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霞和程延年站在客厅里,摆出了一副主人翁的姿态,迎接亲家的到来。他们对于卓泉涌两口子的到来很是戒备,但人家有正经理由,是来有事的,这让他们不好说什么,唯一不太塌实的是,程潇阳出差了。
汪桦看着瘦筋筋的卓然抱着瘦筋筋的毛娃,心里那个酸啊,但她还得跟张春霞先客套着。卓泉涌也拿出主人翁的姿态,到厨房里张望了一下,问小齐:“泡菜坛子还在啊,怎么没泡菜啦?”
小齐说:“奶奶不喜欢吃泡菜,改装腌菜了。”
张春霞连忙过来说:“那坛子水坏了,都臭了,只好倒了。”
卓泉涌没想就这些小问题跟亲家发生冲突,就说:“我随口问问,吃什么不是吃啊,对不对亲家?”
张春霞忙说:“是啊,是啊。”
卓泉涌又说:“亲家,在这里住得惯不?”
还没等张春霞答话,程延年就赶紧说:“住得惯呢,这房子够大,又敞亮,北方的夏天不像南方那样热,真的舒服。”
卓泉涌就说:“住得舒服就多住一阵。”
张春霞说:“那是当然,自己儿子家,又不是别人家。”
卓泉涌说:“有你们照顾,那我们就省心了,汪桦,我们走了!”
“走?到哪里去?”张春霞没想到他们会要住到外头去,都做了安排,让汪桦他们住客房,他们老两口住小齐的隔断里,反正小齐睡的是张双人折叠床,至于小齐,就让她睡沙发好了。
汪桦说:“不用挤了,我们家卓然怕吵,毛娃也睡得惊醒,我们做大人的就该为孩子多考虑考虑。卓然还要奶孩子呢。”
张春霞听着话里有话,但汪桦没撕破脸,她也不好明说什么。
看着张春霞有些尴尬的表情,汪桦想干脆今天把问题解决算了,就说:“亲家母,我看你好象不太开心啊?”
“我开心呢,哪里有什么不开心啊?”张春霞赶紧表白。“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又不要带小孩,又什么不开心的呢?”
汪桦看了一眼挂钟,干脆说:“亲家母,我们两亲家到院子里走走吧,聊聊天。反正现在还早。”
张春霞可不想跟她去聊什么天,就说:“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刚下火车,我被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汪桦笑眯眯地说:“告诉你,我在火车上就一直休息呢,现在反而睡不着了,就怕你老人家困了。”
张春霞只好说:“我不困我不困,那好,老头子,你陪亲家公坐坐,我带亲家母下去走走。”
汪桦在文化单位做工会工作做了几十年,处理家庭矛盾是身经百战了,特别是文化单位的那些酸文假醋的文化人,各个都人模狗样的,但在外头嫖娼被抓了,还不是由她把人从派出所领回来教训一通,还有那些闹婚外恋的,她可以毫不留情地把他们训个狗血淋头。她最擅长的是以柔克刚,笑眯眯地用话来噎人。张春霞这类有勇无谋的村妇一定不是她的对手。
看着两个妈妈两个爸爸在客厅里虚情假意地客套着,卓然抱着毛娃回到她的屋子里,幸灾乐祸地想:随你们搅去吧,反正都是你们搅出的事。
她知道汪桦说话刻毒,绵里藏针,伤人于无形。张春霞一定受不了的。
程潇阳来电话了,卓然把她父母来了的事告诉了他,还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是来参加我爸的校友会的,不住在家里。”
程潇阳有些担心了,问:“我妈呢?”
