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1 / 2)

>人在这时候,要么什么都不想,要么想法总是很奇特。在到过一个个的城镇之后,看着那一个个或忙碌或悠闲的人,他便想到这些人都是有着自己的路可走的人,竟有了种说不出的羡慕。有时候他想,怎么别人都有自己要干的事,就只有他尽管这样来去匆匆其实什么都没有;有时候他想,要是他能像别人一样有自己的一点事情可做,不管什么事,那该多好啊。

在路上遇到一两个乞丐,满手乌黑地拿着一块馒头,往嘴里面塞,看他们的表情,安生竟从中找到了快活的成分——至少在有馒头吃的时候。而他吴安生呢?他怎么才能快活得起来,如果说快活,倒不如让他快活地哭一回。他觉得自己连乞丐也是做不了的,只更像是一个浪子,满脑子空虚得发慌的浪子,在这个世界里体会不到一点快乐连乞丐都比不上的浪子。做一个浪子潇洒吗,当然不潇洒。如果有吃的,吃饱了,也许感觉会好一些,那时,他或许会说,为了心中的某种理想做一回浪子,也算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可是,他几乎不敢吃饱过,现在连那炒粉都是十分的珍贵,那要掏出一元钱来买,而他有多少个一元呢。

到过一些城镇之后,工作还是没有着落。“没有着落”,这真是一个令他扫兴的词。他的那点兴奋感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更别说身上的钱不可避免地在减少。他的大脑仿佛也已经死了,只剩下两只腿在挪动,至于方向不想管了,也管不了了。没有钱,没有工作,这些“没有”很容易使他联想起更多的“没有”来,比如没有快乐,没有吃饭,没有明天……他这个人也是一无用处的,总之该有的都没有。

他甚至不再记得今天是几号,更不知在多少个城镇停留过。有一点倒是记得很清楚,就是他身上钱的数目。不管他记得多么清楚,他的钱终于还是只剩下最后一张一角了。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不敢再把那一角钱也花掉,只是偶尔拿在手上看着,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钱,我只有这么多钱了。”其实,就算他想花掉这一角钱,恐怕也不那么容易,能买些什么呢?当然,他的本意还是要留下一点儿的——这个“一点儿”至少可以给他带来希望。

此时,他正走在一个叫东港的镇子上。他其实不想再往前走了,可脚总是没有停下来。时间已是下午,已经过了吃午饭的常规时间。他的脚软绵绵的,全身也是软绵绵的,眼睛是朦朦胧胧的,嘴里面想咽口口水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午饭自然没有吃过,他记得最后一顿饭是吃在了昨天,早上还是中午,都不好说,反正既不是早上也不是中午。

他记得是喝了一碗飘着葱花的白粥——至于当时吃下去是什么感觉,他已忘了,花的钱倒是记得,五毛钱一碗。三下两下就把那碗粥喝下去,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有点鲁莽,因为那可是口袋里能买的最后一碗粥啊,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粥看来还得把疑问留下去。

他似乎应该把这一碗粥吃得更富有记忆力,现在能够弥补的是一些想象: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散放着葱花儿那醉人香息的白粥,颗颗脂白的米相溶在了一起,与那星星点点的葱花儿的嫩绿,组成雪里飘絮的美妙世界。更胜是那味道,浓香里能吃出一点意外,咸滋滋的回味无穷呵……总算能咽下一满口的口水,他似乎觉到一丝满足。

不过,这一丝满足只能勾起更强烈的杂想,而杂想不能满足时,就使出小泼皮的作风了。他骂那卖粥的老板太黑心,竟要五毛钱一碗,成心欺负人啊。如果是在楚州,这样一碗粥至多只要一毛钱,那么,一碗粥的钱原本可以喝上五碗粥的。一与五的区别是什么,是愤怒。还好,他后来总算想通了,不管怎样,那五毛钱是赖不掉的,钱也早已经付了。

如今,粥自然是一种奢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喝得上。还好,他连喝粥的欲望也所剩不多了。他只是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终于停了下来,脚一软就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的脚,一动不动地看着,看出了神。怎么就他一个人在这并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茫然徘徊呢,他想。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有春云的,有母亲的,有晓萍和乐生的,还有梓君冬梅明芳恩华的,他们都一个个站在那里朝他喊着,有着各种各样的表情。这些身影一度离他很近,近得伸手可以触摸得到,不过,很快就远了,越来越远了,远得更像是一场缥缈的幻景。这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想哭,就哭吧,于是他埋着头一个人在那里哭了起来。哭是不需要声音的,只需要眼泪,于是他的眼泪无声地纷纷地地淌了下来。

安生在痛痛快快哭了一回之后,仿佛恢复了精神,有了一些力气。这让他感到惊讶,于是很快把眼泪擦了,重新站了起来。他去找到一条水沟,在水沟里把脸上的泪痕洗净,然后准备最后一搏了。

他在街上寻问着,碰到有诊所他就进去问要人么,碰到药店问要人么,碰到商店问要人么,后来又跑到工业区去了。工业区里面的工厂他一家接着一家地问,也不管别人如何对他使着冷眼,如何对他吆喝。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如说就是一个乞丐,尽管他还从未伸出手去跟人要吃的或者钱。他甚至为自己还准备了最后一条道路,就是做一个跟人要吃的乞丐。他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做了乞丐开不开得出口来跟别人要,但那总归是一条路,一条生路。

在把最后一家工厂也问过了之后,他的心已凉冰冰的了。天色已开始灰暗下来,他的眼睛呆滞地望着他所走过的路,眼神里透着绝望。一开始,周围所有的建筑或者人都是空虚的,也许是天意——事后他更坚信这一说法——他无意之间发现一家餐馆(其实就在他的眼前),就是工厂对面的那家实在太不入眼的餐馆。低矮的房子,而且还是用些最糟糕的砖很马虎砌成的,房子顶上盖着石棉瓦,但大概主人都怕那石棉瓦不扎实又在上面铺了一层草用棍子和砖头压着,显得格外的灰不溜秋。餐馆分成了很小的两个房间,一间小的是做饭的,一间稍大点的则让用餐的人坐,摆着四张桌子。餐馆里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多岁,像是一对夫妻,在那里忙着些杂事。工厂里面并没有人出来,所以他们也没什么生意。

安生在那里打量了好半天,而就在这个过程当中,他那绝望的心底又渐渐生出一丝希望来。他发觉这家餐馆里并没有其他的人,或许他们就需要一个帮手。他犹豫了一会,到底走了过去。

第十七章 逢生(2)

来到餐馆的门口,他对着那个男主人说道:“请问,您这里需要人干活吗?”

那个男主人对着安生看了看,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不需要。”

安生听到这句话,再坚强的心也只剩下几丝寒气,忍不住眼圈儿也红了。

这时,那个女主人走了过来,把安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之后,忽然问道:“你是哪里人呀?”

安生冰凉的心又有了丝暖意,说道:“湖北的。”

那个女主人道:“来找工的?”

安生点了点头。

女人又道:“你以前干过什么活?”

安生顿了顿,没有说出他以前是一个医生:“我在塑料厂干过。”

“那你怎么不到厂里去找找看?”

“找过了……”安生的声音里透着太多的无奈。

女人叹了口气,与她的丈夫用白话商量了一会,之后说道:“现在工作不怎么好找。你一个人跑到外面做事也挺不容易……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去,就先在我们这里干干零活吧。”

安生这时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只说了一声:“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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