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1 / 2)

>!后来,中年男人出资,对这个百年前废弃的窨井进行改造,建造了一座他们的地下宫殿。没有汽车的噪声,没有人间的倾轧。在这里,只有小叫化子像婴儿一般的依赖;“旺旺”像信徒一般的虔诚;老鼠像情人一般的舔噬;蝙蝠像神一样在头顶的指引。

无处不在。

乔回望四周,除了黑,还有冷。

(老鼠逃窜。蝙蝠消失。)

中年男人起身,抚摩了小叫化子的头。“乖,明天见!”

(地面的敲击声,像一个人在钢琴键盘上行走。清脆有力。“旺旺”甩动尾巴,一朵菊花随音乐开放。)

乔说:“等等。”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42

我去医院陪护长官,同病房的病人说,你父亲出院了,是部队来人接走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所有的人都把我当成了长官的女儿。

我顺便去看望受伤住院的单小鱼。她躺在病床上不停地叫唤,让护士端茶送水。见了我以后,单小鱼的疼痛突然加剧,嘴中骂骂咧咧。

她骂唐唐。骂欢言。说唐唐是不折不扣的流氓,欢言是鸡肠鼠肚的妇人。

我说:“算了吧,好好养病,出院后再作打算!”

她说:“这对日本来的狗男狗女,把我的身体都垮了,出去也废人。”

我去了医生办公室,询问单小鱼的伤势。

医生说:“刀口贯穿了腹腔,切除了一截小肠。不碍大事。”

我又问:“那孩子呢?死了?”

医生反问:“什么孩子?”

我说:“单小鱼腹中的胎儿啊!”

医生莫名其妙。“我们没有发现病人怀孕!”

怎么可能?单小鱼有妊娠反应,有渐渐隆起的小腹。难道这些都是她刻意弄出来的?

(退出医生办公室。在过道与另外一个人撞个满怀。)

他是单小鱼的舅舅。我像是遇到救星,把我们的总编助理拉到一旁。我向他详细汇报了单小鱼的情况。

单小鱼的舅舅嗡声嗡气,像是不满。他对我说:“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管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好像单小鱼出事是我造成的。妈的!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43

乔给西宁打电话,家里没人。长官不在,肯定在医院急救病房里。乔把电话再次打到干休所办公室,那头说,是的,你养父正在三○四医院住院,病情控制住了。

乔感到欢欣,也感到纳闷。他甚至怀疑长官被高原同化了,他的血已经不是血,是青海湖水,骨头是雪山的脊梁。他回到西宁,吸纳高原的风水,他是高原的一部分。

乔欢欣鼓舞。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K,去找小K,事先不给她电话,给她一个惊喜。因为乔知道,小K照顾了长官,长官把她当作了闺女。

(小K正在埋头写稿。乔用手指敲打桌面,含笑。)

她抬起头来,表情复杂。

乔说:“小K,长官的病情在西宁得到了控制,青海是个好地方!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啊。”

小K强抑内心的喜悦。问乔:“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还要处理稿件。”

乔说:“你下班后回家吧!”

小K被人叫走。

(乔坐在小K的位置,随意翻动报纸。另一家报纸的法制版。标题:记者揭黑 惨遭报复)

乔仔细阅读了报纸,单小鱼被描绘成为英雄,因一篇揭露妓娼的报道,遭人报复,身受重伤。

乔蒙在鼓里。他认识单小鱼,也认识欢言,但她们的结局和命运让人始料不及,并扑朔迷离。

(小K眼圈红红的。回到座位,立在一旁,沉没不语。)

她翻动采访本,动作机械。

乔问:“怎么啦,小K?”

小K回过神来,“哦,对不起!乔,我不能和你回家。”

现在,再也不用哀求什么了,乔知道小K的秉性。他离去,黯然神伤。

他已经没有去处,租住房冷清,毫无生气。只有蔡锷路,地下窨井才可以有人声,有狗吠。于是,乔去了蔡锷路,那口地下窨井。

(秋天溃退到季节的深处,到处都是飘零的树叶。气候干冷。行人稀稀落落,穿起了冬衣。)

他们先于乔到来。在白天第一次相遇,彼此惊讶。中年男人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异味,来自青春的身体。似曾相识。“旺旺”慢吞吞地凑了过来,嗅闻了他的体味。这次,它没有狂叫。中年男人招呼了乔,面朝另一个方向。小叫化子说:“来,到我们这边来!”