卓然满不在乎地说:“我妈跟她在下边聊天呢。”
程潇阳听了一惊,他知道他的岳母不是省油的灯,他妈妈虽然没有岳母能说,但在城市底层生活的这些年里也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两强相遇,不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才怪呢。
想着这些,程潇阳吓得汗都要出来了,他人在外地,一时半会回不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安抚着卓然,都是成人了,只要她不在里头参合,老人之间本来是没什么过节的,和和气气地,都走了就好了。
卓然听电话那边没声音了,就知道程潇阳被吓着了,她说:“没事,我妈做工会工作的,知道怎么说话。”
程潇阳更不敢去想象两个妈妈在一块“交流沟通”的情况了,他胡乱说了两句,连卓然在电话里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都顾不上回答,就匆忙放下电话。
程潇阳终于明白了,他梦想中的父母妻儿其乐融融的美好场景只能永远地定格在梦中,他那么有个性的老婆除了能把他和他妈气死之外,是不会代替他对长辈尽孝的。他现在被卓然和张春霞折磨得极度疲惫,不但盼望着岳父母能早点走,就是他亲爹亲妈也要早点走就好了。
而此时,在中心花坛的长廊里,汪桦正跟张春霞唇枪舌剑地斗着。
汪桦说:“我听说小程说我女儿吃白食,要我女儿滚,我这个心啊,真的疼呢,想当年小程那样追我家卓然,卓然帮着他一齐奋斗到北京来了,现在卓然把儿子也生了,工作也丢了,就没用了是不?小程可不能当陈世美啊。我们家没儿子,当初也是把小程当儿子看的,他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卓然的爸爸每次来北京都带他出去吃好的,生怕他亏了营养,买什么东西都想着他,怎么能想到他会对我女儿这样呢?我今天看着我女儿瘦得那样,真心疼啊,她还在奶娃娃呢,自己都没营养,瘦成那样,娃娃能好吗?”
张春霞赶紧说:“我可没虐待她啊,她吃什么都是单独做的,她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汪桦继续放狠话:“可她的精神受折磨啊,她那样自我的一个人,结婚之前都跟小程说好了不要孩子的,可现在为了小程生了孩子,为了让孩子能把婴儿期过好一点,舍弃了自己的前途,可居然没人领情,还被人嫌弃,让滚,我跟卓然说,滚就滚吧,反正小程家几个姐姐都有离婚经验的,可以学着点。我把卓然带回老家去,我家再穷房子还有几套,我帮着她摆地摊一样能把毛娃拉扯大。”
张春霞说:“那扯到哪里去了,我可没叫他们离婚啊,再说他姐姐离婚也不是他姐姐的过错。”
汪桦说:“我可没说他姐姐们离婚就离错了,我赞成过不到一块就离呗,不能委屈自己。”
张春霞被她的亲家打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气鼓鼓地在那喘着。
汪桦继续说:“亲家,我们都没几年活头了,不为儿女为谁啊?听说你们上次闹到保安都来了?这可真不好啊,不为卓然想,也要为小程考虑考虑,小程还有同事住在小区里,要是听说了,传到单位去,那影响多不好啊,小程好歹还是个中层干部,以后的前途可不能为了这些受影响啊。卓然不会说话,不会讨好人,把你惹得生气了血压高了,你也划不来不是?”
张春霞被汪桦夹枪带棒地抢白了一通,心里那个堵啊,但她口拙,只能赌气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我走了,我就买明天的票走了就是的。”
汪桦说:“我没说叫你走,你自己的儿子家多住些日子没关系,只要多为儿女考虑,你看你孙子还小,要这么小没了娘也不好啊……”
汪桦一通说,说得张春霞又气又恼的,还没法发泄,只得说:“亲家母哎,你也别说了,我买票走就好了。”
汪桦说:“别急啊,要走也得等小程回来再走,别到时候说是我们把你们赶走的。”
张春霞气得快背过气去了,只说:“那怎么会啊,是我们自己要走呢!”
天黑了,汪桦站了起来,她一站起来就赶紧把栏杆扶住了,头一个劲地发晕,不扶栏杆会倒的。
回到卓然家,程延年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淌着口水,卓泉涌在翻卓然的书看。汪桦进来了,卓泉涌不满地放下书,说:“才回来呀,我们走吧?”