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霞用主人翁的姿态说:“走什么?住客房吧,我都安排好了。”
汪桦说:“亲家母,我们住旁边的旅馆去,不住这里了,人太多了住着也不舒服。也就两个晚上,我们后天就走了。”
张春霞对他们的行径有些不可理喻,打地铺也能睡的,何必去花那个钱呢?
汪桦和卓泉涌拒绝了张春霞的挽留,告别了卓然,胜利撤离了战场,住进了小区边上的一家小旅店。
张春霞送走了汪桦,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活了这几十年,从来没怕过谁,从来都是不服输地为自己一大家子人的利益跟人家上争一片瓦,下争一棵葱,也没被谁这样羞辱过,在她看来,这就是被羞辱了,她心里那个气呀,真是“腾腾”地往上窜。想着如果回去了,这辈子是再不会到儿子家来了。除非换了儿媳妇。但如果要换儿媳妇,她的小孙子就没亲娘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她们家的离婚率就又升了……。
只能忍着。大家都在忍着。
张春霞终于决定撤退了
程潇阳回来了,汪桦他们也参加完校友会,走了。家里似乎风平浪静地。为了赔罪,程潇阳请了几天假带他爹妈去北戴河玩,家里总算清净了几天,卓然跟小齐开玩笑:“要是他们从北戴河直接走了就好了。”
小齐也附和着,她也巴不得张春霞他们走,省得他们整天跟盯贼似的盯着她。
过了几天,程潇阳他们回来了。那天傍晚,程潇阳接了个电话,要他赶紧去学校拿份资料,他放下行李就急急忙忙去了,到十点过还不回来,家里人都有些急了,打手机也没人接。过了好半天,他的电话来了,说出了车祸,在医院呢,但不严重。
张春霞着急得不行,虽然在跟他们怄气,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问在哪家医院赶紧要去。程潇阳说不必了,包扎了一下,马上就能回来。
程潇阳回来的时候脑门上包了纱布,说是赶时间去学校,坐了黑摩的,被一个刚开车的新司机给撞上了,他的头撞在了摩的的铁框上,淤了点血,眼镜也摔出去给摔碎了。新司机吓得要命,赶紧把他送到医院里,拍了片子,没什么事,就商量着赔了眼镜得了。
张春霞说:“那不行,怎么也得再赔点营养费!阳阳你就是老实,你怎么不跟他说?!”
卓然说:“人没事就好了,只要人没事,什么都好说。”
张春霞看了媳妇一眼:“脑袋都撞破了还说没事,怎么会没事?!”
程潇阳也说:“算了,那个司机是个大学老师,家里条件也不好。”
张春霞怼了他一句:“你家里条件好?一堆人等着你拿钱吃饭。”
卓然没理会,权当没听见,抱着毛娃进屋了,刚回屋里头,电话响了起来,卓然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程大姐的,就把头转向外屋叫道:“程潇阳,你大姐的电话!”
程潇阳没接,是张春霞接的,张春霞急急忙忙地把程潇阳出事的经过给程大姐说了一通,还抱怨道:“你弟弟就是老实,老被人欺负,连营养费都没跟人家要,要是碰了我啊,就该狠敲他一笔!”
程大姐心里盘算了一下,赶紧说:“妈妈你们快回来吧,这个兆头不好呢,家和万事兴,你们这样闹,潇阳这不就出事了吗?你们要再闹下去,再出点什么事你们过意得去?好歹你们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放下电话,张春霞就去洗衣机里取刚洗好的衣服了,看看程潇阳还倒在沙发上看电视,就说:“早点睡吧,头不疼啊?”
程潇阳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根本不挪地方。张春霞叹了口气,去阳台上晒衣服了。隔着阳台门,张春霞一边晾衣服一边琢磨着大女儿的话,越想越在理,她自己也有些迷信,觉得这次确实是有点兆头不好,她朝客厅里瞥了一眼,发现儿子瘦了,下巴都尖了。她想,该不是菩萨怪罪什么了吧?这回是破了点皮,以后要再遇上个什么事,就不是破点皮的问题了。
权衡再三,她终于决定班师回乡,儿子再不孝也是自己的儿子,再说儿子工作那么忙还专门请假带他们出去玩,不能太难为他了。想好了就关上门跟程延年说,程延年不干了,说在小区参加的合唱团马上就要比赛了,再怎么也得等比赛完了再回去。
张春霞生气了,一把夺下程延年手上的报纸,压低声音吼道:“你到底有几个儿子?”