他们带来了导线、灯具,以及电子元件、奇怪的机器。中年男人在墙壁上摸索,指挥小叫化子传递物品。

他动作娴熟、准确,手持射钉枪,往墙面一阵点射,呈现一条直线,射点与射点等距。让乔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乔说:“我可以为你们做点什么吗?”

“旺旺”在地面欢跳。窜头窜脑。

中年男人骑在梯架上,嘴里含着螺丝刀。他的话音含混:“很想你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

乔感到了与他们的距离,从前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审视别人的世界,其实你在别人的庇护之下,享受孤独,寻找理想。一个盲人,一个被硫酸水毁过容的丑陋男人,他同时还是一个文武兼备的富翁。相形之下,乔感到了惭愧。

乔学着小叫化子的样子,给中年男人递上需要的物品,他总是出错。

有时,中年男人不得不低下头来,小声责备。

他把乔当成了小叫化子:“怎么越大越笨?你从前不是这样!”

乔和小叫化子相视一笑。吃吃吃。

一次小小的疏忽,让乔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了人情味,他不再是魔鬼,也不再是神明。

乔说:“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B43

我被老总叫到办公室时,心想,必有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但老总的谈话使我始料不及。报社要调整基层记者站,选派一批优秀记者下去任职,我是理所当的第一批人选,站长兼记者。理由堂而皇之,我是优秀的,不受单小鱼被刺事件的牵连。

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单小鱼。我们的总编助理怕我说出真相,把我支走得远远的?我没有问老总。我对这个布局感到好笑。还有,我对这个城市的眷恋,缘于对乔的牵挂,那个深挖妈咪的计划也没有来得及实现。

我当面拒绝了老总。

他吃惊地望着我,丢下一句话:“请你慎重考虑一下,明天再答复我。”

(走出报社大门。遇到风,退缩一步。裹紧上衣,上身弯曲四十度,冲向街边的出租车。)

我让司机把车开到了乔的住处,可是,我没有勇气走进我们的家。我害怕乔深夜不归。

后来,我去了美国乡村酒吧,我想看看周天。

(隔着落地玻璃窗,朝里张望。周天正在忙碌。)

在我走进酒吧,穿过吧台前的一刻,周天的眼神一闪。他埋头,清理吧台上的水迹。反反复复。

我去了酒吧的角落,周天给我留下的座位。在经过吧台时,我故意没有和他搭讪。今晚,我是这家酒吧的普通客人。现在,我朝周天招手。

他说:“很久不见你了,你需要点什么?是‘蝶矢梅酒’吗?”

我说:“不要‘蝶矢梅酒’了,就一杯白开水吧!”

周天吃惊,发呆了几秒钟。转身,朝吧台走去。很快,他递给我一杯青绿色的饮料,“蝶矢梅酒”。

我一饮而尽。

周天说:“你今天怎么啦?不要这样糟蹋自己好不好?”

我对他说:“你先忙,我等你下班。”

我换了侍应生。不停地要酒,那种泛滥了青绿色水纹的“蝶矢梅酒”,将我带入一个混沌的世界,我看见了乔,还看见了姊姊。他们正在拥抱,做爱!

那么经久不息。

乔是从海底升起的泳手,姊姊是天使。他们站在海边的岩石上做爱,羽毛降落,在海面上飘移。

我突然哭了。周天跑过来,慌慌张张。

他说:“你怎么啦?”

我擦掉眼泪,顽强地一笑。

我说:“我要喝酒,‘蝶矢梅酒’。”

周天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杯子,另一只手搂住我的肩头,用力,我不再颤抖。

他的眼眶发红,鼻翼扇动。

他说:“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

青春是一条地下狗 A44

冬天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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