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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走后,安生心里面还一直惦念着。想想也是,出门在外能结识一个朋友,确是件幸事。人海茫茫能做朋友的其实并不多,总有一种冥冥的东西牵着,那该就是缘分。而如今就这样别离了,他的心里面难免会不好受。大概他与老李以后其实很难见上一面了,而老李的身影也渐渐会在岁月的流逝中模糊;如果要追忆的话,大概就只剩下那首小诗了。

安生与小李却开始多了接触。安生心里一直有些同情小李,小小年纪就出来干这样的苦活,实在让他不安。他问小李,当初念书的时候想没想过以后干什么,小李其实已很老成了,简简单单地说道:“总要找点事干,这里的工资还是可以的。”还能说些什么呢,安生只能沉默下来,把所有的问题放在心里面。答应下来的事当然要做到,安生闲时就找小李在一起说说话儿。他也只能做到这些,至于干活方面小李比他还要强。确实,小李对自己所干的活并没有感到有多大的压力,即使干活时也有不少的笑声,跟他的那些同伴们嬉戏着。这让安生反倒觉得是个局外人了。他想,这样也好,最起码能跟周围的那些人融到一起,去适应这个环境,他的父母大概可以少操些心了。

安生在建筑队里的生活就这样又恢复了平静,如果细细地品味,也可以品味出许多的快乐来。快乐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那支楚笛拿出来,在住屋的柳树下偶尔吹上一曲,引得同事们一脸的好奇。陈良也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唱歌了,一开口果然是圆润悠扬,必会引得众人的一片掌声。安生虽然一直猜想陈良的歌声会很不错,但没有想到有那么美,甚至感到几分震惊。

他想,不管生活会怎样,他确实应该好好地回味,回味中总能得到他所意料不到的东西——这大概就是生活的真谛。他抑不住要写诗,把他的这些日子留下来。

有诗为证:

我从小山村里走来,

带着美丽的梦想;

这里有广阔的天空,

梦想可以自由地飞翔。

我可以抛开膀子流汗,

但不流泪,更不会悲伤;

我会这样一直寻找,

寻找着梦想的故乡

第二十六章 失业

工地的进展十分的迅速,当漫长的夏季渐近尾声的时候,第三座车间也已经完成了框架结构,进入室内修整阶段。安生所做的仍然是些只需费点体力的活,而且,其实跟别人比起来无疑是最轻省的。也不知是张老板和其他的那些同事把他另眼相看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

自从安生让老李检查出肺结核之后,经常会有人问他各样的问题,有了点不舒服的更是要安生给他们诊断诊断。忽然之间,安生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最起码不再仅仅是个建筑小工。安生从他们信任的眼神里得到了些许满足,自然也不遗余力地帮他们解决疑问。大概医学在他们眼里实在太神秘,经常会有人问出稀奇古怪的问题来,他也是尽可能满足他们的愿望。

安生开始受到他们的欢迎,以至于他在工作中所表现出来的落伍,也能被他们所理解,所接受。在他们看来,读书人不会干体力活几乎也是天经地义的。这让安生有点受宠若惊。从最初他们眼神里的某种隔膜,到现在在一起有了各样的玩笑,有了很多共同的话题,实在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并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情景发生,正如来到江南之后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做一个建筑工人。

年龄大都相仿的同事们无一例外都是从农村里来的,学历最高的也就是陈良了,高中毕业,而很多人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踏上了打工的道路。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一段故事,却很少会提起。当与安生相熟了之后,他们倒愿意旧事重提——当然,事实上也只有安生对这样的故事有着浓厚的兴趣。

安生是个很好的听众,当他们讲着自己的经历时,一定是一声不啃的。直到他们讲完了,神色有点黯淡时,他才会以一种理解的方式笑一笑,需要说点什么的话他就会说出来,不需要说的时候就陪着沉默一会。了解了彼此的过去之后,他们也好像一下子近了许多,更少了戒备,可以无话不谈了。

刚开始,安生听到他们说些稀奇古怪的乡野之话时还有点不大习惯,常常会立即避开,渐渐地也多了份宽容。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成天只能出汗和吃饭显然并不能把所有的能量发泄出来,免不了动些杂念。恋爱么,实在是件太遥远的事,有谁愿意跟他们这样的人谈恋爱呢。所以他们通常在街上见到一个年轻一点漂亮一点的女子走过来,就呼啦啦地吹着口哨,直到女子扭头跑开为止;如果他们认为某个女子长得很丑,更是不肯放过,一齐发出长长的嘘声来。当然,他们也就是到此为止而已,既不敢上前造成某种事实,也不敢真的开始想入非非。

