暗处的引路人,从不参与任何评价,也不会干预沁香究竟做些什么,有时他会在一边静静“观看”,有时根本不见踪影。沁香也从不知道老翁到底一天到晚在做些什么。表面上看,他似乎待在小院的时间并不多,即使在,他大部分时间也会是关在书房中,偶尔她去向老翁告辞时,会看见书桌上带有崭新墨迹的乐谱。每当这时,她便一阵得意,眼前的这几页单薄平常的纸张就要在倾香河上引起轩然的大波了,成为炙手可热的宝贝,成为各家酒楼相互争夺的对象……或者也许,它将被直接送到水涟漪的手上,然后演绎成曼妙的箫音也说不定。
这个被大家传说得神乎其神的才子,如今与自己朝夕相对,而且成了自己的师傅。这是多么神奇的经历啊!如果有一天,自己变得像水涟漪或者是唱箫那样,那该多好?然而会有哪一天么?做了十七年的门外汉,哪有那么容易登堂入室呢?老翁至今连正眼都吝于施与,这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聪慧,笨笨拙拙,达不到老翁的要求吧!
还有那位名满倾香河的无忧客,到底为什么帮助自己,又为什么把自己丢给别人,始终不曾现身呢?突然间沁香会生出一种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悲哀,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她几乎从没有过选择的机会。
可是,即使有时会生出这样的抱怨,沁香还是欣然地接受了这种摆弄,没有任何原因,就是甘之如饴,也许这就叫做宿命也说不定。
这几日沁香穿过宫商坊的各个房间时,总会在屋外听到悦耳的练习的声音,较平时更为频繁和密集,而屋外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即便有,也是神色匆匆,一幅时不我待的样子。
这一天,当她经过一处偏房时,不经意的向内一瞥,却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满头大汗的摆弄一把琴,他身穿素色粗布的衣衫,袖口还挂着线头,满脸的稚气和焦急。
沁香好奇的走上前去,发现原来是琴弦断了三根,这少年正手忙脚乱的换弦,可是越忙越出错,断了的弦死死的扣在琴上,怎样也拆不下来。
“小弟弟,我来吧。”沁香看到少年的模样大为不忍。
“我才不是小弟弟,我有名字,我叫师文。”那少年马上倔强的回答,但还是下意识的让了位子给沁香。
“师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