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一个说道:“老实点,把钱拿出来。”
安生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显然已经感受到了一份窒息般的紧张。他说道:“我……没有。”
又有一人说道:“别跟他罗嗦了,揍一顿再说,看还有没有。”
于是,第一个说话的年轻人不等安生反应过来,就一拳打在了安生的脸上。安生顿时眼前一黑,脚也立不稳了,跌在了地上——幸好,背上还有行李垫着,跌倒后并没有出现二次损伤。但那一下已足够受的了,他还从没有受过这么沉的拳头,以至于他的神志已经有点恍惚。那三个人见安生这么不经一击,竟没有再打了,而是很迅速地把安生肩上的背包摘下来,把包打开,一会儿工夫就把包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翻寻着。
安生的意识在那三人翻找的时候清醒了,猛地爬了起来,护住包里面的东西,发出了他的一声“吼”来:“你们要钱是不!那里没有,别动我的东西,我给你们就是,别动我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的鼻子一热,便用手抹了一下,原来是出血了。
那三个人似乎被安生的大吼声惊住了,手都停了下来。之后,有一人低声喝道:“快拿出来!”
另一人补充道:“你再喊,我就再给你放点血。”
安生此时不知怎地,并没有被那人吓怕,却生出了万分的厌恶来。他甚至没有再去细想,就把鞋子脱了下来,从鞋底下面拿出了剩下的二百五十元钱。他们其中的一人立即把钱夺了过去,对其他两个打了一个手势,然后甚至没有再威逼安生,就跑开了。安生看着那三个人一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那三人的脸。他也不想去追问那三人的来历或者去向,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到鼻子仍在流着血,便从棉絮中间掏出一团棉花,捏成了一个团团,塞进出血的鼻子里面。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就把地上散开的东西——都是在他看来无比珍贵的东西——收拾整齐放回了包内。可能是血出得太多,他站起来的时候几乎一个趔趄,只好又蹲下来定了定神,之后才到底站了起来,把行李也背在了双肩上。
他问自己:该怎么办呢?这一回,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有诗为证:
大海,你在哪里,
在水之际,在天之边?
我不停地走,不停地寻,
为什么你的身影还不出现?
谁唱起了歌谣,像一位母亲,
谁轻轻地打着节拍,永不停息?
多像我在梦中听过的声音,
大海,那就是你?!
第十六章 乐生
楚阳是出学士的地方。据楚阳县的有关人士统计,自民国以来的这几十年里,楚阳单单博士、教授就出了一千多人,各个历史时期里在学术界造成一定影响的人也有几十位之多。楚阳附近有两个县以出将军闻名于世,这里则盛产教授,文人墨客,算得相得益彰。
楚阳的学士以楚州人为多,要占一半之数;而这些学士绝大多数都是在楚阳一中念的书。楚阳一中的历史有七十多年了,仅次于宾州省立学堂,而宾州省立学堂是宾州地区一位大革命家创立的,算得上省里新学堂的先驱,楚阳随后没两三年就也建了新学堂,也就是如今的楚阳一中。
楚阳人喜文是远近闻名的,办学的志气更是高昂。无论什么时期,楚阳一中的学校建设都在宾州地区称得上是一流的,师资力量也是一流的,而能够在楚阳一中念书更被楚阳人当作一种荣耀。吴乐生为自己能够念上楚阳一中也感到骄傲,刚满十六岁的他确实正是朝气蓬发的时候。
来楚阳一中后的第一学年里,他的学习不可谓不刻苦,学习成绩也是十分优秀的。教他课的几个老师都很喜欢他,还让他当上了数学课代表,尽管他是一个不很喜欢说话的学生。沉默寡言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应该是一种缺陷,当上了课代表正好可以医治它。他不但把同学的名字全都记住了,而且也跟同学打成一片。篮球和足球运动是像他们这种年纪的年轻人的酷爱,他还成了班上足球队的成员。应该说,这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开始。可这美好的开始是以年终考试的失败结束的。那时,他的父亲正生着病,为此他耽误了一些课程。
第二学年就要分科了。他的父亲刚刚在暑假里离世,虽然悲痛渐渐远去,阴影却挥之不去,令他一时不能自拔出来,甚至一度产生了退学的念头。退学是因为家里很难供得起他再把书念下去了,他的哥哥吴安生也因此去了南方,使他觉得欠家人太多。不过,书是不能不继续念下去的,个个吴安生不答应,妈妈吴大婶和姐姐吴晓萍也不会答应。于是,他回到了一中,分科时选择了理科,因为他听说理科工作好找些。这时,随着分科,班级也作了很大的调整。因为年终考试的失败,他没有被分到年级的重点班里,高一时的带课老师一个都不再带他的课了,班上的同学也分开了,要么不同科了,要么在不同的班上。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或者更应该说,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只有失去父亲的痛苦。
新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子,姓陈,还没有成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知道乐生的名字,乐生也几乎算得上是一个被遗忘的学生。他的成绩既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几次测验中他都在班上排名三十来位,算是中等偏下,而班主任的注意力全都在排名前二十位的学生当中,只有这些学生才是将来考大学的希望。每个班都有六十多名学生,她不可能对每一个学生倾注所有的心思,而且作老师的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喜好,就是喜欢成绩好的学生。如果成绩不好,要想老师注意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十分调皮,这样的话老师不得不花一些时间去作他的思想工作,以免影响到学习好的同学。乐生恰恰都不是,被老师和班主任遗忘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带课老师教了他两三个月的课也还大都叫不上他的名字,而他除了同桌和几个高一时一个班的同学,几乎没跟其他的同学说过话,班上大多数的同学也都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少找他说话。上一学年的那个活跃起来的乐生好像转眼之间就消失了。
不过,他到底让老师和同学出乎意料了一次,那是他在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那次考试他是以班上的第一名,全校的第三名让他们大吃一惊的。但实际上,他的变化远不仅此。他已经十六岁了,尽管仍然十分的消瘦,不知不觉中,他的个子已经长到了一米六多——不管怎么说,他已经不再是个小不点,而算得上是个处于美妙年龄的小青年了。对于这样一个年龄的年轻人的每一个变化,我们如果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