安生有一次见到一个漂亮的女子竟然也跟着一起起哄了,引得那女子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他顿时耳红面赤,恨不得钻到空气中去。偏偏同事们见到他那样子又不失时机地大笑起来,让他很长一阵都在心里别扭着,不能释然。他没有想到,自己不知不觉之中,跌入到一种比较尴尬的境地——他本崇尚“文明”,而对“不文明”一直在心里有所不齿,如今他竟也成了“不文明”中的一个了。但他的那些同事们不这样想,反而觉得他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似的,纷纷鼓动着让他立即追上去,把那个女子追回做媳妇。

能换来一些笑声也不全都是坏事,再说,也就是说说而已,不至于那么严重。渐渐的,他也看开了些,毕竟他也是一个男人了。有句话说得好,“君子好逑”,既然君子都以“好逑”为荣,他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过意不去,想得那么“小”呢?可以理解一个还未恋爱过的人要了解另一半世界,实在有点勉强,自然古怪的想法多多了。想开了之后,他也跟同事们说上几句关于女子的话题,倒也可以引起一片欢声。

有了欢声,干活就不是很累,甚至还有些兴趣。他已经学会了几种工作,不但包括装石块推车子,而且也学会了扬沙子,拌混凝土,递砖块,以及一些没有人屑于做的他都去做。他知道,自己就这个能耐,勉强不了的事不如不勉强。刚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想通畅了也就不在乎了。

何况,干活的区别其实只在于工资的区别。那些要些技巧的,或者劳动强度大的工资就高许多,而安生跟小李,小何三个人是同一个档次,都拿的是最低的工资。日子到了八月,安生天天盼着的工资到底是发下来了,是一百元钱。这令他很失望,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回陈良。

陈良对他说:“这里不像工厂那么及时,要等工程做到一定的时候才能要到一点钱。我找张老板问过了,你每个月的工资是三百元,扣除一百元的伙食费,还有两百元,先发一百元是作零花的,另外一百元要等工程结束了,老板拿到钱才能发。”

这显然打破了安生原先的计划,因为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寄钱回家了,而更让他不安的是他父亲的忌日就要到了。

他到现在还没有给家里写封信,虽然乐生已经放了暑假,不用再寄钱了,可总难免要担心家里缺钱花。他在发工资之前一直是身无分文,即使想写封信问问情况,如果没寄钱的话难免让家里知道他有什么变故。现在总算是拿到工资了,可这一百元钱如何寄呢?虽然吃饭不要钱,可总要买点其它的东西,如果买的话就没有钱寄回家了,不买的话从别人那里借多了也不怎么好。他很为难。

思来想去,他到底是寄了八十元钱回家,留下十几元钱买东西。这十几元钱实在太珍贵,以至于寄封信都有点舍不得了,给家里和冬梅、梓君各写了一封,就没有再写了。写了信回家之后,安生的心里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因为父亲的忌日一天天临近,心情也一天天的沉重了。晚上他又开始失眠了,即使睡着,也总是梦到了父亲。

父亲似乎还活着,在他家的那块菜园里还是那样慢吞吞地干着活,而母亲仍然用她那高高的嗓门喊骂着父亲,父亲免不了要飞快地离开菜园跑回去接受母亲的安排,要么有时也装装傻只当没听见,自然引得母亲的嗓门又高了八度……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只要父亲能活着,他宁愿母亲每天都把父亲骂上几句,而决不会感到别扭。

他又梦见父亲来到凤亭,手上提着的还是一蛇皮袋子的蔬菜,每样都有一点,说是给他尝尝的……他如何舍得吃呢?他只想流泪,梦中的泪珠挂在他清晨的脸上。

记忆一次次地出现,每一次出现都如那刀绞一般,让他疼痛。不光是在梦里,有时在干活的中途一阵恍惚,父亲就仿佛到了他的跟前,让他差一点就真的走上去喊出声来。待回过神来,眼前只是一片模糊。

八月十八这一天,是他父亲的忌日,而这一天很快就到了。他在恍恍惚惚地干完一上午活之后,连饭都没有吃,就一个人来到了香山。爬到山顶上,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他把买来的两个苹果放在了地上,然后朝着家乡的方向跪下,向他父亲的亡灵磕了三声头。他想,此刻他的母亲一定也带着小萍和乐生来到了父亲的坟前,给父亲带去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也在磕着头,顺便把父亲坟前的杂草清一清,点上一支香,还要放上一挂鞭炮……

他也想过要给父亲买一碗红烧肉的,可无奈钱已经不多了,只好自言自语道:“爸,您的儿子没有出息,让您失望了。今年不能买红烧肉,明年一定给您买,只望您别怪……”

从香山回来之后,他的心里还是一直不踏实,直到写下一首诗来:

致父亲

你的眼里只是你的妻子和孩子,

你的生命向来只为他们而存在,

所以从我久远的记忆起,

就只看到你的身影在地里,

在你工作的地方忙碌着,

不肯停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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