程延年很委屈,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报纸不能看了,只好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
张春霞也气咻咻地坐在床边脱衣服,一边说:“明天就去买票!”
关了灯,张春霞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个布头小人,那是为了诅咒她那不孝的儿媳妇做的。她记得小时候在乡下,她的婶婶就曾经做过这样的布头小人,在它的心口上插了根粗大的纫鞋底的针。婶婶以为她不懂事,就没有避过她,她不知道婶婶想诅咒谁,但总觉得婶婶抑郁的心情确实通过这样的手段得到了发泄。婶婶用针狠狠地刺过那小布头人之后,就会露出愉快的表情。后来婶婶告诉她:如果你恨谁,你就把这个东西想象成他,用针扎它,就会给现实中对应的人带来灾难。
张春霞问过婶婶,将会有什么样的灾难发生。婶婶笑着说她也不知道,但至少那个人会生病,心口会疼。
可可心心走后,张春霞就做了这个小人,把它假想成卓然。但她一直下不了决心在它的心口上扎针,因为她的孙子还在吃卓然的奶,卓然病了的话,奶必定不会好的,那么她的孙子的健康也会受到影响。可现在她不管了,这样的媳妇要和不要有什么区别呢?孙子她也管不着了,反正媳妇不让她碰,那孩子长大以后也不会跟她亲的。
张春霞从针线盒里摸了根针出来,狠狠地往那小布头的身上扎了几下,又想:还有她妈,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用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跟她谈什么话。笑眯眯地噎得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想到这些,她就狠狠地刺了几针,然后迅速地把布头和针丢进针线盒里。但是,她没有得到快乐,心里反而更加堵得慌了,她这一辈子没跟人有过这么大的过节,她跟人撸着袖子吵架,但吵过就吵过了,没有屈辱,没有记忆。但是这一次,她将把媳妇一家给她的种种羞辱深深记住,在她的后半辈子里,她都会被这样的气恼时刻搅扰着。她实在是不甘心,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遭到这样的报应。
第二天,程延年去火车站买的车票,七天以后的,张春霞一看就来气,埋怨他得太晚了。程延年心虚地解释说只有这天的了。
张春霞说:“鬼!这个时候又不是春运,票哪里会那么难买?”
程延年看她不信,也有些赌气了,把票扔在桌上,说:“你自己去退票。”
张春霞寻思了一下,退票要收退票费,还得搭上来回的车钱,就想算了,不过是七天的时间,忍忍也就过了。
这几天里,她尽量少跟媳妇碰面,只顾自己闷头打整行李。
原来,程潇阳的爱一直停留在他妈妈的胸口
傍晚,程潇阳来电话说不回来吃饭,张春霞和卓然几个别别扭扭地吃了,然后小齐做卫生,卓然哄毛娃睡觉。老两口在外屋看电视,电话铃响了,小齐接了,进里屋去禀报卓然:“二姐,二姐夫说要回来吃饭。”“现在啊?”卓然有些恼火,程潇阳做什么总是这么没谱。
卓然拉开冰箱门,看见里面一团团捆得严严实实的劣质塑料袋就头疼,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问小齐:“厨房里还剩点什么?”
“就一点辣椒炒肉了。”
“饭还有吗?”
“没有了。”
“那就给他下面条,用这个做盖码好了。”
小齐遵命去准备烧水下面。到程潇阳提了一草篮子螃蟹回来的时候,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上桌了。可程潇阳见着那碗面就像见到他的敌人一样,气咻咻地质问道:“没饭了吗?我说了是回来吃饭的,怎么也不煮点饭?”
卓然说:“吃什么不是吃啊?你这么晚了才说,什么菜都没给你留。”
程潇阳说:“你们不知道重新做啊?养了你们干什么?!”
张春霞听着儿子在发脾气,就带着点笑模样地过来了,看看饭桌上的那碗面说:“程潇阳象我,晚上不喜欢吃面,一定要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